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浩然颇为郁闷，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约陆淼看花，却被她拒绝了。照顾陆淼睡下，他回到沙发上坐着，眼前出现了很多陆淼与苏念卿同框的画面。他努力告诉自己不要想这些，但他越是克制，这些本属于苏念卿的记忆就越难缠。他轻叹。陆淼是苏念卿的女朋友，苏念卿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这样做不但背叛了苏念卿，也会让陆淼为难。这一夜，程浩然失眠了。只要闭上眼睛，苏念卿的样子就会出现在他的面前，蠕动着嘴唇，仿佛想要告诉他什么，但是他听不到任何声音。苏念卿这是在提示他不要忘记自己是谁吧。直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窗边的叶隙照进屋子，他才恍惚有了半分睡意，抱着抱枕，侧卧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盹。窗户半开，几片白色的绒毛顺着初夏的暖风飘进公寓，轻轻落到他裸露的肢体上。刚睡下不久的他很快便被通身的刺痒搅了清梦。“这个苏念卿是不是又要过敏了？”手臂越抓越红，程浩然略显烦躁。他调动苏念卿的记忆，从客厅的抽屉里找到抗敏药服下，约莫一刻钟，瘙痒感就消失了。他给自己倒了杯水，转头望了望卧室的门。今天陆淼怎么起得这么晚，会不会是那个来了？他烧了一壶热水，来到卧室门口，正欲敲门，却发现门虚掩着，推门一看，陆淼已经不见了，只有手机还在床上。“今天不是法定假日么？”眼前的景象让程浩然有些迟疑，拿起手机确认了一下日期。“不会是我惹她生气了吧？”想起昨晚的邀约未遂，他打了个哆嗦，又后悔又自责。何必嘴欠说要看花呢？这下怎么跟陆淼相处？睡了这么一小会，就把人给看丢了。他低头看了看表，平日里的这个时候，他已经买好早餐。得把陆淼找回来。程浩然随手抓起沙发上的外套，套上鞋就跑了出去。他沿着陆淼上学的路线找了一大圈，连她与苏念卿常光顾的几个店铺都找了一遍，半个人影都未看到。八点之后，太阳逐渐毒了起来，一通强度并不低的运动之下，他的半袖很快就被汗水打透了。“这家伙也太能出汗了。”他抹了抹湿漉漉的额头，甩了几滴汗液到地面上，抬腕看表，汗珠直接落到了表盘上，正好挡住液晶显示屏。出了汗，又沾到一臂的柳絮，程浩然的过敏反应复一次袭来。刺痒难耐之下，他只能到路边的亭子里歇歇脚，刚一坐定，便看到陆淼提着几个塑料袋朝这边靠近。“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见到他衣衫不整、汗流浃背的样子，陆淼的眼中满是好奇，“头都不洗，看你的头发乱得像草窝一样。”见陆淼只是买早餐，程浩然的心情缓和了不少。他笑了笑，对陆淼说：“我还以为是我惹你生气了。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都不说一声。”“我告诉你了，你看看信息。我出来的时候你在睡觉，不好意思打扰你。”陆淼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巾给他。“是么？我看看。”程浩然一摸兜，却发现自己的手机落在房间里了。“这个时候你不要穿得这么少就出来。苏念卿柳絮过敏，你把胳膊腿都露在外面，会长一身疹子。”陆淼盯着程浩然的半截袖，说。“他怎么这么矫情啊？”程浩然不满地嘟囔道，“酒精过敏、柳絮过敏，我猜他不吃香蕉、香菜也是因为过敏吧？”“香蕉、香菜还真不是。”陆淼说，“单纯是他不喜欢。”“他一个大男生，怎么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规矩。”程浩然不自觉地在手臂上抓了起来。陆淼拦住他，帮他吹了吹发痒的地方：“忍一忍，抓破会感染的。”