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旋
老古见夏想迟疑,知道他在犹豫,也不勉强,打断古玉的话,说道:“或许小夏更喜欢波澜壮阔的生活,天天陪我一个老头子,太平淡无趣了。我不强求,强扭的瓜不甜,他不愿意来,我不会说一句难听的话。”
夏想暗暗摇头,梅家的新生代中,如果只有梅晓琳还算是出类拔萃者,也算一种悲哀了。他就小声地问梅晓琳:“你还有没有哥哥或弟弟?”
“就一个亲弟弟,堂哥和堂弟有几个,不过大多在做生意,也有做学问或出国的,人在官场的没有几个。”梅晓琳也明白夏想的意思,叹了口气说道:“晓木不适合官场,他要是进入官场,就成了梅家被人攻击的靶子。算了,过段时间送他出国,做生意或是求学,一切随他。”
婚礼结束之后,邱绪峰才有时间和夏想简单聊几句,他再三叮嘱夏想不要离开,说是晚上还有宴会。
经邱绪峰介绍,夏想和付朵朵算是正式认识了。不过二人没说几句话,付朵朵也是淡淡的神情,对夏想并不感兴趣。
夏想有预感,估计在付家人心目中,他已经被打入了冷宫。
晚上的宴会还在王府饭店,不过场地转移到了楼上的雅间。
比起中午的盛况,晚宴的人数就减少到了四桌,明显是按年龄划分,年轻人两桌,父辈人两桌。虽然人数少了,但参加晚宴的,都是邱家嫡系和一些关系不错的朋友。当然,也有关系一般但需要维护场面的朋友,比如吴才江和梅升平,以及付远志。
夏想被安排和梅晓琳一桌,梅晓木也留了下来,很不巧,他的旁边又是古玉。还好,黄毛小子费王不在了,看来他还不够资格参加晚宴。
除了几人之外,其他人夏想都不认识。不过一个年纪在三十六岁左右,脸上总是挂着浅浅笑容的中年男人吸引了夏想的目光。他是在座之中年纪最大的一个,虽然他脸上的笑容是刻意流露出来的,不过给人的感觉却是如沐春风,很舒服很平和。
还有一个比夏想年纪稍大一点的年轻人,他端坐不动,目不斜视,长得倒还可以,就是眉宇之间稍有郁闷之气。不过他谨小慎微的做派倒是引起了夏想的注意,还有一点,夏想察觉到梅晓琳对他多看了几眼,不由疑惑他到底是谁。
梅晓琳显然认识夏想留意的二人,却不介绍给他,而是隔着夏想,和古玉说话。夏想夹在中间不太好受,就说:“要不换换位置算了,你们也方便交流。”
“不换!”古玉和梅晓琳异口同声地说道。
夏想只好闭嘴,当做没说。听了一会儿梅晓琳和古玉的对话,夏想才明白,原来两个人也并不认识,是第一次见面。梅晓琳是对古玉的玉佩感兴趣,而古玉则对梅晓琳丰腴的身材好奇。二人你问我我问你,交流起共同话题来。
和一般酒席不同的是,坐一起的一桌人,没有人主动介绍自己,大家虽然坐在一起,但似乎对互相认识都不感兴趣。夏想也知道在座的各位恐怕都比他有来历,也就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正襟危坐,不发一言。
不过,他还是注意到中年男人的目光有几次从他身上扫过,还有那个有点郁闷之气的年轻人,也有意无意地看了他几眼。
不多时,邱绪峰携新娘现身众人面前。他先是一抱拳对大家的到来表示感谢,然后又客气地表示对大家照顾不周,还请谅解。和众人一一寒暄过后,他又揽过夏想的肩膀,亲热地说道:“等宴会结束之后,我带你看看京城的夜晚。”
“别,以后有的是机会,今天就不必了。”夏想忙笑,看得出来,邱绪峰有了几分醉意,“今天可是你新婚大喜的日子,你要陪的人只有一个,就是新娘。”
邱绪峰哈哈一笑,郑重地向众人介绍夏想:“夏想,在安县的时候是常委、常务副县长,在他的协助下,我在安县取得了一点成绩。现在他是燕省省委办公厅信息处的处长。不说他的官职,不管他走到哪里,都是我邱绪峰的好朋友。”
邱绪峰用手一指中年男人,说道:“付先锋,即将上任的燕市市委副书记……”又指着面带郁闷之色的年轻人说道,“吴若天,吴家第三代的杰出人物,现任外经贸部亚洲司综合三处副处长。”
然后他又依次介绍了几人,大家都一一点头示意,算是点头之交。
介绍到古玉和梅晓琳时,古玉轻轻摆了摆手,说道:“我和晓琳就不用介绍了,该认识的我们都认识,不该认识的也不必认识,想要认识的,我们会私下里认识。”
邱绪峰也不勉强,转身要到别桌应酬,临走前,又特意叮嘱夏想一句:“哪里都不许去,要是你敢跟梅晓琳走,或是跟吴家人走,我跟你没完。”
他的口气半真半假,有点借酒壮胆的意思,夏想就笑着安慰他:“放心,我来京城,就是为了你的婚礼而来,我只是你的客人。”
不管去吴家还是梅家,都不是夏想的本意,还不如把话说死,此次只为邱家而来,省得被别人误会自己三心二意。
邱绪峰一走,古玉似笑非笑地看了夏想一眼:“没想到,你还挺吃香,都谁请你了?”
梅晓琳微带不满地说道:“不用早早给邱绪峰吃一颗定心丸吧?你是来参加他的婚礼,但你也不是邱家人,有自由活动的权力。既然把话都说死了,就算了,我叔叔还说让我请你过去吃饭,你不领情就免了,正好省钱。”
梅晓木似乎对夏想的态度很不满意,刚要开口说话,梅晓琳正心里有气,毫不客气地说道:“你闭嘴!”
