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刃出手的那一瞬间，攻势凌厉，但转眼又萎靡，这一切楚冬青尽收眼底。幸好汪子坚没有干傻事。防人之心不可无，这点道理楚冬青岂能不懂？即便没有高师伯的提醒，他也会留够对付汪子坚的真气。这场较艺的胜利，他心如止水，毕竟汪子坚实在太弱了，而且两人能拿得出手的，也仅仅是驭物术，也许将来各自修炼出了法术，那样的较艺才有意思。赢了之后，楚冬青没有回太玄宫悟道，而是去京兆府为那张氏讨回公道。当他来到京兆府时，却未见到张氏的身影，反倒遇见了另外一位熟人，其人正是那位疯乞丐。自从汝河命案暂时搁置后，那疯乞丐便每日都在这蹲守楚冬青，他相信，楚冬青迟早还会替其他人伸张正义，为民伸冤的。这次，坐在衙门口的疯乞丐，身旁还睡着一位邋遢的老乞丐。楚冬青径直朝两位走去，想与疯乞丐寒暄几句。疯乞丐自是也瞧见了他，不过一直都是冷眼相待，毫无以前那般热忱，眼中似乎蕴含着埋怨。楚冬青虽不明就里，仍是含笑问道：“近来可好？”近乎而立之年的疯乞丐，却如孩童一般置气道：“你不是麻衣郎君！”楚冬青不置与否，一脸认真地说道：“从今往后，我楚冬青就是麻衣郎君！”疯乞丐听罢，双目一瞬不瞬地凝望着楚冬青，眼眸逐渐清澈。他蓦然微笑，笑容在他那脏兮兮的脸上，如若烂泥中绽放的一朵白莲，干净自然。只不过，那笑容一闪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痛苦。疯乞丐突然抱头痛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哭声惊醒了一旁的老乞丐，他睡眼惺忪，惊慌地抱住疯乞丐的头，安抚道：“别怕，有爹在，没人敢欺负你。”楚冬青望着这对乞丐父子，不知所措。时许，疯乞丐在老乞丐怀中睡着了，老乞丐才将目光投向楚冬青，那沧桑的老眼中，尽是感激。楚冬青从老乞丐口中得知了他们的身世。老乞丐名叫汤有道，儿子名叫汤嘉，虽说寒门庶族，却是耕读传家。汤嘉只是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但却爱伸张正义，每遇不平之事，哪怕明知是以卵击石，也会不惜性命去斗争到底，最后因得罪了人，被人下了黑手，活活打成了这般半疯半傻。楚冬青曾从汤嘉口中听说过，他阿兄请他喝过酒，这并非疯言疯语，而是确有此事。虽然同是伸张正义，但他往往是以失败而告终。所以，哪怕是汤嘉年长阿兄几岁，却很是崇拜楚常青。有一天，楚常青拎着一壶酒，亲自上他家中，与他把酒言欢，后来，楚常青听说他被人打傻了，不仅上门探望，还给了一笔钱，并且揪出了下黑手的人，将其送至大牢当中。只不过，后来阿兄死了，汤家因以前得罪了太多人，最终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他父子俩更是沦为了乞丐。楚冬青听罢，心下悲切，问道：“你可曾后悔过？”汤有道笑道：“令兄在二十几岁的大好时光，就死了，我儿只不过是半疯，偶尔他还能清醒片刻。尚且苟活，哪敢说什么后悔？我父子虽身躯藏污纳垢，活得不体面，但圣贤之说，却如净泉，洗濯我父子之心灵，此心干净，并不觉得丢人。”这一番话，令楚冬青肃然起敬。这时，不远处走来一群人，其中正有张氏。为首之人是一位华服大袍的中年，身后家仆，亦有皮肤黝黑的老农，张氏行于诸人之间，仿佛被押送一般。中年人有些微胖，但却不乏书卷气，他行至楚冬青身前，客气地问道：“可是楚家二郎？”楚冬青拱手道：“正是在下，不知阁下哪位？”中年人笑道：“我乃郭氏子弟郭见同，经丘书院的山长，正是家父，这位老妇，想必楚公子应该已经识得吧？”楚冬青点头示意，他隐约察觉有些不对劲，因为张氏微低着头，仿佛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郭见同语重心长道：“楚公子有心为民伸冤作主，但切莫被小人蒙骗，好心干了坏事。这张氏向你哭诉之事，只不过是片面之词，真假参半，当不得真。其女之死，虽是死于我家井中，我郭家脱不了干系，但罪不在郭家。我郭氏虽是士族，但却是书香名门，对待自己佃户，从不苛刻，譬如张氏去年交不出租金，我郭家也没有一再相逼，而是雇她女儿当婢女，来偿还租金，若是换在其他士族，恐怕是要卖身为奴。但是，其女在我郭家为婢，却凭借有几分姿色，将我小儿勾引上床，害我儿不思进取，终日沉迷于女色。我儿去年刚满束发之龄，正是志学之时，却不是毁我儿前途？是故，我一怒之下，将其女遣回于家，谁曾想那女子贞烈，投井自尽。此事，我府中诸多家仆皆可佐证。”楚冬青望向张氏，问道：“可是如郭公子所言？”张氏含泪道：“这事发生于郭家，老身并不知情。”郭见同怒声道：“你女儿名声如何，你可知晓？楚公子若是不信，可问问这几位老农，其女平日便是花枝招展，喜欢勾引同村的青壮，更是与诸老农之子有染。”那几位老农一齐点头，其中有一位老农更是站出来说道：“张氏之女，名声却是不好，张氏之所以要向楚公子告状，其实只是为了讹郭家的钱。楚公子若是为她打官司，定将坏了楚公子的名声，所以我等将此事告知了郭家主。”楚冬青听罢，心下惴惴不安。“这晏国之士族，并非全是沆瀣一气，楚公子往后帮人伸冤，一定要知根知底才行，被别有用心之人坏了名声，那就得不偿失了。”郭见同劝诫道，随后问向张氏，“可还要伸冤？”张氏羞愧难当，摇头不语。楚冬青望向郭见同，恳求道：“还望郭公子莫要苛责这张氏！”“放心，只要往后她能老实，我不会为难于她家的。”郭见同说罢，并领着众人回去了。楚冬青杵在原地，心中甚不是滋味。汤有道见楚冬青沮丧着脸，笑道：“穷**计的刁民罢了，楚公子无须自责，吃一堑长一智，往后留了心眼便是。莫要丧气，你今后的路还很长，总有磕绊失意之时，就算今日真打官司输了，丢了颜面，难道楚公子以后就害怕不成？这为人伸张正义，总得辨出了是非，是非对错，不在你，而在当事人。这世间之事，并不是非黑即白，正如那郭公子说言，士族也并非人人作恶，庶族也并非人人良善。你要做的，是辨明真假善恶，还蒙冤者清白。”楚冬青虚心听之，朝其躬身拜道：“小子受教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