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娜为大家准备了在数量上看起来比较丰盛的晚餐。张星引吃得很不习惯。她不明白,盘子里的明明是植物,为什么吃起来的质感大多像是在嚼鱿鱼丝,有种特殊的腥味和膻味。这就是传说中的“好吃”?看着大家吃得津津有味,她似乎预料到未来的日子会有多艰苦了。“十一,你为什么不自杀呢...这种生活你真的习惯吗?”十一冷笑了一声,用叉子卷了卷盘子里的“鱿鱼丝”。“哼,回到39年的东北?算了吧。”张星引扬起了眉毛。“这么说,你在这里呆了...八十多年了?”十一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好像地球的一切都已与她无关。“可...您这么躲着也不是回事呀...”“反正我通过他们这群人也知道东三省后来咋样了。就算哪天我死在了这里,也已经跟他们学了不少知识,掌握了洋文,回去也不亏,还能当个先生,你说是吧。”“...你的亲人不会挂念你吗?”“亲人?你是说着急把我嫁给别屯光棍的娘还是死在战场上的爹?”张星引沉默了。八十年间那片黑土地历经了沧海桑田的变化,她只能暗自庆幸她生在了好时候。“诶?这么说...你是来自未来的人?”张星引点点头。“2021年。”十一立刻盘着腿把身子转向张星引。“诶,那时候东三省还在吗?不对不对,PRC还在吗,还是那个什么什么Socialistcountry吗?”张星引觉得奇怪,这些人究竟是群怎样的老古董,十一为什么会问起这种无厘头的问题。“你们...都是从什么年代来的啊...”“...那边那个医生和那个黄头发的女科学家是一战左右来的,剩下的都是六七十年代来的...六七十年代的人已经有四十多个自杀回去了。”“哦,怪不得他们的穿着都透着一股波西米亚风...”看到如此令人欣慰的存活率,张星引顿时觉得放松了不少。“十四,诶...卖什么呆啊,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晚饭过后,张星引主动跟达娜学习起如何收拾泥质餐具。地下基地比她想象得还要奇幻,她们端着碗碟从客厅的侧门走出去,有一条地下河从客厅的另一侧蜿蜒流过,达娜把碗筷放在河边,用刷子清洗起了餐具。顺着小河的流向望去,河道中央有一堵墙,那是他们搭建的厕所。“Don‘thesitatetoaskforourhelpifyouareencounteredwithanydifficulties(如果有什么困难,记得及时向我们寻求帮助,不要有顾虑).”“Iwill.Thankyouverymuch.“达娜的身上透着一股超然的气质,像是已经成道成仙的世外高人。她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她的驻足没有半点被信仰牵绊过的勒痕。这时十一过来了,自然地蹲在了张星引身边。“你的描述让我觉得,我也是时候回去了。”张星引笑了。“我也要感谢你们这些老一辈,让我生在了好时候。”十一开怀地笑了,张星引已经好久没听过这么爽朗的笑声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哪里哪里,目前还是同辈。我只是说说而已,说说而已。”达娜把洗好的碗碟倒过来在空中用力地甩了甩。“想好了就去吧,我会想你的宝贝。”原来达娜会说中文。达娜和十一相拥了片刻,好像把正式的告别提前了。“达娜,你晚饭都没吃吧,不饿吗?”张星引询问。达娜捡起身旁的餐具摞在了一起,张星引拿走了一半跟着起身。“不饿,少吃一顿也不少,走吧。”---------------------------------------------午夜,年轻人们坐在客厅里谈心,一个黑发蓄着络腮胡子的白人年轻男子弹着吉他,银发灰眼的北欧女孩正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张星引有一种感觉,比起成双成对,这里的男女更应该被形容为成群成众。“Hey,howareyoudoing(嘿,你好).“一个棕发绿眼的美女坐到了张星引的旁边,她伸出了一只手,等待着张星引的回应。“Great.”张星引把手心贴了过去,对方轻轻握住张星引的手,张星引略带怯意地回握了过去。“I‘mGiesle(我叫吉赛尔).““张星引.YoucancallmeSinging,ifyoulike,youknowverb.singpulsi-n-g(我叫张星引,你可以叫我singing,动词“唱”的ing形式,方便你记忆).”“No,thanks,Ithinkfourteenshouldbeenough(不了,我觉得还是叫你十四比较好).”张星引松开了手,手指不自觉地缩了一下,对于吉赛尔的决定不置可否,但心里不由自主地产生了反感。“Iheardthatyou‘refrom21century,whattheworldwillbelikebythen(我听说你来自21世纪,在你的人那个年代,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吉赛尔抛出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想问的问题,所有人看似在各自悠闲地忙活着手头的事情,其实早就把耳朵竖向了张星引这边。“I‘mnotsurewhataspectyouareinterestedin...(我不确定你想听什么方面的东西...)”“Aretherestill...manywars?(那边还有很多战争吗?)”张星引仔细地想了一下,她不爱看新闻和时评节目,历史还没学到那里,她也不知道自己的那个年代是否真的太平。