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师傅来了,却没有那么老迈,四十几岁年纪,身材高瘦,相貌威严,目光锐利,狭窄的鹰钩鼻像小刀一样指向皇帝。
“草民罗焕章叩见陛下。”新师傅没有特权,所以要行正式的跪拜之礼,令韩孺子意外的是,平时飞扬跋扈的东海王,居然避席还礼,比面对皇帝要恭敬多了。
罗焕章自称“草民”,那就是没当过官,也没有爵位,韩孺子想起东海王说过的一句话,脱口道:“你是东海王的师傅吧?”
罗焕章站起身,“草民曾经教过东海王殿下几年,才疏学浅,没能教出好弟子。”
东海王脸红了,低头不语,好像很害怕自己的师傅。
韩孺子越发纳闷,虽说太后与崔家已经和解,毕竟仍存在竞争,她居然将东海王的师傅召进宫,实在是不合常理。
没准杨奉会将这件怪事当成一道问题,韩孺子习惯性地开始思考,别的师傅都对皇帝的走神视而不见,罗焕章却不是普通人,咳了一声,说:“草民受命来讲国史,陛下希望从哪里讲起?”
第一次被征询意见,韩孺子反而不适应,翻翻桌上的书,想了一会,说:“太祖,朕想知道太祖为何能够夺得天下。”
“陛下睿智,提的问题很好。”
东海王的脸更红了,不知为什么,在这位庶民师傅面前,他特别老实,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太监搬来了小凳,罗焕章没有坐,站着说:“前朝末帝荒淫,群臣乖乱,遂失其鹿,而群雄共逐之。太祖起于布衣,兴于山林,数年间除暴安良,创立万世基业,原因其实非常简单。”
自己冥思苦想而不得的答案,大儒肯定早就有了定论,韩孺子竖起耳朵,生怕漏掉一个字。
“仁义。”罗焕章吐出两个字,郑重得像是太庙里唱祝的礼官。
“能说得详细一点吗?”韩孺子有点失望。
“前朝所失,即是太祖所得。前朝视百姓如奴隶,以苛法绳之,侧目者剜眼,腹诽者割舌,偶语者腰斩。太祖龙兴,反其道而行之,破残贼之法,立仁义之道,省赋减刑,与民休息,五六年间,遂有天下。昔日,商汤出行,见捕者张网四面,其人曰:‘从天坠者,从地出者,从四方来者,皆入吾网。’商汤收网三面,唯留一面,乃曰:‘欲左者左,欲右者右,欲高者高,欲下者下,犯命者乃入吾网。’四十余国皆曰:‘汤之德及于禽兽矣。’往而归之。以此言之,四面张网而捕一鸟,网开三面而获诸国,仁义即是网开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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