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力镇压,往往相伴的是血流成河。“你们这是做什么?”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视线越过示威者,落在对面的林祁身上。二人不过相隔百米,却好像隔了一道天堑,遥不可及。林祁站在了皇权中,奚音站在百姓里。他们成了光与影,对立而行。答话的是个男子,身材魁梧,坐在第一排正央,面对林祁时毫不畏惧,声音浑厚:“还请大人放回被掳走的商户!他们上有老下有小,家人都在等着团聚。大人,那些商户究竟犯了什么错?为何也没个准信?我们今日所求不多,只是希望大人能够放回商户!”“放回商户!”“放回商户!”“放回商户!”……一声声呼喊响彻天际,如夏季雨夜里的惊雷。奚音蹙眉,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很难有一个温和的收场。“放肆!”蓦地发出怒斥的,不是林祁,而是一位穿着锦衣卫官服的大人。奚音看他很是眼熟。“哪有你说话的份!”他倨傲地吼道。奚音记了起来,上一世,他便是与林祁一道来追捕她的那位官员。他是皇上身边的人。这场景何曾相识?一向自诩恣意的林祁,到底还是成了皇上的一枚棋子,皇上想将其放在哪里,就可以将其放在哪里。多可笑。“皇家重地,岂是尔等可亵渎?”李禹厉声道。林祁抬手,想要拉他,却是顿在半空中。他瞥见林瑜从旁侧冒出来,那厮抱臂而立,哂笑着,一副看热闹的姿态。那么多双眼睛在盯着,他得按皇上心愿行事。他不能输。皇上派李禹来与他一起,就是为了监视他,他不能在这种档口为这些示威者求情。他不是林梧,不能那般优柔寡断。吞了口口水,林祁默默再告诉自己:我不是林梧,万不能做那等蠢事。“这位官人好大的口气,我等在这就是亵渎,这是哪里的道理?皇城根,天子脚下,难道没有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的栖身之所?我想问这位官人,没有民,哪来的国?”那位大汉反诘道。字字珠玑,振聋发聩。“好!”“说得好!”……一时间,奚音被高举的手臂包围了。林祁望向那些振臂高呼的百姓,怔忡了。他们在为了什么反抗?他们何来的勇气?明明都是低如蝼蚁的人,为何能够站在这里?他们彼此间都相识吗?如若不相识,为何甘愿为旁人做这些?在那群陌生面孔中,他意外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扮作男装的白栎。的确是池青一贯的行事作风。四目相视,奚音眸中也有几分惊讶。她惊讶于林祁在这场风波中却是木然的。在她想来,他应当更张扬,如几年前对待池霖那样。奚音自然是不惧,大大方方地同林祁对视,审视着他。不知缘何,反倒是林祁先移开了视线。他竟有些心虚。他也不知自己在心虚什么。他做任何事,与她池青又有几分钱干系?旁边,李禹被大汉的话激怒。他猛地抽出剑,指着那人吼道:“你公然藐视皇权,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寒光泛起,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李大人!”林祁再也忍不住。李禹侧目扫了他一眼,问道:“殿下有何吩咐?”“他们都是些平头百姓,莫要为难他们。”林祁道。他没想到,有朝一日,这话竟会从他的口中说出来。李禹恶狠狠地盯着大汉,敷衍地回复林祁:“他们不过是些刁民,殿下何故同情?若是人人都效仿他们,又何谈秩序?”林祁不可否认,李禹的话也有道理。他只得缓了口气,再同那名大汉道:“你是领头的?”大汉:“是又如何?”“你可曾想过?你带他们以身犯险,逞一时之勇,是害了他们……”“周先生不是害我们!周先生是要救我们!”有个清脆的声音回道。那还是个孩子,坐在大汉的后方。大汉迎上林祁的视线,再道:“这位官人,您放眼看看,我们这边都是些妇孺儿童,他们都是被抓商户的家人,还有些因被你们查封,而无法维持生计的商户们。不是我们非要在这与您争执,而是您们将我们逼到了绝境里,让我们无路可走!倘若我们今日不来争一争,他们的家人不知何时才能回去!”心口沉闷,林祁的语气也变得沉重:“那些商户,我们查验后,自会放回。你们莫要……”“杀人了!杀人了!”猝不及防,人群中嚷起一声,打破了原本的剑拔弩张。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士兵手握剑茫然地立着。他的那柄剑直直地刺穿了一名示威者的身体。血光四溅,极为刺目。奚音定睛一看,骚乱背后,有一人正在走远。那道背影……是林瑜。“卫兵杀人了!”“快跑啊!杀人了!”“今天我就是这条烂命不要了,也要和你们拼了!”……一时间,骚动爆发。有人在逃命,有人在奋起,还有人僵在原地在哭泣。还有救,要及时止血,还有救。奚音想冲过去救人,却被向后涌动的人群推出好远。叫嚷声,脚步声,充斥在奚音耳边,吵得她脑袋瓜嗡嗡的。所有人都在四处逃窜,她成了一片浮萍,再多挣扎都成了徒劳。有人反抗,抢了卫兵的剑,最终也被刺伤。有人傻站住,尚且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鲜血顺着冷剑滴落在地上,绽开一朵朵鲜红的花,如春日一般绚烂。这就是永宁吗?“当心!”思绪回笼,奚音被旁边逃窜的人撞了一下。直到被林梧揽入怀中,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奚音嗓音干哑地问道:“不是说好你在马车上等着的吗?”林梧:“不是说好你看一眼就回来的吗?”奚音一撇嘴。瞧着她这失魂落魄的样子,林梧很是心疼。他一面搂着她往马车处快步走,一面轻声问她:“还好吗?”“林梧,他们杀人了。”奚音愣愣道。她又问:“为何他们能随意杀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