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捷报用的是八百里加急, 又早出发了一段时日,故而鹿邺这头献俘车队刚出城, 金陵朝堂上就已经吵翻了天。争执的中心当然就是这场大捷,而话题人物嘛,不消说,自然是那位以两千兵力深入漠北、灭了金察一族,顺道还生擒了首领左谷蠡王的统帅——长乐县主王徽了。就这场战事来讲, 目下朝堂上分了两派,一派自是以右相万衍为首的少壮派, 力主借此大胜之机, 解除女子禁升令,同时惠及县主身边一干随扈,一并lùn_gōng行赏。另一派却是以左相丛国章为首的保守派, 基本观点就是女子最高只能做到参军,这是自世祖以降就沿袭了两百余年的祖宗规矩, 祖制不可废, 一废则国运堪忧。两派各自势力都差不多, 各有各的大员重臣, 大家伙儿都靠笔墨文章发迹,吵起架来那叫一个妙语如珠舌灿莲花, 恨不能把勤政殿的金銮顶盖都给掀起来,两方人马口诛笔伐唇枪舌剑,说到激动处,一个个更是脸红脖子粗, 若非有永嘉帝在上头盯着,只怕就要立时脱鞋撸袖,互相饱以老拳了。“恳请陛下明发慧眼,不拘一格用人才,破古制以利今人,方能保我大楚国运昌隆啊陛下!便算赏赐薄一些,至少也不能再让县主委委屈屈只做个九品小参军,如此岂非寒了功臣的心?”这是万相一党的言论。“陛下!陛下三思啊陛下!世祖爷宅心仁厚,怜悯边疆贫女无法自给,方准许她们充军贴补家用,却立了铁律,女子从军职衔最高不得超过参军!陛下爱惜人才,但也不可将祖宗礼法目为儿戏!”这是丛相一党的言论。“呵……臣说句诛心的,纵观我朝立国三百年,除了太|祖女帝麾下那几个开国元勋之外,又有几人有能耐只领两千精兵就深入漠北、灭了鞑子肱股之臂的?陛下,县主实乃天赐将星于神州啊!若善待长乐县主,陛下必能中兴我大楚!”“哼,一派胡言!中兴不中兴自然全系于陛下一人,如何又与那女流之辈相干了?陛下若想褒奖功臣,自可令她退居帐下,出谋划策运筹帷幄,做个白身幕僚也好,总不会埋没了才能。”“陛下!县主不单用兵如神,更有一身武艺、骁勇善战,有再世木兰美名,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如此猛将,若屈居帐下做一谋臣,陛下不觉暴殄天物吗?”“陛下若觉不足,自可把县主品秩提一提,封作长乐郡主也是美事一桩嘛。”“县主郡主,不过虚名虚号,陛下若因古制而将人才从此囿于后宅,才是莫大的憾事!”“有才之人便于市井巷肆亦能为国效力!”“哈,此言甚是。这位大人如此有才,不如便摘了头顶乌纱,回去家中被窝里为国效力如何?”“……陛下!老臣兢兢业业侍奉两朝先帝,竟从未见过如此泼皮,敢在金殿之上污言相骂!老臣受此羞辱,怎堪苟活……先帝啊,老臣这就与你来相会!”“你倒是去会啊!蟠龙柱就立在这处,撞啊,来撞啊!”“……”“——老大人晕倒了!快抬出去,传太医……”这样的闹剧,自打捷报抵京之日起,已经是每天|朝会的日常了。幸好皇后出事,太子低调内敛,诸事不理;而大臣们站队太明显,吴王晋王几个皇子怕担上“结党营私”的罪名,一个个为避嫌计,也没对此事发表看法,不然只怕会更乱。永嘉帝烦不胜烦,冷脸旁听诸臣工争吵数日之后,索性大手一挥,传口谕歇朝三天,众爱卿有话回去私下里再仔细争论,朕要理理头绪,三日之后自有明旨。这理头绪,自然不是说就窝在南书房里一个人苦思冥想,皇帝陛下的理头绪,那自然是要去后宫温柔乡里去理。永嘉帝就乘着步辇出了乾清宫,思忖一阵,发话道:“去庆熹宫罢。”才从日精门出去,走到乾清宫和西六宫之间的宫街上,就见远远行来几人,为首是个绯红官袍的老者,后头跟了几个小厮内监,远远见了御驾就退至道旁,跪伏于地。却是太子太师梁璞。想来是刚从太子那里出来,这处也确是出入东宫的必经之路。“把梁爱卿宣过来。”永嘉帝想了想,这样吩咐道。这处树木繁茂,华盖亭亭,树荫几乎遮天蔽日,且刚刚下朝,天色始亮,即便是六月天,这样的清晨也并不燥热,反有几分凉爽之意。梁璞微微含着胸走了过来,又要给皇帝行大礼。“爱卿平身。”永嘉帝笑呵呵阻住,又问,“太子回宫了?”太子这阵子一直住在京郊行宫,辟了几块地种庄稼玩,尽享桑鱼之乐。说起来,到底也是……永嘉帝就思及中宫之事,不免叹了口气。“回陛下,太子爷昨日回宫理了些日常事务,今日晌午过后便要出去了,太子妃和淮阳殿下还在行宫等候太子爷。”梁璞恭敬作答。“唔,天儿热,淮阳娇贵,爱生痱子,你们好生伺候着。”永嘉帝嘟囔一句,又仔仔细细看了这位老太师一眼,忽然就想起去年他在朝堂上慷慨陈词,一力为皇后开脱的样子。虽说皇帝心里并不觉得中宫清白,但这老头……好像脑筋倒格外清楚一些。“爱卿,近日北疆大捷,你可知道?”皇帝就和颜悦色开口。梁璞一愣,“长乐县主以女子之身领兵大破金察,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