程浩然撇撇嘴，点点头。陆淼把装着早餐的塑料袋递给他，复用手掌握住他臂上的红痒处，想要用自己的体温缓解他的瘙痒。肌肤接触的瞬间，程浩然感到后背酥酥的，以为是起了新的红疹。但这种酥麻感并不持续，伴之而来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拘束感，就像被人在身上绑了几根皮带，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回到房间里，陆淼从抽屉里拿出一片抗敏药，递给他说：“你吃了它，然后洗个温水澡。”“我刚才出门前已经吃了一片，还可以接着吃么？”“原来你知道啊，那你应该也知道这个时候一般都是我出门买早饭吧？”陆淼有些诧异，收起药片。程浩然想了想，苏念卿的记忆还未恢复到这里。他只知道这个人体质特殊，对于他们约定俗成的习惯一概不知。“你洗个澡吧，这片药一日一次，不能多吃。”程浩然乖乖来到浴室洗澡。陆淼准备好早餐，敲了敲浴室的门，对他说：“苏念卿喜欢出汗。但他的皮肤很敏感，你最近可能要勤洗澡，不然会很痒。”程浩然的声音被嘈杂喧哗的水声掩住，陆淼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听到几个凌乱的词语：这么。事多。空气。过敏。她笑了，兀自喃喃了几句便回了客厅。程浩然洗完澡，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来到客厅准备吃饭。坐定时，陆淼对他说道：“今天是苏念卿的生日，晚上子凡他们在面馆组局吃饭，你可不要忘记了。”“啊？”程浩然有点不情愿，“你不怕我露馅？”“只是吃一次饭，倒也不至于露馅，顶多就是他们觉着你奇怪一些。年年你们过生日都有这么一出节目，你是劳动节，子凡子隽是五四，小泽是冬至。你要是拒绝了，才是真的会露馅。”陆淼说。程浩然勉勉强强地答应了下来。苏念卿的记忆恢复了不少，认几个人，说几句话，对于程浩然来说并不算难。他只是怕自己尴尬，毕竟这些朋友都是苏念卿的。虽然他得到了苏念卿的部分记忆，但真要他以苏念卿的身份与朋友相处还是叫他有些打怵。说来也挺巧的，今天也是程浩然的生日。他打开手机日历，回忆涌上心头。读本科的时候，他们宿舍一直保持着生日聚餐的传统。不论多忙，兄弟过生日都要抽空陪一顿饭。后来，同寝四人，二人保研，二人返乡就业。保研的人里，他读了博，另外的哥们在本地就业。四个人就这样分散在了三个地方，一个北方，两个南方。再后来，他们的联系越来越少了。难得南方的兄弟们要来BJ出差，几人本想寒暄寒暄，结果程浩然查出了癌胚抗原。到他穿越到这个时空，四个人也未能聚到一起。他的硕士导师吴敏智，尤为看重自己的开门弟子，对他的照顾简直无微不至。程浩然读研一的时候，这位只大他五岁的青年才俊便带着他到法国交流，毕业前还向自己的博士导师陈立平举荐了他。程浩然确诊当日是吴敏智老师结婚的日子。他愣是不敢告诉他。还是吴老师亲自向陈教授问起，才得知这件事情。在上海出差的他丢下学术研讨会，买机票飞回来，冲进病房指着他的鼻子就骂：“你这王八蛋拿我当老师了么？”程浩然来到这个时空之后，几次路过自己的宿舍，都不敢进门看看。看什么呢？这个时候他们早就毕业了，就算里面的陈设未变，熟悉的人也早已天南海北。他想见见吴敏智，这个对他有知遇之恩的人。但这个时候吴老师在法国，也是见不到的。“程浩然？”陆淼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你想什么呢？”“我在想，”程浩然笑着回应道，“我之前的朋友们。”陆淼沉默了半晌。她轻轻地挎住程浩然的胳膊，向他靠了靠。程浩然被她的亲密举动弄得面红耳赤，但还是强装镇定，尽可能掩饰自己的慌张。“她这是……拿我当苏念卿了吧。”程浩然心里想。他不敢看陆淼，陆淼也不敢看他。“小泽他们也挺好的。”过了好久，陆淼才款款地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