“SomepartofMiddleEastI‘mnotsure...I‘mjustastudent...youknow...(中东的某些地方?我只是个学生...)”张星引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Youngonesshouldpaymoreattentiononthosestuff,weshouldworktogethertomaketheworldforthebetter,yousee,It‘sourresponsibility(年轻人应该好好了解这些,我们应该让世界更美好,这可是我们的责任).”说着吉赛尔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握拳示意张星引,好像握住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张星引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好用笑容掩饰尴尬,吉赛尔似乎被她冷淡的反应惹恼了。“Whyareyousti...(那你还...)”一句“那你怎么还在这儿”差点就要脱口而出,被张星引硬生生吞了下去。奈何大半句已经说出口了,吉赛尔睨了她一眼,没理她。“GiseleisaJuniorattheS,afuturebestseller,sheneedsdecadestosharpherpen.吉赛尔可是S大学三年级学生,未来的畅销书作家哦,十年磨一剑!”十一见状插了进来,坐在吉赛尔和十四的中间,试图给十四打圆场。十四向吉赛尔投以赞赏的眼神。“Iftheworldrefusetolisten,thenI‘llexplodeinsilence(如果世界听不见,我就要在沉默中爆发)...吉赛尔把别再耳朵后面的铅笔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悠悠地说着。“andturntheirearsonme,I‘lldoit(然后让全世界听见,说到做到).”十四收回目光,被吉赛尔的中二发言塞得说不出话。十一倒是不缺话说,把吉赛尔的兴趣点抓得牢牢的。他们的聊天内容几乎都集中在了政治与国际局势上,但每段政见都以与之风马牛不相及的“世界和平”和“大爱”草草结尾,张星引觉得莫名奇妙。如此政见何须多极,英特雄耐尔早就实现了。“Fourteen,whatyourculture‘vebeentellingyouabouttherightorwronginawar(十四,你的文化是怎样分辨一个战争的对错的?)”张星引眨了眨眼睛,茫然地望向旁边的十一。“她是在问你,你对战争中的正义和邪恶怎样看。”“那可真是一个...复杂的问题哈。”十一也眨了眨眼睛,以为张星引还有未说完的话。“Shesaidit‘sacomplexissue.”十一转头就把这句话翻译给了吉赛尔,张星引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其实战争的正义与否很大程度上在于话语权落在谁的手里,只要了解了这回事,我们就相当于帮了世界一个大忙了...世界很复杂,我们还太年轻。”吉赛尔歪了一下头,眼神中的迷惑显而易见,像是看见了一个从未见过的东西。她清了清喉咙。“Ok...Fourteen,thanksforsharingagoodview,Ihavetosay.OfcourseI‘mrespectingyourpointofview...butdarling,don‘tyousee,everythinghasit‘sowngoodorbadsides,goodcanneverbebad,it‘sthequalitybornwiththem,soitcanneverbeotherwayaroundaccordingtoany‘advantagedpeople‘.”十一认同地点了点头。“她说,好坏是...本性,不可能因为某些已经富裕的人们出现变化。”“Whenyouareyoung,peopleassumeyouknownothing.Elderlysaresettled,likezombiesbackandforthfromhometoworkplace,dayafterdayafterday...(当你还年轻的时候,人们总以为你什么都不知道。老一辈都僵化了,像是从家到工作地点两点一线往返的丧尸,日复一日...)”张星引不知道吉赛尔何出此言,也不知道话题要如何延续下去,只好用笑容来缓解空气里弥漫着的尴尬。“Theworldchangedmuchat80s,90s,oh,Iforgotthis...(八几年时,世界发生了巨变,哦,我差点忘了这个...)”张星引低下头翻找手机,想给吉赛尔看一样时髦的东西。“Awful(糟糕).”张星引愣住。“Awful...forwhat(糟糕...什么?)”“Iwon‘tmakeit,nothinggonnabechanged(我没做到,什么都不会改变).”还好还好,说的不是我。张星引心想。“Nevermind,humansocietywon‘tbechangedbyanysingleoneanyway.That‘showtheworldworks.Whatmattersisthatweallhavenoregretatthelastmoment(没关系,反正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改变社会,世界就是这样啊。我们活得不留遗憾,其他的都不重要。).”