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可以忍让书记的区长还好说,遇到不肯放权的区长,白战墨拿出***的权威去压他,也未必管用。元明亮是聪明人,知道在现有的政治体制下,区长好说话还好说,不好说话,就算有白战墨事事替长基商贸出头,政府一边也有办法处处刁难。
而且元明亮并不认为夏想是一个好说话好脾气的区长,虽然他也知道夏想在两百亿投资的问题上面,对白战墨做出了全面妥协。但总不能夏区长不发话,他就不主动示好,非得等有事相求的时候,他再和夏区长打交道,就显得他太不会做人了。
于是,就有了元明亮出面邀请夏想赴宴的一出。
金红心下车后,忙帮夏想打开车门,晁伟纲没有随同,他就得有眼色一些。
夏想下车后,热情地和元明亮握了握手,笑道:“元先生太客气了,应该由我请你吃饭才好,怎么好意思让你破费?”
元明亮暗暗打量夏想几眼,英俊、帅气,彬彬有礼,坦荡而不做作,还有一点是,年轻,真是年轻。乍一看,谁也不会相信他居然是一区之长,副厅级,尤其是他举手投足之间,没有一点装腔作势的做派,更让他暗暗惊奇。
按说能在官场上混到副厅级别的人,哪一个不是官场老油子?一般到了夏想的级别,就算没有官威,多少也要有点官架子,喜欢拿腔拿调地说话。夏想却没有,他坦然而笑,淡然而立,仿佛就像一个让人一见就心生亲切之感的朋友一样,让人对他既敬重又喜爱。
元明亮有点迷糊了,夏想是怎么爬到区长的高位的?他不像是八面玲珑的人,难道在官场之上,坦诚和亲近还能让上级赏识不成?
虽然不解,元明亮还是热情地回应夏想说道:“夏区长太客气了,其实是我的失礼,来下马区几天了,早就应该拜访您。只是一直事务繁忙,抽不开身,您别对我有意见才是。”
一见面,都十分礼让,格外客气,第一回合,打平。
到了豪门大酒店的包间,元明亮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众人分别落座之后,夏想又向元明亮介绍了陈天宇、谢源清和金红心三人。元明亮一一热情握手,并且赠送了名片。
元明亮只身一人,却一点也不怯场,先是依次向夏想几人敬了酒。夏想也给了他面子,一饮而尽,陈天宇几人全看夏想的眼色行事,也都干了杯。
酒过三巡,切入正题,元明亮简单地介绍了长基商贸的情况。
“长基商贸成立于一九九八年,注册资金十亿,是集科研、技术开发和对外贸易于一体的大型商贸集团,现有员工五百余人。长基商贸看重了下马区欣欣向荣的前景,愿意在下马区的经济建设之中,贡献一份微薄之力。长基商贸以后在下马区的经济活动和各项投资,还请夏区长多多照顾,行个方便,给予政策上的优惠。”元明亮几杯酒下肚,别看年纪不小,但似乎有点酒意上涌一样,红光满面,说话时也微微有些兴奋之意。
夏想才不会被元明亮的外貌骗倒,有些人喝酒脸红是酒精过敏,有些人是兴奋过度,而有些人是自来红,是一种斗志在燃烧,显然,元明亮属于后者。
自然界中有一种动物叫变色龙,可以借改变身体的颜色,巧妙地和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不让天敌发觉。元明亮的脸红,也是一种伪装,示敌以弱,让对方对他失去防范之心,认为他酒量不行,已经喝醉,就会放松警惕。
夏想也不点破,只是一笑:“下马区百废待兴,正需要元先生这样有远见卓识的企业家来投资,来开发。我代表区委区政府对元先生做出投资下马区两百亿的决定,表示热烈的欢迎。”套话说完,他又关切地问了一句,“元先生是不是酒量比较浅,要不我们就少喝一点?”
元明亮故意大着舌头说道:“没事,没事,虽然我是南方人,不如你们北方人酒量大,但我一样十分爽快。酒逢知己千杯少,我和夏区长一见如故,心里高兴,就是喝醉了也没什么。”
夏想呵呵一笑:“好,爽快,来,我敬你一杯。”
元明亮和夏想一碰杯,一口喝干,又说:“夏区长,我要是说了什么不妥当的话,您别怪罪……”
有人借酒浇愁,有人借酒发疯,有人借酒生事,元明亮显然是要借酒说酒话了,夏想就说:“元先生说的哪里话?大家坐在一起,就是图个高兴,交个朋友,酒桌上的话,随酒而走。”
谢源清在一旁沉默了半天,突然笑了一声:“我上大学的时候就知道一句很经典的话——男人在酒桌上说的话,女人在床上说的话,都一样不可信。”
陈天宇知道夏想想刻意制造轻松的气氛,一听谢源清的话,也笑出声来:“源清,听你的感慨,难道是受过女人的伤?”
谢源清没好气地说道:“经验之谈,未必是受过女人的伤才有感悟,而是女人受过我的伤太多了,我才有感而发。”
元明亮也笑了:“哈哈,和年轻人在一起真好,让我这个老头子也觉得年轻了好几岁。下马区是一个年轻的区,有一个年轻的区长,给人的感觉充满了朝气。就像下马区的房地产市场一样,生机勃勃,肯定大有前景,我都想在下马河畔买一套房子养老了。”
终于切入正题了,夏想接过话说:“元先生对下马区的房地产市场也有兴趣?对了,长基商贸的两百亿投资,是以科技创新为主,还是以房地产为主?或是另有打算?”
