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若模模糊糊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树林中,一只灰不拉几的老狼正在脸上不停地嗅着。两片外翻的嘴唇,尖锐的獠牙,一对灰眼珠儿精光毕现,似乎正迟疑从何处下口。一道涎水顺着焦黄的齿缝滴落,正落在她雪白的咽喉处。她大气也没喘上一口,就晕了过去。再次睁开眼,一道夕阳映入视野,金光四射,一时间,她竟以为自己灵魂升天了。“这是——哪儿?”她问,气息微弱。“雪狼堡。”一个声音回答。她微微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一个男人站在身前,正用奇怪的眼神瞧着自己。只见他肌肤苍白,一道长长的疤痕由额头右上角插入左侧眉毛,仿佛烧热的卷尺压上去的,边缘平整,漆黑的浓眉下,两道阴沉沉的目光,正盯着自己上下打量。“你是谁?”伊若弱声问。“我倒想知道你是谁。”他微微扬起下巴,一副居高临下的傲然神态。伊若挣扎着坐起身,看到身下是一副担架,旁边束手垂立着两个兵士。难道自己是被抬到这儿的?可这是什么地方呢?她环顾四周,很快认出,这的确是雪狼堡。在帝国酒店历史纪念厅里,她见过以雪狼堡为背景的油画,不同角度,呈现出不同的风景,由于发自内心地喜欢,所以印象深刻极了。可是,雪狼堡不是一百五十年前的地方吗?她记得自己和朋友去风语森林游玩,迷路后被一只老狼追赶,期间跌倒晕过去,睁开眼时,正被那只老狼嗅来嗅去,险些丧命啊?这是怎么回事?这眼睛一睁一闭的功夫,时光竟然倒转了不成?她狐疑地看着那男人。“你到底是谁?”她严肃地问。“我叫南宫昃。二十五年前,我出生在这儿,父亲是雪狼堡领主南宫策。”他干脆地回答。伊若惊呆了。雪狼堡堡主叫南宫策,不过,那的确是一百五十年前,帝国建立初期的事了。这么说,自己穿越了?荒唐!她撑着胳膊站起身,拍打着裙子上的尘土,拢了拢凌乱的长发,这才看到周围站着不少人,都是仆人打扮。“我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她自言自语地嘀咕着。“你晕倒在雪狼堡外,是我的兵士把你抬回来的,小姐。”南宫昃冷冷地说,抱起双臂。“那么,谢谢啦。”伊若礼貌地说,并未看他。她讨厌他脸上冷漠高傲的表情,尽管他看上去还蛮英俊,是她喜欢的类型。“你准备去哪儿,小姐?”他问。伊若一呆。“我需要——理清一些事。”她说,感到有些困惑,冲他友好地笑笑,“实际上,我摔了一跤,脑子有点懵。”“记不清自己是谁了,对吗?”他讥讽道。伊若感觉到他语气中的敌意,绷起脸。“我是谁,和你无关。”她抬腿就走。一名兵士横上前,挡住了她。她愠怒地瞪着那兵士,然而对方并不看她,而是瞧着别处,一副唯军令是从的样子。于是她无奈地转过身,望着南宫昃。“命令你的兵把路让开!”她毫无惧色地说。南宫昃笑笑。“弄清你的身份后,就算你想待在这儿,我也不留。”“我叫顾伊若,刚从帝国大学法律系毕业,现住庆阳城,行了么?你还想知道啥?”她气呼呼地问。“顾伊若。”南宫昃低声重复,“这名字似乎听过,怎么回事?”“她就是南宫瀛的未婚妻!昃公子!”一个声音喊道。众人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是一个男仆模样的年轻人,看上去一脸精明,正幸灾乐祸地瞧着伊若。伊若莫名其妙。“你说什么,谁的未婚妻?”她结结巴巴地问,心想,简直见了鬼了,自己明明连男友都没有嘛。“南宫瀛!”男仆大声说,瞟了南宫昃一眼,“两个小时前,雪狼堡被昃公子用计攻陷时,他带着随从跑了,把你这个准新娘扔下了。你跑出城堡大门去追他,结果摔倒晕了过去。就是这么回事儿。”“你胡说!