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青一黄两道身影当即分驰左右,夹袭而来。鸿照天生金灵,风驰水灵,都是进阶最快的单系灵脉,天赋异禀。然而鸟妖根本不将这二人放在眼里,因为比起单系灵脉,他体内金水两系相辅相成,更胜一筹,遑论修灵年岁,他一鸟妖,比之凡人修灵者又不知多了多少春秋。鸿照与风弛对视一眼,彼此默契十足地飞快使出自身最擅长的术法。“十方杀域!”“千山覆雪!”“千山覆雪”是水系定身术,此术一出,水系灵力无孔不入,顷刻就能冻结对方灵脉,尽管其冻结力度和时间视主人修为而定,风弛未必能定住勾珣太久,但有“十方杀域”围困其表,几无缝隙。勾珣想乱动,也要考虑考虑自己是否会被这杀阵误伤皮肉。五行之中,金主杀伐。“十方杀域”乃金系困杀阵,上下两方,前后左右及斜角八方全都被封,金色灵壁之上是数不清的剑影,其杀伐之力的强弱,和剑刃数目之多寡,依旧是据主人修为强弱而变化。想破金,必要火;想克水,又必须土。这两种灵脉勾珣都没有。“他娘的!”勾珣周身灵脉被冻住,气得怒火攻心,破口大骂,“你们就是吃定了我使不出火系术法破这狗屁的‘千山覆雪’是吧!”若以同系硬杠,一对一,一对二,甚至一对多,勾珣都不在话下,只是没料到自己愿意堂堂正正,对方却如此出其不意。勾珣脸色难看极了。他脸色难看,文小安却露出劫后余生的喜色来,抱着孩子就往马车跑,秋池给他们两个腾地方,跳下马车缓缓踱步到勾珣面前。鸿照与风弛不敢乱动,一直在用灵力维持术法稳定。秋池打量勾珣道:“不服气?”勾珣嗤一声,不说话。“不说话就永远别说话了。”秋池使出一记涅槃术,只取其三分威力,逼迫勾珣返回真身状态,再施一道灵锁,卡在鸟嘴上,威胁道,“胆敢试图恢复人形,哪怕说人话,这灵锁锋利,顷刻就能夹断你的鸟嘴!”小杜鹃鸟浑身一颤,继而上蹿下跳扑棱着翅膀,作死尖叫起来!秋池挖了挖耳朵,手抬得有些高,扯到了内伤,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然后道:“你再骂,再骂我把你给炖了信不信!”小杜鹃鸟顿时安静如鸡。秋池满意了。鸿照与风弛过来见礼:“姑娘好。”秋池之前就在奇怪,为何自己一喊,这两人就如此仗义相助,她现在可跟从前的样貌完全不同了。“你们……认得我?”鸿照与风弛相视一笑:“掌柜曾传信于我二人,叫我们往北走,沿着峣州和柿子坡一路寻姑娘,方才感应到这里妖气浓烈,我二人便直接过来了,果然看到姑娘在此。”风弛补充道:“掌柜画了姑娘的画像,不过上头抹了燐粉,才展开半刻钟画像就焚毁了。”又问,“不知姑娘怎么称呼?”“……”“姑娘?”秋池抱拳,撒谎不打草稿,笑道:“我叫雁声。”“雁声姑娘。”双方见过礼,秋池才打听道:“刘掌柜还好么?他何时从望岚岛出来的?”不料鸿照与风弛齐齐摇头,甚至风弛还反问道:“掌柜不是去了西川么?何时又去了望岚岛?”西川?他什么时候去了西川?是从望岚岛出来了去的,还是去望岚岛之前去过?“雁声姑娘,你怎么会知道我们掌柜去了望岚岛?你见到我们掌柜了么?”秋池回神,连连挥手:“没有,没有没有。是我记错了。”她原本还想打听一下刘掌柜去西川做什么,但换了个壳子,彼此都算陌生人,多说多错,还是算了。哎哟!秋池蓦地想起什么来,一拍脑袋,转身就往马车方向飞奔。果然不出她所料,徐出寒已经晕过去了,正被文小安架着胳膊往马车里扶。说起这个文小安,还真是一团迷雾:修为低,年纪小,眼睛干净,但是面对伪装的勾珣却心不慌神不乱,一点都不怵,对于她和勾珣说话的内容也半分不好奇,并且十分能吃苦,又勤快老实……这人到底是个怎么样复杂的存在?“文小安。”