元明亮打了个哈哈,有点微微醉意地说道:“长基商贸的第一批五十亿的资金已经到位,初步打算是投资一座华北地区最高档最豪华的高尔夫球场,相关立项和报告已经经白书记批示,转给了谢区长……”他还不忘向谢源清举杯示意,谢源清却只是点头回应,并未举杯,元明亮也不以为意,又说,“后继资金打算以投资高新科技为主,初步意向是兴建一座半导体厂,中长期规划是投资一座液晶面板厂。下马区有政策上的优势,人力资源可以借助京城的便利条件,同时人员工资又不高,有得天独厚的条件。而且,以后京城和燕市之间也会修建城际铁路,正好从下马区中间穿城而过,和京城之间的距离缩短为一个小时。各种便利条件综合在一起,再加上面向京城庞大的消费市场和出口优势,长基商贸希望能在下马区扎根,和下马区一起腾飞……”
不得不说,元明亮一番声情并茂的演说,让人一听之下,还真是心潮澎湃,以为他刚才所说的真是长基商贸的商业策略,并且相信长基商贸真有在下马区扎根兴建实业的想法。俗话说酒后吐真言,元明亮微醉之下的话,换成别人至少会认为有八成可信度。
不过在夏想看来,连一成可信度都没有。因为他的注意力早就落在元明亮看似无意中说出的一句话上,就是要在下马区买房养老……夏想就知道,元明亮借机转移他的视线,最后还会将话题引到房地产上面。
当然,借口是他想买房子在下马区长住,因为他的投资有中长期打算,是非常聪明的迂回之计。
陈天宇见夏想笑而不语,知道该他出面了。说实话,陈天宇对元明亮的话信了几分,下马区也好,乃至整个燕市,确实缺少高新企业。听元明亮刚才一说,也知道他确实做足了功课,说得头头是道,显然真有投资半导体和液晶厂的意向,就赞赏地说道:“元先生的商业眼光确实敏锐,刚才的分析入木三分,如果长基商贸真要投资高新产业,下马区政府会不遗余力地给予各项优惠政策,不仅仅是税收,还有地皮等等。”
元明亮连连点头:“好,太好了。我一来到燕市,来到下马区,就感受到燕市人民的深情厚谊,我很开心,也有一种回家的感觉。两百亿投资如果全面铺开的话,少说也要三五年的时间,总住在宾馆也不好,我就想,如果真要在下马区扎根的话,还是要买一套房子居住才安心。夏区长能不能推荐一下信誉良好的楼盘呢?”
狐狸的尾巴再藏在身后,也终会露出来,否则就不是狐狸了……
用人之道
元明亮绕了一个大圈,先让夏想几人相信长基商贸确实是想投资高新产业,然后再以此为由头,以扎根为借口,让夏明为他推荐楼盘,用心良苦,心机之深,也是非同一般。
只可惜,他遇到的对手是夏想,是早就对他的来意有所猜测的夏想,是早就布下天罗地网等他来投的夏想!夏想直接忽略了元明亮刚才的许诺,他知道所谓的高新产业,什么半导体厂和液晶厂统统都是空中楼阁,都是一张画在蓝天白云上面的馅儿饼,可望而不可即。想要等长基商贸兑现投资承诺去做高新产业,无异于画饼充饥,绝对会饿死。
元明亮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他的理由顺理成章,让人很难怀疑他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任何一个人也不会猜到元明亮打着投资高尔夫球场的名义,打着投资高新产业的幌子,真正的落脚点却是房地产!
是的,虚晃一枪的用意就是要让人信以为真,不会猜到他的真正目的,也正是如此,才能在光明正大的前提之下,在合法的范围之内,风卷残云一样将整个下马区房地产市场的利润,席卷一空。
夏想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抬头看了半晌头顶上的天花板,好像天花板上有什么好玩的东西一样。
夏想的举动让元明亮有点摸不着头脑,一脸疑惑地看了夏想几眼,又一脸笑容地用目光询问陈天宇和谢源清。陈天宇也不明就里,不好回答,还是谢源清冷不防说了一句:“夏区长今天喝了不少酒,有点上头了。”
元明亮才恍然大悟,原来夏想喝高了,心中更是暗喜。
夏想见前戏做足,又听谢源清关键时候说的话很到位,就微微眯起了双眼,摆了摆手,说了一句:“我说得不一定准确,仅供元先生参考。下马区以后会在政策上大力扶持中低价位的楼盘,燕市经济不是很发达,高档楼盘虽然也有市场,但市场太小。为人民服务的话,是要为广大百姓服务,可不是为少数富人服务,对不对?中低楼盘市场前景看好,以后的潜力巨大。当然,元先生想要自己居住的话,还是要买高档小区,比如水景别墅和缔景城都不错。”
夏想说完之后,用手一揉额头:“有点醉了,不早了,该回了。”
元明亮既然收获到了有用的信息,夏想提出告辞,正合他意,急忙招呼着送夏想几人下楼。元明亮一直送夏想到车前,手一挥,就有人送来几个手提袋,他拎在手中,放到车的后座,笑道:“里面是长基商贸的一些介绍资料,请几位领导过目。”
夏想岂能不知道里面是礼品?不过既然刚才已经装醉了,就索性装到底,对金红心说道:“红心收好,长基商贸是下马区的大功臣,他们的介绍资料我们一定要好好学习一下。”
金红心急忙接过手提袋,又客气几句,几人随后上车,告辞而去。
车驶出了豪门酒店的大门,夏想回头一看,还能看见元明亮站在门口不动,目送他们离去。夏想就想,元明亮真不简单,行事滴水不漏,而且很懂得为人之道,处处考虑周全,让人挑不出毛病。
今天幸亏是他,换了别人,绝对会被元明亮迷惑。
因为他知道夏想有一定的商业头脑,就想变着法子从夏想口中套出实话,想知道在夏想的心目中,下马区房地产市场的发展方向。今天可谓完全达到了他想要的效果,因此心中十分满意。
元明亮直到夏想几人远去看不见车尾,才转身回到酒店,自始至终,他的脸上都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淡笑。
夏想和金红心同乘一车,陈天宇和谢源清的车跟在后面。夏想也不避讳司机张良,直接对金红心说道:“一共几个手提袋?打开看看是什么?”
金红心数了一数,一共六个,再一看里面装的东西除了长基商贸的彩页之外,还有一支金笔,一块瑞士名表,看包装盒挺珍贵,具体价值他也看不出来。
夏想清楚,元明亮今天送的礼物不会太贵,也不会太便宜——太贵就不会连司机也算在内,一人一份,可见他非常细心;太便宜也拿不出手,不符合身份。夏想才不稀罕一些小礼品,他之所以收下,也是觉得元明亮既然愿意送礼,为何不要?否则岂不寒了人家的一片热心?
夏想吩咐了一句:“回头把三份交给陈区长他们,剩下的三份,你和张良一人一份,另一份就给伟纲……”
“区长,我那份给伟纲好了。”金红心急忙表现一下。
夏想不以为然地挥挥手:“不要争了,给他就是了。我就是替你们收的,你们跟着我,记着别太贪心了,一些场面上的应酬可以,小礼品也可以收,但大钱不要拿。”
金红心知道里面的礼品少说也值一万左右,夏区长说送人就送人,就让他心里十分感动。从来只见收钱的领导,哪里有将礼物让给下属的领导?
