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注定难眠。西灵军元帅去而复返,传闻中易守难攻的落城,不过一个时辰,便被西灵军攻下。一夜之间,千万南灵军,皆成俘虏。落城百姓早已受够了被南灵军欺压,见了西灵军如同见了亲人一般。次日,西灵军将领入城,军队在城外安营扎寨。程景俞高坐马上,烈马红缨,乃是落城当之无愧的大英雄。虽是眉目阴沉,却还是惹了许多芳心暗许的女儿家一路跟随,眼里暗波相送。可未想到,这一行人竟来到了南灵军的校场。程景俞翻身下马,身子利落,潇洒不羁,三千墨发飘散在风中,惹得不少女儿家面露娇羞。“听闻那便是西灵军统帅,我还从未见过如此英俊的男子呢,不知谁家姑娘有幸入他眼?”“若是我便好了,定安心为其生儿育女,养一个如他这般俊美的孩儿。”“你真是不知羞!”程景俞独步走到校场高台上,见满城百姓聚集于此,扬了扬手,一列兵士从军营中持着大刀而来。校场正中的方桌上,置着一个小小的香炉。炉中檀香,正缓缓燃起。“可以开始了。”他要的,便是消息流散,满城皆知。而南灵军,正在行军路上。“军师,军师不好了!”听闻消息,杨将军匆匆上前几步追上云洛白。云洛白缓缓道:“怎么了?”“那程景俞当真是个疯子!全然弃礼法于不顾!如今落城校场之中,号称军师您……”杨将军欲言又止,见云洛白皱眉,又继续道:“号称军师您劫走他的夫人,并广而言之,若您一刻不将夫人还给他,每过一炷香,便斩杀一个南灵俘虏,如今已经斩了南灵军数百人,皇上心生怒意,还望军师……”云洛白抬头,目光凛冽,“谁劫走了他的夫人?”杨将军心中疑惑,“可他说是军师……”云洛白冷冷一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夫人姓甚名谁?本官如何知晓?皇上因那元帅只言片语,便对本官心生怒意?”杨将军连连摇头,“不是不是,那程景俞不守礼法,竟以俘虏为要挟,皇上对其更是不满!”云洛白点点头,“本官知晓了。”“那军师……”“如何?难道杨将军也怀疑本官劫持了他的夫人?”“不敢不敢,只是……”杨将军顿了顿,继续道:“那万千南灵军实在无辜,军师可有对策?”闻言,云洛白心中冷笑一声。万千南灵军无辜,可那南灵军屠杀百姓的时候,肆杀东灵俘虏的时候,却从来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此事抱不平。无辜二字,着实可笑。他甚是想当此事不知,由那程景俞发疯,将这一群财狼虎豹杀干净。对那些无辜的东灵百姓,东灵将士,以血还血,以命还命。可面对杨将军试探的眼神,云洛白却不能将心意尽显,“既然他要夫人,本官还他一个夫人便是。”杨将军眼中大喜,“看来军师已有妙计,太好了,本官即刻传信给皇上!”落城校场。往日南灵军点兵练兵的校场早已成了一个人间炼狱,血迹从青砖的缝隙间蔓延。地上满是圆滚滚的南灵兵头颅,一股浓烈的血腥气交织在校场上空。高台之上有一雅座,程景俞双臂环肩,马尾高高垂下,姿势看似有几分漫不经心,一双隐在碎发间的眼眸却越发沉郁。校场大门早已关闭,围观群众平日哪见过这般画面,皆是面如土色,进也不得,退也不得。为首的几个姑娘皆已晕过去,裙角染上肆意蔓延的血迹,其余面前站立的少女也是身形颤抖,再也不敢对那人心动半分。这程景俞哪是落城的大英雄,明明是取人性命的阎王才是!偏生却生了这一副绝美面孔。“门开了!门开了!”几个男子叫了起来,争先恐后的向门外跑去。每过一个时辰,校场大门会打开,会有十个人被放出此地,也仅仅是十个,一个不多,一个不少。两个时辰过去,程景俞终于从高台缓缓走下,鎏金的黑靴上染了血迹。想必,该知晓的人,早已知晓。程景俞目光横扫而过,忽而抬手,下一刻,校场大门开启。其余百姓疯狂向门外跑去,似是怕跑慢了,这屠刀便会架在自己脖子上。屠杀扔在继续,有几滴血落在程景俞的面容上,他却唇角一勾,彻夜不眠的眼里布满血丝,染血的面容在漫天血色之中宛若妖孽。“接着,杀。”他冷笑道。人,便是这般的东西。你们见不得南灵军惨死,却也忘了。是他们,将你们在战场上的亲人屠杀,将你们的女儿抢到军营,行畜生苟且的勾当。寻常百姓早已散个干干净净,却唯独有一个人立在原地,望着遍地的头颅,双目殷红。“你,怎么不走?不怕么?”程景俞冷冷道。“当然怕,不过,我只怕元帅杀得不够痛快,怕这些财狼虎豹死的太少!”那人说话的时候,眼中泛着满满的恨意。程景俞赞许的看他一眼,“好胆色,本帅是用这南灵军的鲜血迎夫人回来,你呢?