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肉体和心灵的伤疤(2 / 2)

宝贝回家. 李西闽.. 9280 字 5个月前

村妇丁说:“都是钟秀珍那鬼女子造的孽呀!她要不做那些恶事,她儿子怎么会死?人哪,不能丧天良。”

……

李妙说:“她儿子死了,她有没有回来?”

村妇甲说:“她还敢回来呀?看村里人不把她绑了送派出所去。我看哪,她这辈子都不敢回来了。”

村妇乙说:“是呀,她哪还敢回来!看来,她是要死在外头了。”

村妇丙说:“也不一定,他们家的房门一天到晚关着,就是晚上偷偷回来,我们也不晓得,我们不可能到她家去查呀!况且,现在还有谁愿意踏进她的家门?都怕沾上倒霉气。”

村妇丁说:“她就是回来,也不敢露面的。听说外头的警察在抓她呢,也不晓得抓住了没有。要是抓住了,可能会被枪毙的,这些年,也不晓得她拐卖了多少孩子。余水水总是说,见到她,要活剥了她的皮,他家孩子被她拐走,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

李妙回到了罗小武身边,把获得的情况告诉了他。

罗小武问:“你认为她会不会回来?”

李妙说:“我不敢肯定。”

罗小武说:“走吧,我想她不会回来了。”

李妙说:“就这样空手回去?”

罗小武说:“那你说呢?”

李妙说:“我看还是等等看,到了晚上再说。”

罗小武说:“好吧,听你一回。”

他们回到了车上,一直到天黑。

黑夜来临,山风呼啸,天寒地冻。村里不时传来几声狗吠,然后又沉寂下来。村里人家很早就关上了家门,整个山村静悄悄的。他们悄悄埋伏在余老三的家门口。罗小武在她耳边说:“你到后门去守着,再晚点我进去。”李妙就摸到后门去了。后门外面有间茅厕,也许是余老三家的茅厕。村里的人家,除了几栋新楼房外,其他老房子里面都没有厕所,厕所都在室外。茅厕散发出阵阵恶臭,随风飘散。李妙觉得恶心,但是没有办法,她还是忍耐着坚守住岗位,这种臭味比起童年在广州吃的苦头,根本算不上什么。李妙从门缝里看进去,里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余老三家竟然没有开灯。是不是钟秀珍潜回来了,怕被人发现,所以不敢开灯。李妙想着这种可能性,真想马上冲进去,看个究竟。她很难想象自己抓住钟秀珍后会不会失控。有次,她抓住了一个人贩子,差点没有把他打死;她还因此受了处分,差点被开掉。她一见到人贩子,内心的仇恨就会发酵,每次她都需要把自己发酵的情绪压下去,以免做出不符合自己警察身份的举动。她的职责是把人贩子送上审判席,而不是亲手毁灭他们。

不知过了多久,李妙打着寒战,天的确太冷,夜越深,就越寒冷,她的脚也有些麻木了,余老三家里还是没有什么响动,罗小武也还没有采取行动。干这行,不光危险,还要吃苦;但是危险也好,苦头也好,李妙没放在心上,她没有那么崇高,只是觉得应该对得起这个职业,还有一点,那就是对人贩子本能的仇恨。

就在李妙耐心地蹲守时,她听到了脚步声。

脚步声是从余老三屋里传出来的。

李妙目不转睛地盯着余家后门。

如果是钟秀珍出来,她会在第一时间扑上去,按倒她。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打着手电的人匆匆走出来,她看清楚了,这个人不是钟秀珍,而是个老头。李妙知道,此人就是钟秀珍的公公余老三。李妙埋伏在那里,没有动,她要的是钟秀珍,而不是余老三。余老三出来后,没有关上门,而是进了茅厕。她听到老头子哼哼唧唧的声音,还有屎落入茅坑的声音,从他进入茅厕后传出的声音判断,老头子是在拉稀。李妙觉得有点恶心。

突然,她听到老头子发出了一声惊叫,然后是“扑通”一声,接着传来老头救命的呼喊。

李妙说了声:“不好!”

