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雷云滚滚,雨幕拉开。青霞县以南,小塘村。几十户人家升起袅袅炊烟,一群农家汉子操持着农具,向着各自家中归去,脸上虽是疲惫,可掩不住眉间喜悦。“县里的仙人开始施雨了,今年收成定会好上很多,说不定还有余钱给婆娘做几件新衣裳。”“我倒不想做什么衣裳,县里的文武学堂每年都会招收学生,我家奕儿聪慧,我打算过两年送他去读书习武。”“阿昌,读书习武可不止要百量银子那么简单,以后的花费怕是卖了命都凑不齐,咱村老黑子算是有些家底的,可他家小儿子去了以后,家里都吃窝窝了。”“窝窝怎么了?又吃不死人,就是吃糠菜,也要给我家娃送进去,他老黑子能让孩子读书,我也行。”一个憨厚汉子扛着锄头,脸上坚定且执拗。【他李凤昌一生,不弱于人。】某处农院里,齐湘云穿着补丁衣裳,正停不住的忙活,明明是芳龄之年,脸上却已见风霜,提着抹布的玉手皮肤更是粗糙,哪有女人该有的细腻?堂屋内,一个五六岁的小孩童滴溜溜的瞪着眼睛,看了看自己碗里喷香的肉块,又瞄了眼爹娘碗里的窝窝,顿时间一股酸楚冲进鼻间,被他强忍回去。他伸出手,想要去抓窝窝,却被突如其来的一根筷子敲了一下。“去吃肉,这个不是你吃的。”齐湘云神情淡然,眉宇间不乏严厉,她指了指肉碗,自己则是拿起一个窝窝,细细的咀嚼起来。孩童沉默了一下,声音清脆道:“娘,我不想去学堂。”“……”空气一静,针落可闻。齐湘云瞅了他一眼,神色淡然,平静之中透着不容置疑:“必须去。”“……”孩童低下头,他自然是想去学堂的,不过他年纪虽小,但一些道理他还是懂的。学堂,很贵。贵到爹娘年年吃不了肉,穿不得新衣。他用筷子在碗里无措的拨弄着,脸上执拗竟是和李凤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的一般,哼道:“爹娘吃肉我就去,爹娘吃窝窝,那我就是不去。”“……”齐湘云手指用力,垂下的目光落在那张纯真的脸上,心中滋味难明。此时,一张大手从后面伸了过来,李凤昌使劲揉搓了几下孩童头顶,爽快笑道:“我家奕儿最是乖巧,懂得心疼爹娘,不过咱们家的苦只是一时的,等你去了学堂,有了出息,爹娘就有肉吃了……”说着,他眼神期许道:“天天吃都行。”轰隆隆!!电闪划过天空,雷音震耳,在雨水落地之时,响起收获的乐音,也预示了黑夜的来临。风声呼啸,吹打着雨水落在窗上,声音时而清脆,时而低沉,宛如乐章。蓦地,雨声一静,乐声终止。耳边朦胧,像是有什么东西遮挡了窗户。孩童眼皮颤动,于睡梦中醒来,听着耳边爹娘均匀的呼吸,他悄悄睁开了眼,抬头张望,当他看到窗户的时候,那双清澈的眼神骤然收缩。黑暗,恐惧蔓延。“爹……”“娘……”孩童压着嗓子低声呼唤,他害怕的拽扯着被子,堪堪遮住脑袋,也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一亮,照亮了他的稚嫩面孔。也映出了,一道漆黑的人影。“轰隆隆”的雷声姗姗而来。孩童向后缩着身子,用力推搡着旁边人,大声喊道:“爹爹,她来了,她又来了!”然而任凭他怎么呼喊,也无济于事,一旁的两人好像沉迷梦中无法自拔,怎么也醒不过来。渐渐的,那人影贴近窗纸,一张人脸慢慢的凸陷出来,眼睛,鼻子,嘴巴,乃至于一条条沟壑样的苍老皱纹,清晰可见。窗外,寂静。雨夜,无声。李凤昌夫妻二人对视一眼,按住孩子乱动的手脚,擦拭着孩童脸上的汗水,目中全是担忧。眼见窗外天色渐明,雨水停歇,齐湘云忧心道:“雨路不便,等天亮再去请不正师傅来瞧一瞧吧。”