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几次角门,又走了几段蜿蜒小路,李奕不负泠月所望,见到了她所说的那片竹林,而竹林正中的空地,应该就是林府的武场。于他想象中不同,武场里没有摆放什么刀枪剑戟,也没有练武的木人桩,除了四周竹林,能看到的只有几种石锁,和一口比他高出两头的四足青铜鼎。当然,要说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块立在一侧的黑色巨石,这石头陷进地里,露出来的部分足有丈高,犹如铁壁,而在铁壁上,是一道道深浅不等,大小不一的掌印。“纹掌石。”他听泠月提起过,这是测试掌力的东西,以内气催动手掌,留下的掌心越深,掌纹越清晰,便代表这人掌力越雄厚。李奕仔细看着,目光陡然被其中一道印记吸引过去,那印记非五指状,而是形如蛇头,一眼看去栩栩如生,若不是印有掌纹,他都要怀疑这是否是人的手掌。他抬手附上,轻轻触碰,正看的入迷之时,亚的声音突然出现:“别摸了,有人来了。”李奕手掌顿住,就听背后有人感叹:“这掌印是大公子留下的,这位李家小少爷,是否也觉得它很漂亮?”“的确好看,但更厉害。”李奕一边赞道,一边转过身去,就见武场里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仪表堂堂的中年文士,此人一袭青衫与周围竹影相配,气质儒雅不凡。这中年人笑了笑,说道:“在下薛礼,林府教头。”李奕心中惊讶,教头?那不是就是他以后的练武师傅?可这人怎么看,也不像是练武的,反而有几分教书的气质。想是知道李奕所想,薛礼笑着解释道:“薛某从前乃是个教书人,后来才学的武,听闻奕公子还未识字,老爷特意让我来教你。”李奕了然,抱拳行礼道:“学生李奕见过先生,先生叫我李奕就是。”“先生?”薛礼目光微动,在林府中他听得最多的是薛教头,或者薛师傅,这“先生”之说自从他弃文从武,做了武夫,已经许多年没听到过了。两人相谈几句,薛礼说道:“李奕,现在若是闲暇,不妨跟我去识字如何?当知时光难留,还需珍惜才是。”李奕想了想,他现在刚入林府,人生地不熟,也就没什么事情,便道:“学生听先生的。”只是还未离开,就见又有人来了武场。一个穿着黑色武服的少年人走了过来,看上去比李奕大了四五岁,眼里带着轻视:“薛师傅,他就是我大伯带回来的李奕吗?”李奕打量了这人一眼,没有说话,他不认识对方,只是看向薛礼,就见这位薛师傅脸上笑容的淡了许多,说道:“林飞少爷,听闻周教头和少爷去了城外,没想到回来的这样快。”林飞嫌弃道:“总听你们说起城外危险,鬼妖害人性命,结果这次出去什么都没见到,白白耽误了几天时间,真是无趣。”说罢,他又瞧了李奕一眼,转身离开。李奕虽有不解,可见薛礼没有解释的打算,也就没有再问,府中这些事情问一问泠月,想来也是一样的。他跟着薛礼,向着林子深处行去,不多时就见一座竹楼映入眼帘,四周还种了蔬菜瓜果,倒是颇有几分避世的意味。而在竹楼内,一卷卷藏书摆满了书架,浓郁的文气就算不识字的稚童,也能感受一二。此时,薛礼来到书案后,感慨道:“多年没教人读书,难免生疏,若有不妥之处,还请莫要见怪。”他话说的谦虚,可等打开书册,那股文雅气却是想掩也掩不住的,其身坐在书案后侧,宛如诗语中的点睛之处,叫人无法忽视。“他人教书,先学千字。”“我薛礼教书,先学理。”“人理,事理,道理,以及……天理。”“做人有理,做事讲理,学道求理,还有……感天无理。”李奕恭敬的坐在薛礼对侧,静静听着。镜海,亚的目光渐渐凝重,当听到感天无理的时候,竟是发出几声冷笑,坠入海底深处。春去秋来,四季轮转。转眼之间,冬季来临。算算时间,李奕也是长了一岁,七岁的身体许是因为练了武的原因,也或是顿顿可以吃到肉的关系,他要比寻常孩子高上一些,有了几分少年人的模样,其浓眉大眼,眉宇间带着稍许倔气,与父李凤昌极其相近。然而,他的性子却和这相貌没有半点关系,都说相由心生,在他这里是不准的,李奕的脾气有几分像他的娘亲,淡漠之中带着点温情。丫鬟泠月对此深有所感,自家这小公子没有半点尊贵架子,不需她照顾吃喝,不乱发脾气,也没有伺候起夜的麻烦,唯一的不好,就是整日“游手好闲”,不是埋在武场竹林的书堆里,就是在院子的湖里钓鱼。少数出府的几次,也不过是有个远房的姑姑给他寄来了东西,只是让泠月奇怪的是,她从没见过那东西是什么,也没见小公子拿回来过,而每次李奕回来以后,都会把自己锁在屋里一天,不吃不喝,不拉不尿。就比如这一次,小公子从府外回来两天了,没有踏出房门一步,里面也没有动静,静悄悄的忒是吓人。眼看又要一天过去,泠月吩咐人将鱼汤熬好,她细心的端了来,担心道:“小公子,这是你最喜欢的大脑袋鱼,出来吃一些吧。”“……”就在泠月以为还要等下去的时候,屋里突然传来了响动。“吱呀”一声,房门打开,李奕慵懒的走了出来,氅衣松松垮垮的披在身上,说道:“我喜欢这鱼,是因为它脑袋大,看起来聪明,而不是想吃了它。”泠月见他出来了,松了口气,听着李奕的话,脸上一红:“那,那……”李奕撇了她一眼,说道:“你喝了吧。”突然,他眉头一皱,从袖中拿出一块手帕,轻咳两声,未等收起,就听泠月一声惊呼,鱼汤掉撒在地上,手帕上的一点殷红分外醒目。李奕把手帕收起,无奈道:“你嚎什么,我又没死,不过是最近换牙,一口牙血而已。”见泠月不信,他只能张开嘴,用手扯住嘴角,露出雪白的牙齿:“礼看,小了一个,刚掉的。”随即,他放下手指,指了指地上的鱼汤,还有那一半熟悉的大脑袋,说道:“收拾收拾,叫人埋在鹏虎园里吧,林飞世兄在那养了不少东西,我这鱼也算有个伴。”泠月一楞,不好反驳,便答应着收拾起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