梅晓木只好悻悻地闭了嘴。
付先锋饶有兴趣地看了夏想一眼,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夏处长,我即将到燕市担任副书记,听说你和燕市不少领导关系不错,不知道对我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付先锋的态度不冷不热,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他脸上招牌式的浅笑始终不变,也难得他能将微笑保持得如此持久。
“如果我还在安县工作,付书记正好是我的直接上级,很不巧,我调到了省委机关,和付书记失之交臂。以付书记的能力,到了燕市肯定可以如鱼得水,毫不费力地开展各项工作。在此祝付书记一切顺利,为燕市的发展做出巨大的贡献。”夏想一本正经地说道,还隔着桌子冲付先锋微一抱拳,样子既随意又正式,给人的感觉是对付先锋既有尊敬,又有一种疏远感。
付先锋脸色不变,点了点头:“说得好,来,敬你一杯。”
夏想急忙端杯:“不敢,不敢,还是我敬付书记为好。”
二人隔空示意一下,然后各自喝下一杯酒,交流就此完毕。
对于付先锋的试探,夏想心知肚明。付先锋指出夏想和燕市不少领导关系不错,恐怕有意暗指等他到了燕市之后,会有所行动。夏想也是坦然应对,自己调到了省委机关,付先锋级别高是不假,但他不是自己的直接领导,基本上管不住自己。而且夏想也相信,燕市里面错综复杂的关系,足够付先锋应付一阵了。
等付先锋站稳脚跟,有时间对付自己的时候,他也未必能够如愿。别处不好说,在燕市,夏想还是自信有足够的自保之力。
无意中和付家人结仇,也并非夏想所愿,但一个人不可能处处受人欢迎,夏想倒也不怕。而且几大家族之间也不是一团和气,各有利害冲突,各有利益纠葛,有可以充分发掘的支点可用。
不等夏想开口,吴若天先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道:“夏想,你和邱家的关系好像不错,不过以前没怎么听过你的名字,倒是最近经常听三叔提起……怪事,你和我们吴家也有什么关系吗?”
“怪事,你和邱家、吴家和梅家都有关系?”古玉也怪模怪样地学了一句,问道。
吴若天话一出口,夏想就知道他没什么心机,哪有当面问别人和吴家有没有关系?更何况,他是吴家的人反而不清楚,还来问自己,更显出他胸无城府。随后古玉故意装模作样地学了一学,也有嘲讽和捣乱的意思。
夏想看在他是吴家人的面子上,不愿意他太尴尬,就笑了一笑:“有些话,还是私下里说比较好。今天聚在一起是为了祝贺邱绪峰的新婚之喜,其他事情少说为好……”
“也对,说到绪峰的婚礼,夏想你可知道新娘是谁?”梅晓木插话说道。
夏想假装不知道:“只知道芳名叫付朵朵,其他的就不了解了。”
“付朵朵是付书记的堂妹!”梅晓木得意地一笑,自以为挑拨离间的计策十分高明,又说,“你和邱绪峰关系不错,不过邱绪峰和付书记的关系,也是非常不错。”
夏想就笑:“是不错,还是亲戚,当然关系非常亲近了。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看来,确实有点孤陋寡闻了。”
梅晓木的神色又自得了几分。
梅晓琳却白了夏想一眼,对他捉弄梅晓木表示不满。付先锋依然是笑着不说话,一口口地喝茶。古玉显然也不相信夏想的话,偷偷看了夏想几眼,微微撇嘴表示不屑。只有吴若天信以为真,居然问道:“夏想,你真不知道邱绪峰娶的是谁?”
夏想暗暗叹息,虽然现在吴家和梅家比付家实力强大,也占据上风,但他目前接触到的吴若天和梅晓木,远不如付先锋有城府有心机。不管是在官场还是商场,他们二人加在一起也不是付先锋的对手。
莫非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古玉又抢话说道:“你是大智若愚还是装傻充愣,你说他会不知道邱绪峰的新娘是谁?他和邱绪峰共事了好几年,邱绪峰肯请他来参加婚礼,还留他参加晚宴,就证明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一般。他会不知道?开什么玩笑!”
吴若天才醒悟过来,微微有点恼怒地说道:“原来是骗人,夏想,你这人太不诚实了。”
夏想看了梅晓木一眼,埋怨说道:“看,你挑起的话题,最后让我落了不是。我本来是好人,怎么就不诚实了?难道和一个人关系好,就非得关心他娶的是谁?非得关心新娘家有什么势力?我交的是邱绪峰本人,不是他的关系网。”
夏想的话含义复杂,听在付先锋耳中就是,夏想和邱绪峰走得近是因为脾气相投。但同时这也让付先锋暗暗吃惊,能让邱绪峰从根本上欣赏夏想,也不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他心里清楚,邱绪峰对他也有防范心理。
但在吴若天听来,夏想的解释还算合情合理,是对他刚才质疑的回应,于是他微微点头,表示满意。不过梅晓木却认为夏想虽然说得挺无奈,实际上还是有故意讨巧的嫌疑,也就不屑地看了夏想一眼,不再说话。
只有梅晓琳和古玉窃窃私语片刻,二人忽然一起娇笑起来。
夏想被笑得有点莫名其妙:“两个人嘀嘀咕咕然后再笑话别人,是非常不礼貌的事情,一般是高中女生才会做的事情。”
梅晓琳和古玉对视一眼,笑得更欢了。夏想只好无奈地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说道:“笑人不理,当笑自己。”
结果,连梅晓木和吴若天也笑了起来。
付先锋却没有笑,眼光复杂地多看了夏想几眼,心想他果然有点意思,能在吴若天和梅晓木之间从容周旋,还能逗得梅晓琳和古玉大笑,交际手段确实有一套。
和夏想相比,他就有点过于正统,不够灵活多变了。不过想想自己的年龄,付先锋又暗暗摇了摇头,小聪明难成大智慧,夏想再八面玲珑,奈何他是草根出身,有着先天不足,就算他有深厚的关系网又能如何?只要自己一出面,就能将他的关系网打破,让原本偏向他的势力,向自己靠拢。
只要摆出了足够的条件,不信还有人会不动心。
付先锋对燕市之行充满了期待,认为自己肯定可以做出一番成绩出来。
晚宴先是由付仁礼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致词,又由邱绪峰出面对大家的到来表示感谢。最后还是按照程序敬酒,拜会各位来宾,总之和婚礼之上的仪式区别不大。唯一的不同之处就在于晚宴人少,且出席晚宴的人都是在邱家心目中值得结交和尊敬的人。
由于和另外两桌离得较远,中间又有屏风分隔,夏想看不到另外的贵宾是谁。不过他知道,他们才是真正的贵宾,说不定还有一些在电视上露面的人物在内,心里就不免有些向往。
不过让夏想失望的是,另外的贵宾很快就散了席。等屏风撤去,那里已经人去酒空。
邱仁礼向众人打了个招呼,离席而去,最后就剩下邱绪峰出面陪同夏想等人。
邱绪峰和众人坐了一会儿,便拉着夏想到另一桌介绍一些邱家的友人和他认识,都是一些部委的大小头头,基本上都是处长和副厅级别。人太多,夏想也一时记不全,但又不好拒绝邱绪峰的热情,只好耐心地和所有人打招呼。认了一圈下来,他也没记住谁是谁。
不一会儿,天色渐晚,众人开始告辞离去。梅晓琳和梅晓木告辞的时候,还专门问了夏想一句:“你留下?不用我安排住处了?”