“也只能这样了。”李凤昌叹息一声,谁能想到不过安稳了三年,他家孩子又发了梦症。……“你又做噩梦了吗?”翌日,扎着牛角辫女孩凑到李奕身旁,细声细语询问,瞧她那谨慎小心的模样,眼里分明有着同样的惊恐。李奕点点头,偷偷看了一眼娘亲,这才对女孩小声说道:“她又来了,叫我去山里,不然……”“就杀死爹爹和娘亲。”“就杀死爹爹和娘亲。”两人对视一眼,眼中充满了恐慌和无助。李奕犹豫着说道:“姐姐,要不我们还是告诉爹娘吧,他去请大师傅了。”“又不是没有来过,最后还不是……”女孩悄声嘀咕了几句:“我们不可以惹怒它,否则爹娘会有危险。”李奕脸色一白,紧咬着牙齿,闭口不语。女孩继续说道:“她在山里等我们。”“……”李奕身子颤抖,他不想去山里,那东西很可怕,牙上带着血丝,像是个吃人的妖怪,可如果他不去,爹娘就有危险了。【不能让她害了爹娘】【而且,也许没有我,爹娘会过的更好】李奕垂下头,一个荒谬的念头在脑中生根,好像魔鬼一样开始发芽。为了让他能去学堂,家里一直省吃俭用,爹娘连衣裳也舍不得买上一身,更不用说平日里的其他用度。可如果,他离开呢?这个念头升起,再也无法遏制,他抬起头,鼓足勇气道:“姐姐,我们去山里。”“真乖!”小姑娘笑了,头上牛角辫一抖一抖的,她宠溺的牵起李奕的手,另一只手指了指齐湘云,竖起一根手指放在了嘴边:“嘘!不要让娘亲发现…”……另一边。起早的李凤昌匆匆忙忙的来到几里之外,能够入眼的,是一座杵在荒地里的破败小庙,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么一个破地方竟还残留了方外之人。李凤昌在衣角上擦了擦手,叩响庙门。小庙里格外清净,在叩门声响起之时,庙里出现几声轻微抱怨,一个小和尚朦胧的睁着眼,明显还未睡醒,而在他开门的刹那,这幅慵懒姿态瞬扫而光,整个人都好像散发出了光亮。“原来是李施主,这么早就来进香吗?为何不多睡一会?有道是一日之计在于晨,这大好时光不用以休养生息,岂不辜负贼……贼好的老天的一番心意?”小和尚面带微笑,自带一股出尘之气,在李凤昌叹息的时候,悄然背过一只手,将夹在股间的裤子拽了出来,顿觉舒爽很多。“李施主,你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戒德小师傅,请问不正大师可在?”“你找我师傅?”戒德和尚眉头一挑,摇头道:“施主来的不巧,师傅昨日偶有所感,说是去访友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说着,见李凤昌面色失望,隐有去意,他急忙话锋一转,说道:“不过,李施主若是有什么烦恼也可跟我说一说,我随师傅修行多年,如今也算小有所成了。”“这……”李凤昌本想离开,听闻此言略显迟疑,在他们这些村里人看来,戒德小师傅终究年轻,怕是没有不正大师的消灾神通。戒德见状,不禁失笑:“施主,你即便信不过我,可多个人总会多个办法,又有何犹豫?”这话听的有些道理,李凤昌叹了口气,将昨夜自家孩子梦症之事娓娓道来,随后眼含期待道:“小师傅可有办法?”“噩梦?”戒德心中一笑,胸有成竹道:“施主放心就是,梦症之因无非是阴魂作祟,我这就去随你前去,将它收了就是。”“那就多谢小师傅了。”李凤昌松了口气的同时,虽有些怀疑戒德嘴里阴魂的说词,可人家肯帮忙,他自然心安一些。正想着,突听庙外一声急促呼唤。“阿昌,阿昌,快去看看吧。”“你家奕小子,撞了鬼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