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认,当我从医生口中听到这个消息时,伤痛是无法避免的。但更令我伤痛的是,整个小队,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我还记得那天雨下得很大。昏暗阴雨笼罩中,葬下的不止是我那十名尸骨不全的队友,不止我最敬爱的队长,还有我那颗曾热烈活泼的心。我开始频繁申请外勤任务,极尽可能的挑战各种危险,我不得不承认,我那时萌生了死志。但我一直活着,并在三年后晋级高阶魔法师。真讽刺啊,想死的人死不了,想活的人活不下去。第三个转折就此到来,那是我人生的低谷,不,更准确的来讲,那是我人生的深渊。我遇到了她。一个天使,或者说,一个魔鬼。如今回想起来,我当时所能看到的,竟似乎只有鲜血与黑暗。那是段并不如何美好的记忆,所以请原谅我并不愿回想的自私。自那以后,我成为了光明教廷的一份子。我开始帮助他们,而他们同样也在黑暗中回报着我,我们因为同样的理念走到了一起。我再次拥有了活力,因为我有了新的,为之奋斗的目标。原谅我,那是个不能诉之于纸面的秘密。我很清楚我曾犯下的罪行,那是我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的罪恶。虽然我清楚的明白,这是割去腐肉,重获新生所必要的阵痛。很遗憾,我无法看透重重迷雾后人类的未来,就像我无法隔着遥远的距离去窥探星空的奥秘。我一人犯下的罪恶,自然由我一人承担。请不要连累如今正在学校担任教师的安雅,她是我最最亲爱的妹妹,是我唯一的亲人。前城防部队少尉,安定绝笔。…………中都北郊,中都监狱。皎洁的白月光清冷的透过高高的铁窗照了进来。这是一间单人牢房。牢房异常整洁干净,甚至还配备着一张干净的书桌,一盏泛着柔和灯光的台灯,以及一沓干净的稿纸。穿着囚服的独眼男人端坐在书桌前,用钢笔写下最后一个字符,而后轻轻合住笔帽。男人独存的右眼中,曾满是刚毅坚强,如今却蕴满了晶莹的水渍。总以为死亡是最好的结局,没想到,真到了这一步,反而有些不敢了……男人嘴角微微翘起,满是自嘲的站起了身子。他沉默的看了一圈牢房,然后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几口气。最后,他眼睛睁开,看到了桌角的饭盒。他笑了笑,提起分层的饭盒放到桌子上,又坐了下来。打开饭盒,里面是一碗早已冷掉的米饭,一份干炒青菜,一碟鱼香肉丝,和一碗上面浮着一层油光的蛋花汤。男人端起米饭,大口吃了起来。很快,男人放下了饭碗。碗里干干净净不粘一粒米,碟子中只剩下些许的油污,连菜汤都没剩下。男人舒服打了个饱嗝,然后从饭盒最下面的那层中,掏出了一把手枪。“这世界很美,丫头你要好好活下去。”男人端起手枪抵在太阳穴,看着桌前的暖黄色灯光,眼中升起最后一抹亮色,然后扣下了扳机。“砰!”子弹透过不可描述的地方,带出一捧乳白鲜红交替的液体,打在了墙上。再见了,安雅。再见了,队长。男人倒地,而后整个监狱瞬间沸腾。男人死后不久,天空突然飘起了细碎好看的雪花。可惜,男人看不到了。…………十二月二日,天气:小雪,早上八点。一夜未眠的陆玖站在镜子前,看到了自己眼中浓郁的血丝。在若初的建议下,他决定去看一下心理医生。这接连的噩梦,很大概率是因为自己连续处在高压环境里时对自己潜意识的投影。嗯,很复杂的东西,还是交给专业人士吧……陆玖搓了搓脸,对稍后的治疗带上了些期望。他前两天已经在中都市最好的心理诊所,预约了最顶尖的心理咨询师,今天是会诊的日子。打电话给古引请假后,陆玖给阿波罗倒好狗粮和牛奶,将后者留在宿舍内,便套上一件臃肿的黑色棉服,出门了。外面太阳升的很高,却只带来了些许亮度,并未带来丝毫温暖。走在路上,陆玖伸出手接过一片飘落的雪花,叹了口气。穿越过来,已经大半年了……陆玖哈出一口白气,眼中弥漫着道不出的情绪。