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华殿灯火通明。

十四位读卷官通宵达旦，三百份试卷需要每人阅一遍，评定一二三等，最后根据会试成绩，确定殿试最终排名。

殿试，经过多年演变，早已经成了歌功颂德，比试文采的考场，毕竟都是“八股文成精”“涉世未深”的书呆子，夸夸其谈在行，纸上谈兵也不弱与谁，真正的真知灼见，实在难有。

尤其是在内阁大臣以及六部尚书都察院都御史大理寺卿这等为政一方的大佬读卷官面前，与其说真知灼见，更像是班门弄斧。

比如有位考生就对治国九准第一条“修身也”开始了长篇大论：认为古来帝王多有被美色所迷，如商纣王，唐明皇等，祸国殃民。因此劝诫皇帝要修身养性禁欲，远离美色。

首辅梁红业看了真想把那书生脑子敲开看看，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这是当皇帝呢还是当和尚！

“皇上驾到！”

“吾皇万岁……”

“平身平身。”

天平皇帝一面说着往里走，一面笑道：“朕今晚如何也睡不着，索性就陪着诸位爱卿一起阅卷，可有好的让朕先睹为快？”

首辅梁红业忙恭敬道：“已有几篇一等策论，请皇上过目。”说着整理了一下案上文章。

忽然梁红业手上微微一顿，想起了近来一个隐秘的深宫传闻，不动声色的将某人考卷掺了进去，这才递给了裘公公。

“皇上恕罪，臣整理不当，试卷摆放的有些乱了。”

天平皇帝坐在上方，轻轻摆手笑道：“无妨，是朕冒然前来，打扰爱卿阅卷次序了。”

梁红业忙躬身道：“皇上心系考生，深夜前来文华殿亲自阅卷，臣敬佩万分。”

君臣同殿阅卷的机会可不多，传出去，亦不失为一段佳话啊！

一时，皇帝龙颜甚悦。

开始批阅文章。

很快，天平皇帝的脸色就有些阴沉下来，撇了首辅梁红业一眼，见其正在专心阅卷，忽想起刚刚梁首辅恕罪之言，心中也就释然。

想必梁红业是借这篇文章委婉的劝诫他，乃执御笔朱批，直接给考生定了个三甲第三百名。

这时，梁红业又推荐上了几份文章，小心劝道：“皇上，夜已深，请保重龙体。”

天平皇帝头也没抬，道：“朕知道，要修身养性嘛。”

“臣罪该万死。”

梁红业忙跪了下去，眼角已经瞥见那份考定名次的试卷，向来只有前殿试一甲前三御笔朱批，此考生殿试最后一名竟然也得此殊荣，实乃千古独一份也。

“爱卿何罪之有？”

天平皇帝笑着上前扶起梁红业，又环顾四下，说道：“诸位爱卿不辞辛苦，通宵达旦为国选才，朕可不会让诸位专美于前，今夜必要与诸位爱卿彻夜畅谈。”

众人忙站起，躬身行礼：“吾皇圣明，吾皇万岁……”

天平皇帝可不是说说而已，一边阅卷一边时不时与身边众大臣探讨，这时忽然看到了一篇文章，深有所感，乃叹道：“‘攻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一文，诸位爱卿想必都读过了吧，有何感触？”

吏部尚书张东原不屑道：“奇技淫巧，何足挂齿？不过文章倒是精彩，所以臣勉强给了个二等。”

工部尚书钟俊笑道：“张大人此言差矣，我朝向来重视能工巧匠，此考生举的几个例子都发人深省，尤其是最后设想的以水力驱动织布机，实在是叹为观止，若真有研制成功的那一天，衣食住行，排首位的“衣”再无忧矣！”

大理寺卿覃之云道：“不过是纸上谈兵，痴心妄想罢了，滔滔江水天威不可测，不决堤已是万幸，岂可加以利用？”

天平皇帝不动声色点了点头，看向首辅梁红业笑道：“梁爱卿以为如何？”

梁红业深知占据江南织造大半壁江山的甄家这几年已经逐渐成为皇帝的心腹大患。

传闻纺织业的能工巧匠江南占全国九成，甄家占江南九成，又有传闻，今年全国布匹如何价位，甄家一言可决断。想必这就是皇帝对此篇策论格外感兴趣的原因所在吧。

“回皇上，臣认为此篇文章词澡华丽，精彩绝伦，可列一等！”

众人闻言都暗骂一句：好个避重就轻的老狐狸！同时心中也对此考生产生了好奇，通篇歌功颂德，偏偏结尾来了一段“攻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