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2 / 2)

黑灵之舞 李西闽.. 7970 字 5个月前

P岛最后在豆丫她们的眼中成为了一个黑点,李梨也彻底从她们的眼中消失了。

李梨也发现那长尾船载着豆丫她们远去,他的心沉入了另一片黑暗。他突然蹲了下来,双手捂住脸,痛哭起来,他的一个梦想破灭了。阳光依然灿烂,天空依然如同一块蓝色的玻璃般透明清澈。

远远地,那个叫珍妮的女人看着李梨。

5

珍妮看到了李梨,她不清楚为什么李梨要抱头痛哭。她已经没有心情管别人的事情了,尽管她从见到李梨的第一面起,就觉得这个东亚男人身上有种不同寻常的气息在吸引着自己。

珍妮仍然站在海滩上,海浪声此起彼伏,细听下,海浪声似乎在重复着一个男人的声音,请带我回家,不要把我一个人扔在这个孤岛上,请你一定要带我回家,珍妮!

那是弗兰克的声音,珍妮憎恶的弗兰克的声音。

就在今天凌晨3点的时候,珍妮看到一个人站在自己的床边,四周一片漆黑,只有那个人的脸是明亮的。那张明亮的脸是弗兰克的脸,如同她从那场车祸中醒来时看到的弗兰克的脸,健康明朗善良充满了爱怜。

珍妮怦然心动。她注视着这张明亮的脸,想伸手去触摸他,但她浑身不能动弹。她想对这张明亮的脸说些什么,可她喉咙里像堵着一块东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看到弗兰克的眼中流下了泪水。

珍妮听到弗兰克说,珍妮,请带我回家,不要把我一个人扔在这个孤岛上,请你一定要带我回家!珍妮!

珍妮的眼睛也湿了,她朝着那张明亮的脸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那张明亮的脸就倏地消失了,一片黑暗。黑暗中,有人在大声喘息,珍妮惊坐起来,她发现自己做了一个梦,或者那根本就不是梦,是一种指令。珍妮在梦中答应了弗兰克,要带他回家,可她有什么办法带弗兰克回家呢?

珍妮想到了差诺,她觉得差诺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她有话要和差诺说。

6

李梨独自坐在沙滩上一直到天黑。当霞光被黑夜吞噬殆尽的时候,沙滩上的人们像归巢的鸟儿迅速地回到他们的房间去了。黑夜中的大海,诡秘多变。李梨不知道潮起潮落的大海中隐藏着什么。

他木然地坐在那里,他要等月亮爬出海面。可是今夜没有月亮,晴朗了一天的天空中又乌云密布起来,像是有人布下了一张巨大的罗网,让李梨无法逃脱。他本来以为这次和张蓝的最后一次出游会改变什么,没想到一切还是让李梨失望,或许自己的这一生都是让人失望的。

李梨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坐了多久,他似乎忘记了一切,忘记了那吞噬他灵魂的山洞,忘记了张蓝,忘记了豆丫以及和他有过关系的那些受辱的女人们……他的脑海一片空茫。如果一生都这样,那该多好,就没有痛苦,没有快乐,什么也没有,轻松地来,轻松地去!

等到P岛沉入了寂静,森林里的夜鸟的惊叫声唤醒了李梨的知觉,他从沙滩上站了起来,朝他和张蓝住的小木屋走去。李梨觉得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仿佛肉体消失了,只有灵魂在P岛飘动。

昏黄的路灯像一张张沉默的脸,忽明忽暗,在夜色中变幻着表情。此时,又传来两声夜鸟的惊叫,李梨不自觉地朝森林的方向望去,他的内心似乎被什么击中了,他突然掉转方向,朝森林走去。

李梨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他总觉得有个人在前面为他引路,但他看不见那个人。

李梨来到了山脚下停尸的那间小木屋门口,他停住了脚步,一股奇怪的味道让李梨清醒过来。

他听到了小木屋里传来的声音。小木屋的门做得比较粗糙,不像他们住的那种客房那样严密。他看到一条门缝里面透出一丝亮光。

李梨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有谁会在这个小木屋里面说话呢?

