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回到卫所当值时,曹鸣就把这件事当笑话讲给张之涣听了。“……哦?竟有这等事?”张之涣微微眯起眼睛, 语气饶有兴致。他约莫三十七八岁年纪, 许是北疆苦寒,风沙摧人, 人面相就有点显老,可他腰锁背直, 便是闲时也穿了半套戎装,身材十分健壮高大, 一双眼睛也极有神, 开合间眸光流转,显得沉稳而睿智。曹鸣就有点摸不清上峰心思, 皱了皱眉, 又道:“是……不如末将再去把那胡老六提过来, 让他不要刁难那几人?直接报上名得了?”女子征报步兵这种事本来就少, 一下七个女人两个男人——还凑不齐十个人——既要一同报名,又要多交银子通融, 这种事就更少了,简直找不出一个先例来。故而胡老六临时整出个“既要交钱又要考核”的法子,好像也不能说是坏了规矩,毕竟这种事并没有明文的规定。故而让他们考核也可以, 不考核直接报名,那却也无妨。张之涣却没有理会他,沉吟半晌,微微笑道:“照你这么说——那姓王的女子倒是个有趣的, 所谓艺高人胆大,她若没有十成把握,只怕也不会那般行事。”“……那将军的意思是?”曹鸣就迟疑着问。张之涣轻拍椅子扶手,笑道:“明日一早你也过去观看考核,不独那领头的女子,他们所有人的成绩你都给我记下来,回头报给我知晓。”顿了顿,又自言自语,“嗯……女子征报步兵,也有二十年没见了——有意思,倒要看看这姓王的到底有几分本事。”曹鸣拱手一礼,恭恭敬敬应了,就要退下。“……先慢着。”张之涣忽然叫住他,沉思良久,缓缓露出一丝笑容,把曹鸣召到身边,附耳说了几句。“啊?这——”曹鸣听着,就忍不住露了惊讶之色。一夜无话,第二日清晨,王徽宅院里的众人就醒了过来,用过早饭,做了常规锻炼之后,大家伙儿就一齐赶往城南小柳林。王鸢虽然不用参加考核,但也主动要求跟过去一起观看,王徽有意磨练她,也没拒绝,只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你去是可以,但如果到时候看得哭了鼻子,我们可就不认你了。”小姑娘脸蛋通红,自己也知道自己这个爱哭的毛病不好,鼓着腮帮子用力道:“我……属、属下这次保证不哭!”众人就又被逗得好一通笑。王徽清点了各人带的食水,看着没有错,就出发了。毕竟有二十里地的路程,大楚度量衡跟后世相差不大,二十里就约莫是十公里,她自己更是要跑二十公里的路途,还得负重,不带水补给肯定是不行的。众人到得不早不晚,大约差一刻巳正的时候抵达了小柳林外头,就见那处已聚了不少人,看见他们过来,就纷纷闪开让出一条通路,一边窃窃私语,不停指指点点。显然都是看热闹不要钱的一票闲人。曹鸣穿了套赭色粗布长衫,混在人堆里,一点不醒目,默默地看着王徽带着那群人由远及近走过来。纵使足下是土路,身畔是烟尘,两侧挤满了或嘲笑、或蔑视、或怜悯、或不怀好意的人群,那个领头的女子却依旧面含微笑,一步步朝前走着,龙行虎步,不疾不徐,箭袖衣摆无风自拂,沉凝稳健,又是雍容又是fēng_liú,好像身处云端之上的九重台阁,而不是这风沙漫天的贫寒边陲。曹鸣一时看得有点呆怔。忽然间,那姓王的女子好像察觉了什么,眼睛一转就朝他这边看过来,目光锐利如冷电,仿佛瞬间就让他整个人曝露人前,无所遁形。曹鸣一惊,下意识低下头去。待回过神又重新抬起头时,却见那女子依旧浅笑盈盈走在前头,什么锐利啦冷电啦,都好似他自己的幻觉一般。不多时,就到了巳时正,胡老六不知从哪处搞了块惊堂木,猛地一拍,众人顿时静了下来。“……今日考核,着王徽、濮阳荑、魏紫、姚黄、云绿、赵玉棠、白蕖、朱癸八人,负重奔袭,自此地向南十里即为阳和隘口,彼处有兵士等候计时,王徽须走两个往返,其余人等走一个往返即可,限时一个时辰,披挂剑甲都在那边,自行去换上罢。”胡老六扯着嗓子说完,又指了指一旁放置的一堆东西。完了又忍不住扭头看曹鸣一眼,顶头上司就在旁边杵着,不紧张都不行啊。皮甲直接套在衣服外头就行,不用脱什么,姑娘们也不扭捏,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就穿戴好了。头上戴了铁盔,身上斜挎箭筒,背负长弓,腰里悬了铁剑,再加上水囊,这负重怎么也有二十多公斤,可就连最弱的云绿也是浑若无事的样子。王徽身上穿戴与众人别无二致,只是箭筒换了个大号的,里头装了一百支箭,左右腰侧各悬了一柄铁剑,身上挎了两把长弓,却丝毫不显累赘,举重若轻,一手按剑,一手负于背后,面含浅笑,顾盼神飞。再加上她本就生得俊逸,身量又高挑,比许多男子都更显颀长,长身玉立站在那处,就硬是把灰扑扑的皮甲和铁盔也穿出了一身英气。王鸢在场外看着,忍不住眼圈又有点泛红。王徽却一眼横过去,唬得小姑娘连忙深吸口气,险险把泪意压了下去。“都预备好了吗?”胡老六就扯着公鸭嗓问了一句。王徽转头看看下属们,就回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