我怎么不知道——”伊若简直气昏了,话说到一半猛地想起,自己不是穿越了吗?莫不成就穿越到南宫瀛抛下的未婚妻身上了?简直悲催啊。她一手捂住眼睛,欲哭无泪。“你是谁?”南宫昃问那男仆。“我叫丛叁,是马厩男仆。”丛叁谄媚道。南宫昃伸手由怀中掏出一把银钱,隔空撒过去。银钱哗啦啦落在地上,丛叁马上弯下腰,一一捡起。众人皆鄙视地瞧着他,他浑然不觉。“参加订婚典礼的宾客们在哪儿?”南宫昃问。“除了和南宫瀛一起跑了的,其余都关在前院,等候处置。“随从回答。“有个叫许恒的,把他找出来,剩下都放了。”南宫昃命令。随从跑开。片刻后,他回来了。“找到许恒了,公子。”两名士兵押着一个男人,朝后院走来。南宫昃犀利地扫了眼。“绞死。”他如炬的目光扫过众人。“许恒是南宫瀛的亲信。三年前,他以勾结叛匪为由,杀了我手下数十人的家眷,血洗了那个村子。所以,他必须死。”说罢,他挥挥手。士兵推搡着许恒,朝高墙走去。“南宫昃!记着,你永远得不到雪狼堡!因为你的血是邪恶的!你不配!”许恒嘶声喊着。南宫昃嘴角微微抽动,眉头锁得更紧。高墙下,立着一个奇怪的木头架子,横梁悬着一根吊索。十分钟后,许恒不再挣扎。伊若退后一步靠在墙上,感到指尖冰冷。“柯管家在吗?”南宫昃威严地问。“在。”一位老者向前迈出一步。“你还记得我吗?”南宫昃盯住老者的脸。“我认得你这双眼睛,昃公子,”老管家温和地望着他,“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南宫昃点头。“二十多年了,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二十多年。”“茉伊夫人一定高兴。”老管家抹泪道。“我母亲早已不在了。”南宫昃低声说。老者叹了口气。“夫人这辈子很不容易。不过,你和瀛公子到底是兄弟啊。”“兄弟,”南宫昃轻蔑地重复,“我三岁那年,和母亲一起被驱逐出雪狼堡,就是瀛的诡计。他自幼恶毒,想要独霸雪狼堡,何曾认过我这个弟弟?”一阵冷风席卷而过。高墙阴影中,许恒悬着的尸身微微晃动。“即刻命人将城堡内清理一下,凡是属于南宫瀛的,无论什么,尽数烧毁。”他命令道。“遵命,公子。”随从应道。“柯管家,南宫策的灵柩埋在什么地方?”南宫昃问。“按照惯例,历代雪狼堡堡主的灵柩都在城堡地下的家族陵寝中,有家族名册,可供公子查找。”老管家回答。“用不着什么名册。回头你指给我位置就行了。”南宫昃低声嘟囔。老管家神色困惑,忽然明白了,脸色渐渐苍白。他噗通跪下。“昃公子,万万不可鲁莽。无论老堡主对你们母子俩做过什么,他依旧是你的生身之父啊。”老管家涕泪横流。南宫昃斜了老人一眼。“我只是让你把他找出来,不是要把他——,”他叹了口气,“一次惩罚等于清算所有的旧账,我已夺回雪狼堡,对他来说,惩罚已经完毕。所以,我不会再把他怎样。过几日,我会将母亲的遗骨运回,葬在他旁边。这是我母亲的临终遗言。”老管家明白了。“老奴遵命。”他艰难地站起身,稀疏的白发在风中拂动。“城堡里还有南宫瀛的什么人吗?”南宫昃问。老人看了眼伊若,小声回答,“没有了。”“发现一个,挂在绞刑架上的人就多个伴儿啦。”南宫昃阴沉地笑着。随即,他的视线落在伊若脸上,似乎在琢磨拿她怎么办。伊若的心提了起来。“把她——”他话音未落,老管家上前一步。“公子,顾小姐的父亲是国务大臣,深受陛下信任。此次雪狼堡武力易主,按照惯例,帝国多半不会干预,可万一发生什么,朝中有人总不是坏事。”南宫昃缓缓点头。“把她关起来。至于其他人,从现在起,没有我的准许,任何人不得迈出城堡一步,否则——”他手一扬,一道寒光闪过,伴随一声闷响。伊若循声望去,见高墙绞刑架的绞索应声而断,许恒的尸体啪嗒一声落在湿漉漉的地面。一阵冷风掠过,古老城堡的屋檐洒落几滴冷雨,坠在眉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