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问吗？答案真的重要吗？回不去了，永远回不去了，不是吗？汪荻犹豫着，面对陈蕾，她才意识到心底真正的恐惧。她对所谓的答案产生了厌恶，担心一个不合时宜的提问，会剥夺她本就可怜到稀少的拥有。她已经失去了父爱，如果再失去友谊，她不知道还剩下什么是能够把握住的。

汪荻对陈蕾释然一笑说：“今天真倒霉，被我妈打了一顿。别问我为什么，特别没劲的事。你知道布兰卡歌舞厅吗？我听人说江城现在最好玩的地方就是布兰卡歌舞厅，大学生，你敢陪我去吗？我请客。”

“这有什么不敢的？我有好些同学也想去呢，不用你请客，你知道什么叫AA吗？就是各人付各人的，谁也不吃谁的，”陈蕾冲她眨眨眼，娇俏地说，“你等着，我叫人去，今天我们AA，去布兰卡跳舞听歌！”

陈蕾叫来的同学有男有女，加上汪荻，总共9个人，当中没有夏清如。到场的男孩子们一律是浅色的牛仔裤和大色块的毛衣，这身打扮汪荻看着既熟悉又陌生，虽然江棉厂里有些子弟也这样穿，但没一个人拥有眼前这些朝气蓬勃的大学生的气质与魅力。

他们交谈，开口雪莱，闭口狄更斯，脱口而出的英文带着磁性，他们对歌舞厅里当红歌手唱的歌如数家珍，他们不但知道披头士，还会唱披头士。

汪荻好羡慕他们，但羡慕归羡慕，她并没有因为自己是中专毕业就自惭形秽，相反，她的国有企业重点待培养干部的身份让她觉得骄傲，尤其是，那帮意气风发的大学生到了付钱的时候开始挨个凑钱的样子，汪荻一点也没觉得有趣，她窃笑，凑钱的行为多尴尬呀，难得的，汪荻感到了公平，她想，这帮在天际飘摇的大学生，到了付钱的时候，才会跌落人间吃一嘴尘灰。

汪荻从省纺织学校毕业前，江棉厂正在走上坡路，效益最好时，年产值突破了1.5亿，算得上是江城最好的那一拨单位，陈朝阳也因为出色的工作能力，同时任党高官一起调离江棉厂进入政府部门工作。

人人都以为辉煌可以继续，适龄的厂子弟仍然一波一波地进厂子去。

然而，仅仅过了两三年，整个纺织行业的大势就变了，“国营老大哥”竟然干不过“私营小作坊”，当江棉厂陷入滞销的迷局，厂子里人人自危时，汪荻也开始后悔当初去考了中专，她想，要是母亲听了陈叔叔的建议，也让她念高中就好了。

每一次，汪荻和陈蕾的朋友们在布兰卡聚会，她都忍不住将自己与那些大学生比较，琢磨他们之间的差距到底在哪里？然后，她就开始自怨自艾，要是她也能念高中就好了，要是去参加高考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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