她冲过去,踢开茅厕的木门,手电射进茅坑里,发现老头掉进了茅坑,在茅坑里扑腾,被他身体搅动的茅坑散发出浓烈的恶臭。她自己没有办法救起老头,说:“余老三,你坚持一会儿,我去找人。”

李妙找来了罗小武。

救人要紧,其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怎么才能把余老三从茅坑里弄上来?罗小武想出了个办法,他找来了一根竹竿,伸到茅坑里,冻得浑身发抖而又惊恐万状的余老三抓住了那竹竿,然后罗小武和李妙把他拉了起来。余老三从茅坑里爬上来后,就往村外的小河边跑。李妙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罗小武说他是要到小河里把自己洗干净。果然,余老三顾不得寒冷跳进河里,洗干净了才上岸跑回家。

余老三穿好衣服,哆嗦着走到厅堂上,对坐在那里的罗小武和李妙连声说:“谢谢,谢谢你们,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

感谢完后,他满脸狐疑:“你们不是本地人,怎么会在我家门口?”

罗小武直说了:“我们是警察,来找钟秀珍的。”

余老三的脸色顿时变了:“啊……啊……她……她没有回来……”

李妙说:“真的没有回来?”

余老三说:“真……真的没有回来。你们知道吗?我也恨她,要不是她,我孙子也不会被人害死。造孽呀,这不是让我断子绝孙了吗?都怪她呀!这个害人精,我希望你们抓住她,枪毙她!她死了我都不会去给她收尸的,直接喂野狗算了。”

罗小武说:“你说你孙子是被人害死的?”

说到孙子,余老三老泪纵横地说:“那年,我儿子得了癌症,钟秀珍说到外面去打工赚钱给他治病,没有想到她会去做人贩子。的确,她是拿回了不少钱,可那钱是伤天害理得来的,这样的钱能够治好我儿子吗?不能哪!我儿子死了,那时我还不晓得她在外面干那龌龊事,我还挺同情她的,她还年轻,我还让她改嫁。她也说得很好,在我孙儿没长大成人前,她是不会考虑改嫁的问题的,她还是要出外打工,把儿子抚养大。她说的话让我十分感动,在她临走前,我还杀了只鸡给她吃,想想她一个人在外头也不容易。谁知道,她竟然把余水水的儿子给拐走了,有人看到她带着余水水儿子离开牛蛋村。余水水报了警,警察到现在也没有破案,余水水的儿子也一直没回来。如果你们早点抓住她,救回余水水的儿子,我孙子就不会死。”

李妙说:“为什么这样讲?”

余老三抹了把泪,说:“你想想,如果你儿子被人拐走了,会怎么样?余水水儿子被拐走后,他脾气一天比一天大,天天到我家来找我要人。他儿子又不是我拐走的,我也不晓得钟秀珍在哪里,我怎么还他儿子。他逼我给钟秀珍打电话,只要她能把他儿子带回来,这事就算了。可我根本就不晓得钟秀珍的电话,她好像是有个手机,可是她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她的手机号码。余水水以为我故意不打电话,就把我的头按在地上,骂我老乌龟。我是老乌龟,我没有能耐,儿子得癌症也拿不出钱给他治病,还要等儿媳妇出去拐卖孩子赚钱,我死的心都有了。我孙子见他这样对待我,拿着柴刀要砍他。他放开了我,指着我孙子说,如果他儿子回不来,就杀了我孙子。”

罗小武沉默不语,只是注视着余老三。

李妙说:“你的意思是余水水害死了你孙子?”

余老三说:“不是他是谁,他去找过他儿子,没有找到。他每天喝酒,喝完酒就到我家门口,咒骂,还让我孙子出去,他要弄死我孙子。我只好把门关上,不敢让他进来,也怕孙子出去真被他弄死。我不敢和他吵,我晓得我们对不起他,他怎么骂都无所谓。我和我孙子两个人在村里人面前都抬不起头。我鼓励我孙子,让他好好读书,以后考上大学离开这里,就再也不要回来了,我一条老命留在这里,死就死了。可万万没有想到,他真的对我孙子下了毒手。村里人把我孙子抬回来时,他已经断气了。我问,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村里人说,他从树上掉下来摔死了。我说,他怎么好好的会爬到树上去?村里人说,不晓得。村里人走了。剩下我和我孙子的尸体,我哭都哭不出来哪!你们晓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吗?我送走了儿子,又要送孙子去阴曹地府,我生不如死呀!我断定,我孙子一定是被余水水害死的,就在他死的前一天傍晚,他放学回家后告诉我说,余水水把他堵在路上,问他妈妈的情况。我孙子说不晓得她在哪里,余水水就咬牙切齿,说要杀了我孙子。我孙子很乖的,他不可能平白无故一个人爬到树上去,怎么会莫名其妙从树上掉下来摔死呢?我孙子死得好惨哪,谁给他伸冤?我晓得,钟秀珍做了猪狗不如的事情,可是和我孙子有什么关系,怎么就要了他的命呢,怎么就要了他的命呢?你们说她会因为儿子死了回来,她敢回来吗?她要是回来,余水水不把她剁了喂狗?我倒希望她这个恶人回来,她要早回来,我孙子就不会死了。况且,她根本就不晓得她儿子已经死了,我不晓得她的电话,想告诉她都找不到人。她每次寄钱回来的地址都不一样,鬼知道她在哪里。说实在话,我不要她的钱供养我孙子,我不要,我这把老骨头还活着一天,就会想办法让他读书,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会饿着他。我不要那害人精的钱,她的钱脏哪,脏哪!我们受用不起,受用不起。现在,两条命都没了,都是她害的哪!”