张良也在心中感慨,他跟了不少领导了,向来认为领导就是出了责任就推卸,有了便宜就拿大头的人,没想到年轻的夏区长,竟然将礼物让给自己的秘书,确实是真性情之人,他觉得总算跟对了人。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施长乐又来汇报工作。和施长乐一同前来的,还有财政局常务副局长谈长天。
长乐和长天,不知道的人不看姓,还以为他们是兄弟。其实施长乐和谈长天差别很大,施长乐长得很官僚,也很油滑,谈长天却是相貌堂堂,很威武。如果不是戴一副文质彬彬的眼镜的话,第一眼看去,还真有点潇洒的味道。
财政局门前的道路已经修好,一级质量,而且只用了一个晚上,这让施长乐真正见识了夏想的厉害之处。他心里清楚,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但有许多事情,有钱也办不到。他是财政局局长不假,人称财礼爷,但他也知道不需要行政拨款的单位,也没人把他放在眼里,更不用提工程队的工人!
就算是市政部门派人来修,没有十天八天时间也修不好。不是他们不能一晚上就修好路,而是修的时间越长,人工费就越多,就可以多赚钱。这也是为什么许多城市的修路工程,明明才几百米的一段道路,工期却往往需要三个月以上。不是不能加紧进度,而是不想。
工人的人工费用是按天结算的,他们多干一天就多拿一天工钱,俗称“磨洋工”。
夏想的命令一下,一帮工人们饭也不吃,水也不喝,埋头苦干了一个晚上,将道路修整得十分平整,也没有向财政局提出任何条件,直把施长乐佩服得五体投地。他知道,能够让工人们如此心服口服,不是钱能办到的,而是人格魅力,是一个人的品行完全折服了他们。
施长乐也不是不会办事的人,尽管第二天工人们收拾东西,默默地离开,他还是派谈长天到工地上去慰问工人,并且送去了米面和水果蔬菜。结果工人们全都不要,硬是让谈长天原样拉回,说是如果他们收下了东西,就对不起夏区长,就给夏区长丢了人。
施长乐心中也是感慨万千,多少年了,他都没有再见过能让工人们如此敬仰的干部。没想到一个年轻的夏想,二十八岁的夏区长,能让工人们发自肺腑地敬爱,让他心中也是大为感动。
谈长天更是难以置信,新任的下马区区长真是一个深受工人爱戴的领导?不过他不信归不信,他亲眼见到工人们坚决不要礼物的场面,又怎么能不心潮翻滚?所以今天施长乐来向夏区长汇报工作,他说什么也要跟来,要亲眼见一见传说中的夏区长。
见到夏想的第一眼,一向自诩为一表人才的谈长天也暗暗称赞夏区长果然不凡,不但年轻,长得也十分俊朗,就对夏想的第一印象十分良好。
在夏想和施长乐面前,没人问谈长天,他没有资格插话,就只好坐在一边,安静地听施长乐向夏想汇报工作。
施长乐先是感谢夏想出面帮财政局解决了难题,又说工人们实在可爱,财政局也是一片好心,说什么也要让夏想出面做通他们的工作,让他们收下礼物,否则他心里过意不去。
不管施长乐是表演也好,是有一半真心也好,反正他说得十分恳切。
夏想想了一想,提出了一个建议:“你看这样好不好,长乐同志,就由财政局和海洋工程队结成对口安抚对子,以后不定期对海洋工程队进行慰问和安抚,送一些日常用品和粮油,由财政局代表区委区政府对海洋工程队为下马区所做出的贡献表示感谢和慰问。一个月去一次就可以,既可以增进感情交流,又可以让工人们感受到温暖,同时还可以树立起政府部门的正面形象……”
夏想的用意是,由财政局带头和熊海洋的海洋工程队结成对口安抚对子,每月安排一个副局长出面带着日常用品去慰问和安抚。既可以让工人们有宾至如归的感觉,又可以减少因为工程建设而引发的各项矛盾和纠纷,增进机关单位和施工队之间的互动,让工人们对下马区产生感情,工作起来也会更用心。
其他各局机关也可以仿效财政局,每个局都和一个工程队结成对子,每月花费不了多少钱,也只需要用半天时间,就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何乐而不为?
夏想的话一出口,施长乐就惊呆了。
果然是一条妙计,是一个拉拢工人、提升政府形象并且搞好党群关系的好办法。施长乐由一开始对夏想的轻视,到夏想一出面就解决了工人难题之时对他的敬佩,再到现在夏想一句话就点明一条两全其美的大道,施长乐终于被夏想的手腕折服了。
施工乐最信奉的是利益至上和手段至上,当然,他也信奉权力至上,但权力在手未必就令行禁止,还要有威望有手腕才行,要让所有人都信服才行。夏想尽管不是***,但在施长乐的眼中,显然夏区长的手腕要比白书记高一筹,而且夏区长的政治智慧也显然高人一等。
历来为官之人,驾驭手下容易,驾驭百姓却很难。工人们也是老百姓,能够让老百姓服服帖帖的领导,施长乐相信,就有足够的手腕让下属服从。
他第一次产生了要向夏想靠拢的念头。
当然,他的念头一闪而过,又静了静心,决定再观望一段时间,伺机而动才能收获最大的利益。
施长乐当即就对夏想的提议表示认可:“好办法,非常高明,领导就是领导,总有高屋建瓴的主意。就让财政局为区政府各局带一个好头,第一个和海洋工程队结成对口安抚对子。明天我就安排专人以结对子的名义去慰问海洋工程队……”微一停顿,又以征询的口气说道,“如果夏区长能提前给海洋工程队打个电话,先通个气,可能效果会更好。”
夏想见施长乐倒也识趣,反应挺快,就笑道:“好,我会提前打个招呼的。”他看了谈长天一眼,心想既然谈长天来了,也不能白来,就说:“我看长天同志就挺好,形象也不错,职务也合适,由他出面代表财政局对海洋工程队表示慰问,应该会收到良好的效果。”
施长乐本来想安排另一个副局长去,因为谈长天和他不是很谈得来,但夏区长当面点了名,他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只看了谈长天一眼,说道:“长天同志负责的工作比较多,我担心他抽不出时间……”
如此大好机会,谈长天岂能放过?有了结对子的由头,他又清楚海洋工程队和夏区长之间的关系,相当于间接和夏区长走近,而且也有了越过施长乐向夏区长汇报工作的理由,当即就说道:“我的工作还可以安排得开,再说每个月只需要抽出半天时间就可以了,完全没有问题,绝对可以胜任。”
