(甘露殿。重臣齐聚。殿前立着一个魁梧紫袍,其人两鬓霜白束发,有股内敛的雍容。正是宰相,鸾台侍郎李昭德。李昭德瞥了眼陛阶下的两个人,目光略带不屑。“陛下,事情经过就是这样……”“苏玉城依仗权势,肆意杀害宗室,世广他还只是个孩子啊!”武三思声泪俱下。虽然带着表演的成分,但伤心郁结是真的。御座上,武则天凤目微眯。好你个苏玉城,真把朕的武家侄孙当狗杀了!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朕的存在!她板着脸,怒叱道:“苏副院院,朕需要一个解释。”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过去。这厮一再触及陛下的底线,该狠狠惩治!苏宸略默,轻描淡写的说:“杀了就是杀了,臣不会为之辩解。”嚯!武则天腾起身,戟指道:“不经旨意滥杀外夷、公开处死城门校尉,朕这次一定要治你的罪!”武三思神色微不可察一喜。李昭德半阖着眼,他感觉眼前的场面有些无趣。这就是传得神乎其神的苏玉城?突然觉得不过如此了!一个毫无城府的黄口孺子罢了!苏宸直视着武则天,平静道:“陛下,臣请辞去监察院副院长一职。”轰!此话如惊雷一般在大殿炸响。群臣震惊,脑海里掀起了惊涛骇浪。请辞?宁国侯不再执掌监察院?怎么可能!监察院完全刻下他的烙印。再说陛下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更何况,宁国侯一走,张易之定然会接手监察院。宁国侯行事尚有分寸,皆含条理。张易之就完全是凭他心情了。当初宁国侯“偶然受凉”,陛下不得已让张易之这个院长负责监察院事务,结果半个月内,朝堂上便变得乌烟瘴气。等到宁国侯回归,才重回旧貌。这是鲜血的教训啊!是以,众臣一方面指责苏宸执法过严,另一方面又要让他稳坐监察院。“放肆!”武则天凤眉染上寒霜,厉声道:“你是在威胁朕么?”“臣子岂敢要挟君上。”苏宸清了清嗓子,徐徐道:“监察院查到有人造反,是梁王的亲儿子;城门校尉受贿,梁王的侄子。”“陛下,偌大的神都城好像都是梁王的人。”“梁王还喜欢恶人告御状,你说臣这院长怎么当得下去。”几句话从苏宸口中轻飘飘地说出,却是让整个甘露殿的大臣浑身一震。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他。简直诛心之言!神都城都是梁王的人!?儿子曾经意图谋反,侄儿看守城门……两者联系起来,细思极恐啊!武三思闻言,整个人都愣住了。造反纯粹是污蔑,城门校尉却是碰巧,这怎能说神都城都是本王的人?“梁王,当真?”武则天目光闪烁着一缕森寒的冷光,摄人心魄。浓浓帝威直扑武三思。在她看来,武世广父母双亡,又是武家偏房庶脉,让他把守城门还是挺可靠的。可没料到,武世广跟武三思走得如此近!“冤枉啊陛下……”武三思不敢说其他的话,只能一个劲跪着喊冤。李昭德默然,两道浓浓的卧蚕眉紧紧皱着。盛名之下无虚士,苏玉城果然很棘手。说话直掐关键!仿佛是陛下肚子里的蛔虫,陛下越担心什么,他便说什么。一个城门校尉跟争储的王爷太过亲密,皇帝能不震怒么?武则天冷厉道:“武三思削户三百,如不反思,除爵去职!”群臣惊愕。反思就是暗示整改,梁王你再哪些位置安插了人,赶紧撤下来。除爵那可代表着政治意义!如果亲王的爵位被去除,那武三思绝无争储的机会,也意味着武家无人能继位。“臣遵旨!”武三思脊骨发寒,颤颤巍巍说完这三个字。“滚出去!”武则天大叱。武三思作揖挪步,转身出殿,背影好似苍老了十几岁。殿内静作一片。梁王满怀冤屈的前来告状,带着无尽恐惧回家……宁国侯真狠啊!“还有你!”武则天平复愤怒的情绪,冷冰冰道:“外夷虽违法朝廷敕令,但罪不至死,我们该有统领万国、协和万邦的帝国风范!”群臣皆颔首附和。咱们是礼仪之邦,哪能动不动虐杀外夷,传出去,万国怎么看待大周?被武则天目光盯着,苏宸稍默,抬起头直视道:“陛下难道不懂防微杜渐的道理么,如果不处死这些人,明天神都城的外夷就会愈加放纵。”武则天蹙着凤眉道:“可手段太过残忍,朕恐四夷有非议。”苏宸面无表情:“治安中国,九州殷盛,而四夷自服,实乃上策!”“如果陛下任由外夷带着汉妇出国,那就是在养痈遗患!”嘶!群臣倒吸一口冷气。前一句话,意思是把大周治理得繁荣安定,周边的夷狄心生羡慕,自然而然就投奔而来。而养痈遗患,比喻纵容包庇坏事会遭到祸害。这个词非常尖锐,隐隐带着批评的意味。李昭德瞪圆了眼睛,感觉不可思议。今天这一幕完全超越了他的认知。陛下是什么人,纵观史载,她是排得上名的狠人!当年朝堂刮起的腥风血雨,李昭德还历历在目。竟然有人当着她的面还给与严厉的批评?可陛下接下来的一句话,更是让他彻底震撼。“玉城做的没什么不妥,是朕考虑不周。”武则天嘴角微抽,不免有些薄怒,甩袖道:“议事到此为止,退下!”殿外,李昭德依旧处于失神状态。张柬之上前与他并行,淡淡道:“以后习惯就好。”“陛下变了。”李昭德有感而发。陛下没有那股戾气,性格变得温和。“呵呵……”谁料张柬之嗤笑一声,意味深长地说:“不是陛下变了,是时代变了。我们都老了!”苏宸、苏皓、上官婉儿、宋璟、张说、张九龄……眼下朝野快变成这群年轻人的时代了。李昭德似是听懂了,望着苏宸修长的背影,目光充满了忌惮!此子不容小觑。不!是劲敌!…………走在皇城御道,迎面便碰上一个熟人。太平公主娇美的面容没有半点表情,可那双熟媚的眸子却带着幽怨。似乎是蕴藏着千言万语。苏宸低着头,默数地上的蚂蚁,假装没看见。就见太平公主驻足,一群宫婢也齐刷刷望着埋头走路的宁国侯。太平公主咬着银牙,快步到了近前,一字一句的逼问道:“宁国侯,都不跟本宫打招呼么?”被这气势震慑,苏宸下意识的退后了半步,目光不由自主的往下垂了垂。“好大大大……的风。”苏宸紧了紧衣袍,神色略惊道:“是殿下啊,臣方才都没注意……”太平公主抿了抿唇,娇斥道:“宁国侯眼里还有没有本宫?”“岂敢。”苏宸微俯身,嗅着幽兰暗香,恭敬作揖:“下官参见殿下!”太平公主狠狠剜了他一眼,冷哼道:“哼!本宫受不得你大礼!”说完擦肩而过,宫鞋狠狠踩在苏宸脚上。“啊,踩疼宁国侯了吧?本宫方才都没注意。”太平公主转身故作关切,表情却幸灾乐祸。“殿下,我不要紧的。”苏宸表情略僵,丢下这句话,阔步而走。李令月最近发病了,她神经真的变得很不正常。暂时少接触为妙。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