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过,时已近午,阳光明媚,也很温暖。无论多么漫长的夜晚,煎熬的时光,终于也会过去的时候。即使在黑暗的夜晚里有多么的孤独,煎熬与痛苦。到了第二天早上的太阳出来,一切终究是会变得远去。虽然问题依旧存在,但在太阳底下,那些依然存在的问题,也会变得淡了一些,远了一点。人们的心也会变得开朗大方起来。因为在白天,人们的眼睛毕竟能够看得更远一点,可以看到的东西也会多一点。所以,晚上还是适合睡觉。静鞭三响,早朝过后,南书房。皇帝正在单独诏见达摩,萧宝钗守在门口。她是羽林宿卫,皇帝召见她请回来的客人,她自然要守护在南书房的门口。而达六,皇帝见到他,在看了一眼他腰间系着的玉璋后。对站在身旁的太尉,骠骑大将军萧宏说道。“达六大师初到金陵,你陪着他去到处走走!”于是他们就出去走走。“听说这是你赢来的?”走出南书房的门,八月阳光下的空气清而冷冽,亦是三十出头的萧老六看着达六,笑着问道。“哦?”达六却不知为何他会有此一问,也不知道他在问什么。“你可知道这块玉璋的来历。”二人向着八里外的宫门慢慢走了两步,萧老六看着达老六腰间的玉璋,又再说道。“原来说的是这个!”达六方才明白过来。“你也知道我是赢来的?”达六笑笑。“自然知道,满皇城都知道!宫墙很高,从外面看起来很神秘。但在里面,却是毫无秘密可言。”萧宏笑起来,又仿佛四周看了看,似乎怕是有人听见一般,往达六的耳朵贴近了一些,“我也想要,但是没打赢。”他压低声音说道。“哦!”达六也顺着萧宏的眼光四周看了看,周围最近的一个侍卫,也站在离他二人三百多步的地方。男人与男人之间,拉近彼此距离的方式有很多,最常见的当然是“酒”与“色”。但还有一种方法,并不是很常见但却也可以很有效的方法。就是说悄悄话。在没有“酒”与“色”的情形下,又要拉近彼此距离。只要,也只有,对他悄悄说上几句话,几句似乎是不能让旁人听见的心里话。这样做的话,也能将两个人的距离很快就拉近。因为如果有人这么对你推心置腹,不把你当外人。你总不太好意思再冷着一张脸,去将这个人挡在门外,拒之八九里。就算是装也要装装样子,热情的样子。“你的话很多。”达六看了看萧老六,说道。“有时候会多一些,”萧宏承认。“刚才南书房,为什么不说话?”达六又问道。两人并排向宫门走去。“你吃饭的时候说不说话?”萧宏扭头看着达六,却突然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有时候也说。”达六也看着他,想了想回答了这个问题。“跟我一样。”萧老六笑道。“但我有时候也不说。”萧宏扭回头去,继续与达六缓缓走向远处的宫门,又接着说道“什么时候?”达六有些奇怪,他们是早朝后进的宫,他还没有饿。萧宏在这个时候一再说起吃饭。莫不是早朝萧老六起来太早,忘记了吃早饭?“在放着我的饭碗的地方,吃饭的时候。”萧宏慢慢地说道,声音突然变得与他的脚步一样的缓慢。很多人说话都会很快,但总也会有很慢的时候。而当一个人用这样的语气说话的时候,通常会是两种情况。一是做出了决定,一是讲出了实话。萧宏既是作出了决定,也讲出了实情。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必要在达六面前说假话。因为他自己没有把握用假话骗过达六。更因为即使一百句假话,也比不上一句真话的力量。而,他的话,他也相信,自己若是说真话。达六能够听得懂。“达六的确是听懂了。”每个人都有一个饭碗。虽然人这一辈子会吃很多次饭,会用过很多碗,也会换很多次碗。但若是说起“饭碗”的时候,通常都是指那一个特别的“碗”。很多人一辈子都在用,一用就是一辈子的那一个“碗”。“因为刚才在的地方,是放我饭碗的地方。萧老六看了一眼身后的南书房。红墙金瓦,在仲秋的太阳底下闪着光芒,耀得人眼花。“话若说多了,我怕饭碗会掉下来,掉在地上。”萧宏看到达六的眼神,他知道达六明白了。