吴若天只是淡淡地看了夏想一眼,微一摇头就走了。
倒是付先锋拍了拍夏想的肩膀,说了一句:“多保重!”
最后就只剩下了夏想和古玉。夏想见古玉站在门口东张西望,就问:“等人来接?”
古玉点头,见左右无人,就小声问道:“梅晓琳以前和邱绪峰是不是有过一段?”
夏想一惊,梅晓琳不会这么快把她的隐私告诉了古玉吧?古玉看出了夏想的疑惑,于是主动解答了他的疑问:“别乱想,我猜的。我看她看邱绪峰时的眼光有点不对,好像有点幽怨,有点不平,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就觉得应该有点问题……哎,别愣了,快回答我的问题好不好?”
夏想愕然,古玉也太厉害了,眼光太毒了。这是什么眼神,连别人的心思也能看出来?他摆了摆手:“我一向对别人的私事不太关心,我和梅晓琳只是同事关系,也不会问她隐私。”
“装得挺像,别以为我没有看出来,她看你的眼神也不对……”
“有人来接你了!”夏想赶紧打断她的话,指着远处过来的一辆汽车说道。
古玉不满地白了夏想一眼:“不想说就明说,别转移话题,显得特虚伪。”
说完,古玉不再理夏想,跳下台阶跑向汽车。车刚一停稳,她就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谁知片刻之后,她又打开车窗,冲夏想招手:“夏想,你过来一下。”
夏想笑着摇头:“不了,我和你不熟,又没有共同语言,还是离你远一点好。”
古玉生气了:“让你过来你就过来,话怎么这么多?又不是我找你。”
夏想还是站立原地不动,古玉忽然又古怪地一笑:“请你过来一下,好吗?车里有人找你。”
人选
夏想这才移动脚步,边走边说:“请别人办事,要有礼貌,要客气,要用商量的口气……”
等夏想弯腰坐进车内,顿时惊呆了。
他不是被车内的宽敞所震惊,而是被车内一个意想不到的熟人给震惊了——坐在车内鹤发童颜的正是老古!
“老古!”夏想惊叫出声。
“什么?”古玉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爷爷,他竟然叫你老古,太没礼貌了,太气人了!”
老古伸手制止古玉继续说下去,又笑眯眯地对夏想说道:“小夏,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我记得你说过,你是希望和我再次见面的,怎么,我看你见了我之后,一点也不高兴?”
“高兴,高兴。”夏想连忙点头,笑道,“一时激动,只顾惊讶了。主要是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我一直以为您是燕市人,人在燕市,没想到您会在京城!”
“你说是在高干病房的事情吧?”老古脸上的笑容不减,“我当时是到燕省视察去了,身体偶有小恙,结果手下非要安排我在高干病房养几天身体。难得他们一片孝心,我就住了几天,正好就遇到了你,也是缘分。”
“视察?”夏想一惊,“您还在职?”
老古摆摆手:“不在了,退了,无官一身轻。说是视察,其实就是到处看看,其实我现在什么职务都没有,说视察已经不合适了。”
“有什么不合适的?”古玉在一旁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了,“以爷爷的威望,走到哪个军区,他们不敬您三分,叫您一声首长?哪像他,叫你老古,难听死了。”
“老古好,我就特批小夏以后就叫我老古。因为老古的称呼提醒我,我现在就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无官无职,让我心里轻松不少,也能像一个普通老人一样,安度晚年。”
夏想现在不用问也能听出来,老古是军队上的某个高级领导,现在已经退了。但军队不比地方,在军队上有威望的老一代领导,退下来后,仍然拥有影响全局的能量。
“老古,您送我的玉石太贵重了,我受之有愧。”夏想乘机提出了寿山石的事情。
“燕省省委最近的动荡我也略知一二,我有个建议,小夏你可以考虑一下。不用急着答复我,我有耐心。”老古板起了脸,摆摆手,不接夏想关于寿山石的话,一脸威严,“不如来京城,到我身边先待一段时间,修身养性也好,养精蓄锐也好,总之,避开政治旋涡……”
难道是燕省的政局又有什么动荡?夏想心中暗吃一惊,不过如果老古真如古玉所说,在军队中德高望重,他的话应该也不是空穴来风。但燕省政局刚刚步入平稳阶段,不应该再有什么重大人事变故,京城也不想看到燕省的政局不稳……对了,政局上的问题不全是人事问题,既然人事不会有较大的变动,难道说,燕省会调整经济结构?
