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斜斜的打进窗户里,潘菲看着被染成金色的宫墙,像一座金碧辉煌的陵墓,这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衣袂飘飘,环佩叮咚的女人们;头顶高冠,身着狍裘的男人们;这是活殉啊,这用鲜血和头颅浇灌的死城,这就是皇宫啊,无数人所企盼的,男人的斗兽场,女人的竞技台;男孩们向往着骑士的宝剑,女孩们希冀着王子的垂青,然而皇帝陛下眼里只有他的土地,所谓天子,即使天下事都是朕的家事。潘菲俯视着花枝招展的庭院,二皇子也是个可怜孩子,可惜生在帝王家,他的哥哥不会放过他的。潘菲叹了口气,珀尔修斯根本没把这孩子当弟弟,迟早有一天他会被推上名利场,最后卷入无边的政治漩涡。叩叩。“啊,大皇子殿下,我去报告小姐……”珀尔修斯摆了摆手,示意说不用,他走到窗户旁边,潘菲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裙,裙摆的尾端有泡沫状的滚边。珀尔修斯站在潘菲身后,“我有话对你说。”他碧绿色的眼睛有些严肃,潘菲眼神示意侍女出去,“可是……”格里担心的看了潘菲一眼,被安娜拉了出去。“什么事?”潘菲看着窗外树下隐隐的亭子檐,站起来行了个礼,珀尔修斯挑挑眉,转过了身背对着窗户,“军事大臣想让伊曼纽尔带着军队去对付亚美尼亚。”潘菲规规矩矩的站在那儿,亚美尼亚。西伦的东北部,有大片的草原,骑兵实力很强,适合冲击性作战,西伦和亚美尼亚的边境有绵延的原始森林,西伦的士兵要想到达边境就要闯过森林和沼泽,以疲惫之卒对敌人的精锐之师,很难取胜,但是又有理有据,对付亚美尼亚的骑兵必须要伊曼纽尔的狼骑骑兵,同时调走伊曼纽尔的军队,可以削弱大皇子一派的潜在支持力量。军事大臣杰尔玛文斯莫克,是皇后的人,皇后通过他控制了帝国四分之一的军权,三分之一在伊曼纽尔几个大贵族,四分之一属于皇帝亲军和皇帝本人,剩下的部分来自边境小军阀和国家军队。在皇帝朱庇特的强权统治下,能用来争权的军队只剩下都城周围的大贵族和军事大臣手里的禁卫军,皇帝的亲军会交给下一任皇帝,没有现任皇帝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调动,没人知道这只军队的头领是谁,他可能是任何人,任何职业,就站在黑暗里,默默的注视着这场闹剧。“那就让他们去。”“嗯?”珀尔修斯抿了抿嘴,她不介意?失去了父兄的庇护,这简直是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下,太不谨慎了。“不去的话能怎么样?你想干嘛?”皇帝陛下绝不允许有人挑战他的权威,更不允许继承人把帝国的稳固置于权利之后,最好的办法就是赞成。“……那好吧。”珀尔修斯沉吟了一会儿,“暂时我还是安全的,至少皇帝陛下不想让前线暴乱。”珀尔修斯转身离开,在出门后又掉转身,“你……你小心点。”“你是在关心我吗?”“……只是不想放弃同盟罢了。”“哇哦。”潘菲翻了个白眼,“那可真是谢谢你。”“……尖嘴利牙。”“恭送大皇子殿下。”……啊啊,珀尔修斯是只会说这一句吗?不愧是贵族教育呢,不会说脏话呢~潘菲撩了一下裙摆,重新站在窗前,树梢的碧影滑落在白色的亭檐上,隐隐约约能看到黑红相间的,裙摆的影子。潘菲垂下眼眸,银色的睫毛在瞳孔上投下一小片深红色的阴影。下午晚些时候,魅影门口。叮铃铃~风铃……换成红色的了,上面还有好看的金色花纹。“尊敬的小姐,您想要些什么?”拉德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的站在了潘菲身后,“只是过来看看,顺便说一句,您的风铃很漂亮。”潘菲打量着镜子里拉德尔身后的一件蓝色礼服,上面点缀着浅紫蓝的丝绸花。“随便盯着淑女看可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呢,拉德尔先生。”“哦?那看来是我冒犯小姐了。”拉德尔微微一笑,鞠了一个躬,但身体却没后退半步。“小姐!您来看看这个!”格里的声音从里间响起,潘菲和拉德尔对视了一会,转过了身,“就来。”拉德尔在原地站了一会,脸上面无表情,只有一双银灰色的眼睛像风平浪静的水面,底下泛着波涛汹涌,他转过身,目光划过夕阳橙红色的光晕,嘴角勾起一个标准的笑容,向里间走去。风铃轻轻地晃动着,像一曲没唱完的叹息。格里正兴奋的抓着潘菲看这看那,“小姐!你看这个!