张星引越过十一拍了一下吉赛尔,试图给她加油鼓劲。“Youwon‘tunderstand.AlbertEinsteininventedatomicbombandstoppedtheWWⅡ.Youwon‘tgettoseewhatI‘vebeenthroughinsideunlessyou‘vewitnessedanyofthosemarvelousepics.Yourculturehaven‘tgiventoyouanyofthose,haveshe““她说,你不会明白的。什么人制造了什么炸弹结束了第二个世界战争...她还说你如果没见过这类壮举的话,再费心机也不会看懂她的内心所想。你的文化没给你这样的壮举...”十一忠实原文的翻译让张星引坐在原地独自尴尬了半天,不过也让她准确地捕捉到了吉赛尔的内心所想。她不是避世的进步青年,而是一个自以为是的中二少女。张星引觉得特别无力,她知道,到目前为止,她没有得到任何尊重,她甚至懒得记住她的名字。“Doyouthinktheonewhostartingawarhavetobetheonetobeblame(你认为发起一场战争的一方必定邪恶吗)?”吉赛尔反应了一会儿,斩钉截铁地回答:“Yes,cuzwarsbringabouttragics(当然,战争是悲剧的源头).”“SeeThat‘swhattheadvantaged‘vebeenshowingyou,(瞧?这就是他们告诉你的),除非你能分得清何为自卫何为民族解放,除非你能洞悉世界局势,但大部分人都不太具备这个能力,世界很复杂,我们还年轻。你既然想为世界做贡献,就要放弃做英雄的思路,沉下心来多多积淀,多多实践。”张星引没有客气地应和,十一原封不动地翻译给吉赛尔听。吉赛尔似乎被张星引惹恼了,但最终也只是她叹了口气,摇摇头。“Whatashame(可惜了)。”她期待张星引问“可惜什么”,可张星引丝毫不感兴趣,也不想搭茬。“Iknowyourcountrytendstopunishingliteratepeople,Ithink...you‘reamongoneofthem.Butdon‘tbeupsetsweetie,it‘snotyourfault.Oh...you‘resodamaged...Unluckily,wearenotallowedtochooseourfate...it‘sokaytofeelconfused,lateryouwillunderstandwhatIamsaying,Iswearyouwillwhenyou‘reolder(我知道你们那儿的人经常会打压有学识的人,你可能...收到影响了。但别难过,这不是你的错,谁又能选择自己的命运呢。现在觉得困惑没关系,等你再大一些就会明白了).”张星引立刻还了她一个关爱智障的眼神。“Warshavetobestopped,theworldwillbeasoneatlast(战争终会消散,世界终会变为一体).”吉赛尔虔诚地祷告道。“Webothwentanotherplacestartinganotherwar,ruiningtheirhometown,separatingthousandsoffamilies...(我们都在异乡引发了战争,毁了他们的家园,造成了骨肉分离...)”吉赛尔忧郁地望向远方,说道悲情处不禁哽咽了起来。“Weshouldtakeonthemantle,shouldn‘tweOtherwisebillionsmorewillsuffer(我们应该主动承担责任,否则数十亿人会生活在水深火热无中法自拔。).”张星引已经听烦了,根本没注意到吉赛尔仍在给她讲课。“...Fourteen”张星引回过神来,仓皇地左顾右盼。“What‘syouropinion(你怎么看)”“Doesmypointofviewmatter,toyou(我怎么想重要吗,对你来说)”她苦笑着回应道。“Ofcourse,joinus(当然,快来加入我们吧!)”加入个屁。张星引觉得吉赛尔这个人简直是个愣头青。“Ok,我想知道你想要怎样达成世界和平。“十一嗅到了火药味,怯怯地翻译给了吉赛尔听。“I‘vealreadymentionedthat,that‘swhyIamhere(我已经说过了,这是我来这里的原因)。”吉赛尔不耐烦地回答。“你自身都没接近过被侵略的地方,怎么可能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十一彻底不敢说话。“Excuseme”“TheonlythingIagreewithyousofaristhatwearebothyoung(我唯一同意你的地方是我们的确很年轻).”吉赛尔重重地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暗暗整理心情。“Iftheyounggiveupfighting,trustme,theworldwillbedoomed,cuzwe‘retheonlyhumanbeingsthatarewideawakebynow.Giveitshot,okLet‘shelpeachother(如果年轻人放弃战斗,那世界就毁灭了,因为我们是地球上唯一清醒的一批人。拼一下,好吗?让我们互相帮助).”张星引看到吉赛尔一脸认真的样子有些不忍,但还是面无表情地回过头去,冷笑了一声。“Then,dosomestuffthatreallyhelps(那就找点真正帮得上忙的事情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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