李妙心里十分难受,她看了看罗小武。

罗小武叹了口气,说:“余老三,你怀疑是余水水害死了你孙子,这个情况我们会向领导反映,会给你一个说法。如果真是他害死你孙子,那他逃脱不了法律的制裁。我相信你的话,钟秀珍如果回来,请你一定要和我们联系。”

余老三点了点头。

罗小武递给他一张卡片,说:“这上面有我的手机号码。”

余老三接过卡片,说:“放心,害人精只要回来,我保证给你们打电话,她该死,该死!”

罗小武对李妙说:“小妙,我们走吧。”

李妙说:“好吧。”

4

母亲面对她总是欲言又止。

她知道母亲想说什么。

“你是想让我去见他一面?”

母亲叹了口气。

李妙说:“你想去看他就去看吧,我不会阻拦你;可是要我去,我办不到,真的办不到。这么多年了,我无法原谅他。说实话,我也曾经试图原谅他,毕竟我身上流着他的血;可我办不到,他就是我的噩梦,一生的噩梦。妈,你应该理解我。”

母亲说:“小妙,我理解你,什么也别说了,我理解。他快死了,只想见你最后一面,我想他这个要求也不过分,我才让你舅舅和你说的。既然你这样,就当作我们什么都没说过,没有人可以强求你去见他的,小妙。”

李妙说:“妈,别提他了好吗?我不想再撕开心中的伤疤。”

母亲说:“对不起,小妙,我不该提他的,对不起。”

李妙说:“妈,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是我对不起你,让你为难了。”

母亲不说话了,回她房间去了。

李妙心里特别难过,她不愿意见到母亲伤感。

童年的创伤的确还在她的灵魂深处,无法消除。李妙一直不敢恋爱,就和童年创伤有关。她喜欢中学的一个同学,他是个中学老师,他也喜欢她。可是她不仅不敢对他表白,就连他主动向她示爱,也被她拒绝。她身上有不能示人的伤疤,那就是当年被胡子用锥子钻了之后留下的疤痕,满屁股都是,像莲蓬头一样。李妙也不敢去游泳,生怕被别人看见,甚至连她自己也害怕看到,那些疤痕让她恐惧和羞耻。多少年过去了,她只要触碰到那些疤痕,那些疤痕就会发出绝望的尖叫。

她也从来不敢向任何人提起那些疤痕。

她觉得没有人会真正理解自己,包括母亲。

这些疤痕的罪魁祸首就是父亲和人贩子。

每当她想起自己的爱恋之人时,她就会对自己说,忘记他吧,忘记!她想自己一生就一个人过了,虽然这念头会让她伤感。对于一个毁了自己一生的人,他有什么资格让她去见最后一面?李妙想不通,他那么残忍地对待自己和母亲,究竟有没有想过后果?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所有的苦果必须由他自己吞食,没有人可以解救他。

5

半夜时分,李妙从噩梦中惊醒。

她梦见一个男孩,在山林里奔跑,叫着她的名字,追赶着她。他浑身是血,当他追到她身后时,那男孩把她扑倒在地。男孩喊叫着她的名字,央求着她带他离开这片山林。她从地上爬起来,愣愣地看着哭泣的男孩。她问他:“你是谁?”男孩伤心地说:“你怎么把我忘了,怎么把我忘了?”她又说:“你到底是谁?”男孩号啕大哭,凄厉的哭声在山林里回荡。山林里弥漫起浓重的黑雾。男孩突然拉起她的手,说:“快跑,他们要来了,他们要来了!”黑雾将他们笼罩。他们还没有跑出山林,就听到鬼魅般的狞笑。黑雾散去,他们被很多人围住了,那些人中有把她拐走的中年妇女,有胡子,还有很多人贩子,他们手中都拿着锥子。他们逼过来,李妙和男孩无处可逃。胡子一把抓住了她,锥子扎进了她屁股,她痛苦地尖叫……

