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骤变(1 / 1)

月夜狼城 喏侎 3882 字 2022-10-14

(午夜,雪狼堡笼罩在熊熊火把带来的冲天火光中。火把来自四面八方,犹如一道密不透风的红色封锁线,将雪狼堡重重包围,将每一个窗子映得通红,恍若地狱。伊若来到窗前,越过城墙,望向城堡外。外墙下,到处都是武装骑兵,手执火把,面朝雪狼堡,虎视眈眈。果然来了。迅速穿戴整齐,她离开房间,匆匆朝楼下走去。大厅里,南宫昃,老柯都在。两人正商量着什么,瞥见伊若,南宫昃转过身。“他们来了。”他平静地说。“我知道。”伊若回答。“咱们去二楼东侧的塔楼,那里能将外面看的更清楚。”“好。”三人离开大厅,沿着楼梯向上,来到二楼。在走廊东侧拐角向右侧,进入雪狼堡东侧哨塔。平时,这扇小门总是关着的,门环上挂着一条生锈的锁链。这会儿,老柯摘下锁链,把门打开。前面说过,外院城墙虽高,由于院落宽敞,中央地势更高,所以从城堡二楼往上,都视野良好。从哨塔的瞭望孔望去,城堡前黑压压的骑兵队伍前方,一人骑在马上,态度悠闲。白皙斯文的面孔,微胖的身材,华丽的装束,不是南宫瀛是谁。队伍稍远些的中央,有辆悬着深紫色帷幔的马车,神秘地停着。伊若注视着骑在马上的南宫瀛,感到困惑。“他哪来这么多兵?阿伊达既然派了兰斯来雪狼堡,按说不会这么快翻脸,协助他出兵。”“也许,兰斯也不过是用来麻痹我们的。”南宫昃冷笑着说。“颐康呢?还有兰斯?”伊若问。“还在睡吧。明早睁开眼,他们会大吃一惊。”南宫昃嘲弄地笑笑。不可能。伊若想。颐康也许还在睡,兰斯绝不会。也许此刻,他就藏在雪狼堡高处的某个地方,犹如准备捕获猎物的狼一样,盯着地面。“我去马房检查一下,那里堆着草料。”老柯说,匆匆走了。外墙下,南宫瀛似乎并不急着进攻,还在等。他骑着一匹白色高头大马,手握缰绳,静静注视着雪狼堡。期间,那辆挂着深紫色帷幔的马车车帘似乎动了动,他回头看了眼,大约说了句什么,转头继续望着雪狼堡。马车里的人是谁呢?伊若思索着。老柯回来了。“看过了,没事。”老柯对南宫昃说。“谢谢你,老柯。”南宫昃说。“公子何必客气。”老柯回答。“这些天,你照料这里的一切,辛苦了。如果雪狼堡再次易主,你尽可以告诉南宫瀛,你是受到我的胁迫才服从命令的。”老柯摇摇头。“昃公子,我老啦,已经不担心生死问题了。我不是对你忠心,而是为了老堡主。”南宫昃:“南宫策?”老柯缓缓点头,“我自小跟着他,知道他的心思。对你们母子,他虽然做的狠了些,却始终放不下你们。”“哼,他下令让我们离开的。”“不,公子,那时你还小,根本不知道老堡主是什么样的人。茉伊夫人离开雪狼堡那年,堡主只有三十五岁,完全可以再娶,可他没有。”“良心谴责。”南宫昃冷笑。“不。因为他心里只有茉伊夫人。”老柯郑重道。“我不信。”“瀛公子虽也是南宫家血脉,可老堡主说过,他的性格完全不像南宫家的人。对瀛公子,老堡主是失望的。他临死前对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是,老柯,我真后悔,不该将她们母子赶出去。无论她们是什么,终究是我的妻儿。”老柯含着泪说。南宫昃的脸涨红了,嘴角微微抽动。“以前,老堡主从不外出打猎,自从你们离开,他每年都去森林打猎,却从未猎获过一只猎物。他是去找你们啊。”南宫昃掉开脸,望着别处,努力掩饰内心的翻滚。“只是老堡主碍于自尊,不肯承认而已。我知道他的心思。我跟了他四十几年。”老人抬起袖口抹着泪。“瀛公子从未真正将雪狼堡当回事。”老柯继续说,“他怀有更大的野心,必要时,甚至可以将雪狼堡拱手相送,只要能获得更大的利益,更高的地位。这是老堡主生前通过观察得出的结论,也是让他失望的地方。