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春,在四会认识一个被人骗去做传销的河南女孩,用自行车带着她绕了好多乡镇,躲开那些追她的人,终于到了清远,送她上了火车,她上火车之前给我写了一张地址,一个联系电话,让我一定要打电话给她,或者写信给她,我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给了她,嘱咐她,回到家以后不要再来广东打工了,换个地方。她上了火车,不断的对我挥手,看着火车渐渐远去,我随手便撕碎了那张纸条,我甚至不记得她叫什么名字了。因为钱全部给了她,我回来没路费了,只能走路,走了两天两夜才回到四会,遇到高观市场的那个饭店老板,他看见我一把拽着我,这两天好多人在找你,看那样子是一般搞传销的,你还敢回来,赶快走,免得惹麻烦。掏了两百块钱硬塞在我的口袋里,然后拦了一辆出租车,说送她去三水。到了三水,下了车,一片茫然,实在不知道可以去哪,在三水汽车站,犹犹豫豫犹犹豫豫,买了一张去东莞的车票。到了东莞,满大街的招工广告,只要女工,不要男工,女工都是香饽饽,男工除非你是大学生,或者机械修理师,或者是退伍军人,别人聘请当保安,没什么技能,男士是很难找到工作的。逛了一天两天,什么工作也找不到。从厚街找到大岭山,从大岭山找到长安镇,家具板都磨出泡了,也没有找到合适的,男人找工作,一个字,难。天黑了,满大街都是联防队员查暂住证,根本不敢在长安镇呆着,沿着公路,往宝安方向走,走到累极了,已经到了半夜,前方一片稻田里,有一个窝棚,想着进去睡睡觉。进入窝棚,看见好几个烂纸箱,准备撕碎了,铺在地上睡觉,但是其中一个烂纸箱子,放着几件衣服,拿开衣服,竟然躺着一个婴儿,月光之下,还有呼吸,身上爬满了蚂蚁。心疼的,赶紧的用衣服把婴儿擦得干干净净,但是婴儿的皮肤上,被蚂蚁咬的都是红斑点,孩子已经不会哭,稻田里的水太脏,使劲咬烂自己的手指,塞入孩子口中,孩子慢慢的吸嗦,虽然呼吸很微弱,但是知道吃东西,肯定是有救的。纸箱里的衣服都有蚂蚁,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包住孩子,赶紧跑在马路上,希望拦一个车,送孩子去医院,但是拦了很多车,没有车停下来,也许别人都以为我是个疯子。等了好久,看见一辆警车,拼命的拦住,警察下了车,看见我抱着一个婴儿,问怎么回事?,然后送我去了深圳宝安医院,把孩子交给医生,又带我去了派出所,仔细询问了事情的所有经过和原因。派出所又迅速调民警去那块稻田拍照片去。民警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小伙子,你做了一件好事。”1999年底,快过元旦的时候,在街边给人家画素描,很难赚到钱,经常睡在四会街心公园里,有一天晚上,被两个人抢,睡在半夜,问我要钱,我说我如果有钱的话,怎么会睡在街心公园里?但是两个人喝醉了,不由分说的就打我,那我当然要还手,混战中,我用腿踢其中一个人,被他抱住了腿,从牛仔裤里抽出一把刀,顺手劈下,正好砍中脚踝,看见了腿骨,两人慌了神,一溜烟的跑的没有影,那个时候马路上到处都是插卡电话,打110不用钱,拨打了110,警察很快赶到,把我送去了四会第一人民医院,缝了十七八针,但是我身上没有钱,医生说你欠医院300多块,我说我知道了,等我病好了,一定得还。扶着腿跟跄跄的走出了医院,第ニ天继续在街边画素描,但是腿很快发炎,小腿比大腿还要粗,几个在公园里,摆摊算命的湖南老乡,看见我脸色不对,问我怎么了?一人凑了几十块钱给我,让我回家休息。但是我哪里有家?那个时候连房子都租不起。五六天以后,伤口化脓,用一块破布,含在嘴里咬住,买了一瓶的米甜酒,倒在脚脖子上,用刮胡子刀片,轻轻地割断缝在腿上的线,然后用指甲钳夹住线头,使劲的往外拽,那种钻心的痛,牙齿几乎都快咬碎了,但是必须把线抽出来,忍着痛,终于把线抽了出来。