这间小木屋远离月亮度假酒店,造在这么偏远的森林里,到底是做什么用的?李梨满腹疑问,他壮着胆子把脸贴在门上,他的右眼从门缝里看了进去,然后马上倒抽了一口凉气。

小木屋里有四个人,三个活人和一个死人。

李梨没想到弗兰克的尸体就被放在这里。

三个活人分别是差诺,莲和珍妮。珍妮站在一旁,她神色仓皇,差诺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喃喃地用泰语说着什么。

弗兰克的尸体躺在那个平台上,四周的蜡烛摇曳着,像是有许多精灵在跳舞。只有莲在活动着,她的手中拿着一把木剑,木剑上刺着一张画着符咒的黄表纸,她在弗兰克尸体前的一个香案前,挥着木剑,口里念叨着李梨听不懂的咒语。李梨相信珍妮也听不懂莲的咒语。莲身穿七彩的衣服,那衣服像极了中国道士穿的,又略有不同,莲的声音诡秘而阴冷。

李梨感觉莲如同一个巫婆正在作法。珍妮的眼中时而出现惊恐的色泽,时而又凄凉无助。李梨浑身的寒毛一根一根倒竖起来,莲的声音让他窒息。

莲不一会儿举着木剑在弗兰克的尸体旁边转起圈来,她越转越快,口里的咒语也越念越快,仿佛是密集的雨点在抽打着弗兰克的尸体和李梨他们的耳鼓。

李梨想逃,但他移不动脚步,他突然想,要是那个平台上躺的是自己,莲会不会也这样给他表着咒语,施着法术。莲突然停了下来,她把剑尖上的那张画着符咒的黄表纸贴在了弗兰克的胸膛上,弗兰克突然直直地坐了起来,睁开了眼睛!

珍妮惊叫了一声,李梨也差一点惊叫起来,他自己用手捂住了嘴巴。

差诺用英文对珍妮说,珍妮,你不用怕,你可以这样带他安全回家,他可以和你一起坐飞机回家,到了那里,把他胸膛上的纸撕下来就行了,再怎么处置他就是你的问题了。

珍妮浑身发抖,她实在不敢相信会有这么神奇的力量,一个老实巴交的按摩女居然有这样神奇的巫术。

莲给弗兰克穿上了衣服,弗兰克像个活人一样下了平台,他直直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差诺说,珍妮,你不用担心,莲会和你一起去机场,她会把弗兰克安全送上飞机的。

珍妮点了点头。

李梨正要逃走,他看到莲念着咒语,弗兰克和他们一起朝门外走来,李梨慌忙躲在了一旁的树林里。

夜鸟的惊叫声又传了过来,短促而尖锐,李梨觉得背后有一只冰凉的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摸了一下,他顿时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一种透彻心骨的冰凉从脖子一直到他的五脏六腑。在这个没有月亮的夜晚,似乎树木都在窃窃私语,配合着夜鸟的惊叫和风的嘶鸣,地上树影憧憧。

弗兰克一行人出了小木屋的门,打着手电,朝海边走去。李梨不自觉地跟在他们后面,一直到海边。李梨看到郎塞的船早就在那里候着了,弗兰克在莲的咒语声中上了船,珍妮也上了船,长尾船在夜海中发动了马达,朝远处驶去。差诺目送长尾船离去后,长叹了一声,也回去睡了。

李梨在一切重新沉入寂静后,才跌跌撞撞地朝自己住的小木屋奔跑过去,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这怎么可能是真实的呢?

7

张蓝又看到了那只大蜘蛛,它趴在洁白的床单上一动不动。张蓝的头皮要炸了,她的眼中跳跃着惊恐的火苗。张蓝蜷缩成一团,在床的一角和那只大蜘蛛对峙着。

张蓝喃喃地呼唤着李梨的名字,李梨此时在哪里呢?这王八蛋为什么总是在她危险的时候不在自己的身边呢?

张蓝浑身冰冷,发抖着,真想马上就离开P岛,回上海去。她以为成功地扔掉了那神秘的小象牙挂坠,她就安全了,没想到今夜发生的事情让她陷入了更恐惧的泥沼中。

入夜后,张蓝觉得自己累了,她昏昏沉沉地睡去。她和李梨分手后,一直在想李梨的问题。她怎么也想不清楚,李梨有那么邪恶的一面,可他给她的却是关怀和爱护。她企图相信李梨的话,认为他是一个有心理疾病的男人,她也想和他重新开始,或许给他找个心理医生治疗,让他摆脱童年留下的梦魇,但是张蓝想起他做过的那些事情就恶心,他没有办法说服自己。

张蓝在矛盾中煎熬,可就在她刚刚沉睡过去,就被一只手抓住了头发把她从床上提了起来。张蓝睁开了眼,她看到那个穿红色T恤的漂亮女人。

张蓝说,你不是说再不来见我的吗,你怎么又来了?

万苇冷冷地说,你怎么能把我的小象牙挂坠扔掉,你要知道,那是我一生的珍藏,虽然那个绝情人离我而去,但我一直保留着这个信物,无论碰到什么事情,我都没有把它抛弃,你为什么要把它扔进大海?

