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敬之便朝他笑道:「崔氏复兴在即,将来家谱上定会为你记上一笔!若是崔兄忘了,我替你抽他两个大耳刮子!」
这话一听就是安慰之语,齐敬之自不可能见到崔氏的家谱,更没有资格干涉人家如何记录今日之事。
老仆双眼却是灿然一亮,宛若皓月之明。
他的脊背忽就挺得笔直,口中更竭力吼出了一句:「掖城崔氏自初祖东莱君立家以来,已越一千八百载,从不肯……从不肯稍弱于人!到时你想抽少爷,那……那是做梦!」
话音未绝,老人又重重靠回了床边,胸口剧烈起伏,周身气机大泄。
「崔伯!」
崔子韬一把将老人扶住,已是泪如涌泉。
「巍巍虎崔,不弱于人……」
老人语声渐弱,终至于杳不可闻,双眼一阖、头颅垂落。
与此同时,他那两道才长出不久的斑斓虎眉竟是纷纷而落,眨眼间就掉了个干净。
见状,齐敬之禁不住喟然一叹,这位忠仆求仁得仁,称得上死得其所。
他没有去劝解伏尸大哭的崔子韬,默默退出里间,走到了书房之外。
虎女垂首趴在地上,不见丝毫挣扎之意,对少年的靠近亦没有半点反应。
这头要将夫君化为伥鬼、生死皆在一处的雌虎,正在静静等待自己的终局。
半晌之后,书房内哭声渐止。
又过了片刻,崔子韬缓步走了出来,双眼还布满血丝,脸上却已不见泪痕,身周也无虎煞气缭绕。
他已经穿好了衣衫,虽然那衣衫上沾染了不少血污,却穿得极为规矩齐整,将身上的螭虎鱼遮挡得严严实实。
齐敬之注意到,崔子韬的手里甚至还握着一卷画轴。
只见这位青年县令走到虎女跟前,低头与那双虎眼对视半晌,忽地惨然一笑:「原来昔日你我相逢并非偶然,当真好一段处心积虑的恶姻孽缘。日后此事传扬开去,人道我崔子韬耽色轻命、数载抱虎而眠,倒也称得上一桩东海奇闻。」
说罢,崔子韬便蹲下身去,伸手抚住虎女毛茸茸的头颅,缓缓摩挲起来。
霎时间,虎女的眼角忽有大颗大颗的泪珠沁出,从脸颊上飞快滑落,又重重砸在地上,在尘土里一滚,登时化作了一粒粒泥丸。
「夫人哭什么?」
崔子韬却是微微一笑:「你当初虽是骗了崔某,还招引外敌暗害了珠儿,可这些年你我之间的情意却做不得假。若非你为人所控、不能自主,咱们夫妻未必不能白头偕老。」
「更何况若是没有这段姻缘,为夫也推不开修行之门,掖城崔氏不知何日才有复兴之望!甚至为夫经此一遭,已经了悟崔氏三脉的修行源流,单只是这个收获,掖城崔氏一门便该深谢你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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