再联想到外经贸部和燕省之间的芥蒂,还有调他入外经贸部悬而未决的问题。夏想隐隐感觉抓住了一条线索,就是有人可能对许多省份的产业结构不太满意,要拿燕省开刀了。
到时,叶石生和范睿恒就要面临着重大抉择了,说是旋涡也不为过,一着不慎,就可能前程尽毁。是积极推进产业结构调整,还是死守着目前的现况不放?叶石生和范睿恒也会面临着两难的选择。
向前走,可能是万丈深渊;原地踏步,可能脚下会突然悬空,掉入深洞之中。
前进有危险,不前进也有危险,想必叶石生和范睿恒也会在重大选择面前,痛苦万分。
但越是危险的时候,往往也伴随有巨大的收获。夏想又一次发现了巨大的机遇,他再一次下定了决心,不能离开燕省。他要在即将到来的旋涡之中,发现一个关键点,要游刃有余地周旋其中,从而抓住一闪即逝的时机。
一旦成功,可能会获得难以想象的巨大回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您老就是坐在一边悠然自得,看着螳螂捕蝉的黄雀呀。”夏想终于明白了老古的心思,但还是不解地问:“老古,以您的地位和权势,犯不着费力拉我到您的身边,更用不着出手就是那么贵重的礼物。”
老古还未说话,古玉又抢过话去,说道:“爷爷他就是童心大发,闲得慌,说是每次想起和你在一起聊天的时候,就觉得心情舒畅,所以想和你开个玩笑。我就总说他老了老了,变得跟小孩一样。他还担心你不愿意过来,其实他发一句话,燕省省委肯定放人。然后把你的关系挂到国家机关事务管理局,级别不降,工资可涨,日子过得舒坦得很,每天就是陪我爷爷聊天、散步、下棋,多好的工作……”
相当于是老古的生活秘书。
夏想倒也不反感当老古当生活秘书,和老古这样的高级人物接触一段时间,肯定受益匪浅。而且他的人脉和关系网,也可以为自己带来足够的好处。
夏想相信,老古想将他调到身边,也是出于好心。他非常理解一些老人的心理,从史老到高老,他也接触了不少曾经风云一时的人物。不管当年多么高高在上,人老之后,心境都会有许多变化,不再追求人前人后的风光,而是渴望一种随意并且宽松的生活状态。
或许正是因为自己无意中和老古相识,对他不是一板一眼的敬礼和尊敬,而当他是一个正常的可以聊天、可以谈心的老人,才获得了他的好感。
对于什么都不缺的老古来说,最需要就是一个可以谈心的生活秘书。即能照顾他的生活,又能和他有共同语言,能和他平等对话,而不是只有既敬又怕的敬畏感。
老古见夏想迟疑,知道他在犹豫,也不勉强,打断古玉的话,说道:“或许小夏更喜欢波澜壮阔的生活,天天陪我一个老头子,太平淡无趣了。我不强求,强扭的瓜不甜,他不愿意来,我不会说一句难听的话。”
夏想微微动容,他不敢说对老古有多深的感情,但通过和史老以及高老的交往,也知道一个老人内心的孤寂。猛然间,他下了一个决定,说道:“老古,请允许我一直叫您老古,因为有亲切感,让我始终觉得和我们刚认识时一样。请原谅我不能答应您的要求,我不是觉得当您的生活秘书不好,而是我刚到燕省省委,在一切正要步入正轨之时突然离开,不是我的性格,也不符合我的做事风格。不过我也很想在您身边多学些东西,正好我在信息处的工作也不太忙,不如我每月抽出几天时间来京城陪您,怎么样?全免费,还负责请您吃饭。”
老古愣了一愣,然后呵呵地笑了:“以退为进,好样儿的,小夏,脑子够快。你也知道我非要调你来我的身边,你也没办法阻止,不如就先退一步,让我不忍心强迫你,对不对?”
夏想嘿嘿地笑了:“我觉得您是军人出身,不会背后做一些小动作,一就是一,有事情肯定当面说清。”
“好,我同意了。”老古忽然又板起脸了,一脸严肃地说道,“但有一点,小夏,就是你不能为了照顾我的情绪而影响了工作。正常的工作一定要出色地完成,工作之余,才能来京城看我。”
“是,我记下了。”夏想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平常的时候,您也可以到燕市常住,燕市森林居有一处疗养院,环境不错,条件也好。您去了,我就可以隔三差五地去找您聊天。”
夏想想将他和老古之间的约定敲死,省得再节外生枝。
“爷爷,您怎么就欣赏他了?”古玉看出了夏想的用心,不快地说道,“我觉得他心眼儿特别多,主意特别多,说话又滴水不漏,一点也不实诚。反正我不喜欢他!”
夏想也不反驳,冲古玉一摆手:“承蒙夸奖。”
古玉气得冲他一扬拳头:“脸皮真厚!”
老古哈哈大笑:“知道不,我就喜欢他有时候突然出现的幽默感……小玉,你斗不过他,就别为难小夏了。”
古玉“哼”了一声:“好女不和男斗!”
“好像还有下一句?”夏想假装用力一想,“想不起来了,是什么来着?”
“笨,是好狗不和鸡斗!”古玉上当了,脱口而出。
“真聪明。”夏想乐了。
古玉醒悟过来,夏想是借机骂她,气得她伸手要打夏想。夏想忙说:“女孩子还是淑女一些好,不要动手。”
古玉就当真乖乖地住了手,还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睛,说道:“不好意思,一时冲动,我其实是淑女。”
老古乐开了怀,连声说好:“好,好,看来我真有必要到燕市住一段时间,反正最近也没有什么事情。也是怪事,我的老部下天天求我去燕市住,我都懒得去。你一说,我就动了心。过了正月十五就动身……”
忽然间又想起了什么,老古话题一转,又问:“小夏,我总觉得你还是跳出燕省省委好一些。外经贸部的动作挺大,易向师又有手腕,他充分利用这一次调你入外经贸部的时机,成功地引起了何东辰对燕省产业结构的不满。如果我推测得不错的话,何东辰将会对燕省有一次重要的视察。”
果然,老古的推测和夏想的想法一样,夏想也明白老古是出于对他的爱护,就感激地说道:“多谢您的关心爱护,我觉得有时候知难而上才能在复杂的情况下,发现平常不可能出现的机会。”
“冒险的机会主义者。”古玉对夏想的说法嗤之以鼻。
夏想不理她,只等老古开口。
老古微微闭眼,过了片刻,脸色不善地说道:“冒险主义不可取,机会主义也不是正途,不过我研究过你的履历,发现你的官场之路,总在关键的时刻犹如神助一样。小夏,你告诉我实话,你是不是藏着什么巨大的秘密?”
