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大花魁的名头,楚冬青自是听说过,初眉阿姊就不需要说了,另外两位,便是春玉楼的画魁凌绿,花玉楼的棋魁玄霜。但三者之间,最受吹捧的,还得属舞魁初眉,且抛开初眉与楚常青的故事不说,单论魁名,便可分出高低,画魁与棋魁的名头,不过是艺伎中的佼佼者,但若置身于士儒当中,那只算得上是出众,却称不上拔尖,能与寻常士儒一较高下罢了,但舞魁就不一样的,那是货真价实的举国无双。更何况,初眉姑娘在美貌与气质上,还略胜二者一筹。当然,二者也只是略微逊色分毫罢了,否则也不配与初眉姑娘齐名。楚冬青抬头望向一袭青花襦裙的凌绿姑娘,只觉得她如绿树丛林中的仙子一般,风韵典雅,清新脱俗,迟疑道:“只是坐坐?”凌绿揶揄地笑道:“不只是坐坐,难不成小郎君还想玩点花样?”“不敢!”楚冬青汗颜道。凌绿的闺阁当中,清香盈室,楚冬青十分局促,目光直直地盯着屏风,不敢随意张望。凌绿姑娘给楚冬青倒上一杯清茶,端坐在一旁,瞧着眼前害羞的少年郎,问道:“楚公子,寻顾郎君所谓何事?”“拜师学剑。”楚冬青如实交代。“楚公子难道不知道顾郎君从来不收徒?哪怕是奴家随他学了数年画技,也无师徒之名。”凌绿姑娘感慨道,“实不相瞒,奴家的画技便是师承顾郎君,只不过,顾师不准许奴家将此事对外人说起。楚公子是麻衣郎君的胞弟,想来算不上外人。”楚冬青苦笑道:“可我连他的面都见不着。”“这六年顾师都没有碰过剑,一心痴迷于画作,楚公子应是知晓其中缘由?”凌绿柔声道。楚冬青点了点头。此事还得从田贺的那副《白类美人图》说起。若没有楚常青的存在,当年顾笛的风头必然是一时无二,不会比楚常青差。奈何,既生顾,又生楚。顾笛的名头也不少,因长得太过俊美,有美丈夫之名,因极善写真,尤其是擅长画美人,所以上巳评给他取了画公子的花名,又因自创碧虚剑法,得了碧虚郎君的美名。画公子一名,可见他的画技是胜于剑技的。当年刚及冠的他,其画技便可与晏国第一画师田贺争锋,后者可是年长他二十多岁。但谁也没想到,田贺的那副《白类美人图》一经问世,便惊艳京都,不仅保住了第一画师的头衔,还将顾笛狠狠地羞辱了一番。何为白类美人?白类美妇人,即男身女相的花美男,按理说,这无异于顾笛的真实写照,虽有嘲讽之意,但并无差错。但是田贺对顾笛的写真,却进行了一番修饰,原本就栩栩如生的清秀画像,他却为之敷粉涂脂,并在他脸上点了朱砂美人痣,将他真真画成了美女姿态。这般画蛇添足,非但没成为败笔,却成了画龙点睛的神来之笔,让整张画像更为出彩传神。此画一出,世间写真皆黯然失色。画技输于人,不可耻,但别人拿其长相来羞辱他,并且付诸于其最擅长的画作之上,这莫过于杀人诛心,奇耻大辱。顾笛有心在画作上反击,只可惜他始终无法超越那种画法,而他又耻于学那种画法,渐渐他开始意志消沉。一想起田氏,楚冬青心中就满是憎恨,因为他阿兄之死,皆因田氏而起。当年他阿兄便是打死田氏嫡系子孙田乃庆。田乃庆之父田恭,乃是戍守镇北城的骠骑将军,其母更是当朝公主。不过,坊间有传闻,公主嫁于田恭时,便与人有了私情,并怀有身孕,因为公主嫁入田氏仅九个月,便生下了田乃庆。田乃庆这个便宜儿子,也一点都不像他爹。田恭长得高大威武,性格凶狠,手段凌厉,一身武艺更是强悍无匹,否则他又如何能当上镇北将军,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脸上有一道狰狞丑陋的刀疤。田乃庆则长得白净瘦弱,性子柔弱,毫无武艺天赋,长大之后更是沉迷于酒色,尤其是女色。他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好色淫徒,被其奸污的良家女眷,传闻不下百人,更有姑娘性子贞烈,宁死不从,最终香消玉殒,丧命于他手中。然而,他却一直逍遥法外,只因为他爹是骠骑将军将,他娘是公主。好在恶人终有恶报。一日,田乃庆光天化日之下调戏民女,不巧被大醉酩酊的楚常青撞见,后者早知其恶行累累,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无法将他绳之于法。酒意上头,楚常青怒发冲冠,一气之下,想狠狠教训他一番,谁曾想,田乃庆纵欲过度,败坏了身子骨,几拳下去,便被活活打死了。楚常青自知闯了大祸,不想祸及家人,主动认罪入狱。楚原虽贵为司空公,当时正在外治水,哪怕在京城,也是救子无方。杀人本该要偿命,何况杀死的还是皇亲国戚,最重要的是,满朝士族,也欲借此机会除掉楚常青。但峰回路转,那些曾被田乃庆奸污的女子们,听闻楚常青杀了田乃庆,被判死刑时,纷纷不顾及自身清白,揭露田乃庆的罪行。一时间,田乃庆臭名昭著,弄得朝野皆知,轰动京都。当朝皇帝雄心尚在,不顾士族的反对,连夜为楚常青翻案,并下令次日无罪释放。只不过,楚常青没等来天亮。那夜大理寺失火,熊熊烈火之下,天生神力的楚常青,被铁索捆于铁柱上,没人救援,是难以脱身的。如此大火,唯有太玄宫梁掌教才能深入其中救人,但那夜他被一位神秘人引出了城,当他发觉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赶去救人时,却见大理寺上空,雷云密布,威势滔天,哪怕是他,也不敢以身犯险。转瞬间,滚滚紫雷倾覆而下,紫光煌煌,耀如白昼,诡异的一幕随之发生,漫天紫雷,如龙蛇游弋一般,尽数朝同一个地方落去。不是别处,正是楚常青捆绑的那根铁柱。更古怪的是,那紫雷齐发而下,转眼又一击而散,仿佛受人操控一般。总之,这雷云来的突兀,去的也莫名。雷云散尽后,梁掌教闯入火海,却只见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人与铁柱自是荡然无存,灰飞烟灭。楚常青死于天灾,虽不能完全怪罪于田氏,但田氏却有脱不了的干系,比如那场大火,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乃是田氏所放的。楚冬青心中纵有万般恨意,却拿田氏一点办法都没有,他问道:“凌绿姑娘,你无故提起这事,莫不是碧虚郎君有办法一雪前耻?”凌绿姑娘笑道:“小郎君真是聪明过人,顾师六年来,一直寻求更高的画技,奈何多年来,苦思不得,最后他恍然大悟,神来之笔的画技,可遇不可求,与其瞎琢磨,不如以返璞归真的画法,去画一个比他更美的女子。”“这世间有比碧虚郎君更美之人?”楚冬青问道。“据说,岭南就有一位!”凌绿姑娘轻吟道,“而且那位姑娘还与楚公子有些渊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