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杜十娘正茫然地看着屋顶。屋顶上有几根横木和整整齐齐的屋弦。屋弦上则堆满了整整齐齐、洁白如新的茅草。那是孩子他爸杜牧辛苦做好的了。每年他都要至少弄三回这屋顶的茅草。雨水多的年份,他就更勤快了。不管是屋子还是屋外,不管是家务还是农活,不管是老人还是小孩,他一起都是竭尽全力,而且力争将事情做得周全、平顺、自在。让自己一家老小过得安心、开心和顺心。这是孩子他爸的愿望,也是孩子他爸的能力。——无论对人还是对事,杜牧都认真。他开始都会小心谨慎、凝神打量。打量了几眼后,他似乎就能把人最心底的东西和那事儿最难办的部分给看穿。这包括那他要将自己娶过来的时候。乡下彩礼钱并不低。有很多乡下人因此而打光棍,数量多得一只手都数不过来。其实,孩子他爸当时也可能是这样。因为他长得一般,而且是一个豁牙。他的父母也普普通通。在村里,姓“杜”的只有他们一家,势单力孤的。按理说,孩子他爸应当是属于“剩下”的那一族。但事情并不是这样。——杜十娘跟着当时还算比较年轻的父母去赶集。父母希望自己找个好人家,如同所有天下的父母一样。路上一家人遇到了同去赶集的杜牧。杜牧两兄弟去曹家圩镇去赶集。当时俩兄弟去卖猪。那是一只二百多斤的活黑猪。自己父母也去卖猪。但卖的是猪肉。因为杜十娘的爸爸是一个卖肉的屠夫。他老人家就是凭借那把刀,养育了一家三口。——爸爸挑的猪肉并不多。只有五十多斤。杀只猪,必须要和其他的屠夫一起打伙计,分开卖掉,才卖得完。因为乡下人口过于稀散。所以,购买力不强。爸爸的脚力比较好,一家人行进轻松。但杜牧他们也不慢,哪怕有一只二百多斤的大活猪。这是因为,那只猪并不是被杜牧捆绑起来,而是被赶着走的。——杜牧走在前面。其手边带着一捆猪草。隔一段时间,他就叫一声“大黑”。而叫一声“大黑”。杜牧就扔一点儿猪草。此时,那只叫“大黑”的黑皮猪就屁颠屁颠地跟着往前走。路途中间休息,杜牧还带着“大黑”去附近的小溪洗了个澡。“大黑”被弄得干干净净的。——一个卖大肥猪的乡下崽,能将一头猪弄成这样。妈妈看得很稀奇。当时只有十五岁的杜十娘也看得很稀奇。爸爸同样也很稀奇。因为爸爸走街串巷卖肉,对那杜家的情况一清二楚。“毕竟,自家女儿大了,要多了解附近哪家有好男子,是不是?”他听说杜家的大小子。他年纪轻轻,只有十六岁。但这小子做啥事都很有一套。百亲自接触,这却是头一回。——这是因为杜牧很忙。他很少在各村之间瞎逛。现在亲眼所见。一家仨交口称赞杜牧,问其是怎么样做到的。杜牧并不藏私。他说这事儿其实并不难。“只要你用心地对猪,那么猪也会用心地对你。“其实猪的心思,比人的心思简单多了。”这话儿大有深意。一家仨爸妈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于是,赶集的路上,大家从“相识”变成了“熟悉”。一行人一路有说有笑地来到了两家曹家圩镇。爸爸去肉摊子卖肉。自己和妈妈去摊子买些东西。到摊子上逛了一圈,杜十娘和妈妈买了些针织布、线活计和帕子之类的东西。还有一些女孩子家常用的玩意儿。时间并不长,只有一二盏茶的功夫。母女俩准备往肉摊子那边方向走。结果娘母俩看到了杜牧兄弟。他俩都空着手。原来“大黑猪”已经卖掉了。此时,他俩正在爸爸的肉摊子上买肉。——“谷叔叔,我是头一回到你这买肉。“你给我适当称一称就行。“下回我还照顾你的生意。”杜牧说话慢腾腾的。他完全不像年轻小子说话那么快人快语。他们兄弟俩要的并不多。三四斤的样子。爸爸还稍稍多送了二两。感谢了老爸的优惠后,杜牧提着肉,准备离开。然后,他的眼神就接触到了杜十娘。杜十娘也看着她。凝神看了几秒,杜十娘感觉自己的里里外外都被对方看透了。自己头不由得低了下来。妈妈在后面笑出了声。——回到“容家湾”后,杜十娘脑海里都是杜牧的影子。她还父母问过好多次关于杜牧的事情。