张蓝说,我想把它还给你,因为它是你的,你应该永远收藏它!

万苇说,我要你带着它,只有你带着它,才能把我的魂带回上海。

张蓝说,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回上海那个令你伤心的地方。

万苇说,因为我要跳舞,要去我熟悉的地方跳舞,我不想再在这个孤岛上跳舞了。我原以为老头子会把它带回上海的,结果他没有这么做,他把它扔在了普吉岛的喜来登饭店里。我恨他,我真的恨他。可是现在,我恨你!

万苇说着朝张蓝扑了过来。

张蓝觉得自己的喉咙被一双手紧紧地掐着,她挣扎着喊着李梨的名字。

万苇恶狠狠地说,你喊谁都没有用,谁也不会来救你的,你希望男人在你危难的时候来救你吗,那是女人的幻想,那是妄想,男人的自私是他们的本性!你要是不信,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万苇说完,她就松开了掐着张蓝脖子的手。张蓝口干舌燥,眼冒金星,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万苇一下就消失了。

张蓝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她心里也产生了怀疑,难道李梨真的在她危难的时候会离他而去吗,不可能,不可能!

就在这个时候,张蓝看到了那只蜘蛛,它蛰伏在洁白的床单上,和张蓝对峙着。

张蓝的脑海里出现这么一个画面,一个50多岁的男子在P岛的森林里捉住了一只大蜘蛛,他在深夜的时候,把它放在了熟睡的万苇的肚子上,他的狞笑吵醒了万苇。万苇一醒来就看到了这只蜘蛛……李梨猛地推开了房门,他惊魂未定,张蓝哭喊着,李梨,你这混蛋,你死哪儿去了。

李梨觉得自己的心一阵一阵地抽紧,他的嗓子发干,说不出话来。李梨的出现,让张蓝感觉到了希望,她跳下了床,朝李梨扑了过来,李梨抱紧张蓝,他终于说出了声,蓝,别怕,别怕,一切都会没事的!

他这话其实也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他也看到了那只巨大的蜘蛛,李梨把张蓝藏在了自己的身后,他顺手抓起了一个枕头,朝那只蜘蛛扑了过去,他觉得自己用枕头压住了那只蜘蛛,李梨口里发狂地叫着,你去死吧,你去死吧!

他的手使劲地挤压着枕头,他相信那只蜘蛛已经被他压得稀巴烂了。

张蓝从后面抱住了李梨的腰,哭着说,李梨,我们明天就回家吧,我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李梨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我们回家!

8

李梨和张蓝在月亮酒店的前台办理完了退房手续,他们来到了海边。

两个男服务生把他们的行李放到了郎塞的长尾船上。郎塞朝他们笑着,还露出整齐而洁白的牙齿。李梨看到郎塞和他那条崭新的长尾船,他心里突然产生一种奇怪的不祥的感觉。

他对张蓝说,你等等!

张蓝着急地说,等什么呀,赶紧上船吧。

李梨说,不急,你等等。

说着,他就朝月亮度假酒店的前台走去。

张蓝站在那里,不知道李梨到底要做什么,心想,就你李梨事多!

李梨来到前台,找到了差诺,对差诺说,我要换一条船出岛。

差诺满脸的微笑,用他一贯的娘娘腔对李梨说,实在抱歉,现在酒店就只剩下这条船了,况且,这条船是新的,会很安全的。

李梨想继续和他说什么,但张蓝已经在那里催他了。

他横下了心,不管怎么样,就坐这条船吧。

他们上船后,发现差诺和莲站在岸上,朝他们张望,好像依依不舍的样子。李梨想到了昨天晚上他看见的事情,觉得有些反胃,他扭过了头,望着茫茫的大海。

不一会儿,李梨的心情开朗起来,张蓝依偎着李梨,轻声对他说,以后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去找个好心理医生!

李梨微笑地点了点头。

郎塞在船尾掌着舵,他加大了马力,长尾船在海上飞速地行驶起来,像是飞在海面上。

张蓝有些害怕,对李梨说,李梨,你能不能让郎塞把船开得慢一点,我们来时那种速度就可以了。

李梨向郎塞打着手势,示意他把船的速度放慢一些,郎塞笑着用泰语和他们说着话,可速度一直没有减下来。

张蓝抱紧了李梨,李梨对她说,别怕,也许郎塞要赶时间吧。

李梨说完,突然想起了他们刚到泰国时接站的那个华侨陈博。

李梨对张蓝说,我看给陈博打个电话吧,让他到码头来接我们。张蓝说,好呀,你打吧!

