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没想到黄檀会突然问起自己的经历,猴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十二三岁就当兵了吧?”黄檀继续问。猴子用轻得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十四。”“十四岁,还是个孩子啊。”井率十四的时候正读中学,放学后和杏儿每天除了做功课就是在后院对着老椿树练飞刀。“你家是哪儿的?你是江浙人吗?”“呃,嗯。”猴子局促地站起来,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太危险了。井率分析得对,猴子应该不是中国人。黄檀没有继续留他,而是跟着他一起往营地走,路上,他再度说起了田女。田女被救回来时,身上的皮肤没有一寸是完好的,敌人甚至还曾用竹棍撬过她的嘴巴,她的咽喉、舌头都烂了......猴子的身体在发抖:“那些日本人,为什么,这么残忍。”他没见过田女,但是韩爹对他的好,他历历在目。他不是因为受到****教育,而狂热地加入战争的。他也有姐姐,就是为了给姐姐治病,他才来到了中国。那天,小野独立离开炮楼出来散步,却落进了一口废弃的井里。被小得妈妈背回家后,他因为衣衫单薄地在湿冷的井底呆了三个多钟头,加之又惊又吓,发起了高烧。小得爸大李开始虽然埋怨妻子捡回来日本孩子,可是看着比儿子还瘦小的小野,他还是疼爱一直守在床边。后来,还是大李把小野送到了村外和尚庙里,交给了曦元大师。曦元大师帮小野做了药浴退热,同时也是帮他身上的划伤做一个消毒。凌晨,小野的烧就退了。而曦元也知道小野是日本小兵,他知道日本人的残暴,怕祸及寺庙和大李等村民,天刚蒙蒙亮,他就和一个沙弥领着小野回村子。“你得立刻回炮楼,不然,我们都会被杀死,你懂吗?”曦元大师问。这时的小野虽来到中国不到半年,但是聪明的他,连猜带蒙,基本能听懂。他连连点头。离村子不到三里地时,他们听到密集的枪声。曦元带着他们在一个立着高大墓碑的老坟后躲藏,直到枪声停止,才继续赶路。曦元对沙弥说:“咱们来晚了,鬼子应该已经把村子祸害了。”小野听到了鬼子两个字,再看到小沙弥眼中射来的箭一样的目光,他隐隐约约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又希望寻找自己的军曹他们只是放了空枪,没有杀死任何人。宁静的小村庄仿佛被飓风洗劫过,到处在冒烟。村民们都在几座新坟前默立,看到小野,大李突然瞪着血红的眼睛,伸出粗糙的大手掐住了他细细的脖颈:“魔鬼!畜生!”小野万分恐惧地看着大李,嘴里呜呜地喊着:“爸爸,爸爸!”“大李!别这样!你掐死他小得妈和乡亲们也活不过来!”一个壮实的中年人用力掰开了大李的手。他,就是韩爹。小野依然用双手护着脖子,跌坐在湿冷的地上。这时,他看见了小得,小得趴在一个坟包上,闭着眼睛一直在哭,哭得满脸是泪。他知道,小得身下的坟里埋得是小得妈,那个和妈妈一样慈祥的妈妈。他跪在坟前,额头触地,恐惧、悲哀、绝望令他只想把头埋进土里,不用、不愿、不想去面对现实。大李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似乎永远都在。小野自愿加入了由日本同志创立的“在华日本共产主义者同盟”留在位于龙源谷的我苏南解放区根据地。大李叔和小沙弥在日军对村民屠杀前后对自己态度的巨大反差,让小野恐惧。因为韩老爹总说他瘦,像个小猴子,他给自己改了名字,叫猴子。他恳请政委、团长为他的身份保密,不要让人知道他是日本人。姐姐雅子从十岁起就患了严重的贫血症,脸色苍白得像是白雪,经常会昏倒。医生说她需要增加营养,但是家里时代务农,哪里有多余的钱给她治病买营养品呢?中学毕业后,小野主动提出不再读书。同乡正昭来找他说:“小野,咱们也去参加圣战吧,做一名勇士,用战功为家族争光。”小野记得自己从小学一年级起学校就有了军训课,中国的南京、新加坡沦陷时,几乎所有日本国民走举着太阳旗走上街头欢呼。同村的一位哥哥走时器宇轩昂,回来时被装进了坛子里,而他的父母和家人居然开怀大笑,为儿子的死感到骄傲。病恹恹倚坐在门前的雅子低声说:“小野,你听见他们说的话了吗?他们说坛子里的人杀死了十二名中国人,杀人,也值得骄傲吗?”见小野默不作声,正昭误会了他:“你不用担心,说的是年满16岁才能参军,我听说还有12岁就参军的呢!”小野依然不语,正昭接着说:“咱们家里都穷得吃不饱饭,咱俩出去参军,就给家里省了粮食,还有军饷补贴家用,我问了,咱们每月可以发1日元,够你给雅子姐姐买牛奶喝的。”正昭的这番话,打动了小野,也是小野参军的唯一动力。见猴子一直在默默的思考问题,黄檀不再说话。井率说他第一眼看见猴子,就感觉他有点怪。黄檀问:“怎么怪?”井率说:“眼神,他的眼神里有狠厉之色,即便他是个孩子,从小接受军事化训练的他眼睛里的凶光也是中国孩子眼睛里所没有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