而雪狼堡只能属于南宫家族,外人绝对不得染指。它可以被毁掉,却不可以被玷污!这是南宫家的遗训!所以,昃公子,我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你,而是我的职责所在。”南宫昃长叹:“老柯,要知道,我也不配拥有这个地方。”“不!你是老堡主的儿子,这就够了。”老柯坚定地说。南宫昃眼睛发红,不知该说什么。他望着城墙下,与南宫瀛的目光相遇。隔着黑夜,借着千百只火把的冲天光亮,他看清了自己的哥哥。数日前,趁南宫瀛订婚典礼,他乔装客人潜入雪狼堡,里应外合,一举将城堡拿下时,南宫瀛提前逃跑,兄弟俩并未见面。此刻,时隔二十几年,南宫昃认出南宫瀛,却不是因为他记得那张脸。三岁幼儿不可能记得这么清楚,何况中间隔了二十几年。他认出南宫瀛,是因为对方盯着自己的眼神。那目光参杂着鄙视,得意,此外还有不可推翻的血脉连接,由此产生的灵犀。目光相遇的瞬间,南宫昃清楚,哥哥已经看见了自己。“我去看看兰斯和颐康。”伊若匆匆离开哨塔。沿着走廊,伊若快步走着,心中的不安加剧了。兰斯和颐康的房间在二楼,位于城堡西侧。走廊狭长幽暗,沿途房间房门紧闭。走廊尽头最后两个房间分别是颐康和兰斯的,此刻,一间房门敞开着,里面空无一人。一件黑斗篷搭在椅子上,是兰斯的。伊若朝另一个房间走去,轻轻敲了敲门。没有应答。她又敲了两下。“颐康公子?”依旧无声无息。她轻轻拧动把手,门开了。床上被褥凌乱,颐康不在。他的衣服凌乱地扔在脚踏凳上,窗帘拉开半边,火把映着房间明晃晃的,一切格外清晰。伊若离开房间,心中狐疑。这两个人去哪儿了?她沉思着。忽然,她眼前一亮,快步朝楼梯走去,直奔四楼。果然,不出她所料,南宫策的房间门敞开着,密室门也打开了。兰斯站在小桌前,怔怔注视着箱子里面,脸上呈现出奇异的神色。他的侧脸跳跃着火光,银刃的白光在眼底闪烁。银红交相辉映,让那张相当苍白的脸,此刻更加诡异,仿佛画过妆后的死人,在暗夜中活了过来。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兰斯猛地转过身,惊恐地望着伊若。“我猜到你在这儿。”伊若平静地说。她走过去,拿起银刃,仔细端详着。“你对它感兴趣?”她慢条斯理地问。兰斯不吭声,死死盯着那半金半银的精致匕首。“你摸摸看。”伊若将银刃缓缓递过去。兰斯遽然后退,仿佛见了鬼一般,脸色更加苍白。伊若笑笑,将银刃轻轻放回去,合上箱盖。“走吧。”她率先朝门口走去。经过那张大床前时,伊若有种奇怪的感觉,南宫策此刻就躺在帷幔的阴影中,冷冷地瞧着自己。兰斯顺从地跟在她身后,始终一言不发。走廊里,伊若站住了,转过身。“颐康呢?”她问。兰斯奇怪地笑笑,“这会儿找他,已经晚了。”“你说什么?”“暗道。”“有人看着。”兰斯摇头。“我相信颐康在雪狼堡的这几天,应该笼络了一些人,他们会帮助他对付那些看守。至于石板,水泥还没干透呢。”伊若心一沉,转身欲走,却被兰斯拉住了。“来不及了,小姐。“兰斯侧耳倾听,“听,南宫瀛的人这会儿已经从暗道进入城堡了。颐康只顾着逃跑,无暇重新堵住暗道。他们大概一个前脚走,一个后脚到。”兰斯满意地笑着。果然,城堡院子里传来剑戟碰撞声,厮杀声,人影幢幢。“他为什么要逃?他和南宫瀛商谈过,南宫瀛也有可能帮助他。曾经,他们一个阵营。”伊若说。“也许他看见了什么,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兰斯说。伊若无暇多想,疾步下楼,来到二楼东侧的哨塔,却发现南宫昃和老柯都不在。她从瞭望孔俯身望去,见城堡前院厮杀的人影中,南宫昃手持长剑,奋力挥砍。去找他!是死是活,都要和他在一起。她转过身。这时,她的手腕被一只冰凉的手紧紧扣住了。是兰斯。