李梨拨了陈博的号码,手机里传来了一种古怪的声音,似乎十分嘈杂,好像有很多人在海浪声中呼号!

李梨不敢把手机里传来的声音给张蓝听。

他挂掉了之后又重新拨了一次,还是同样的声音,李梨背脊发凉,他想,怎么会这样呢?

他不敢再拨了。

海里不停地翻起雪白的浪花,每朵浪花里都有一个死魂灵吗?

长尾船快速地行驶在大海上,不停地颠簸着。

张蓝的眼神有了变化,突然想起了那样一个场景。

同样的一艘长尾船在浪峰浪谷间穿行,船头坐着一个女人,女人不停地让船舱里的一个年过半百的但是还很壮实的男人照相。突然,一个浪朝船头打了过来,女人惊叫了一声跌落了下去。她的两只手死死地抓住了船沿。她惊叫着让男人救她。男人也紧张极了,他扑了过去,两只手抓住了女人的手。女人惨叫着让男人把她拉上船。船没有停下来,一切都是在瞬间发生。女人的身体在海面上掠过,激起了一排浪花。女人催促着老头,男人开始十分使劲,他要把女人拉上船,可不一会儿,男人的眼中出现了一种怨毒的光芒,他轻声说了句,**!然后,男人松开了手,顷刻间,女人就被大海淹没了。男人木然地站在船上,他看到船头的甲板上竟然还留有一件女人的东西——小象牙挂坠。他走过去,一手抓起了那个小象牙挂坠,他想为什么这个东西没有和女人一起葬身大海?他想把它扔到海里去,可他没有这样做。他看着波涛汹涌的大海,心口一阵刺痛……那个女人就是万苇!万苇的死亡就是在2004年12月25日,也就是那场大海啸的前一天。

张蓝想到这里头皮发麻。她仿佛听见了一种声音从海底传来,那是呼唤她的声音。张蓝的神情木然起来,挣脱了李梨,走到了船头。她站在船头,迎风摇曳。

郎塞在对她说着什么,她什么也听不见。

李梨也对她说,小心,张蓝,你要小心,快回到船舱里来!

张蓝伸展开双手,欲飞的样子,她满脸的纯真和无邪的样子,让李梨觉得楚楚动人。

张蓝的声音幽幽地飘进了李梨的耳朵,亲爱的,给我拍一张照吧!

李梨拿出了相机,还没有拍下这张照,就看到张蓝像一只断了翅膀的大鸟一样投入大海。

郎塞一声惊呼,李梨也一声惊呼。

张蓝的身体沉入了海底。

她看到了海底漂浮着一束长长的女人的头发,在那束头发上挂着那个小象牙挂坠,在幽深的海底居然闪着银白色的光芒。

张蓝伸出一只手,抓住了那个小象牙挂坠。

海水温暖极了,张蓝感到温暖极了。

她听到一个声音在和她说,张蓝,现在你碰到危难了,你相信你丈夫会跳下海救你吗,你要知道,你现在已经沉到30米深的深海了。

张蓝说不出话来,她只是觉得海水异常温暖。

那个声音又出现了,伴随着叽叽的笑声,现在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你的丈夫还没有跳下海救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张蓝心里说,万苇,你为什么不放过我,现在,我宁愿李梨不跳下海,他跳下来也是于事无补。我知道,这是你的圈套,死亡的圈套。

那声音又说,张蓝,你输了,你现在相信男人都是自私的了吧,他不会来救你的,男人都是自私的动物。他们比女人更爱惜自己的生命,爱情对他们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在自己的生命面前,他们只会选择退缩。

张蓝的手中还紧紧握着那个小象牙挂坠,她想浮起来,但是身体像铁砣一样往下沉。

突然,她看见了一个身影,一个男人的身影,从海水的表层潜了下来,那个男人的影子在她的上面,没有任何潜水的装备,朝她潜了下来。

张蓝心里又惊喜又悲伤,李梨是爱她的,他为了她跳下了凶险的大海。可是他不知道这一切只是一个死亡的圈套,她不想他为了她葬身大海。李梨奋力朝她潜过来,抓住了她的手,他要把她拉出水面,可就在这时,他们俩的双脚被那束女人的长发缠住了……

这天傍晚,海水的洋流把两具尸体送到了P岛的海滩上。

那是一男一女的两具尸体,他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女人的左手紧紧地攥着那个小象牙挂坠。

那个小象牙挂坠是不是还残存着女人的体温?

海潮还是那样周而复始地涨落,它不会因为人间的悲欢而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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