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景十三年,十二月初六。夜。皎月当空,星辉洒落。矗立在营地里的高大灯柱亮着烛光,同时,淡淡的奇香从中飘散,很是好闻。潺心灵香,有安神助眠、驱虫驱兽的功效。李喻耸了耸鼻子,头痛又缓解几分。没有了最初醒来时的那般撕裂感,现在只是有些头昏脑涨,晃动时隐隐作痛罢了。“慕容老弟,营地很缺人手吗?我这才第一天晋升就要跟着你值夜,也太不地道了!”李喻已经换上了外门弟子的衣服,腰配符剑,手里攥着暗红色的英勇弓,其上符印如呼吸般循环亮起:“我觉得你们在针对我!”一同值守的慕容昕听着李喻一口一个老弟叫着,心里颇为无奈,若以年纪而论,自己年长这几岁大概是被狗吃了。没办法,形势比人强。慕容昕呼了口气,心说宗门可从来不针对谁,就是纯粹把外门当畜生使唤。当然,杂役喜奴之流,在宗门眼里那就是真畜生。例钱与例假,无非就是扔根骨头,再放出去撒个欢而已,让他们自认为宗门把他们当人看。神隐等阶森严,各层弟子所能学到的本领层次分明。在有权掌印的内门弟子眼里,外门与蝼蚁无异。而以真传弟子的手段,内门弟子亦是翻手便可镇压。一层一层的分割开来,任何一层的弟子总会被上层压制。只有当参悟、研修珑铭秘典,通悟符印奥义后,才算真正开始摆脱桎梏。这也是慕容昕与李喻一战之后,便没了较劲儿心思的原因。李喻的手段,于慕容昕而言,是间隔数个位阶的压制。“兄弟,习惯习惯,就习惯了。”慕容昕感慨一句,眼神留意到李喻不怎么友善的表情,心想这小孩儿真是年轻气盛、脾性大,不过嘴上却是安慰道:“若是不舒服,兄弟你就假寐养神,安心修行一阵,这一片我来盯着。”“好嘞!”“慕容老弟,你真是个好人!”李喻咧嘴一笑,索性往地上一趟,舒服地松了口气。“……”慕容昕愣了愣。其实他话还没说完。剩下的“事后……”愣是卡在嗓子里,硬生生被卡了回去。一般而言,这种事,事后多多少少都得意思意思的。毕竟值夜这事,不存在换班一说,修行者精力充沛,往往都是一夜不眠。苦笑一下,自认倒霉,便没再提。“改天请你喝酒。”慕容昕刚做完决定,便听到李喻补上这么一句。“这小子……”慕容昕神色无奈。李喻倒是潇洒,可慕容昕着实被自己的内心活动折磨了一番,又是自嘲几句,自我折磨。已经躺下的李喻并不知道慕容昕的心理活动如此丰富,他只是不愿亏欠于人罢了。夜,就这么越来越深。远处,杂乱的兽吼声依稀可闻,此起彼伏。一阵寒风而过,慕容昕打了个冷颤,紧了紧衣裳。他并不是感觉有多冷,只是冷风顺着领口猝不及防地钻进来,受激之下的本能反应。“欸?”紧接着,慕容昕看向李喻。寒冬时分这么躺着,换做自己,虽不至于冻死,但怎么可能睡得安稳。结果,慕容昕又一次涨了见识。李喻呼吸均匀,神色安详,睡得很安稳。“这小子……”慕容昕摇了摇头,倒是有些见怪不怪了。“嗯?等等……”然而慕容昕才刚刚有点习惯,就再次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李喻所在之处,天地元气汇聚而来,又一次形成了元气涡流。这倒还好,慕容昕早已见识过,谈不上震撼。让他惊奇的是,李喻所躺之地,竟然冒着丝丝热气!慕容昕不理解。惊疑片刻,他还是伸出手掌,慢慢地贴在地面上。“嚯!”这下,着实又是让他一惊。地面之下,元气亦如涡流般涌来!“连地脉元气都能撬取,这小子到底……”慕容昕皱紧了眉头。与周身弥散的元气不同,大地之下,元气并不会溢散,往往会凝结在一起,形成大大小小的地脉,而久经岁月后,凝成元玉。想要借地脉元气修炼,往往需要勘探、结阵之后,才能从中撬取、聚引元气,为人所用。此处,绝对没有这等大阵。只凭一身修为,便能撬取地脉元气修行,这等实力……骇人听闻!慕容昕冷汗直冒。此时此刻,他甚至在拿九峰首座与之对比!“这是喜奴能修炼到的境界?”慕容昕被气得发笑,心里琢磨着会不会是宗门里某些隐修的老祖宗开玩笑,装成喜奴添点乐子。不然,一名十岁流放入宗、八年喜奴苦役之人,能修炼出这等匪夷所思的手段?说出去谁信?没人信!慕容昕思绪纷乱。坚定的道心在这几日饱受冲击,已然濒临崩溃边缘。或许是因为李喻喜奴的身份,让慕容昕总是想与之对比一番,而实力上的鸿沟又难免让人自惭形秽。若是李喻如沐涵依那般家族显赫,早早晋升真传,那慕容昕根本不会想着与之一分高下。慕容昕莫名的心情低落,情绪低沉。夜色更深。忽然,踏踏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从身后的营地而来。始终保持警觉的慕容昕暗自攥紧了符剑,回身望去。“呼……”看清来人面目,他自然地松了口气。此人名为裴锋,是今夜营地的巡守。营地夜晚的防卫部署分为值守与巡守,值守便是各自盯守一方,防范夜袭。而巡守则是定时巡察,巡视各个值守地点是否正常,保证营中无异常。值守都是外门弟子,而巡守则通常由内门弟子担任,同时会被临时赐予控制符兵的印玺。“他娘的,偷懒是吧?”临近了,虬须旺盛、膀大腰圆的裴锋一眼就看见了躺在地面呼呼大睡的李喻,捏紧了符剑阵阵冷笑。值夜之事,一处部署两人,本身便有交替警戒的意思。或休息、或修炼,甚至如李喻这般呼呼大睡,原则上不允许,可实际上都是如此,惩罚与否,就看巡守的心情。恰巧,裴锋今天有点烦躁。他粗眉皱紧,嘴角挂着冷笑,眼睛里精光霍霍,俨然一副抓到了倒霉蛋,准备上刑的架势。“裴兄!”“冷静!”裴锋还没动手,慕容昕先是冒出冷汗。他急忙上前使眼色,手指暗中指向横放在李喻身侧的暗红色大弓上,如此示意。“嘶……”裴锋倒吸一口凉气,但紧接着又是一声冷哼:“太不像话了!”他指着躺在地面的人影,怒视着慕容昕:“你他娘的不知道给兄弟加床被子是吧?这点小事,也需要吩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