但他还是继续说下去,因为他本来就要说下去,又或者因为两人走得并不快,离宫门还远。总不能两个人都闭着眼睛合上嘴,一声不吭地走上三里地。那样似乎不太礼貌。更或者,他的话原本就很多!“平常的饭碗,掉在地上可以再捡起来,甚至可以换一个。但若是这个饭碗很大很值钱,又或者是用黄金打造的。掉下去,再要捡起来就不是那么容易了。”萧老六接着说道。“哦?!”达六笑了笑。“因为,值钱的东西,总是会有很多人喜欢去抢的。”萧宏也笑起来,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笑起来说道。“你想到了什么?”达六见他笑。“我在想我的那只碗,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萧六又笑道。两个人还慢悠悠地在宫中的汉白玉广场走着,皇帝让他们去走走,并不是叫他们去喝酒吃饭,只是不想他们站在旁边听着自己说话。这个道理,达六与萧家老六自然都明白。而两个大男人,自然也不太愿意一起心连心,手牵手地去逛宫门外的朱雀大街。虽然日近中秋,那里确实很热闹,但他们还是不大愿意。更何况,现在不早不晚,也还没到饭点。“那么何不说说这块玉璋的来历?”达六笑过之后,看着萧宏问道。既然都已经是能够贴近耳朵说悄悄话的朋友,那么问问也无妨。二人站在宫中广场中央,微风拂过。“你知道霍去病吗?”萧宏见达六问,抬头远眺,青天白云。“知道。”达六回答道。“昔日霍嫖姚,连战漠北三千里。破龙城,擒王逐北,封狼居胥。”“在回朝献捷时,众多宝物之中,就有一块从狼居胥山带回来的石头。”萧老六说道,看了一眼达六腰间的玉璋。达六没有说话,只是在看着一片天边的白云。“而汉武帝将那块石头剖开之后,见有美玉。再经名匠打磨三年,遂得一玉璋。”达六听了,也看了一眼自己腰间的玉璋。“汉武帝本想将这石中玉璋赐予冠军侯。奈何天妒英才,玉璋三年乃成,其时霍去病已死。”说到这里,萧宏也叹了口气,仿佛也为当年的少年将军的早逝感到惋惜。“后来汉武帝就将这块玉璋放进了宫中的库房。”停了片刻,二人又再迈开脚步,向边上城楼走去,缓缓登上城墙。“这一放,便是近四百年。而将玉璋再拿出,第一次装于槊尖,却是到了长江之上。”萧宏边走边说道。二人已经登上了皇宫城楼,楼下朱雀大街熙熙攘攘,人头攒动。萧宏说完,仰头看向北方,仿佛看得到城外东去的滚滚江水。“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达六接着说道。“正是在曹操手里!”萧宏听到他吟诗,你竟然也知道,他笑道。“时操已醉,乃取槊立于船头上,以酒奠于江中,满饮三爵,横槊谓诸将曰:“我持此槊破黄巾,擒吕布,灭袁术,收袁绍,深入塞北,直抵辽东,纵横天下,颇不负大丈夫之志也。”达六说出几句,叹道。“哦!”大师对中原历史了解颇深啊!”萧宏笑道。达六也笑了笑。“而魏武终是没能打过江东,赤壁一场大火,延续了三国五六七八十年”萧宏又说。“而那把槊,也在大火中没了下落。”萧宏继续说下去。“再经晋,宋齐之世。直到本朝武皇帝立国。”萧宏从城楼上回头看了一眼南书房的方向。“又才从武库旧兵器堆里将那槊找到。旧杆已朽,而玉璋却是益发通透明亮。”“皇帝见到喜欢,便将此璋作为聘礼赐给了萧都尉,也就是输给了你的那一位美丽的巾帼将军。”说完之后,萧老六看了一眼达六腰间系着的玉璋,又再抬起头来笑嘻嘻地看着达六。“你二人在说什么呢?”达六尚未说话,却听身后银铃般的笑声传来。达六与萧宏回头看去,却是方才在南书房门口当值的萧宝钗上了城楼,正俏然站在二人身后笑道。看见二人疑惑的眼神,“陛下说这几日要与达摩大师深谈佛法,大约会到晚间。便叫宿卫换了我的岗。”“着你我二人这几日多陪着这个和尚逛逛。”她又对着萧宏说道。说话间对着达六眨眨眼睛,脸上神色甚是欢喜。“哦?!”竟然有这等好事!”萧宏听到她说,不由愣了愣。将头扭过远看了一眼南书房,却又一下子就转了回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