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行舟这一觉睡得舒坦。比前两日在漏风的屋里好了多倍。“唉,纵有铁骑十万,终是敌不过大势所趋。刘阳侯马立望川,目光远眺大周,畅快大笑,长剑一挥,十六铁骑随君奔向百万大军!”老囚声音沙哑,或许是讲了一夜,或许是年纪大了,讲起往事容易把自己感动。陈行舟伸了个懒腰。叹息一声:“真乃乱世之豪雄也!”老囚抬手掩去眼里泪水。“你这小娃,倒是实诚!依旧很久没人听我这般唠叨。”“只可惜昨夜没有烈酒,不能与你喝上一壶。”陈行舟认同道:“前辈真英雄,如若又酒,必定与前辈一醉方休。”老囚再看陈行舟,顿觉顺眼许多。陈行舟从怀里取出包着的竹炭,边刷牙边与老汉闲聊。“燕云铁骑真当厉害,只可惜如果早生几年,就能亲眼见识一番了。”老囚叹息一声:“终是败军之将而已。”“话不能怎么说。”陈行舟吐出浊水:“自古不以成败论英雄,要不是大周皇帝的人多,谁胜还不一定。”老囚凄然一笑,不置可否:“当年就有人劝刘阳侯,趁大周羽翼未丰时,便马踏中原,只可惜刘阳侯与先帝有约在先,未能听从。”“那是,刘阳侯乃真英雄,不忍做背信弃义的小人。”陈行舟拧干毛巾。扭过头看相老囚:“先前看前辈身手也是不凡,能否教我几招,好叫晚辈也感受一下燕云铁骑的风采。”“就是那个.......那个......下腰叼鸡腿,那是什么招式”“好说。”老囚大抵是真把陈行舟当知己了,点头道:“这马上功夫,全靠这一杆腰,燕云铁骑之所以当年能名震一时,靠的就是这腰和马术。”“的确,骑马还是得看腰。”陈行舟若有所思。……今日早晨,宁河镇的风雪比前几日更盛。刘小安用手挡在身前,矮小的身子踩出一个个深坑。连夜的暴雪让路面积攒了一层厚厚的积雪,行走起来十分艰难。刘小安没走几米,便呼出一口气。“如今外面这般光景,先生在牢里,又该如何难熬?”刘小安一想到陈行舟蜷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角落里般的场景,心中就越发不安。“少爷走的时候,是先生收留小安的,如今先生怕是要被杀头,小安就算不能帮到先生。如今带些吃食过去,也算是报恩了。”刘小安嘴里念叨,只是一张嘴,冰雪花儿就飘入口中。刘小安不知前路的艰难,自己几乎被冰雪掩盖,只是想着,先生比他还苦……牢里。小春用白嫩的小手送起一勺人参乌鸡汤,用嘴唇微微呼上一口气,送入陈行舟口中。小春的水润,仿佛再冷的天也不会结冰。牢里的老囚嘴角抽了抽。“小春啊,这厨子的手艺不行,下次还是你亲自熬制吧。先生我喜欢你煲的汤。”陈行舟砸吧了下嘴。“这是老爷命我给先生熬的。”小春低着头,一副做错事的怯懦模样。陈行舟又喝了一口:“如今知道了,便喜欢了。”老囚手持道经,一双眼睛却止不住瞟了陈行舟一眼。道心乱了,插图再精彩便也没了兴致。回想起这牢里几十年的孤独光景,只觉手中的道经也不美了,直接摔在地上。心中道是,修得再多也无用武之地。都快入土的年纪,又何苦折腾它?只是片刻后老囚又将其捡了起来,捧在手里研读,苦笑摇头:“聊以慰藉,聊以慰藉……”小春用手帕贴心地为陈行舟抹掉嘴角的油渍,边说道:“老爷让小春问下先生,这牢里的苦不苦?若是觉得苦了,老爷可花点银子,帮先生打通关系,便能不必再受这档子事。”小春虽是丫鬟,但平日里服侍人的事情轮不到她,因此做起事来总是小心翼翼。就连手上的动作也不敢用劲。陈行舟闻言,眉头一挑。刘老爷这是想要自己求他了。只是,这老地主怎么总从门缝里看人?他又岂是那种贪图享乐之人?便冷下脸来,看向小春道:“回去告诉刘老爷,牢狱虽苦,行舟亦受之。”小春单纯,见识到陈行舟如此有风骨,不由得心中感动几分。“先生可还要吃其它的?”陈行舟连连点头。指向了盘里的酥肉:“不知小春做菜的手艺如何,也让先生我尝尝。嗯……酥甜香软,却又甜而不腻。”小春憋着笑:“先生,这是厨子做的。”“那就又有点一般了,如同嚼蜡。”这一番言论顿时逗得小春噗嗤一笑,大冬天的小脸蛋扑红,煞是可人。老囚手指紧紧拽着书角。咬牙挤出两字:“小畜生!”冬日的牢房十分安静,囚犯们都被冻得喊不出“冤枉”二字。全都是缩在角落里互相取暖。唯一能令他们庆幸的是,陈行舟牢房里的场景他们并不能看见。否则,挨过这冬天的人,又少了些。刘小安手中的从手里滑落。“·哐当!”铁罐的掉落声,在本就寂静的牢房内显得格外清晰。小春手里的勺子顿在半空,两人皆是回过头朝刘小安看去。刘小安目光呆滞,整个人一动不动,地上罐头里的羊奶流了一地。这小小的几步如同隔了两个世界。一边是欢声笑语,一边是沉默不语。此刻的刘小安,衣服褴褛不堪,上面盖着薄薄的一层冰霜。冬日风雪的寒冷,并不会因为到了屋内而褪去,附着在每一个毛孔,深入骨髓的。陈行舟有些意外。“小安,你怎么来了?”这一声询问,仿佛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刘小安身体微颤:“先生,我不该来……”他见不得先生受苦。可如今,先生怎么在牢里都有人服侍,过得比他还好?先生怎能过得比小安还好!怎么能!与陈行舟住同间牢房的老囚,此刻更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这竖子,怎么又有人来看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