施长乐大为不满地瞪了谈长天一眼,心想向夏区长靠拢,也用不着这么急不可耐不是?不过谈长天毕竟是常务副局长,又当着夏区长的面,他不好开口反对,只好答应了下来:“既然长天同志如此热心,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你一定要好好完成夏区长交代下来的工作。”
谈长天心想不劳你费心,有了机会再不抓住,我不是白在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不过嘴上答应得很好听,对夏想和施长乐都表了态。
夏想心明眼亮,也看出施长乐对谈长天不太满意,他其实也有意在财政局培植自己的力量,既然谈长天有靠拢的意思,就给他一个机会。
夏想确实认为结成安抚对子绝对会对下马区的经济建设起到极大的促进作用,工人们得到了温暖,也就更有干劲了。为了进一步推广财政局结对子的经验。他又做出了另一个重大的决定,决定让金红心随同谈长天一起赶赴海洋工程队现场,亲自参加慰问活动,然后将活动过程和效果写一个总结报告,最后在全区推广。
金红心接到晁伟纲的通知,急忙赶来夏想的办公室,听到夏想的安排之后,立刻心领神会地说道:“请领导放心,我会认真配合好谈局长的工作,将工作经验报告写得深入而详细。”
施长乐在一旁暗中喟叹一声,完了,今天带谈长天前来汇报工作是一个天大的失误。三下五除二,谈长天就向夏区长表了忠心,夏区长也因势利导,直接安排金红心和谈长天接触——谁不知道金红心是夏区长跟前的红人?有金红心出面,就相当于夏区长间接接受了谈长天的靠拢。
下一步只要谈长天的工作完成得让夏区长满意,夏区长就有可能采取一系列手段,联合谈长天架空他,当然前提是如果他不配合夏区长的工作。
施长乐心中无比郁闷,但他还是没有下定决心完全倒向夏想,他想再等等看,看有了两百亿投资光环的白书记,到底在区委里面,光芒能不能盖过夏区长?
谈长天却心中高兴,他和金红心本来就有交情,上一次金红心还向他暗示,说有意在夏区长面前推举他。不料后来没了下文,他猜测估计夏区长没有点头。不想今天一来,夏区长就直接将一个非常重要的工作交到他的手中,是对他莫大的信任,又让金红心出面配合他的工作,完全是非常明显的暗示,只要他能完成工作,夏区长就会接受他。
谈长天感觉喜从天降,有一扇十分宽广的大门已经向他打开了一道缝。
事实证明,夏想结对子安抚工人的理念非常成功。由金红心和谈长天出面安抚了海洋工程队之后,金红心拿出了一份十分详细的报告,夏想看了之后非常满意,召开政府工作会议,决定进行全面推广。
反正,夏想挺幸福
各局踊跃响应,纷纷寻找结对子的工程队。现在各个局都有未完工的工程,也都清楚和工程队处好关系的重要性。而且夏区长的态度很坚决,又有财政局的示范作用,所以一时之间结对子的工作开展得非常顺利,也非常热烈。
于是,各个局不久之后都改善了交通状况和各项遗留工程的扫尾工作。同时,下马区施工队伍的素质在短时间内提升了不少,而且街道上经常随处可见的工程垃圾也不见了,工程车在公路上横冲直撞的情形也消失了,下马区呈现出一片和谐的景象。
夏想的安抚之计打的是亲情牌,确实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两天后,从李沁处传来消息,元明亮出手在达才集团的御花园买了两套别墅,其他方面暂时没有动静,一切平静,各个开发商的楼盘销售走势平稳,没有太大的起伏。
夏想也知道元明亮是谨慎之人,开始不会有大动作。元明亮有耐心,他更有。
又过了两天,连若菡终于找到机会,来家里看望曹殊黧来了。
所谓机会,就是王于芬终于回了宝市,因为夏想可不敢让连若菡出现在王于芬面前,尤其是她还带着儿子。
王于芬在家中照顾了曹殊黧几天,才发现有她不多没她不少。张兰手脚麻利,蓝袜手脚勤快,两个人一起动手,连保姆都插不上手,更不用说她了。她就感慨曹殊黧比她有福,嫁了一个好人家,想当年她生孩子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多人照顾。
最后她又发了一句牢骚,说嫁出去的女儿到底是别人家的人,事事都不用她操心了,也挺好,然后就在曹殊黧的劝说下,回了宝市。
其实夏想也不想让连若菡带着儿子出现在家中,不但老妈在,老爸也在,老人们的眼光又很毒,而且他最担心的是黧丫头心里会别扭,毕竟现在是两个儿子会面了。
不料曹殊黧对连若菡带着小连夏上门一事十分欢迎,还连连催促夏想早早安排。夏想不解,就试探着问了她一句,不料黧丫头毫不掩饰她的好胜之心,拧着夏想的胳膊说道:“我就是要看看是夏东帅,还是连夏帅,谁更帅,就证明谁的妈妈更优秀。”
夏想汗颜,怎么黧丫头说的话和连若菡一模一样?难道两人暗中通过气,电话里就比较过了?他不顾被拧得生疼的胳膊,连忙劝道:“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比的?”
“你终于承认是一家人了?”小丫头手上更用力了,疼得夏想有点冒冷汗,她只坚持了三秒就不忍心了,松了手,叹了口气,“你就是我最大的冤家,我上辈子欠你了?总是对你恨不起来,对连姐姐也是。你说她要是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多好,我也好说服自己不用觉得她可怜而让着她,可是她偏偏没有,一个人孤零零的,多可怜,我就……”
小丫头说不下去了,眼中又弥漫了一层雾气。
夏想知道小丫头心中的委屈,主动伸出手,说道:“心中难受就咬一口,解解气。”
小丫头好久没有踢过夏想了,抬脚就踢了他一脚:“才懒得咬你,我又不是小狗,不咬人。”随即又幽幽地说了一句,“你可要有良心,我不求你对我们母子最好,但一定不能有偏向,不能喜欢一个讨厌一个。”
“我两个都喜欢,而且和你们娘儿俩在一起的时间最多,说起来,别人忌妒你才对。”夏想厚着脸皮说道。
“什么娘儿俩,土死了,要说母子,好不好?”小丫头脸上的乌云来得快,去得也快,马上雨过天晴了。
夏想突然惊叫了一声:“你说不咬我了,怎么还咬?”