夏想急忙摇头:“没有,我是一清二白的出身,哪里有什么秘密?可能是您想多了。许多惊险的时候,我也是咬牙才挺了过来,也是本着对共产主义事业的无比真诚之心才挨过了难关。”
老古微微点头,古玉却对夏想的说法再次露出鄙夷的神情。
夏想和老古谈了差不多十几分钟,手机就响了,一看是邱绪峰来电,知道他以为自己玩起了失踪。夏想就向老古抱歉地笑笑,老古大度地一挥手:“你是邱家请来的客人,先照顾邱家的情绪要紧。”
夏想和老古挥手再见,下车之后,老古让司机开车。
古玉不解地问:“爷爷,你让他当生活秘书他还不愿意,太自视清高了吧?你明明告诉了他燕省会有动荡,他还赖在燕省省委里面,你说他是有出息,还是没本事?”
“小玉,你难道没有发现邱家对他的重视程度?还有他和梅家的关系也是不错,听说和吴家也有来往。你为什么不深入想一想,一个无根无底的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广泛的人脉,会有这么多人欣赏他?他本身就有一种让人容易接受的亲和力!”老古若有所思地想了一想,“我想他有眼光有胆量,想乱中取利。”
“那就不管他算了,我觉得也没必要非要找他。”古玉玩弄着脖子上的玉佩,说道。
“不,我现在倒越来越觉得他是最合适的人选。”老古笑了,笑容中有一种突然迸发的自信和气势。
夏想重新回到饭店门口,正见邱绪峰一脸焦急地东张西望,就走向前去,说道:“绪峰,别找了,我在这里,刚才送人去了。”
邱绪峰微带惊慌地埋怨说道:“让我好一顿找,小夏,你不够意思,在我大喜的日子跟别人拉关系套近乎,有点不太好吧?”
夏想见他微有醉意,就笑:“行了,你都快醉了,快陪新娘入洞房,有事明天再说,我明天下午再回去,还有时间。”其实夏想也知道,邱绪峰也没有什么事情,又过年又结婚,哪里顾得上和他谈论别的事情?估计邱绪峰最大的喜悦还是如愿以偿地小进了一步,当上了宝市的市委常委、副市长,在家族面前也可以稍微扬眉吐气一次。虽然还比不上付先锋的燕市市委副书记有分量,但他至少还有年龄上的优势。
邱绪峰今天确实非常高兴,一是夏想专程来为他捧场,证明他认可了自己这个朋友。二是父亲对夏想的印象也不错,让邱绪峰好好和夏想处好关系,能为邱家所用最好,就算不能,也要保持一种良好的合作关系。三是年后就要上任宝市的副市长,也算多年的努力没有白费,还因此被家族中人夸了几句,夸他懂得了借势借力。高兴之余,他就多喝了几杯。
相比以上几件喜事,新婚之喜反而冲淡了不少。
平心而论,邱仁礼一开始其实也并不看重夏想,毕竟他没有和夏想直接接触过,认为夏想不过是个会耍手段、有点小聪明的人物罢了。但夏想出现之后,他亲眼看到了吴才江和梅升平对夏想的热络,以及梅晓琳对夏想的态度,才意识到夏想确实不简单,也的确有过人之处,否则也不会让吴家和梅家同时对他大感兴趣。
过招
就如一块普通的玉石一样,如果只有一个人欣赏,究竟有多高的价值不好估量。但如果有两个人欣赏,就只能是价高者得了。但如果有三个甚至更多的人欣赏,玉石的价值就会暴涨。夏想是不是普通的玉石暂且不论,他能够让吴家和梅家都高看一眼,本身就说明了许多问题。而且夏想还被邱绪峰引为好友,邱仁礼这才感觉出夏想的分量。
因为邱仁礼对夏想的认可,邱绪峰也觉得自己眼光提高了许多。以前他结交了许多狐朋狗友,无一不被父亲骂个狗血喷头。终于有一个连父亲也点头赞许的朋友,他能不对夏想更加看重?况且到了宝市,是在夏想的岳父曹永国的领导之下工作,能不能和***处好关系,对以后的升迁也很关键。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夏想也是他近期最值得结交的朋友。
邱绪峰在酒精的刺激之下,就不免有点失态。
夏想也理解邱绪峰的心情,就陪他在大厅里又说了一会儿话,讨论了一下宝市的局势和安县的状况。
最后好说歹说让邱绪峰回去,夏想也开车到了东环肖佳的家中。
肖佳对夏想的到来既意外又高兴。
在肖佳处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夏想又接到了邱绪峰的电话。架不住他的热情邀请,夏想又前往邱绪峰家中做客,和邱家人进行了接触,见到邱绪峰的父母和姐姐。当然,并没有见到邱家幕后的老爷子。
邱绪峰的姐姐邱绪蝶今年三十五岁,风韵犹存,虽然不是很惊艳的相貌,却也非常耐看,有一种知性之美。或许是独身的缘故,爱和夏想开玩笑。在交谈中得知,邱绪蝶的丈夫三年前意外去世,她无儿无女,现在在一家大型国有企业任副总,也是副厅级了。
邱绪蝶的眼睛很性感,嘴唇微厚,说话的时候眼睛如荡漾的秋水一样。她微微惊讶地盯了夏想片刻,说道:“你比绪峰年龄还小,却好像比他还沉稳一样。有些人就是少年老成,倒也不足为奇。不过你的眼神十分清澈,非常容易吸引女人,尤其是涉世未深的少女。但看你的举止,又好像没有骗过多少小姑娘,倒是让人纳闷儿了,你还真是一个矛盾的综合体。”
夏想汗颜,女人结婚久了就是和未婚少女不一样,尤其是结婚后又独身的女人,眼光毒辣,目标明确,而且什么话都敢说。
邱绪蝶又说:“还有一点让我不明白的是,你看上去有点单纯,眼神不浑浊,证明经历的女人不多。但你在女人面前镇静自若,而且眼光不飘,心思不散乱,也不轻浮,颇有一点“万花丛中过,寸草不沾衣”的洒脱,应该是从女人堆中爬出来的。我就奇了怪了,你到底是哪一种情况?”
要不是邱绪蝶是邱绪峰的姐姐,又身在邱家,夏想挑逗一下邱绪蝶还不在话下,但在邱仁礼的眼皮底下,他可不敢,就笑道:“朋友妻不可欺,朋友姐不可调戏。邱姐,你就饶了我好不好?我和绪峰关系挺好,你是他姐也就是我姐,哪里有当姐姐的猜测弟弟私事的?”