文小安刚刚把徐出寒放稳当,正打算退出来,闻言回头,眉毛微微上挑,作懵然状。秋池张了张口,忽然笑了:“没事。你在做什么?”风弛跟过来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话题打了岔,秋池就顺势挥手,让文小安自己去忙,对风弛道:“我忘了问你,你们刘掌柜为什么要派人寻我?”风弛:“不知。掌柜日理万机,每次派下任务来,皆只言片语而已,并非都会解释前因后果。这回传讯也是叫我们来保护姑娘罢了,别的没说。”秋池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坦言道:“我们马车坏了,坐不了那么多人。”话才说一半,风弛道:“姑娘不用担心,我们骑了马来的,方才是事急从权,我们才破空疾行。我见姑娘有同伴伤了,我这里有上好的伤药……”“可有紫虚丹?”风弛一怔:“姑娘……对我们半日闲好生了解,连秘药紫虚丹都知道。”若秋池外貌再成熟些,知道紫虚丹便不奇怪,可她如今只是个七八岁的小丫头。秋池笑着打哈哈:“紫虚丹之名如雷贯耳,修行之人怎会不知呢。”她有些急,不想扯远了,便再次道,“有么?”既是秘药,就不可能人人都有,何况鸿照和风弛都是半日闲养大的孤儿孤女。然而风弛并未藏私:“有的。”她昂首从内衫勾出一个精致小巧的银扣葫芦,这葫芦上牵了一根细银链子,显然是做项链戴在了脖子上。风弛把银扣轻轻一抹,机括弹开,葫芦顶便也开了,“我们半日闲每位出门执行任务的修灵者都会得到一枚紫虚丹,若这个不够,鸿照那里也有一颗。姑娘,给。”她将葫芦整个倾倒过来,果然只倒出一枚。秋池知道她是故意这么做,为的就是显示诚心,好叫自己信任她。只是她不知道,她眼前这个小丫头就是曾经夜探半日闲,从他们手里抢人,后来又渐渐闯出名气的那个秋水仙子,半日闲的名声,加上从小认识的情分,即便她什么都不做,哪怕不承认有这紫虚丹,秋池也会信。秋池甜甜一笑:“谢谢。”紫虚丹是疗愈魂核的圣药,虽是半日闲独有,丹方却是出自春秋门,丹药则是浮云宫炼制,听说半日闲的东家——也就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玉石商人梁爷,与浮云宫关系匪浅,至于是怎么个关系匪浅法儿,秋池就不知道了。她只知道紫虚丹对过度消耗了灵力的徐出寒有用。文小安烧好热水,给徐出寒擦身,清理伤口,他们随行带了寻常伤药,可以止血包扎。至于内伤,只能看紫虚丹了,还好此药入喉片刻,徐出寒死灰一般的脸色就有了明显的好转。队伍重新出发,没有转头,仍是往玉马镇而去。勾珣之前说要去救一个人,秋池虽有好奇,却不至于为了这么一句话就当真改道跟他走。她没有拒绝一是因为没看出勾珣的伪装,二是想着反正去北边也有她想做的事,去就去罢。后来看穿了勾珣,路已经走了大半,就无所谓了。她不是去玉马镇,而是折戟道。她要去找一件东西,一件曾被公子遗失,却可以替代祭月剑的神武——岁节。岁节和祭月,都是神君大人真身的一部分,神君大人为了六界真是操碎了心,从真身上活生生取下一部分就如同凡人割肉,何其痛苦,他一声不吭,先后取了四次,斩了五段。第一次便是为炼化这假身,第二次是炼制后天神武岁节和祭月,第三次更多些,是为了稳固乾坤阵,自剖了半副真身。第四次是自知时日无多,为以后复生大计,劈了离心脏最近的枝丫。一想到这个,秋池就满心难受,纵然神君大人贵为神明,也禁不起这么折腾,再想到自己竟然亲手弄丢了祭月剑,就更难受了。但她没有难受多久,就听见马车后由远而近传来一阵凌乱的马蹄声,还有金属片碰撞摩擦的磕哒声,此起彼伏连续不断的喊话声。“站住!前面的马车站住!”