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将至,正是日月相交之时,温红的夕阳与银盘般的圆月同时隐现于朗空之中,反倒让本该昏暗的天际亮堂了许多。日月的光辉洒照在林夕之间,在宽敞的道路上映出了如星的碎片,在疾驰的马车身上映出了隐隐的暗花。雍城之内,繁华一如往昔。皇家秘闻和江湖之事依然是老百姓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八卦重点,且不谈那天子脚下之事,毕竟那儿离得太远,不是哪个人都可以随便去往的,便是这雍城近日发生的事情,就足以让他们说上三天三夜也乐此不疲。茶楼里的评书讲得热闹,说书先生借着天子看王道百姓看热闹的特点,摆摊说书日日敛财,如此讲了几月评书,还场场爆满,座无虚席。说书先生在堂上讲得精彩,堂下听书的客官听得热闹。堂中本是哄闹,只听得说书先生檀板一拍,顷刻安静。说书先生清了清嗓,只见两撇胡子凭空抖了抖,开口接着道:“据说那一招便将花琅楼夷为平地之人乃是隐世高手,有呼风唤雨,招龙引凤的能耐,别瞧他手中兵刃仅是一把匕首,但那匕首却是江湖上声名赫赫的‘幻幽蓝冰匕首’。且说这把匕首之主,原是曾在江湖中掀起过腥风血雨,令人闻风丧胆的邪罂派门主——薛卿……”堂下一片哗然,传说这邪罂派教众作恶多端,声名狼藉,在江湖中树敌无数,最终引得江湖正派达成一致协议,集武林之力将其剿灭,然这门派之主薛卿也就此不知下落,生死成迷。这样一个人物的兵刃忽然出现雍城,也不知那个一招夷平花琅楼之人又与薛卿有何渊源,听着着实骇人。见得听客被哄得一惊一乍,说书先生故弄玄虚地顿了一顿,接着又抑扬顿挫、娓娓道来:“话说这位隐世高手竟然与薛卿有不共戴天之仇,薛卿此人当年不仅为祸武林,还沉湎淫逸,凡被他看中的女子无论婚配皆掳走做妾,简直犹如禽兽。这位隐世高手之妻便受其迫害,是以数年来藏于世外之地苦练功法,只为报这夺妻之仇……”堂下又是一片哗然。茶楼的二楼是一排独立的雅间,最中间那一间屋子敞着窗户,一个白衣男子,正面色悠闲地执一把折扇在手,扇子并未打开,只一边听书一边轻敲掌心。他听到此处,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眼底带着一缕戏谑的笑意。正是彦翰。此时,客栈门前一辆马车停住,彦翰眸中笑意一敛,抬眼看了看从马车上下来的黑衣人,默不作声地转身回到座椅上等待他带来的消息,窗户骤然紧闭。黑衣人方一进入雅间,就将宽大的斗篷脱下抬头露出脸来,烛火微微颤动了一下,那人便已近身至彦翰一旁,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递了过去。彦翰接过,浏览一番,抬手放在烛火上点着,脸上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他倚进六方椅,细细地捻捻手指,似自语般慵懒道:“我说什么来着?生而为人,总有弱点可寻不是。”他端起茶碗,低头啜了一口,然后静静看着碗里泛着涟漪的茶水,像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忽然笑起来,冲着黑衣人问道:“程跃,你说说看,殷家少主和邪罂派门主谁的功法更高一筹呢?”程跃沉吟片刻,说道:“若单论功法,二人应当在伯仲之间,只是这人一旦有了弱点,就不好说了。”彦翰听他讲完,他伸出食指,在涟漪波荡的碗里搅了搅,随着碗里茶水的旋转荡动笑得愈发深沉,微眯起眼睛,将声音放得更轻柔:“我与你打个赌如何?”他用沾了茶水的手指在桌上分别写下‘殷’和‘薛’两个字,话音落,茶碗稳稳落在‘殷’字上。程跃一怔,满面不解:“薛卿一手建立邪罂派,手段不输殷殊。”彦翰重新靠入六方椅,脸上露出鬼气森森的笑容:“一个疯子而已。”重新闭上眼睛,脑中出现那一次见到殷殊的画面,不知为什么,他在看见殷殊的那一刻,忽然有种战栗感顺着脊梁攀爬全身。若不是万不得已,他绝不会和这个人成为敌人。只可惜,生在帝王之家已是身不由己,普天之下,再没有任何位置比皇位更加令人窥视。世人皆贪恋权位,却不知高处不胜寒。帝位之间的争夺才是最残酷的争斗,血脉至亲之间的相互残杀才是人世间最大的悲哀。暗中招揽江湖异士,只为让自己更强大。可是,这还远远不够。他没有第二次机会,成王败寇。他需要的是更骇人的势力,武林圣令‘影皇令’,就是一个不错的筹码。他必须夺得圣令,才有万全把握。天下的主人该换了,除掉殷殊,拿到影皇令,江湖和天下,他都要。窗外堂上又响起一阵喧闹,他闭上眼睛,轻声说道:“打开窗户陪我一起听书吧……”程跃依言推开窗户,只见说书先生晃了晃脑袋,挥舞着纸扇,口若悬河:“那一战打得昏天地暗,山岳为之崩裂,尸骸遍野,惨烈无比!武林正派死伤过半,邪罂派就此覆灭,唯独不见门主薛卿的尸骸,正可谓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与此同时,那雍城花街柳巷一处不起眼的地方,有一人,一拢鈷色华裾,玄纹云袖,眼睑低垂,修长的手指若行云流水般舞弄着琴弦,人随音动,似正沉浸在音律之中。只是那双低垂的眼有寒星忽闪而逝,脸上慢慢地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