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兄弟俩乌龙不断的归途,林觅乘的车原本跑得还算顺溜。路途遥远,待天黑的时候,离北平还有不短的距离。车上的三个人,都感到了困乏劳顿。李炎专心开着车,每次看到路边有客栈都会转过头来问需不需要停下来歇歇。她和表哥并排坐着,时不时地望着他,几次欲言又止。其实很想下车找地方喝水,早就渴了。为了少添麻烦,只能等表哥要喝水的时候,再陪他下去。但林一堂却总是摇头。他不是不渴,而是怕一张口就喊疼。额上全是冷汗,咬牙挺着,不做声。那颗子弹深深地打进了锁骨,伤势不轻。他在刹那间听到了身体内部发出的碎裂声,简直要崩溃。实实在在地挨了一枪,远比教科书和军事演习来得残忍,来得生动。面对一心想娶的女人,不能表现出脆弱,哪怕枪伤令他痛不欲生。内心深处,他很羡慕启江和张小法。枪林弹雨里横冲直撞,居然能毫发无损地回去。自己却把各种霉运撞了个遍。先是给狼犬追咬,再让看不起的小书生拖上车,追击的时候又当众中枪……更头疼的是,回去后该如何向叔叔交代?那幅画还在,却是情敌帮忙抢回来的,让他脸往哪儿放?金条没了,还能让父母补上;陪嫁首饰被抢,却不是个好兆头。林觅见他低头看着手里的枪发呆,就找个话题分散注意力。“表哥,我们这次遇袭折回北平,什么时候能去老家看奶奶呀?”他依旧摇头,只字不提。她想起李炎告知的内情,顿时来了气。“是不是奶奶没病,你伙同大人骗我回去的?!”林一堂咬咬牙,终于开口了。“从哪里听到的?”他的表情有些慌乱,脸色也不大好看。她一时语塞,目光下意识地移到前座。没想到这么细小的动作,也没有逃过他的眼睛。“谁敢在乱说?枪毙……怕不怕?”林觅见驾驶员握着方向盘的手在发抖,只得把嘴边的话咽下去。李炎正处于疲劳驾驶中。听了又气又怕,猛地来了个急转弯。车眼看就要撞向路边的大树!吓得他紧急刹车。车轮在沙地上“嗤嗤”地摩擦,一股胶皮的糊味传进鼻子。车给强制停住了,可怕的惯性还在。林觅还没来得及惊叫就给按到座位底下。“嘭”的一声巨响,后座上的人重重地磕到了车门。她睁眼看见胸前一片鲜红,给吓懵了:“完了,出了多血啊……”“老天保佑!小姐没受伤。血都是少爷的……”“表哥!”林一堂斜躺在座位上。不久前还能训人,这时说话都费力了。她心疼地抱着他。这么多年来,她自认为两人之间只有亲情。可真的到了这般境地,看到他舍身付出,她就觉得再坚持过去的看法就太幼稚自私了。李炎抓紧时间发动了车,扭头安慰道:“您要挺住!”素来要强的林少爷,此刻自叹无能。林觅把脖子勾得太紧,差点要窒息,却没有办法推开她。多亏李炎及时发现。“小姐,别用这么大的劲,少爷都快没气了。”她慌忙松开手,掏出手帕给他擦拭脸上的血迹。他边咳边想:血没有白流,付出真心总算是有回报。有生以来第一次享受这等好待遇,只是身体吃不消了……这趟出行真是悲喜交加。好在经历难熬的黑夜后迎来了曙光。黎明时分,李炎在公路上发现了熟悉的车。他连忙脱掉帽子大喊:“快过来!我们都在这里!”原来,留在天津的警卫们率先和林先生报告了情况,北平这边的人接到命令出来接应了。这天午后,张小法与朱涓涓短短聊了几句,就不得不告辞。他匆匆地赶回学校,直奔领导办公室。前日下午出发前,低估了天津行的难度。没有料到会在车站来一场战斗,更没有想到会困在乡间。请假的期限截止在昨天,年级组长那边需要一个解释了。他怀着忐忑的心情敲门进去。“组长,我回来销假,很抱歉超出了时间。”组长严厉地瞪着他,手里拿着支蘸了红颜料的毛笔在请假申请书上重重一划。“小张,你到底忙什么去了?你知不知道阅卷的老师人手严重短缺,连我都亲自上阵了!”“家人遇到些难事,一时走不开。回来的路上车出了状况。请您谅解……”“得了,甭解释了。”组长拍拍他的肩膀,指了指走廊上的教师集体活动室,“不会因此要你写检讨,但必须给我马上去阅卷!”张小法推开门,发现整个屋里试卷堆积如山。程倩倩在伏案与卷子奋战呢,苦着脸叹气。一见他,如同盼到救兵。“张老师,快来救命啊!组长说,如果你还不来,这些卷子就都归我,不吃不睡也弄不完……”他听完她的吐槽,感到要哭了。心里还想着销假完就去林觅家问问他们回来了没有。眼下给抓住改卷子,恐怕得干到通宵。好几个女老师都休产假了,程倩倩和他同为新人,理所当然要多锻炼。不仅得改自己教的科目,还得把别的老师的科目也接过来。他只得在她旁边坐下,拿着笔一道道题细细批改。她贴心地沏了杯茶送过来。“走了那么久才回来,快喝点水吧。”他谢过她,接过茶一口气喝完。她望着他严肃的样子,就想逗逗他。“可算是回来了。丢下小狗就不管了……”“难道它出事啦?”程倩倩故意卖关子:“猜猜呗。”一提到小狗,他紧张起来。出门的时候把它关在屋里,食物和水都忘了准备。一天半的工夫,小伙伴会不会出状况……他站起来就要往屋外跑,却被她笑着拉了回来。“我前晚就请宿管帮忙,开门带到屋里好好养着呢。每天五个小包子和一个蛋。吃得很好。”张小法不好意思地回到座位。出于感激,把她桌上的试卷又抱走两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