他盯着她,嘴角露出阴险的笑意。“小姐,你不能去。”“你想干什么?”伊若沉声问。“你知道我是什么,对吗?”兰斯问。伊若僵住。“我不知道。”“不,方才你将银刃递给我时,我就意识到,你早已知道一切。”兰斯从容地说。伊若冷冷瞧着他。“你想怎样?”“我和南宫昃是一类。”兰斯说,“你放心,我是来帮他的。”“怎么帮?”“敦促他离开雪狼堡,去他该去的地方。森林,野狼岭,这片土地上所有狼人都在等他苏醒。”“你为什么拦着我?”“你是他离开这里的障碍。若不是你,前几天他去了野狼岭,就会留在那儿,不再回来。他是因为你回来的。”伊若喉咙发干。“不是因为我。他在这儿还有事没完成。”“总之,这会儿你不能下去。”兰斯从怀中掏出一根细绳,将伊若手脚捆了起来,撕下一块衣襟,将她的嘴塞住。做完这一切,他退后一步,打量着她。“你就待在这儿吧,小姐。等事情平息,会有人发现你的。”说罢,兰斯转身朝小门走去。门轻轻关上,锁链哗啦作响。兰斯走了。伊若费力地挪过去,背靠门板,忍住绳索紧勒手腕的疼痛,用力拽门。然而门纹丝不动。她额头后背沁出一层细汗,很快力气耗尽,瘫坐在地。瞭望孔外,厮杀声还在继续。她定了定神,借助墙壁,费力地直起身,挪移至瞭望孔处,望着下面。她看见兰斯站在南宫昃面前,低声说着什么,神色急切。南宫昃惊讶地看着他,随后坚决地摇摇头。“……不!我要留在这里!”“我已经安排人把她送出去了,她现在安全了,公子!”兰斯大声说,“我以月光的名义发誓,没有说谎。”南宫昃僵立在原地,仔细审视兰斯。“离开这里,回到森林,这才是你此番来雪狼堡的真正目的,对吗?”他问兰斯,声音沙哑。兰斯重重点头。“他们都是凡人,而您不是,公子。您天生负有统领狼人的使命。”“去他的使命!”南宫昃激动地大声喊道,“我只想当个自由的人,完成该做的事!”“您永远当不成,因为您不是。”兰斯平静地说,注视着南宫昃额头的伤疤,“您不希望这样的疤痕落在您心口吧?那将是致命的,也会令您母亲感到失望。她还长眠在风语森林。”南宫昃脸色惨白。长剑从他手中脱落,咣当掉在地上。他双手捂住脸。一支燃着黑色火焰的箭矢划过夜空,落在城堡偏垛上。火苗攒动了几下,翕动着,渐渐熄灭了。南宫昃抬起头,默然盯着雪狼堡。此刻,雪狼堡已经完全陷落。沉重的大门打开了,等在外面的骑兵蜂拥而入。马蹄凌乱,震荡着地面。令人惊异的是,从风语森林里正不断涌出一片片黑云,乌压压地朝雪狼堡方向移动。无数点荧火点缀期间,恍若幽灵浮于暗黑水面之上,汹涌如潮。那是风语森林的狼群。兰斯上前一步,急切地握住南宫昃的手。“跟我来,公子。”他强拉着南宫昃,朝城墙走去。不少兵士围在两人前后,前后杀出一条血路。伊若认出,他们都是平时驻守城堡的兵士。她意识到一个事实:他们和南宫昃一样。暗夜中,火光下,他们脸上的表情,眼底的神色,几乎完全相同:漠然而狂乱,从容而血腥。午夜月圆时分,他们会短暂地变成狼,而狼群则会变成狼人。显然,他们知道南宫昃是谁,忠心耿耿地跟随着他。眨眼间,南宫昃和兰斯以及他的士兵们,全都站在城墙上。南宫瀛站在城堡台阶上,背着手,安详地望着墙顶的众人,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兰斯一手攀住墙头,长而弯曲的指尖深深插入石缝,脚尖轻点,攀援而下。在他身后,其余狼人士兵动作一样敏捷,犹如巨型黑蜘蛛。南宫昃最后看了眼夜幕下的雪狼堡,双眉紧缩,目光忧伤。南宫瀛朝他挥了挥手,轻轻说了声,“再见,弟弟。”火光冲天,剑戟声不断的雪狼堡,终于回归平静。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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