邱绪蝶笑得花枝乱颤,指着夏想对邱绪峰说:“这个小夏有一手,看来应该是后一种情况了,对付女人手腕极高。和其他男人苍蝇一样的追逐不同,他向来施展的是欲擒故纵的手段。”
越说越不像话了,夏想叫屈:“绪峰,你姐太过分了,你得说说她,我是纯良的年轻人,不能让她带坏了我。”
邱绪蝶笑得更厉害了:“拉倒,听你刚才这句话,我算是明白你了,绝对属于那种不动声色的对付女人的高手……”
邱仁礼从书房出来,夏想向他告状:“邱伯伯,邱姐她有点过分了,仗了大姐的身份,故意说我的坏话。”
邱仁礼哈哈一笑:“不理她,从小就惯坏了,没个样子。你让她说,一会儿她自己说累了,就没趣了。”他对夏想在家中和邱绪蝶、邱绪峰姐弟二人相处融洽深感满意。能融入别人的家庭也是一种交际手段,人在官场之中,首要的就是要有高超的交际手段,就是得让先让别人接受自己,然后才能谈合作,谈同盟。
吃过午饭,夏想也没再停留,告别邱家就返回了燕市。已经是初七了,他必须回去准备一下,明天就正式上班了。
本来说好过年的时候,夏想要抽出时间到疗养院待两天,陪省市两级领导聚一聚,但正好赶上夏安和邱绪峰都在过年时结婚,他疲于奔波,在燕市也没有待几天。不过因为是早就安排好的,一干领导还是如期住进了疗养院。
省里有高晋周安排,市里有高海和李丁山出面,一切都布置得井井有条。梅升平在回京之前,也到了疗养院露了一面,算是和大家进一步交流感情。省里去的领导有宋朝度、张灿阳和高晋周,马省长也是露了一面之后,有事去了京城。总之,一切进行得还算顺利。
市里的领导有陈风、胡增周、王鹏飞、方进江和秦拓夫,当然还有李丁山和高海,可谓人数众多。陈风住得最短,李丁山和高海没住,直接就当起了服务人员,负责安排一切。胡增周住的时间最长,几乎整个春节一直住在疗养院,他对疗养院的环境和设施赞不绝口。王鹏飞因为要调走的原因,住了两天,打了两天牌就走了,同时秦拓夫也一起离开。
到了最后,胡增周和张灿阳天天一起喝茶下棋,偶尔练练书法,算是过了一个难得清静的春节。高晋周也没回京城,和高老一起,与李丁山、高海闲谈。方进江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和李丁山的关系越走越近,他住的时间也挺长。
疗养院经过这一次的免费试住活动,可以说一炮打响,在省里和市里都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上班的头几天,还是免不了拜年、问好等等,基本上都是一套程序,几天后算是正式进入了上班状态。正月十五刚过,夏想就听到了又一个惊人的消息传来,外经贸部发来第二份商调函!
这一次,是崔向的秘书亲自打电话来通知他,让他过去一趟。
省委副书记召唤,夏想哪敢怠慢,忙向常委楼而去。夏想刚踏上一楼的楼梯,一抬头,却发现了叶石生。
夏想在电视上见过叶石生,谁不把书记的模样记得清清楚楚?叶石生并不认识夏想,他一直没有和夏想见过面。
夏想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叶书记!”然后退后一步,让到一边,等叶石生先行。
叶石生微一点头,算是回应,和身边的人说着什么,然后继续向前走。和叶石生同行的人五十岁出头,有一种学者气质,初看和李丁山有点相像。他落后半步跟在叶石生身边,态度谦恭,微带笑容。
尽管没有见过面,夏想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谁——省委秘书长钱锦松!
一直以来,夏想对钱锦松的感觉非常复杂。因为本以为他空降过来,会有一番作为,不承想,三年过去了,钱锦松还在省委秘书长的位子上,没有前进一步。不前进一步也就算了,到了副省级,再向前迈进本来就是困难万分,关键是,几年间,他好像没有任何作为一样,低调得几乎让人忘记了他的存在。
但夏想心里清楚,在几次关键的事情上,钱锦松其实给有利于自己一方的提议,投了赞成票。钱锦松似乎是中立,不过他在重大事件上,又有明确的立场。所以对于钱锦松的为人,夏想一直捉摸不透。
今天偶遇钱锦松,让夏想愣了片刻,再一想虽然崔向明是打压自己,但调自己来省委,从另一个方面来讲,也是一件好事。平常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省领导,他今天一下就见到了两个。
正要抬脚上楼,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微带疑问的声音:“你就是夏想?”
夏想回过头去,见叶石生和钱锦松站在门口,回头张望。
夏想急忙快步向前,来到叶石生面前,恭谨地答道:“叶书记,我是夏想。”
“你在这里做什么?”叶石生脸上没有表情,看不出来他的喜怒。
“崔书记让我过来,说是有关外经贸部商调函的事情。”夏想如实回答。
话一出口,夏想就注意到叶石生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不过叶石生大小也是省委书记,不会自降身份冲夏想发火,不过口气中还是微微流露出不满:“刚来省委,就急着调到外经贸部,京城就有那么好?”
“叶书记问你话,夏想,你一定要慎重回答。”钱锦松在一旁提醒道。
夏想暗暗感激钱锦松的暗示,他是担心自己会说出什么过头的话,惹恼了叶石生。尽管夏想心里也清楚恐怕因为商调函一事,叶石生对自己已经大为不满,但钱锦松主动提醒,也是一片好心。
夏想心中对钱锦松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
“具体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我不认识经外贸部的人,更不认识易部长……”夏想不敢多说,怕哪一句话不合适就触怒了叶石生,想必现在叶石生正焦头烂额,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抉择,“过年的时候我去参加邱绪峰的婚礼,见到了吴才江,他也没有就商调函的事情说什么。”
夏想还是留了个心眼儿,含蓄地点明了一些背景。
钱锦松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借以掩饰内心的惊讶。夏想的话初听没有什么,仔细一分析,却得出了令人吃惊的信息。一是他参加了邱绪峰的婚礼,肯定是接受了邀请,证明他和邱家的关系不错。二是他见到了吴才江,尽管含义不清地只点了一句,却明白无误地告诉二人:他并没有主动要求吴才江为他做什么。
钱锦松也相信,叶石生不会听不明白夏想的言外之意。易向师和吴家的关系,世人皆知!