…………这是一间拥有着整面落地窗的临街房间。房间天花板上的吊灯和大片缠绕的灯带此刻尽数亮着,将这个诺大的房间照的白亮通透,不含一处黑色朦胧。易白将手中端着的咖啡轻轻朝着对面的好看女人推了过去,重新靠坐回柔软的椅子上,笑道:“您可以描述一下噩梦了。”女人年纪应该不大,屋里暖气开着,她脱下了套在外面的白色及膝羽绒服,露出里面的蓝色紧身牛仔裤和上身宽大松弛的粉色高领毛衣。坐在靠背椅子上,她白嫩的脸在灯光下泛着晶莹的微光,本该有神明亮的眼睛却黯淡的像是年过半百的老人。她是中都电视台公认的台花,李柒。李柒捧起易白递来的咖啡,轻轻喝了一口,开始讲述噩梦,“那是一个破碎扭曲的城市,天空失去了蔚蓝的颜色,被浓烟和黑雾所取代。”“很像是终结者系列中未来被毁灭的城市?”易白俊俏脸上的眉毛挑起,右手有节奏的轻敲着实木桌面,声音很柔和。“对,很像!”李柒的声音显得有些惊喜,眼神都不自觉亮了起来。“原谅我刚刚鲁莽的打断,请继续您的讲述。”“我走在城市里面,能够嗅到汽油未完全燃烧产生的异味,能够闻到一种蛋白质极度腐烂的味道……”李柒握着咖啡杯的指节泛白,似是在回忆异常痛苦的场面,然后她忽然解释道:“因为我大学期间主修化学,所以对这些味道异常敏感。”易白适时露出理解的微笑,伸出左手,示意李柒继续。“我走进了一条建筑塌陷了一半的街道。”“很奇怪,那里的街灯还若有若无的亮着……”李柒顿了顿,继续道:“借助着那些时亮时不亮的微弱灯光,我看到了一些东西……”她眼睛突然瞪大,望向易白,脸色惨白,“那些东西,把当时第一次梦到这个画面的我吓醒了……”李柒瞪得极大的眼睛中,满是因惊恐而氤氲生出的水雾。刹那间,豆大的晶莹泪珠从眼中滚出,声音哽咽颤抖,“我看到了林哥……他浑身都是窟窿,窟窿里面满是黑色的污血,满是还在蠕动的蛆虫……”易白望着李柒的神情动作,不自觉皱起了眉头,悄悄点燃了桌上的一根香。被点燃的香生出一圈圈黯淡的白烟,随着呼吸被李柒悄然间吸进肺中。“林哥是你的外景摄影师吗?”易白仔细看了会儿李柒的病历,开口询问。“对,林哥为了救我,死在了那群刽子手手里。”李柒声音不再颤抖,似是稳定下了情绪,但眼角的泪珠依旧成串跌落,“是我害死了他,他这是回来找我索命了吗……”“别想太多,那不过是你太思念他了。”易白突然想笑,“我们要相信科学。”在这个疯狂的社会相信科学……易白的后背重新贴近靠背,嘴角勾勒出一个弧度,无声腹诽着。“我想,您连续一周的噩梦一定不止这些……”易白接着开口,“您可以继续讲下去吗?”“可以。”李柒喝了一口热咖啡,感觉冰冷的身子暖了些。这个房间太过空旷了,即便开着暖气,也并不让人感到温暖。“当我第二次做噩梦时,梦境没有重复,而是像读档的游戏一样,延续着我上一次的梦境。”说到这儿,李柒的眼神中的害怕畏惧控制不住的涌出,“第二次入梦,我一眼便看到林哥的尸体静静躺在路灯下面……”“我抬起头尽量不去看,继而朝着这条半塌陷的街道往里继续走。“街道很深,我看不到尽头,只感觉走了很远很远。“沿途的路上,我看到了很多残缺的尸体,看到了许多长相奇怪的、我从未在电视中看到过的精灵,它们同样是没有生命的死尸……“然后,我走到了街道的尽头,看到了一堵粗大铁棒围成的铁栏。“自觉告诉我,那漆黑,泛着冰冷的金属色泽,宛若一栋巨楼般高大的铁栏,似乎是一个巨大囚笼的一角。李柒突然沉默了一会,抬起头,望向易白,颤音继续道:“在囚笼里,我看到了一个散发着深绿近黑雾气的人影……“它长着一头乌黑的齐肩卷发,眼睛很大,鼻子很挺,我甚至能够看到它鼻翼下纤细的绒毛……“它,就是我!”李柒瞳孔突然紧紧抱紧双膝,抬起头盯着易白,眼中的泪水飞速淌出,声音惊恐。…………走下出租车,陆玖抬起头,看到了眼前亮堂的招牌“氧吧”。这个心理咨询室的老板还是个文艺青年?陆玖瘪了瘪嘴,呼出一口白雾,小心地踩着白雪,推开了临街的玻璃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