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轻士子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仪态又十分得体,再加上容貌十分俊秀,让不少人对之生出好感。反观和他对峙的那个少年。一身廉价的青衫,脸上连二两肉都没有,丑得跟恶鬼似的,额头上还学那些小混混一样纹了朵紫色的莲花。让人看了无端生厌,觉得拉低了太学生的格调。唯一值得称赞的是气度颇为不凡,被人明枪暗棒一顿讽刺也不恼怒。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年纪尚小,不知道这番话里藏着的危险。青冥脸上不见恼色,反而笑吟吟的绕着几人转了一圈。开头的林姓年轻人沉不住气,冷笑道:“不忠不孝的小人,你看什么呢?”青冥笑道:“没什么,我只是想看一下你们是不是哪个侧脸长得和我很像,哦,应该说长得和明盛很像,不然不能解释你们为什么跳出来咬我!”年轻人愣了一下,勃然大怒!欺人太甚!李秀石拦下他,皱眉道:“你自己不孝就罢了,可林兄是个忠孝的,如何能以他人母亲的名誉开玩笑,实在过分!”众人看青冥的目光更显厌恶。不远处一个娇媚的少女皱眉道:“那个叫青冥的真过分,长的丑就算了,还拿别人母亲的贞洁开玩笑,实在下作。”旁边的青年耸肩道:“这不一样吧,分明是李秀石先引起矛盾的。”“哥你什么意思,人家李秀石仗义执言难道就有错了?”“没有没有,那个青冥不忠不孝,李兄骂得好。”青年嘴里这样说,心里却不以为然。那个肺痨鬼有一句话说的没错,太学确实是要筛选智商的。如果不是有利益纠葛,打死他杨雄都不相信李秀石会为了别人的家事得罪人!还是主动的!不过他跟青冥又不认识,自然不会为了他而得罪别人。李秀石听见众人的纷纷议论,心里暗自高兴不已。他之所以在文溯阁等待半天发难,而不是去青冥的教室,就是因为放课后会来图书馆的,大多是各自家族里的继承人或者有野心的嫡子。他们天然拥护大家族制度,本能讨厌分家这个刺耳的字眼。可惜的是,那个肺痨鬼没有像他所想的那样气急败坏,不能衬托出他的沉稳高雅。不过有旁边的林飞在,倒也差不多了多少。申鹤看着被议论的少年,发现他的背部已经挺得笔直,没有任何恼羞成怒的迹象,心中不由得好奇。就算不被人喜欢,他也不会因此痛苦吗?青冥不仅不痛苦,反而有些感激。当官作宰的想法似乎刻进了华夏人的血液里,每个人都是天生的政治家。拿计程车司机为例,他上能跟你聊俄乌局势中美未来,下能跟你谈油价涨跌股市行情。青冥从不担心自己能在官场混得风生水起。但青冥习惯了躺平,让他主动去争去抢实在难以适应。不管什么地方,官场永远是最保守和封建的。宦海凶险,你不倾轧别人,就是别人踩着你升官。所以他很感激李秀石,感激他能激发自己的好胜心,感激他能唤起自己的争夺心,感激他能引出自己的杀伐心。为了回报他,就让他身败名裂吧!青冥露出笑容,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这位李兄是吧,首先我得跟你说声抱歉。”“我先前一直以为你是个好色之徒,故意和你身边那头蠢猪说那些只是为了引起我身后这位姑娘的注意。好色嘛,也不是多大的事儿!”“你……”青冥自顾自地接着道:“可我没想到,你居然是冲着我来的。这就有些奇怪了,我这张脸还没丑到比这位姑娘的脸还引人注目的地步吧?”“哈哈……”“噗哈哈……”在场的人都发笑。他们里面又没有蠢人,亲眼目睹李秀石等人挑事的,更是从头至尾就没有相信过李秀石的话。高门大户的腌臜事多了去了,怎么就不见他因为别的事仗义执言,却偏偏针对青冥这个肺痨鬼。鸡蛋或许有缝,但扑上去盯的一定是苍蝇。只是太学生活苦闷,有好戏看何乐而不为?李秀石说得好他们会鼓掌,青冥说得妙他们也会喝彩,反正看热闹不嫌事大。李秀石肃穆道:“你何必作此姿态。爱亲者,不敢恶于人;敬亲者,不敢慢于人。你不睦亲族,不讲仁孝,自有别人来讲。”青冥笑道:“你这句话引用的是《天子章》如果磐岩教还在的话,非得把你以渎神罪名活活打死不可。”不等他反驳,话锋一转,道:“不过我从明家分离出来可是订立了契约的,莫非在李兄眼里,契约,还没有仁孝重要吗?”在场所有人顿时脊背发寒,这个肺痨鬼,还真是……心黑啊!李秀石也是冷汗直流。说契约更重要,那他所作所为是因何缘由,担上个小人的骂名,那他的仕途也不用作任何念想了。可说契约更重要……璃月新旧党争已经越来越明显,高层本就风声鹤唳,他这番话一出,要是被某位大佬当做理由发难……大佬肯定没事,但他的政敌只要透露一点口风,就能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不过李秀石也是有些真才实学的,立马道:“你莫要混淆概念!契约又不是只有明文才算,忠孝本就是契约的一种。人性本善,天生知礼节,明荣辱,讲仁孝,方能有别于禽兽。”青冥摇头道:“契,刻也;约,缠束也。契约是为了约束双方共同遵守的。按你的说法,你孝顺父母只是因为有无形的契约,而不是发自内心。阁下可真勇敢,这话都能说出口!既不认同忠孝,又不信奉契约,自相矛盾,不是白痴就是小人。