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气使人兴奋。人类将自己拔擢出动物之列的时间相比漫长的进化史不过一瞥，原初的欲望潜藏在基因层面极易被唤醒。只需要一粒火星，“噼啪”一声，炸开烟花。……2034年5月11日，阴历三月廿三，宜动土、安葬、修坟，忌搬家、入宅、出行。中午十一点，司契醒来，装模作样起了一卦，下签，大凶。在看到签辞的那一刻，他不可遏制地笑出了声，眼底的期待亮得骇人。生活需要意外，唯有如此他才相信自己正在“活着”。司契起身走出卧室，客厅并不干净。擦不掉的斑驳血迹爬满墙壁，可疑的海草一样长而乱的头发丝纠缠零碎的摆件。司契微微皱眉。轻微的洁癖使他生出拆卸墙壁将水泥中的尸体剁碎的冲动，但考虑到这将耗费的时间和后续可能引发的麻烦，他望而却步。他是个极度怕麻烦的人，只因他过早明白一个道理：“麻烦一旦开了头，便永无止境。”盥洗室发白的地砖析出虫卵般细密的血珠，司契将其踏碎不作停留。洗漱台上布满裂纹的玻璃映出他的外貌，敞开领口的白衬衫，半长的头发，淡的眉，黑的眼，苍白如鬼的脸，属于一个二十五岁的无业幽灵。他有一瞬间生出了一丝不合时宜的幽默感。“我这样往棺材里一躺，说不定就可以埋了。”笑话讲出来意义褪色，甚至没能逗笑司契自己。他兀自摇了摇头，将牙杯中的水连同其中凭空出现的沾血的牙齿一同倒进马桶。“哗啦啦”的冲水声后司契咧开一口白牙，对隐藏着暗处的存在宣告：“今天不要惹我。”空气可感地凝滞了一瞬，诡异的氛围轰然崩塌，灵感似乎可以捕捉到“咔嚓”的碎裂声。……十二点，司契用新拆封的牙杯完成了洗漱，拎着空行李箱出门。这种计划之中的事已经无法带给他太多惊喜，后续的发展同样令他失望。签辞被事实证明并不可信，他此行无比顺利，甚至连平日里苍蝇般跟着他的非法侦探或是驱鬼道士，都了无踪迹。“说实话我真的不能理解你这奇特的癖好，要不是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我才不帮你干这损阴德的事儿呢。”司契到了地，与他这些年唯一一位幸存的“朋友”在阴暗的巷道会面。朋友喋喋不休。“他的家人多半不是没了——就是没脸来给他收尸，应该不会生出什么事端。不过还是建议你小心一点，还有，要是被抓到了千万别把我供出来。”司契道了句谢，眉眼弯弯笑得明朗。在和人交往的过程中，他不会让自己显得太过异常，如同隐入人群啖食人肉的怪物拙劣的伪装。朋友抱怨完后，眯着小眼睛说出了真正的目的：“对了，最近我接了个大活——”这位朋友向来喜欢打小算盘，千辛万苦帮司契搞来一具质量符合标准的尸体，绝对不是为了做慈善。“马孜奇你知道吧，他的养子疑似向某位存在献祭了血肉……”“改天吧。”司契打断道。预想中将要发生的意外的缺席，和自醒来便伴随着他的烦躁混杂在一起。此时他脑仁嗡嗡作响，对那位叫马孜奇的政客的家事毫无兴趣。……下午两点，司契拖着沉重的行李箱穿过小区后门。行李箱外壳严密，皮革厚实，逃逸的血腥气并不明显——至少在司契自己看来是这样的。老旧的小区是城市的疮疤，从里到外都烂透了。水电十天半个月停上一次，路面上痰液和粪便久未清理，垃圾桶缝隙中漫溢臭水。最早一批住户陆陆续续搬离，丢下包括穷人和老人的垃圾。穷人在变得更穷后换了新的穷人入住，老人死后又有新的老人进来等死。这里井井有条，没有不怀好意的正义之士，也没有多管闲事的热心公民。司契得以窝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捣鼓他那些超前的爱好——亦称跨时代的艺术。……两点十五分，司契站在地下室门口，“啪”地一声打开灯，昏黄的灯光恰似腐烂的宣纸。两处房产的作用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车祸去世的父母留下的两室一厅用于居住，用存款自行添置的地下室则用于陈列司契的“艺术”。每当进入地下室时，司契都会花一两分钟的时间端详自己的杰作——湿冷的墙壁旁一尊尊或高或矮的人体标本栩栩如生，在地板上投下灰扑扑的影子。简陋的洗手池和平整的台板干净整洁，一旁的架子上挂着的刀具泛着冷光。空气中弥散着福尔马林和酒精的混合气体，粘稠地漆住了时间。被熟悉的环境包裹，司契满足地深吸一口并不纯净的空气，弯腰拉开行李箱拉链。血腥气扑面而来，兴奋压过了洁癖，他不紧不慢地戴上手套，将行李箱中的物事小心翼翼地一件件取出。……三点，司契在地下室完成了对他千辛万苦带回来的原材料的初步处理。烦躁到极点的心情让他无法将工序继续下去。他穿过一排排摆放着人体的陈列架，径自走向楼梯口的洗手池。冰凉纯净的液体冲在手上，带着淡粉的颜色在池底积了浅浅一层。司契认真专注地在水流下搓着手上的每一寸皮肤，从手心搓到指缝。他亲眼看着污水的颜色越来越淡，又在某一个瞬间变成刺目的红。先前莫名其妙的烦躁似乎有了来由，那是一种对即将发生的事的预警——水龙头中鲜红的、夹杂着头发丝的血液汩汩流出。含有杂质的红色液体在池底扭曲，爬行，最终凝成一行潦草的文字：“你将主宰诡异。”纷杂的呓语在司契耳边一遍遍呢喃意义不明的音节，无数个体的思潮冲刷着他的意识，悲伤、狂喜、愤怒、痛苦等相互矛盾的情绪在他脑海中爆炸。他几乎泪流满面，却立刻狂笑出声。“呵哈哈哈……这就是意外么？”血红色字迹在池底一行行写成，伴随着冰冷的电子系统音：【您的罪恶已达到筛选标准，欢迎进入诡异游戏】【本游戏由世界规则出品，以合理方式存在；在游戏中死亡后，您在现实中的存在也将被抹杀】【资格评估副本将在一分钟后开启，该副本无积分奖励】【通关该副本后，您将成为正式玩家（初级），可以通过完成副本任务获取积分，实现愿望】这很有趣。司契想。总体来说，今天并不是太糟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