“吁~~”是之前与他们错身而过的轻骑小队。秋池下意识看了一眼徐出寒,心道怎么把他给忘了,这小子可不是从前那个一无所有的小可怜,便轻轻拍他的脸,将人叫醒:“喂,醒醒,醒醒。”徐出寒睁眼,看到秋池时先愣了一下,然后才露出喜色:“秋……”秋池一把捂住他的嘴,谨慎地看了一下周边,发现除了文小安再无别人可能听见这话,方放了心:“我叫雁声。”徐出寒沉默片刻,居然乖乖改了口:“雁声。”“起来。”秋池小声道,“你的人找你来了,随他们走吧。”马车被勾珣一记磅礴妖力拍碎了后壁,如今前后相通,似个陆地行走的乌篷船。一马当先的轻骑队长见马车停下,便也勒马稳住队形,随即高声道:“小姑娘莫怕,向你打听一个人,你可有看到……殿下!”队长面色微变,立刻下马。后面乌泱泱一堆人也纷纷下马,轻甲鳞片撞击出清脆的悦耳之声,然后他们齐声俯首叩礼,极尽恭顺道:“请殿下安!”徐砥没有内伤,即便有,服了紫虚丹也已经大大缓解,他脸色疲惫地坐起来,望着马车后的一堆人,然后看着秋池:“雁声,你又要丢下我?”秋池:“……”又?她丢下他过?什么时候?徐出寒见她毫无反应,以为她不想回答,只得另问:“你要去哪儿?”“折戟道。”“然后呢?”“中洲。”秋池有问必答。徐出寒垂下眼睫,他睫羽又黑又密,如蝴蝶翅膀一般,比一般女孩子还生得好看。“我不想走,可我答应过你,要为你拿下中洲……”秋池正想说我何曾让你答应过这话,下一刻就见徐出寒伸手握住了自己,一块硬疙瘩塞了进来,他竟然更委屈了,“雁声,外头太乱了,你忙完了记得联系我,像前些日子那样就好,无论多远,我收到你的灵力就立刻去接你。”秋池看着他的眼睛,感觉这话若不答应,他好像会哭:“好。”徐出寒听了不但没有高兴,反而更沉重了:“你一向答应得快。”秋池:“……”那她答应慢一点,吊吊胃口?徐出寒垂着眸子,深深吐出一口气,仿佛喉咙堵住的异物终于随这一口气吐出来了似的:“这是王都令,若我一时没有接到你,只要拿着这个令牌,除北七州以外,其他城池没人敢拦你。”顿了顿又道,“我会尽快扫平王乱。”“哦……好。”“我走了。”徐出寒半站起来,车厢太矮了,或者说是他个子太高,他毕竟已经十七岁,是个成熟的少年。徐出寒跳下车,头也不回地一步步走向那个由他一手组建起来,彼此信任到可以交付生死的金鳞卫,卫队如疾风过浪一般朝两边分开,默默守卫着他走向他专用坐骑——牡丹。牡丹是一匹公马,健壮高大,通身枣红,见徐出寒过来愉悦地打了个响鼻,咴啾啾叫了好一阵,就要探头去舔徐出寒的手。可惜徐出寒心情不好,没怎么理会它。目送金鳞卫远去,秋池平生第一次怀疑自己的记性,是,她记性是不好,但也不至于忘记自己曾经叫别人答应过的事,尤其是大事——拿下中洲能是小事么?她什么时候叫这小子拿下中洲了?哒哒哒……秋池抬头,正见路尽头有一青一黄两抹身影驭马疾驰而来,是去取马而后折返的鸿照和风弛。“吁~姑娘,等久了吧?还好赶上了。”风弛比鸿照善谈,她率先问候道,而后指了指右方岔口,“要去玉马镇,原本走这边是最近,但如今黎郡王占据北七州,正四处抓丁,搜罗人才,这条路就不安全了,咱们走左边这条,远是远些,但轻省。”“好。”文小安见她答应,一勒缰,四匹马便缓缓转向,往左边弯道小跑而去。孩子受了折腾,比往常更容易疲累,已经偎着秋池睡了,一枚古朴宽方的紫檀坠金缕的令牌握在她手里,叫她在摇摇晃晃的车厢中情不自禁走了神。她想起七年前那个夏天,她与徐出寒分别被公子和刘望知带走之后,她在车厢里百般跟公子解释徐出寒的来历。……“公子,我发誓他真的是神女大人的容器,你是没看见他把祭月剑拔出来的时候,可顺溜了!真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