“谁咬你了?我在和你说话,你没看到我的嘴……”
两人站在一起说着话,夏想一只手抱着小丫头的腰,一只手放在她的胸前,小丫头则双手抱着儿子。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说话的工夫,不知什么时候儿子伸出小手抓住了夏想的手指头,放到了嘴里,要吃奶……
夏想和曹殊黧对视一眼,都幸福地笑了。
连若菡既然要来家中,夏想就只留下了老爸老妈和弟弟,还有蓝袜,其他人全部谢客。听说连若菡今天要来,老妈一早起来就收拾家,忙得不亦乐乎,喜悦之意溢于言表。
夏想不免有些头大,悄悄地对曹殊黧说道:“你说,你非要让若菡带孩子来家里,是不是就想让我当着老爸老妈的面出丑?”
曹殊黧一脸促狭的笑意:“你有什么好出丑的,想不通!你不是说过,一把钥匙可以开好几把锁,是****,你应该骄傲才对?”
夏想知道小丫头是成心气他,不由气短:“行,算你狠。我可有言在先,凡事只可点到为止,不能说破。”
“去,美得你,你以为现在是古代,你可以有三妻四妾?我和连姐姐有分寸,才不会让你太得意。”小丫头不满地哼了一声,然后去逗儿子,“儿子,妈妈告诉你一个爸爸的秘密,好不好?你爸爸是一个大……”
门铃响了,连若菡到了。
连若菡穿了一身浅色的长裙,素雅而淡然,更多了女人成熟娴静的气质。卫辛只简单地穿了T恤和牛仔裤,扎了一个马尾辫,简洁又不失大方。但女人的天生丽质和衣服确实关系不大,刻意低调的卫辛因为近年来的沉淀和成长,已经初步具备了美貌与智慧并存的潜质。
小连夏一进门,就好奇地睁大了眼睛,四处乱看。看了看张兰,不认识;看了看夏天成,没印象;又看到了夏安,歪着想了一想,虽然有点面熟,但还不是他想要找的人。然后目光就落在了夏想身上,顿时紧绷的小脸立刻展开灿烂的笑容,挣脱了连若菡的手,直朝夏想飞跑过去,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爸爸!”
这一声,情真意切。这一声,荡气回肠。这一声,让夏想心都碎了。这一声,让连若菡柔肠百转,让曹殊黧心中也是母爱荡漾。
更让蓝袜和卫辛心绪复杂,也让张兰和夏天成对望一眼,心中是说不出来的百般滋味。
夏想将小连夏抱在怀中,小连夏用力抱着夏想的脖子,不肯松手。感受着他小小的身躯带来的温暖,夏想心中也是柔情无限。夏想也清楚,小小的人儿,在他的心目中没有真爸爸假爸爸之分,他只知道,自己就是他唯一的爸爸。
抱了半晌,小连夏才依依不舍地从夏想身上下来,一落地就被张兰拉住了小手。张兰几乎不再怀疑以前的猜测,越看小连夏越像夏想。
曹殊黧和连若菡一见面,都笑语嫣然,坐在一起说着话。夏东睡着了,抿着小嘴,咬着手指,还不老实地踢上几脚,看得连若菡母爱大发,非要把夏东抱起来。夏东睡觉轻,连若菡一抱就醒,说来也怪,他醒来后不哭不闹,好奇地看了连若菡一会儿,忽然就往连若菡怀中钻,毫不客气地要找奶吃。
连若菡因为带着连夏的缘故,身上还有奶气,夏东现在正处于有奶便是娘的阶段,闻到奶香就要吃奶。
曹殊黧和连若菡都被夏东的举动逗得哈哈大笑。
连若菡遗憾地说道:“别找了,断奶了。要是没断奶,真想喂你两口,长大后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你,你也吃过我的奶。”然后又在夏东脸上亲了一口,“真是一个臭小子,长得跟你爸一样坏。”
“不是坏,是帅。”不知何时小连夏来到了身后,拉住了曹殊黧的衣服说,“妈妈,爸爸帅,我也帅。”
曹殊黧一回头,小连夏才发现拉错了人,小脸一愣,有点害怕的样子。曹殊黧怜惜地把他抱了起来,说道:“来,让阿姨抱抱,是不是把阿姨当成妈妈了?”
小连夏使劲点头,又看到连若菡抱着夏东,就要伸手去找妈妈。曹殊黧不放手,哄他说道:“让妈妈当弟弟的妈妈,让阿姨当你的妈妈,好不好?”
小连夏现在的思维还理解不了这么复杂的问题,他歪着头想了一想,又摇了摇头:“不好。”至于到底哪里不好,他也说不上来。
连若菡和曹殊黧又开心地笑了起来。
不一会儿,张兰借故来抱夏东,夏天成也哄小连夏出去。夏想见状大惊,知道父母有意将兄弟两个放在一起比较一下,就忙将卫辛拉到一边,小声说道:“快想个办法,别让夏东和连夏在一起。”
卫辛才不急,反而笑嘻嘻地说道:“兄弟两个好不容易凑到了一起,就该认识认识。”
“你怎么也跟着添乱?”夏想看卫辛的表情就知道她有心看热闹,“你和连夏最熟,一会儿把他哄过来,抱到一边去。”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卫辛扔下一句话走了,只留给夏想一个耐人寻味的背影。
夏想无奈,只好又去找蓝袜:“蓝袜,你找个机会把夏东抱过来,别让他和小连夏在一起,两个小孩儿在一起,不好。”
蓝袜很不理解夏想的理由:“什么叫两个小孩儿在一起不好,难道小孩儿不和小孩儿玩,还和大人玩?夏大区长,你老人家今天的表现,有点异常。”
蓝袜多少有点大大咧咧的性格,她并没有发现连若菡和曹殊黧之间,连若菡和夏想之间有什么古怪之处。她只是觉得夏想有点紧张有点不安,具体是什么原因,她也没有深想。
夏想一想,得,还是不要多说了,越说越麻烦,欲盖弥彰,而且说不定还会引起蓝袜的怀疑,就摆了摆手说道:“没事了,我现在恢复正常了。”
蓝袜嘟囔了一句:“莫名其妙!”