但是疼得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又是那几个算命的湖南老乡,把我到了人民医院,责备一声,受了那么重的伤,为什么不让人家住院?在医院里打了消炎针,湖南老乡帮我凑了钱,消了毒,打了点葡萄糖,终于不再发烧了,下午,湖南老乡又去摆摊做算命的生意,我一个人又偷偷的离开了医院,因为我知道如果住在医院,我是没有钱付住院费的。走在四会江的骑楼走廊下,卖苹果的本地人,递给我两个苹果,我说我没有钱买,老板笑笑说:“不用你给钱,苹果已经有烂疤了,你吃吧,补充补充营养。”中山公园报亭的老板娘,非常热心的给我找了一个公寓的地下室,说是平时他们堆放杂物的,没有水,也没有电,打扫干净,说你去住,我不愿意去,因为我实在不愿意欠别人人情,但是报亭的老板娘一再坚持,就跟着他去了。十多平米的地下室,已经被报亭老板娘打扫的干干净净,里面放了一张竹床,一个暖茶瓶。睡了一晚,腿也消炎了,因为实在不愿意欠别人人情,写了一张纸条,趁着老板娘卖报招呼客人的间隙,放在老板娘的报亭上,还有那把房门钥匙。一个人悄悄的走沿着四会前往广州的那条公路,走路经过新江,沿着四会前往广州的那条公路,走路经过新江,横塞,马房,从天亮走到天黑,腿又肿了,走到了三水1998年冬,我离开了三水,来到了四会马房,在一个建筑工地找了一个临时工,时间过得非常的快,一转眼又快过年了。到了,应该结算工资的时间,工人们也都应该回家过年,但是工头总是推脱不发,而且来工地的时间越来越少,三五天才来一趟,终于有一天被工人们堵在工地的门口。但是工头就说老板没有付给他款,发不了,我们一起20多个工人,其中有两个四川的,一个人拿着一把铁锹,一个人拿着一把铁镐,就要跟工头打架,旁边的很多人死死抱住,让他们不要冲动,不要冲动,但是拿铁镐的四川小伙,挣脱开大家,照着工头的汽车轮胎一铁镐打下去,轮胎顿时爆了胎,汽车轮胎上的盖板也被砸花了。工头火冒三丈,一把紧紧抓住那个四川小伙,一只手掏出大哥大打电话,很快就来了五六个人,拉着那个四川小伙,就是一顿暴打,四川小伙的老婆,从宿舍里赶来,抱着不到一岁的孩子,跪在地上求工头,大家也赶紧劝,但是劝不住,于是我们赶紧到街头的公共电话亭去报警。几分钟以后,警察就来了,工头,四川小伙,打人的几个人都被带去派出所。大家在外面打听消息,说是四川小伙损坏了别人的汽车,需要照价赔偿,涉嫌寻衅滋事,要拘留。四川小伙子老婆,抱着孩子,蹲在地上哭,大家好劝歹劝,才把她劝回来。我们一起打工的20多个人,又去项目部找老板,求老板帮忙,老板答应去看看,第二天老板来说,钱都给工头了,他不给你们,我也没办法又过了两天,老板说工头跑掉了,找不到,这个事情很难办,目前我只能私人垫付一点给你们做生活费,打人的小伙子需要赔偿,等他拘留出来以后再说。汽车车损包括轮胎,轮報,汽车盖板,需要4000多块,我们一起打工的20多个人,大家商量是不是每人拿出200来块钱凑一凑?但是很多人不愿意,认为和自己无亲无故,凭什么?有的时候很多事情真的很无奈,很无奈,于是我就同大家说:“如果四川小伙子不是为大家出头,他怎么可能砸别人的汽车?”但是在一起打工的人还是没人愿意出钱。四川小伙子的老婆抱着不到一岁的孩子,蹲在派出所门口,不断的哭,民警出来安抚她,说应该去找劳动仲裁,这个事情派出所暂时管不了。工地煮饭的大婶,去派出所门口劝,好容易才把四川小伙子的老婆劝了回来。当天晚上,四川小伙子的老婆出去了,孩子放在工棚里哇哇的哭,做饭的大婶没办法,只好用米饭熬成很稀很稀的粥,慢慢的喂他。很晚很晚,四川小伙的老婆才从外面回来,哭的梨花带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