敢问阁下是哪种?”李秀石的脸色变得和青冥一样苍白,颤声道:“你、你胡言乱语……你血口喷人!”青冥拍拍他的肩膀道:“我也不问是谁指使你的了,反正今天这番话传出去你的声名就全毁了,只能靠向你的主子摇尾乞怜了。”说完抬眸看向其他人。“你们跟他也是一伙的吗?也要跟着他一起声名狼藉吗?”包括林姓年轻人在内,全都往后退了几步。他们只是受李秀石之托来撑个场面而已,有一个甚至连来干嘛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搭上自己的声誉。一群蠢货!杨雄心里对这些人十分鄙夷。既然打算害人,好歹做个周祥的计划,最不济也应该整齐一下人心。结果搞成这幅样子,丢人现眼!那个李秀石固然斯文扫地,可你们这些帮凶又能好到哪里去?留下这样的污点,让你们以后的长官怎样想,你们的竞争对手又难道会放过这个机会。就连之前倒向李秀石的少女也不禁想道,那个瘦猴子不是什么好人,可这伙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其实青冥这番话里有很多漏洞,只是李秀石太过紧张,思绪无法考虑周全,这才落入下风。青冥也不给他反应过来的机会,径直离开。“哦,对了,李兄。”青冥转头道:“浮生聚散是浮萍,何须日夜苦蝇营。我辈学员寒窗苦读,是为了治国平天下,蝇营狗苟,驱去复返,终非正道,望自珍重!”“青冥你欺人太甚!你不过一勋贵庶子,就敢在文溯阁大放厥词,难道是欺负我是寒门出身吗?勋贵已经放肆到如此地步了吗?”李秀石满脸悲愤,不知道的还以为青冥挖了他祖坟或者睡了他老娘。青冥笑着点头道:“这回倒是聪明了,知道道德绑架其他人,不过痕迹还是太重了,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想用勋贵和寒门之间的矛盾来掩盖你无能又愚蠢的表现吗?可你不妨看一下,谁会中你的白痴计谋?”李秀石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吓傻了,竟然真的往四周看了一下。让他心寒的是,旁边的寒门子弟和小商贾人家脸上没有同仇敌忾,更没有生出兔死狐悲之感。而那些勋贵人家的子弟看着他的目光一个比一个冰凉。很正常,经过朱果的治疗,又在《无根树》上有了一些突破,青冥的脸上终于从命不久矣变成了身患绝症。谁都不会把这样的肺痨鬼会跟以势压人联想在一起。甚至在场的人羡慕他李秀石一表人才的远比羡慕青冥是勋贵庶子的多。“你……我跟你拼了!!”李秀石的脸色由白转红,气急之下,竟然冲着青冥挥舞起拳头。太学可不培养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要想肄业,期末考核里有一项就是测试武力。李秀石在武艺课上还算努力,能拉起一石二斗的强弓,比青冥这只每逢武艺课就请假弱鸡强多了。青冥面露惊恐,伸手喊道:“不要!!”李秀石狞笑不已,伸出的拳头根本停下的意思。然而他没有看到,脚下的木质地板像水波一样扭动,从中钻出一根木刺,刺入了他的手臂处。“啊——”“我的手!”“我的手!!”“救命啊……快救我啊……”李秀石倒在地上捂着手臂惨叫,眼泪鼻涕和血液混在一起,十分凄惨。众学子则是茫然地看着这一幕。现在该怎么办?叫司业来?可那女人就穿着司业服啊?而且好像也不是那女人动的手。申鹤眉头一皱,拳头微微用力,从身前突兀出现的木遁中拔了出来,脸色冷漠地向李秀石走去。“你想伤害他,那你就是我的敌人!”青冥赶紧跑到申鹤面前拦下了她。“申鹤,别生气!这只是个傻子,不能杀他,不值得!”申鹤纠结道:“可是他要杀你!”师父对她有再造之恩,但她却无法回报这份恩情。好不容易师父第一次给她布置任务,要是失败了,那她还有何颜面待在奥藏山?青冥赶紧道:“白痴!一个白痴而已!我怎么可能被一个白痴杀死?”没过一会儿,有几位司业走了过来。与一般的司业不同,他们的制服衣领一片纯白,个个龙行虎步,身形矫健。比起文人墨客,反倒更像是沙场猛将。“发生了何事,如此吵吵闹闹,成何体统!”领头的司业看了下被喷涌出的鲜血溅到的书籍,勃然大怒。但又顾忌着某位教谕的教导,只能强自按下。冷声道:“一个两个这么喜欢看热闹是吧!好,那就看个够!在场所有人,去街上看热闹,写一篇论文交到教务处来。”……靠!为什么这些老东西惩罚人时都喜欢让人写论文,你知不知道那玩意儿有多折磨人?!然而在场的人还是弯腰后苦着脸鸟散而去。没人敢蒙混过关,更不敢以身试法。这些白领司业可是有执法权的!青冥疑惑的看着这些人,就他所知,太学里可没有这样的人。“禀告司业,学生……”领头的挥挥窄袖,不耐烦道:“跟你们没关系了,这里由我们来负责,你二人赶紧离开吧!”虽然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但只要事情解决就好。青冥害怕申鹤脑筋一扭,非要杀了李秀石不可,赶紧拉着她离开。领头的偷偷瞥了青冥的背影一眼,嘀咕道:“运气真好!羡慕死老……我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