噩梦中惊醒的李妙浑身冷汗,睡衣都湿透了。

她从床上爬起来,出了房间,走进了卫生间。

李妙把卫生间的门反锁上,脱掉了湿漉漉的睡衣,打开淋浴,冲洗身上的汗水。在冲洗的过程中,她在想着梦中的那个男孩是谁,是旺旺吗?有点像,又不像,她心里一直记着旺旺这个小哥哥,他后来被卖到哪里去了,命运如何,她一无所知。她想到了另外一个男童,那是被她解救出来的一个被拐孩子。

那男孩叫宋晖,六岁,他妈妈带他去超市买东西,他就在超市里乱跑。他妈妈在找需要的东西,没有想到儿子会有什么危险,儿子淘气,每次带他到超市,他都跑来跑去。等她买完东西,寻找儿子时,才发现儿子不见了。她问超市的女收银员,收银员说:“他跟一个中年男子走了,是他爸爸吧?”她慌乱地说:“不可能,不可能是他爸爸,他爸爸出差了,根本就不在家。”女收银员说:“那我就不清楚了,反正他们很亲热的样子。”她心里顿时冰凉,放下东西就追了出去。她焦急地在街上寻找儿子,可是,怎么也找不到了。无奈之下,她报了警。

要不是李妙抓住了那个人贩子,人贩子供出了宋晖的去向,也许那女人一辈子都找不到孩子了。宋晖被卖到闽南的一个山村里,买宋晖的那家人没有儿子,买他来当儿子养。宋晖到那人家之后,就是不说话,成天瞪着眼睛。那人家有两个女儿,两个女儿都比宋晖大。夫妻俩把宋晖买进家门后,对他特别好,两个女儿十分妒忌,经常在大人不在家的时候欺负他,还威胁他不能告状。六岁的宋晖已经有了主意,他不哭不闹,也不说话,随时伺机逃跑。终于有一天,他找到了机会,逃了出去。他不敢走大路,怕被抓回去,而是走进了山林,他想得十分简单,只要走出山林,就可以逃出山外。结果,他在山林里迷路了。天黑了也没有走出山林。他独自在山林里摸索,漆黑一片的山林里仿佛埋藏了许多妖魔鬼怪,他害怕极了,忍不住大哭起来。那对夫妻回家后,不见了宋晖,着急了,便发动全村人到处寻找。最后,他们举着火把,在山林里找到了宋晖,宋晖蹲在一棵树下抽泣。

回到家后,男人十分光火,用藤条抽打他,边打边说,老子花了几万块钱,就买了你这条养不熟的狗,看你还敢再逃,下次再逃,就打断你的腿!从那以后,他们全家人都提防他,生怕他再逃跑。有人对男人说:“你买的孩子太大了,养不熟的,迟早会跑的。”男人说:“只要不让他逃跑,时间长了,他会忘记生身父母的,我有信心。”既然他这么说,别人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当他们下地劳作,而两个女儿也不在家的时候,男人就用锁链锁住宋辉的脚,把锁链的另外一头拴在柱子上。宋辉就像是一条被锁住的狗,既逃不了,也无法活动。每到这时,他就会哭出声,喊着:“爸爸,妈妈,快来救我——”

可是他爸爸妈妈听不见宋晖的呼喊和哭泣。

村里人也不会在乎他的呼喊和哭泣。

李妙和罗小武在当地派出所民警的陪同下,来到那闽南山村解救宋晖。那男人死活不让他们把宋晖带走,他手里提着菜刀,大声吼叫说谁敢把孩子带走,他就砍死谁。村里人也帮着他,不让他们带走宋晖。男人说宋晖是他花钱买来的,要带走可以,必须还他几万块钱。村里人就帮腔,说他赚几万块钱多么不容易。任当地派出所的民警苦口婆心地做工作,男人就是不答应。

要不是宋晖挣脱了束缚,疯狂地跑到李妙面前,要带走他还真不容易。

李妙抱起宋晖就跑到警车旁边,钻进了警车。

罗小武和当地派出所民警掩护,让警车顺利开走了。

在回去的火车上,宋晖一直抱着李妙不放,生怕被抓回去。李妙深知他内心的恐惧,也一直抱着他。他睡着后,还抱着他。罗小武说:“小妙,你这样太累了,把他放下来吧。”李妙说:“我不累,就让我抱着他吧,这样他会有安全感。”罗小武说:“小妙,你以后要是有孩子了,你孩子一定会很幸福的。”李妙脸红了,说:“我不会结婚的。”罗小武说:“别瞎说,刑警队很多年轻小伙子都很喜欢你,我看在他们中间挑个得了,我可以给你牵线搭桥。”李妙沉下脸说:“罗哥,你别再提这事情了,否则我和你翻脸。”罗小武说:“好了,好了,我不提了,好心不得好报。”李妙不和他说话了,罗小武倒头便睡。