吴才江出面让外经贸部调夏想入京,夏想也是蒙在鼓里——叶石生和钱锦松从夏想的话得出了相同的结论。
叶石生相信了夏想一半,他也觉得夏想就算在燕省和燕市有一定的关系网,也不可能将手伸到京城去。即使如此,一想到因为外经贸部的商调函一事,惹出了一系列的问题,他就不胜其烦。而且他还听到风声,近期有望视察燕省,更是让他左右为难,一直没有下定决心该如何应付目前的局面。
生气归生气,却不能因此迁怒于夏想,有失他省委书记的身份,叶石生就问了一句:“那么你是愿意留在省委工作了?”
“我非常愿意在叶书记和钱秘书长的领导下,在省委工作,为燕省的信息事业发展,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夏想表了决心,又以一副无奈的口吻说道,“只是不清楚怎么回事,好像崔书记叫我过去,是因为外经贸部的第二份商调函又发了过来。”
“既然你不愿意去,他们再发商调函也没用。你告诉崔书记,就说商调函的事情先放一放,不用理会,让他准备一下,一个小时后召开临时会议。”叶石生把夏想当成了传话筒,说完之后,转身就走了。
钱锦松深深地看了夏想一眼,微一点头,也紧跟着叶石生离开了。
钱秘书长欲言又止的表情很说明问题,而且他刚才有意帮助自己,夏想就留了心,觉得有机会得多向钱秘书长汇报一下工作。
到了二楼崔向的办公室,秘书通报之后,夏想第一次走进了省委副书记的办公室。
常委楼没有给夏想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除了感觉有些昏暗和压抑之外,整体给他带来的感觉就是有些陈旧,弥漫着一股岁月沉淀的味道。而崔向的办公室却让他眼前一亮,让他的心情也莫名舒畅起来。
崔向的办公室布置得非常明亮,或许全是浅色调的缘故,整个房间给人的感觉特别宽敞。夏想就有些不解,一般到了崔向的年龄,都喜欢深色调多一些,他却是连办公桌椅也是浅色油漆,确实有点出人意料。
崔向正在埋头看一份材料,见夏想进来,只是冲他微一点头,然后就不再理他,继续工作。夏想知道崔向是故意冷落他,用的也是最常见的手段。他恭敬地叫了一声“崔书记”,然后就一声不响地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崔向发话。
一等,就是十几分钟。
夏想也是耐心十足,而且他忽然有了恶趣味,就是要和崔向故意耗时间。因为叶石生要召开临时会议,既然让他当了传话筒,肯定不会再额外通知崔向的秘书。既然如此,晾就晾一会儿,到时会议迟到了,被书记批评,就不怪他了。
怪只怪崔书记没有发话,他不敢说话。
差不多又等了十几分钟,夏想的腿都站酸了,崔向才抬起头来,假装才意识到夏想还站着,就说:“夏想同志来了,怎么还站着?快坐。一看文件就入了神,忘了找你还有事情,呵呵。”
夏想忙客气几句,心想,好,过了半个小时了,还有半个小时叶书记的会议就开始了,看崔向能不能在半个小时内和他谈话完毕。
崔向将一份商调函交到夏想手中:“你怎么看待外经贸部想调你去工作的举动?”
夏想一脸惊讶:“我不认识外经贸部的人,他们怎么会调我去工作?是不是他们弄错了?”
崔向显然不相信夏想的话,却没有点破,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我刚来省委上班不久,现在离开的话,太不好吧。而且我也觉得在省委工作挺好,尤其是信息处的工作,很适合我,不但可以更好地发挥自己的才能,也能学到许多有用的知识,进一步提高自己的理论水平。”夏想非常认真诚恳地说道,面带笑容,以一副谦恭的态度站在崔向面前一米远的地方。
更加广阔的舞台
崔向目光闪动,心中却想夏想还真是成熟了不少,不但没有丝毫埋怨,还能说出场面上的漂亮话,不管是不是出自真心,至少在大面上让人无可挑剔。一瞬间,他忽然产生了一个错觉,觉得自己调夏想来到省委是一个错误,不但没有将他闲置,反而给他提供了更加广阔的舞台。
不过随即他又否定了自己不自信的想法,尽管上一次邱绪峰事件他以失败告终,但官场上的事情,你进我退的情况很正常,并不能说明太大问题。
任何一个人都会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全部正确,在完全失败之前,总觉得还有胜利的可能。尤其是到了崔向这个层次,手眼都可以通天,有了强硬的后台,再有付家的保证,他十分肯定自己可以在燕省省委站稳脚跟,并且形成自己的派系。
上一次邱绪峰事件之后,他才听说邱绪峰和付朵朵结婚,吓出了一身冷汗。他赶紧和付家联系,得到的答复是,联姻是联姻,政治是政治,两码事,该争取的利益,不考虑婚姻……崔向才放下心来,对大家族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算是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付家还让崔向和省军区政委张建国多接触,张建国和付家关系不错,有望和崔向在常委会上呼应。同时,付家还建议崔向尽快在省委里面培植自己的力量,最少也要在常委会中,寻找两三个可以在关键时刻帮他说话的人,必要的时候,付家会出面帮他。
再一次得到了付家承诺的崔向,将在邱绪峰事件之上失败的沮丧情绪一扫而光,开始无比期待和张建国的接触。此外他预计付先锋到燕市就任以后的局势肯定也会朝着有利于他的方向发展。与此同时,他还听到一个好消息,就是宣传部部长卢渊源有可能会调到西北某省任组织部部长,空缺出来的宣传部部长的位子,有可能也被付家拿到手中。
如此一来,到时省委里面他至少会有两个同盟。而且他现在和政法委书记李炳文关系不错,也有建立同盟的可能。如果连他在内,在常委会就有四个人发出同一个声音,那将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因为现在的省委常委会,各自为政,没有强有力的派系出现,除了……除了马万正、宋朝度、邢端台以及陈风、梅升平。
马万正和宋朝度关系稍近,而宋朝度和邢端台私交很好,陈风和马万正还算谈得来,而和宋朝度、邢端台以及梅升平又没有什么来往,梅升平又和几人基本上没有什么私交。按理说,以上几个没有联合的可能,但他们之间却有一个共同维系的纽带——夏想!