意为如何?”他狠狠道:“我是用这些财狼虎豹的鲜血,祭奠我那为南灵军所杀的父兄!”程景俞大笑一声:“好,那便随本帅一同在此,本帅陪你祭奠!”人还在继续杀,程景俞微微皱眉,漫天血腥气熏得他几分心烦意乱。此番血腥场面,他早已见过许多次,却从未有一次让他这般失措过。染染,若是并非云洛白所劫……所幸同命蛊并未发作……所幸她还安然无恙。程景俞闭上眼睛,眼前蓦然铺展开漫长无边的黑夜,少女站在他身前,亮如星辰的眼眸默默流泪。这时,一匹快马加鞭而来,扰乱了他的思绪。“禀告元帅!南灵国军师称此时心感愧疚,三日之内必将夫人归还。”程景俞皱了皱眉,“为何三日?”哨兵继续道:“因军师担忧夫人平安,特将夫人送往了一处安全之地,还望元帅稍安勿躁。”闻言,程景俞眼中阴翳散去几分。却不是因云洛白将染染归还,他也不信云洛白会在此关口,将染染送回。只因,染染身处他处,无恙,便足矣。当今乱世本就命如草芥,多一个人护她,他自是乐意。不过这笔账,日后慢慢算。程景俞终是抬了抬手,停止了这场漫无边际的杀戮。刚才那人却没有离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草民魏袁愿追随元帅!不知元帅可愿收下草民!”程景俞微微挑眉,“在本帅这里,可是极为辛苦,保不准呢,你这条小命,哪天便没了,不怕么?”魏袁坚定道:“草民不怕!愿追随元帅!为元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程景俞淡笑道:“来客,从未有拒收的道理,归凌,带下去,从三等兵做起。”青城,西街别院。桑染醒来之时,正是清晨。她刚清醒过来,望着天花板发了几秒呆,身子动了动,却并未有任何不适。桑染蓦然起身,环视着周曹的摆设,华贵端然,香炉里散发出袅袅檀香,而一侧的书案上,放着一个红木食盒。此情此景,怎么看也不像是被劫持一般。桑染试探打开食盒,眼前便是一亮。司珍坊的糯米团子,桂花糕,还有水晶芸豆卷,样样皆是她在东灵国所喜之物。桑染抬手想要拿起一块,却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把手缓慢收回。“无毒,请殿下放心食用。”桑染回过头,便见房门口站着一个黑衣侍卫。桑染微微一惊,“是你!”眼前之人,桑染曾在师父身边见过一次。糯米团子,桂花糕,水晶芸卷……师父怎么身在青城?而这青城是南灵军管辖之处。师父……师父……传闻中,南灵军中那位用兵如神的军师……军机处多番调查,却仍是不知其底细,不知其来路,只是,是一夜之间到南灵国。不,不可能……“师父在哪?我要见他!”修夜缓缓道:“大人如今有要事在身,请殿下安心待在此处。”桑染冷冷一笑:“要事?有何要事?覆灭东灵的要事吗?!”修夜低下头,却似是有意要避开桑染的目光,“大人并非是军师,殿下莫要多想了。”“那他如今身在何处?”桑染目光逼人,“这青城,若我没有记错,乃是南灵国所占之城,我要见他!”“大人……不在此处。”修夜欲言又止道。桑染有些颓废的坐下去。“殿下吃些东西吧,一夜未用膳,想必定是饿坏了。”听到修夜的话,桑染将视线移到食盒上,勉强压下心绪,眼中转了转,“他将我劫至此处,究竟意欲何为?胁迫西灵军?”桑染话音刚落,一向低头的修夜抬头看她,眼中有几分怒气,“三公主并非大人所劫,而且,大人从未想过用你胁迫西灵军,若非如此,三公主现在便不是身在此处了。”桑染站起身来,缓缓道:“南灵军师果然是他。”自知失言,修夜浑身一僵。桑染没有想到,他竟憎恨东灵国到了如此地步,以至于不惜联合南灵国,对付东灵国。见桑染如此,修夜道:“三公主先用膳罢。”食盒内,白白胖胖的糯米团子紧紧贴在一起,上面洒了一层细细的甜粉,乃是司珍坊一贯的做法。桂花糕晶莹剔透,甜而不腻,水晶芸卷更是令司珍坊闻名东灵国的糕点。他,竟还记得她的喜好……见桑染愣怔,修夜继续道:“殿下还是……”他话音未落,哗啦一声,食盒被掀翻在地,糯米团子滚入桌椅的缝隙中,沾染了满满的灰尘,再也不复当初的模样。桑染冷冷甩手,“本宫早已不喜这些了,换些别的来。”“……是。”修夜转身离去。桑染起身至窗边,便听见修夜的声音:“殿下莫要有其他心思,属下会时刻守在屋外,殿下若是无聊,尽可抄写柜中书册,作以消遣。”“抄写书册?”耳畔再无声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