一家子人,热闹非凡,夏天成和张兰只顾一人抱着一个,乐得合不拢嘴。两个人先是抱着连夏和夏东到了楼上,不一会儿下来之后,不时嘀咕几句,还朝夏想看几眼,也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夏想和夏安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聊天,对老爸老妈的怀疑和猜测,一概视而不见,当起了鸵鸟。
夏安前几天送老爸老妈到了燕市,他当天就返回了单城市,今天又来,是特意接夏天成回去。
夏安也瞧出了端倪,笑了:“哥,我看爸妈有点怀疑小连夏是不是你的亲生儿子?”
夏想义正词严地说道:“爸妈也真是,有了孙子还不知足,还想着别人的孩子?难道有两个孙子他们才满意?”
夏安见夏想顾左右而言他,就不再多说。他在夏想面前有点放不开,不敢开玩笑,只是自嘲地摇头一笑:“人老了,就认为多子多福,也可以理解。看到爸妈高兴,我们当儿子的也就满足了。”
这倒也是夏想的真实想法,不管如何,爸妈一人抱着一个,好像一下年轻了好几岁,他也就由衷地开心。反正和连若菡的事情,能瞒多久是多久,实在瞒不过的时候再说。
还好,爸妈怀疑归怀疑,也知道年轻人之间有些事情不愿意透露,当长辈的最好不要过多追问,问不好也容易引起矛盾。老爸老妈就只顾乐呵,不再过问夏想和连若菡之间的关系。不过夏想却从他们的表情上可以断定,基本上老爸老妈已经一厢情愿地认定小连夏是他的儿子了。
尽管确实是事实,不过在他没有承认之前,夏想就自我安慰地将爸妈的想法当成了一厢情愿。他想,自欺欺人就自欺欺人好了,反正他就是死不认账。
让夏想大为惊讶的是,吃饭的时候,连夏却不肯和他坐在一起,非要和夏天成坐在一起,而且一口一个爷爷叫得亲热,让他感慨果然是隔辈亲。老爸对连夏的疼爱,肯定比对他小时候的疼爱要多,要不才多大工夫,小连夏就和老爸关系密切了。
小孩最实际了,谁对他最好,他就会立刻倒向谁,可不像政治人物,还要权衡利弊,计算得失。
因为曹殊黧还不方便出去吃饭,中午就由老妈下厨,连若菡、卫辛打下手,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席间,老妈夸了卫辛几句,说卫辛又懂事,手脚又利索,干活最得体,谁以后娶了她,绝对有福气。
卫辛被张兰一夸,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蓝袜坐在曹殊黧旁边,看了卫辛,又看了看夏想,突然冒出一句:“我怎么感觉卫辛和夏区长长得有点像,就是俗称的夫妻相?”
曹殊黧也知道蓝袜口无遮拦,就笑骂了一句:“别乱说,卫辛那么漂亮,他怎么能相比?你太高抬他了。”
连若菡却认真地看了卫辛和夏想两眼,意味深长地笑了:“别说,还真有点像,主要是眼睛最像。卫辛是个好女孩儿,细心又周到,以后绝对是一个贤妻良母。”
蓝袜的目光又在夏想和卫辛的脸上扫了几眼,又说:“我看一本书上面说,如果一男一女之间,嘴巴和耳朵最像的话,就容易成为夫妻,这叫长相厮守。但如果只是眼睛像的话,只能是有缘无分,这叫望眼欲穿。”
卫辛本来还有些微微羞意的脸庞,一瞬间就黯淡了下来。不过几人的注意力都落在小连夏和夏东身上,对卫辛的失落没人察觉,只有夏想多看了卫辛一眼,心中掠过一声叹息。
连若菡一直待到晚饭后才走,她和曹殊黧之间仿佛有说不完的话题,就连夏想也吃惊她们叽叽喳喳到底在说些什么,怎么有那么多话可说?同时也让他对女人的宽容和复杂有了进一步的体会,曹殊黧和连若菡还是和以前一样亲如姐妹,一点也没有心存芥蒂,让他始终不能理解到底是他的魅力太惊人,还是曹殊黧太宽容或是连若菡太迁就?
不管是哪一种,反正,他挺幸福。
第二天,老爸和夏安返回了单城市,老妈说什么也不肯走,说要再照顾曹殊黧一段时间才放心。夏想不好拂了老人的一片好心,只好答应了。
上班后,夏想处理了一上午的事情,中午,和傅晓斌、金红心以及晁伟纲几人一起吃了饭,下午上班不久,卞秀玲就来到他的办公室,说是有事情要谈。
虽然说卞秀玲因为邢端台和宋朝度之间的关系,一开始就站在了夏想这边,是夏想坚定的同盟,但平常时间里,两人之间的接触并不多,主要是工作上交叉的地方不多,所以今天还是卞秀玲第一次来到夏想的办公室。
失算
夏想对卞秀玲还算客气,站起来迎接了一下。
天气渐凉,卞秀玲穿了衬衣长裤,显得身材丰满而成熟。她先是笑着关切地问了几句工作和生活上的事情,然后就说出了来意:“纪委接到举报,说是吴港得同志在负责征地和拆迁的过程中,有贪污受贿的行为……”
卞秀玲只说了一句,就闭了嘴,没有了下文。按照规定,纪委系统虽然归区委领导,但有很强的独立性,不要说区长,就是区委书记也不好直接过问纪委的事情。卞秀玲能向夏想透露一点相关的信息,也是给足了夏想面子。
夏想没有说话,只是微一点头,陷入了沉思之中。
要是以前吴港得有贪污受贿的行为,夏想相信,但在现在的情形之下,吴港得除非没有一点政治智慧,否则他不可能因小失大。相信吴港得心里也很清楚,不要说他贪污受贿了,只要他工作不力,出了重大纰漏,他就会在自己眼中大大地失分。
夏想相信吴港得对他的当面表态,不是做做样子,而确实是真心实意。
所以,夏想并不相信吴港得会有贪污受贿的行为,他被人举报,不是白战墨一系下的手,就是慕允山和滕非背后做的手脚。不管是谁,目的都是一样的,借打击吴港得的机会,打击他的威望。
如果他所猜没错的话,慕允山的可能性要大一些。因为现在白战墨忙着两百亿投资的事情,应该不会主动惹事。而慕允山对他没有介入两百亿投资不满,有可能想借机搅局,出手试探一下。
夏想想通之后,笑着说道:“最近省里的工作比较忙,宋省长一直抽不出时间,上次我和他说了一下,他说对你的印象不错,等有机会再见面。”
宋朝度上次听到夏想透露的风声之后,加紧了活动的步伐,最近几天去了好几趟京城。夏想也从宋朝度口中得知,消息确实属实,而且上面也有意空降一个常务副省长,但究竟是谁在幕后操纵,他暂时还没有查到。
卞秀玲知道夏想承了她的情,就高兴地点头说道:“宋省长肯定要忙多了,大领导就是大领导……”她话说一半,又想起了吴港得的事情,不太放心地了又补充了一句,“吴港得同志要注意一下身边的人。”