夜里,宋晖在李妙怀抱里沉睡,说着梦话:“爸爸妈妈,快救我,快救我——”

他从噩梦中惊醒,双手紧紧地搂着李妙的脖子。

李妙轻柔地说:“别怕,别怕,阿姨带你回家,天亮后,你就可以见到爸爸妈妈了。”

宋晖说:“阿姨,你说的是真的?”

李妙说:“阿姨从来不骗人,天亮后,我们就会送你回家,爸爸妈妈在家里等着你呢。”

宋晖趴在她怀里,一动不动。

李妙叹了口气。

……

李妙洗完澡,换上干净的睡衣,觉得清爽了许多。她打开卫生间的门,发现母亲站在外面。

李妙说:“妈,你怎么还不睡。”

母亲说:“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李妙说:“妈,我是大人了,你别担心我了,好不好?”

母亲说:“再大,你也还是我女儿,我不担心你谁担心你。我晓得你又做噩梦了。你小时候只要做噩梦,就会浑身冷汗,我就会给你冲个热水澡,哄你重新入睡。小妙,不要想太多了,妈妈晓得,是我让你做的噩梦,妈妈再不会说什么了,你不愿意做的事情,妈妈从来不会强迫你的。”

李妙眼睛潮湿了,说:“妈,不怪你,真的不怪你,快去睡吧。”

母亲说:“好吧,你也睡去,明天还要上班呢。”

李妙说:“嗯,我马上睡。”

母亲期期艾艾地回房间去了,望着她清瘦的背影,李妙有流泪的冲动。她很清楚,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母亲不会和父亲离婚。母亲和父亲有过一段恩爱的时光,那是在她出生前的事情,而父亲酗酒,是在她出生之后的事情。她弄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父亲非要母亲为他生个儿子。母亲为了她,没有再婚,生怕继父对她不好,再给她的心灵留下创伤。李妙之所以害怕结婚,父母的离婚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她试图想点父亲的好处,可是一点都想不起来,满脑子都是他醉酒后残暴的形象。

她用被子蒙住头,想喊又喊不出来。

那是一个将要死去的人,是和她有血缘关系的人,一个她称为父亲的人,难道真的不能原谅他?难道真的要让他此生最后的愿望都不能实现?

可是,李妙的确找不到原谅他的理由。

6

李妙要和罗小武一起去上海出差。

他们得到消息,钟秀珍曾经和一个上海籍的男子姘居在一起,那上海籍男子也可能是个人贩子。如果能够找到那上海籍男子,也许就可以抓住罪大恶极的钟秀珍。李妙心想,无论如何,都要抓住她,不仅仅是为了那些被拐卖的孩子,还有她自己心中的仇恨。

临走时,她回家收拾行李。

母亲不在家。

李妙拨通了母亲的手机,说:“妈,你在哪里?”

母亲脱口而出:“我在医院。”

李妙心里咯噔了一下,焦虑地说:“妈,你怎么在医院,是不是生病了?”

母亲突然改口说:“不,不,我不在医院,我在商场买东西,你放心,我没有病,真的没有病。”

李妙松了口气说:“妈,我要去上海出差,马上就走,来不及和你告别了,你一个人在家要注意身体。”

母亲说:“你要出差?”

李妙说:“是的。”

母亲说:“去多长时间?”

李妙说:“说不准多长时间,我办完事情马上就回来,你不要担心。”

母亲叹了口气:“小妙,要注意安全,记住妈妈的话,早点回来。”

李妙说:“放心吧,妈妈。”

这时,她听到电话那头有人在叫医生。她明白了什么,说:“妈,你骗我,你的确在医院,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母亲无语了。

李妙突然反应过来,她知道母亲为什么在医院了。

是因为父亲。

李妙说:“妈,我知道你在他那里。”

母亲喃喃地说:“他很可怜的,原谅我,小妙。”

李妙说:“妈,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我没有权利干涉你,那是你的自由。”

挂了电话,李妙呆在那里,好大一阵缓不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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