除了邢端台和夏想好像没有太多的来往之外,其他几人都为夏想捧过场。几人虽然也有各自的利益诉求,但如果夏想居中运用得当的话,也不是没有联合的可能,至少,能在关键的事情上保持一致。
夏想,就是一个至关重要的桥梁!
过年时,疗养院的试住活动,虽然只是少数人知道,没有人对外流传,但崔向还从一些渠道得知了省市两级领导干部前往疗养院的名单,这让他不得不多了几分警惕。夏想,虽然眼下只是一个处级干部,却成了能够阻碍他的计划的最大绊脚石!
堂堂的省委副书记,将一个处级干部当成力敌,说出去肯定会被人当成笑话,崔向却是格外认真地对待此事,高家的前车之鉴,不得不察。夏想平常不显山不露水,一旦他有事情发生,为他出面的人可是都不遗余力地支持!
以前是陈风,现在又多了宋朝度和马万正,甚至还有梅升平,夏想怎么就能让这么多人赏识,他凭的是什么?
崔向甚至认为他可以明里暗里对付叶石生,可以用手腕拉拢范睿恒,但对于夏想,总有一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因为夏想行事稳重,说话滴水不漏,平常看似任人摆布大受委屈,但总能借势借力,由别人出面解决问题,完全是四两拨千斤的效果。
一个让人抓不住过错的人,就算身为省委副书记,也不可能没事找事,拿他如何。当崔向得知夏想去京城参加了邱绪峰的婚礼,和付先锋在婚礼上不期而遇,而且吴家和梅家都似乎和他关系不错时,他大吃一惊,不得不对夏想提升了提防之心。
但崔向也从夏想的身上学到了一点,就是夏想只是一个小小的处级干部,就能和几大家族建立起良好的关系。他身为省委副书记,如果主动和几大家族接近,肯定也有机会编织出一张庞大的关系网!得到超出夏想的能力范围之外的巨大收获。
夏想既然能编织关系网,自己以省委副书记之尊,更能合纵连横,在各大家族之间游刃有余地利用自己的优势,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此时,崔向更坚定了自己调夏想来省委的正确性。至少他可以随时一个电话就让夏想前来汇报工作,可以近距离观察他的动向,还可以旁敲侧击地问他一些问题,不信他没有说漏嘴的时候。
“想留在省委工作的想法不错,我支持你。”崔向笑容可掬,一点也不见外,还故作亲热地拍了拍夏想的肩膀,“以后多来汇报工作,不要觉得我是省委副书记就难以接近。在燕市的时候,我们就算认识了,可以说,你也是我看着一点点成长起来的。不要拘束,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在合理的范围内,我会尽量帮你解决工作和生活的困难。”
“谢谢崔书记,谢谢。”夏想一脸感激,微微弯腰,“非常感谢崔书记对我的关爱,我一定会牢牢记在心上。关于外经贸部商调函的事情,一切由领导做主,我个人的意愿是想留在您身边。”
夏想的态度无比恭敬,流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
“这个,直接回绝了外经贸部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他们似乎对你兴趣挺大,连发了两份商调函。如果不给他们一个信服的说法,恐怕也不太好,毕竟外经贸部的面子还是要照顾的。要不这样,你回去后写一份思想汇报,将你在省委工作的感受和想要继续留在省委的迫切心情都形成文字,然后上报给我过目,由我发给外经贸部,也好让他们死心。”崔向出人意料地提出了一个并无必要的建议,他一脸笑容看着夏想,看似和蔼可亲,但目光中却流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定。
夏想明白了,崔向很清楚幕后是吴家在使力,也清楚外经贸部再发商调函,已经不是为了调他入京这么简单,而是为了给燕省一个提醒——就是外经贸部态度非常坚定。也许还想通过此举隐隐告诉叶石生,关于产业结构调整的争论,还没有结束。
调他入京的事情,由开始确实是想调动变成了现在的一个政治信号。夏想无奈,商调函虽然没有什么约束力,但也不能一发再发,不当一回事。看来,易向师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他一再提醒叶石生,到底是真心提醒,还是别有用心?
关键是,崔向的用心又是什么?他让自己亲自写一份心得,说是用来回绝外经贸部,恐怕真实目的还是试探自己,难道是借此机会让自己以思想汇报的形式,向他表忠心?
夏想吃不准崔向的真实目的,但崔书记有命不得不从,就立刻答应下来:“回去后我马上就写,一写好就立刻向您汇报。”
“好,那就先这样!”崔向下了逐客令。
崔向的真正目的是想借夏想的思想汇报,将他留在省委。他也担心万一事情有变,叶石生突然变卦,同意放夏想走的话,他就非常被动了。万一出现这种情况,他就拿出夏想的思想书,来拖延时间。崔向现在更觉得将夏想放在身边是最好的选择,一是可以盯紧他,二是可以从他身上学到如何周旋于大家族之间的窍门。
夏想点点头,说道:“崔书记再见。”转身就向外走,刚走到门口,忽然又站住,才想起来叶石生要他传话的事情,懊恼地一拍脑袋,又说,“哎呀,我来的时候在门口遇到了叶书记,他说让我转告您,说是紧急召开临时会议。可是和您一汇报工作,就忘了。”
崔向脸色微微一变:“什么时候?”
“遇到叶书记的时候,他说一个小时后。”
崔向抬手一看手表,眼中闪过一丝怒气,因为从夏想来到办公室到现在,正好过了一个小时。正要发火,崔向又想起其实是自己先晾了夏想差不多半个小时,就知道也不能完全怪夏想,就挥挥手,让夏想离开,没再说话。
夏想从他脸色不善上就看出了他内心的怒气,心道没办法,是你浪费了时间,又不是我。他也知道崔向不会向叶石生说明是因为自己的原因他才迟到,这样推卸责任的说辞不是一个省委副书记应有的风度。崔向只能吃一个哑巴亏,什么也不解释,只能向大家表示歉意,那才是最好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