夏想点头说道:“吴港得在城中村改造小组的时候,一直没有出过差错,我也相信他的为人,知道轻重……”他也是点到为止,不想过多谈论举报的事情。官场上有些事情适当避讳一下也是应该的,“什么时候有时间了,大家一起坐坐,认识一下。”
夏想只是客套一句,卞秀玲却立刻接话说道:“晚上如果您有时间的话,我请客。”
夏想见卞秀玲十分热情,知道她心里还有点不太放心自己和她之间的合作关系,也不好推辞,就答应下来:“好,等我找吴港得谈话之后,晚上让他安排。”
卞秀玲高兴地走了,她刚走不久,夏想还没有来得及给吴港得打一个电话,慕允山就主动现身了。
纪委书记和区长的工作交叉很少,组织部长和区长之间也没有太多的话题,毕竟组织部是党委的部门。晁伟纲今天就有点摸不着头脑,平常都是各个副区长和各局的头头儿前来汇报工作,今天怎么先是纪委书记,后是组织部长,夏区长现在好像还是夏区长,不是夏书记。
晁伟纲在政治上见识还少,就有点沾沾自喜,认为纪委书记和组织部长先后向夏区长汇报工作,夏区长就是实际上的***了。他期待着夏想有早早当上书记的一天,到时他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听说书记的秘书可以旁听常委会,该是多么让人兴奋的事情,常委会可是权力核心。
夏想要是知道晁伟纲的想法,肯定会狠狠地批评他一顿,因为晁伟纲看问题太表面化了。卞秀玲前来是因为私人关系;慕允山前来,是来者不善,肯定还是为了两百亿投资的事情。
夏想一猜就中,慕允山就是在和滕非商议之后,又向胡增周请示了一番,决定再次出面,试图打动夏想,因为他相信他有了足够的底牌。
慕允山先是客气地问了好,然后就直截了当地说出了来意:“夏区长,我还是觉得长基商贸的两百亿投资完全由区委主导,不太合适,而且也不合规范。我和滕部长商量了一下,又请示了一下胡市长,最后得出结论,还是想建议您改变主意,介入到两百亿投资的监管。为了下马区的长远大计,为了下马区的经济建设,您有必要这么做。由我和滕部长在常委会上对您表态支持,相信能够让白书记妥协。”
夏想原本以为慕允山是一个喜欢含蓄的人,没想到他说话直来直去,直接抛出了他的观点,倒让夏想微微吃惊。
抬出了胡增周,除了暗示胡增周是他和滕非的后台,肯定还有后手,还有别的交换条件,夏想就感兴趣地问了一句:“慕部长和胡市长关系不错?”
慕允山也猜到夏想是聪明人,肯定知道了他和胡增周之间的关系,也就没有隐瞒,实话实说:“一直受胡市长的照顾,胡市长是我的老领导了。”
一句老领导就点明关系匪浅,夏想心中有了数,又问:“慕部长对两百亿投资十分热络,身为组织部长,似乎有点超出工作范围了,有什么解释没有?”
夏想见慕允山直接说出来意,也就不和他打埋伏,直接问了一句。
慕允山倒没有想到夏想的问题如此尖锐,愣了一愣才说:“我是为了维护下马区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才竭力主张夏区长监管两百亿的投资。我虽然是组织部长,但也是区委常委,也有建议权。”
夏想笑了:“你有正当的权利,我的意思是,大家都是明白人,除了大公无私的理由之外,另外的理由是什么?”
慕允山张大了嘴巴,夏区长说得太直接了,难道他要告诉夏区长,他是想让两百亿资金成为书记和区长之间不和的***?
也是,冠冕堂皇的大话谁都会说,但在光明正大的借口之下,谁没有一颗隐藏至深的私心?但有归有,慕允山清楚夏想估计也能猜到他的私心是什么,但能猜到是夏想的问题,说不说就是他的问题。
当然还是不能说出口。
“如果非要找一个私人理由的话,从胡市长的角度出发,他更愿意和陈书记求同存异,而不是和付书记。”慕允山说话的水平也挺高,他说的是求同存异而不是走近,就证明了是有限合作。
夏想也相信慕允山说的是实话,胡增周在大事上还是更愿意和陈风合作,因为陈风虽然强势,但却没有付先锋的阴险。付先锋此次出手,作为受益者的胡增周也不会对付先锋有多少感激之意,因为他也借此机会看清了付先锋的为人——城府极深,不动则已,一动之下必是致命一击。和付先锋合作的人,除非听命于他,否则以付先锋的性格,不会甘心居于人下。
胡增周是燕市的二把手,更不甘心居于付先锋之下。他被陈风压制还情有可原,毕竟陈风是市委书记,如果他和付先锋合作,被付先锋压制,就太丢人了。因此,实际上胡增周和付先锋之间,几乎没有联手的可能。
自然,一些小事上的合作还是有可能的。但在大事之上,胡增周和付先锋之间求同存异的地方就很少了。
但胡增周既然选择和陈风也保持距离,他和陈风以后的合作就真的是求同存异了,大事上寻求共同利益和妥协,小事上互相让步,是一种有限的合作关系。
夏想见慕允山不卑不亢,倒是对他多了一分欣赏,就点头一笑:“理由是很充足,但还不足以打动我。你是聪明人,肯定也知道我对白书记做出让步,必定有自己的打算。慕部长,要拿出足够的诚意才行……”
夏想的笑容之中,有一丝玩味和期待。
慕允山本来想将施长乐的事情当成最后的杀手锏提出来,没想到几句话过后,就被夏想逼得无路可退,只好提前亮出了底牌:“下马区刚成立,事事需要上级拨款,如果夏区长坚持区政府要监管两百亿投资,不但市财政可以对区财政有所照顾,施长乐也会事事听从夏区长的建议。而且在常委会上,我和滕部长也会附和您的提议。”
条件还算丰厚,暂时获得了两个盟友,又有了财政上的主动权,怎么算都是一笔合算的生意。确实现在下马区刚成立,还没有税收,对上级财政拨款的依赖性很大。不过夏想大计在心,又清楚主动送上门的好处,从来都有隐含的陷阱,因为确实没有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他丝毫不为之心动。
两百亿投资表面上是一笔耀眼的政绩,实际上是一个大泥潭,就算两百亿的投资是真投资,是来做实业和建厂来了,夏想也未必就想去和白战墨分一杯羹。他不是喜欢抢别人功劳的人,为了政绩可以无所不用其极,他有的是办法获取政绩。当然,更深的顾虑还是不想让两百亿成为他和白战墨之间的***。
真实的想法夏想当然不会向慕允山透露,他只是直直地盯了慕允山半晌,然后轻轻一笑:“慕部长的好意,我心领了。有些事情做到明面上就可以了,就像你刚才和我的谈话一样,大家有一说一,很好,很直爽也很容易理解,交流起来也方便。但如果暗中做一些不太好的动作,就没有了合作的基础。我和别人合作的前提,首先要看合作对象是不是值得交往……慕部长还有事吗?”