他家情况挺一般,甚至有些差。自己长得也普通。看起来就是那样的一般般。但这小伙子啊,他的影子就像夏天的蚊子一样嗡嗡嗡嗡的。“真是赶也赶不走。”于是,杜十娘提前篮子,来到了田野。她来到了临近半山村的田野。她一边打猪草,一边心不在焉地往杜家方向眺望。——杜十娘知道,杜牧爸妈家在村中央。但在村东边,杜牧已给自己建了四间茅草屋子。那儿还有一条小溪和一个篱笆墙。那是他给自己准备的新房。这些都是爸爸到半山村卖肉时打听到的。杜十娘就站在田埂上。她对着那村东边的四间茅草屋子眺望。——有一天,杜牧正和村里要好的二狗子、王麻子打猎回来。这次打中了一只麂子。它不小,恐怕得有二百来斤。仨半大的小伙正在处理。王麻子腰不好。他帮助处理麂子,腰疼得难受,于是站起来。王麻子来到了杜牧家的篱笆墙角外。王麻子一边揉着腰,一边村外的梯田和荒地附近张望。王麻子虽然腰不好,但视力很好他看到了在远远的三里多地打量这儿的杜十娘。于是,王麻子进了屋。然后,屋里就出来了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那个男人脚步飞快。毕竟年轻力壮。——一会儿后,他来到了田埂中央。再一会儿后,他就来到了杜十娘的面前。杜十娘心儿砰砰地跳。砰砰砰砰地跳。杜十娘红着脸,看着杜牧。杜牧也看了看自己,伸出了手。他的手里有一株小花,一株五颜六色的小花。“这是【七色堇花】。“一株花儿有七朵。“每朵花的颜色各各不同。“而且,它们的香气也不一样。“有的清香,有的浓香,有的让人沉醉,而有人的恶心、难受,还有的让人感觉有点嗓子心都痒痒的……”——在杜十娘的记忆里,后面就是提亲、订婚、结婚,搬来这院子里。然后就是生子。自己的父母老去。杜牧的父母老去。以及房子扩建等。子女们陆续出生。一个又一个,共生了四个。这是杜十娘的愿望。因为父母只生了自己一个,然后就不能再生。即使杜牧,也只有兄弟俩。他也没有姊妹。现在自己给生了俩男俩女,算是俩“好”字了。——生儿育女。养老送终。孩子他他爸尽心竭力地经营着这个家。他对自己尽心尽力,从不做出过分的事情。他对孩子尽心尽力,从来都是蹲下、凝神并细声细气地说话。他对自己也尽心尽力,从不乱来、从不偷懒、从不苟且。不管是婚前、结婚后还是生病以来。——关于生病的事情,其染病的来由古里古怪。最初感觉到可能有病,是在怀着阿布、已经七个月的时候。当时自己带着阿揭,腆着大肚子,正在田埂上放牛。而孩子他爸则在田里扯稗子。地上有一株很可爱的小花。那正是孩子他爸曾经送给自己的七色堇花。杜十娘屈膝、弯腰。她想要伸手去摘。它们近在眼前。其花瓣七片,其花色七朵。其气味七种。一阵甜蜜浮现在心头。那时杜十娘还只二十二岁。——手快要摘到花时,似乎有一种奇异的情形出现。即似乎一阵风从天上吹来。这风儿吹到了杜十娘的背上。它也吹透了她的全身。杜十娘自认为是一个明慧之人。自己从来不会说“我不知道风儿往哪个方向吹”之类的胡话。平时的风,都是从前后或左右的方向吹来。“哪里有从天上吹来的风?”那风儿让杜十娘有着一股不舒服。她似乎有些头晕。身边的阿揭似乎都有些晃荡。然后,杜十娘感觉有些想吐,就像怀着阿布三四个月时那样。再后来有阵发寒,似乎想出冷汗。——但身上却什么汗也没有。再到后来,杜十娘用力搓手巴掌。她感觉俩手心都有些麻木了。“刚才那是什么‘鬼风’或‘妖风’?”杜十娘直起身子,举目望天。天上一片碧蓝,一点儿云彩也没有。只有那日头,孤零零地挂在那儿。“真是奇哉怪也。”——后面,杜十娘感觉自己的身体缓慢地恶化了。生阿布虽然快,但后面做了一个半月的月子。之后,自己偶尔有些酸软无力。幸好阿布身体健康。到了生阿开的时候,这种酸软无力更明显一些。但生她还是挺顺利。并且阿开身体也都还好。而这个时候自己的气喘、头晕、无力和麻木更厉害、更频繁一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