你看看嘛,很好看的!”“嗯嗯嗯,看着呢看着呢。”潘菲想抬起手蹭蹭鼻尖并不存在的薄汗,又想起手上还带着丝绒手套,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啊啊,好像我妈啊,格里酱。晚上,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魅影的大门缓缓关闭,店里的工作人员都已经离开了,回到自己的小窝去,拉德尔踩着稀薄的月光站在镜子前,凝望着那件蓝色的礼服,不是很名贵的布料,但是胜在装饰精巧,不像那些贵族太太小姐们那般,带着一股在金钱和美酒中浸润的,颓废而冷漠的疏离,蓝色的长裙在灰的发白的月光笼罩下,像一朵含苞待放的风信子,展开的裙摆上似乎寄托着某个香消玉损的女人的灵魂,在昏暗的长夜里苏醒过来,拎着风里的灰烬翩翩起舞,眼角的泪水吟着一只潸然泪下的歌子,光洁的锁骨和脖颈,手臂上沾满了爱人的眼泪和亲吻。拉德尔静静的站在那里,镜子里的女人模糊不清,像罩了一层恍惚的雾,那是厄里斯啊,他的拇指紧紧地按在食指的指侧,嘴唇抖动了一下,在深深的小店里,这才能看见他眼角的褶皱和嶙峋的法令纹,他恍惚的看见了一个女人,在孤独的舞台上摇曳着,脚下是冷冰冰的幻影,之间是没来得及绽放的,浅紫蓝色的,风信子。那女人看着他,隔着一层银亮亮的镜面,她伸出了手,拉德尔却粗暴的抓起一副布罩,猛地盖上那面镜子,接着像逃也似的冲进了卧室。“格里啊,”潘菲合上手里的书,“小姐,有事吗?”“嗯…你知道那个…就是拉德尔先生店里的那件蓝裙子……”“啊,小姐说那个呀,还是一桩爱情悲剧呢!大家都知道的,那件是兰德尔先生为心上人做的礼服哦,不过嘛……听说拉德尔先生的心上人最后还是去世了呢,真是令人惋惜……拉德尔那么好的人,她的心上人也一定是个好姑娘!真可惜…拉德尔先生好专情哦,如果我也可以有一个这样的丈夫……”“……”潘菲无奈的扶了扶额头,“好了好了,你先去收拾吧,我要睡了。”啪嗒。潘菲凝视着窗外的夜色,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厚重的书页,安娜静静地站在一边,眼睫下垂,仿佛在盯着地板发呆。“我倒没想到拉德尔先生还有这么一段风流韵事。”“小姐觉得那个女人的身份特殊?”“嗯……但是不知道她是谁……”“小姐不如问问拉齐奥?”拉齐奥入宫许多年了,好像是大皇子的母亲救下的某个小女仆,直接跟了那位异族女人的姓,也许她知道点什么?或者是珀尔修斯知道点什么。“小姐。”潘菲盯着铺了深紫色地毯的地板,“拉齐奥,关于拉德尔先生,你了解多少?”拉齐奥的黑眼睛微微上移,潘菲喝了一口茶,“拉齐奥先生爱上了二皇子殿下的母亲。”“哦?那可真是胆大包天啊,皇帝陛下居然轻易的放过了他?”“皇帝陛下对没有价值的女人没兴趣。”气氛有些微妙地沉默,潘菲放下茶杯,“拉德尔居然堂而皇之的把那件礼服放在店里,看来是没多少人知道喽?”“没人会关心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仆死的时候穿了什么。”“唉,拉齐奥,你可真不可爱,难道说珀尔修斯就喜欢这款吗?”“大皇子殿下的喜好不是仆人能插足的。”“好啦,我开玩笑的,你去休息吧。”潘菲伸了个懒腰,宽松的长裙露出修长有力的手臂和光洁的锁骨。拉齐奥转身离开房间,脑海中却不由得想起大皇子殿下说过的话,“无论潘菲问什么,你只管回答就行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大皇子殿下,如果她问起……”不该问的呢?“没事。”大皇子殿下背对着窗户,在阴影里的脸竟显得有些许温柔,“她不会乱说话的。当然了,也不会背叛我。”那种神情已经很久没在大皇子殿下脸上出现过了,自从……自从皇妃殿下离开后。有侍女在背后议论,说皇后的位置就是留给伊曼纽尔小姐的,所以伊丽莎白小姐才只能做侧妃;有人说大皇子殿下亲自迎接,还在自己的宫殿里面为她留房间,这不就是同居嘛;还有人说认识一周就同居,再过一个月怕不是就要结婚……难道说……大皇子殿下…喜欢上伊曼纽尔小姐吗?!拉齐奥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关上的门,这……算了,主人的事情不是仆人能左右的,仆人不该妄议主人的私事。拉齐奥迅速屏蔽了这段想法,消失在幽暗的长廊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