夏想虽然笑容满面,但慕允山却从他的话里感受到一丝寒意,下意识地轻轻挪了一下脚步。
慕允山本来一直站得很稳,也是觉得站着说话更能显出他的决心,就一直没有坐下。但夏想的话好像有重量一样,直接压在他的肩膀上,让他竟然有了站立不稳的感觉。
慕允山不敢相信地看着夏想,看着夏想年轻的脸庞写满了自信,就让他产生了一丝错觉,感觉面前的人不是二十八岁的年轻的区长,而是一位一切尽在掌握的高官!
夏想不但拒绝了他,还表达了对他暗中做手脚的强烈不满。一时间慕允山有些失神,夏想怎么猜到是他在背后指使人举报了吴港得,然后借机嫁祸给白战墨,好让夏想对白战墨心生不满,从而在他的鼓动之下,重提政府监管两百亿投资一事?
不应该,举报事件做得天衣无缝,就算卞秀玲向夏想透露了消息,夏想也不可能一下就猜中是他和滕非的手笔!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慕允山再强作镇静,也猝不及防地被夏想一语击中,愣在了当场。
其实哪里也没有出差错,他是被夏想骗到了。
夏想估计白战墨现在不会主动惹他,因为他已经在两百亿投资上面做出了最大的让步,白战墨现在恨不得对所有小事上都放手不管,就是对他投桃报李。因为夏想也知道白战墨不是没有政治智慧的人,上次常委会上的事情说明,只要他坚持监管两百亿的投资,也会在常委会获得通过。
白战墨除非动用一票否决权,否则常委会上有一次失利,就是对他书记权威的最大打击。
在目前的情况下,白战墨没有必要暗中再做手脚惹怒他。再说白战墨现在恐怕全部精力都放在两百亿投资上面,哪里有时间闲来无事去背后指使别人举报吴港得?除非他晕了头。
当然,夏想只凭分析也不敢确定到底是不是白战墨的手笔。他刚才对慕允山随口一说,也是抱着姑且一试的想法,既然慕允山送上门来,就不能放过试探的好机会。
一见到慕允山愣神的表情,夏想就知道,他赌对了,还真是慕允山做的手脚,他心中有了隐隐的怒气。官场之上不乏阴谋和阳谋,不过夏想因为受过付先锋的一次暗算,对背后一刀的动作深恶痛绝,慕允山又是胡增周的人,胡增周又在关键时刻离他而去,就更让他难以接受慕允山一明一暗的逼宫。
见慕允山还没有缓过神儿,夏想又笑了,说了一句:“我喜欢坦诚的人,但不喜欢表里不一的人。”
慕允山直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还感觉有些头昏脑涨,有点弄不清状况。在见夏想之前,他满心以为凭借他的政治智慧,采取一暗一明两种手段,在夏想面前假装坦诚相待,并且直截了当地说出来意,绝对可以获得夏想的好感,进而和他谈妥。
不想几句话过后,夏想就完全掌握了主动权,并且三言两语套出了他的底牌,又直指他背后指使人举报吴港得之事,还毫不客气地拒绝了他的建议,甚至还下了逐客令!
回想起夏想在常委会上的态度,慕允山不寒而栗。夏想今天的表现与之前简直判若两人,他哪里是软弱没有政治智慧?他根本就是政治天才,不但完全把握了谈话的节奏,也完全将他拨弄于股掌之间。
慕允山终于知道,夏想在常委会上没有一点反对白战墨的声音,是故意为之,是示敌以弱。他不是不想介入两百亿投资,而是肯定另有谋算,肯定会比介入两百亿投资更能获取利益。
慕允山想起以前对夏想的轻视,以及在和夏想面谈之后所做出的举报吴港得随后试图嫁祸给白战墨的败笔,不由汗流浃背。
失算,大大的失算!
慕允山立刻拨通了滕非的电话,约他前来会面商议对策。
夏想对慕允山如何进行下一步一点也不担心,他有足够的信心和手腕应对慕允山,而且他也相信慕允山在他的敲打之下,痛定思痛,应该会收敛一段时间。
夏想立刻让吴港得前来他的办公室。
吴港得听到夏想有令,哪敢怠慢,急匆匆赶到。听到夏想让他注意身边人,以免落人口实之时,他人老成精,立刻意识到出了什么问题,忙问:“领导,是不是有人背后黑我?”
夏想只微一点头,并不说破。
吴港得在官场混迹多年,小手段小阴谋一类的逃不过他的政治嗅觉,他整人的手法比夏想会得多多了,他微一思忖就知道是谁,恶狠狠说道:“请领导放心,我手脚都很干净,绝对不会做出一件辜负领导信任的事情。有人想抹黑我,给领导面子上难看,哼,他们打错了算盘!”
夏想笑了:“晚上和卞书记一起吃个饭,认识一下。”
吴港得马上清楚了卞秀玲在其中所起的重要作用,立刻满脸堆笑:“我请客,我请客。”
夏想才不管吴港得如何收拾身边人,小事情用不着他来操心。吴港得走后,他就想近来崔向老实了许多,也不知道在谋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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