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绮罗(1 / 1)

月夜狼城 喏侎 4315 字 2022-10-14

(雪狼堡地牢内,伊若坐在墙角,注视着窄窗投进的一线光亮。窄窗约二十厘米宽,五厘米高,距地面不到三公分,中间插着铁栏。窗子对面是扇小门,一米高,宽度仅容一人通过。外面的石头台阶蜿蜒向上,靠近地面是另一扇铁门。两道门的钥匙均在南宫瀛手里。天气骤然变冷。雪花飘落,几片随风而入,穿过栏杆缝隙,滑入幽暗的地牢。伊若瑟缩着,抱紧双膝,下巴搭在膝盖上。距马厩事件,已经过去三天。期间,两个人来探望过她,一个是丛叁。丛叁是伊若关进地牢的次日早晨来的。他带来了面包和热汤,丛窄窗递给她。伊若不接,看也不看,淡淡地让他拿回去。“你只要答应我,我就去求娘娘放你出来。”丛叁几乎趴在地上,费力地看着窄窗里的伊若。伊若掉转头:“你死了这条心吧。”“你不再是小姐啦,顾伊若。”丛叁讥讽道。“我是什么,和你无关。”“听我说,小姐,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可你并不了解我。”丛叁说,“我知道庆阳城内发生的所有事,比如你父亲的真正死因。和你了解的并不完全一样。”伊若屏住呼吸:“我父亲的真正死因?“丛叁点点头,面露得意。“不错。”“是什么?”伊若颤声问,盯着窄窗外的脸。“现在我不能告诉你,除非你是我的女人。”丛叁精明地笑笑说。伊若收回视线,冷冷道,“你一个马厩男仆,能知道什么?”“我现在是城堡大管家,”丛叁纠正道,“以前虽是男仆,却经常随瀛公子去庆阳,宫里不少侍卫宫女都认识我。他们可是无所不知。”“然后呢?”“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父亲——嘿嘿,知道的太多。”丛叁顿住不说了。伊若感到恶心,对这个人的厌恶达到了顶点。她闭上眼睛,不想再理睬他。然而丛叁并不死心。“先透露你一件事吧,”丛叁一边说,一边观察伊若的表情,“你父亲心目中的女婿人选并非瀛公子,而是颐康。”“胡说!”伊若倏地睁开眼睛,大声道,“人人知道,绮罗和颐康之间有婚约。”丛叁耸耸肩,“婚约算个啥?需要的话,随时可撕毁。”“但是,颐康对和顾家联姻并不感兴趣,你父亲只好作罢。于是他选定了郑卓。”“什么?“伊若脱口而出。“不错,北境王郑卓。人人知道他好色。将你送给郑卓做妾,有了这个背景,你父亲在帝国的势力无疑将增强。这符合常理吧?”伊若狐疑地盯着丛叁。“对你父亲的提议,郑卓当时并未明确表态。因当时,他正因北境内部事务烦恼。北境王妃阿古香娘家的实力逐步增强。他不想因此惹得阿古香不悦。他拖延了段时间,期间,瀛公子向你父亲求亲,这门婚事就是这么订下的。”伊若将信将疑,“你有什么证据?”丛叁淡淡道,“等你有机会回顾府,就去你父亲的书房找找看。照理,这种秘密来往的信件应该藏在某个地方。你不会不了解你父亲的习惯吧。”伊若轻蔑:“就因为这个,他就被杀了?笑话!杀他的人是兰斯!”“我只是举个例子,证明我知道很多事情,”丛叁说,“等你成为我的女人,就会知道你父亲的真正死因。”“别做梦了。”伊若冷冷道。丛叁盯着她看了会儿。“你还想着那个狼人?和他在一起,你会被他吃掉,连骨头都不剩!”“与你无关。”丛叁一脸愠怒。“顾伊若,雪狼堡迟早有一天会是我的,你信吗?”。伊若沉声:“我信。我信有朝一日,你可能将雪狼堡踩在脚底,我还信一件事,那就是,你会死的很惨。”清冷的晨光下,丛叁的脸发青。因姿势别扭,他的眼睛发涨,布满血丝。让伊若想起初来雪狼堡那日,挂在绞刑架下的许恒。吊索下的可怕挣扎,暴突的眼球,挂在那里,仿佛抽空了的尸身。“臭娘们儿,走着瞧,你迟早会跪着求我的。”丛叁牙齿咬得咯噔响。他不甘心地盯了伊若一会儿,站起身,若无其事地掸掸衣服上的土,走了。伊若思索着,不明白阿伊达为什么要将自己送给丛叁。她想了差不多一整天,终于明白:这么做,是为了让自己放弃一切希望,只忠心于阿伊达。当这个念头倏然清晰,她觉得这个阴暗的地牢更加寒冷了。晚上,南宫瀛来了。第一道门打开时,锁链哗啦啦作响,惊醒了瑟缩在墙角干草上,昏昏欲睡的伊若。她立即坐起身,侧耳听着。落在石头台阶上的脚步间隔略长,显得沉重,透出重重心事。又是一阵锁链声响,随即咣当一声,门开了。窄窗投进的月光映在南宫瀛脸上。微胖的脖颈,圆润的脸,眼底布满愁思。他衣衫华丽,右手拎着一串钥匙,食指硕大的银色徽章戒指,黑暗中格外醒目。一进地牢,南宫瀛的视线就落在伊若脸上,面无表情地站着,一言不发。伊若默默注视着他。等了会儿,见他依旧不说话,她开口道,“你是来看望我,还是宣布对我的处决?”南宫瀛向前走了几步,擦得锃亮的皮靴落在地上,激起尘土。“这里虽然是雪狼堡,我却无权处置你。阿伊达不准我过问你的事。”他有气无力,声音沙哑。伊若自嘲地笑笑,“我竟然不知,自己这么重要。”“再有五天,我就结婚啦。”南宫瀛懒洋洋地说,望着窄窗外。伊若心一振,这么说,绮罗就快来了。“恭喜你。”伊若说。南宫瀛摇摇头,“没什么可恭喜的,这婚礼只让我厌恶。”他蹙着眉头,”这几天,我一直在回想你我订婚的时候。那时我有多开心。你知道吗,伊若?”伊若凝视他,“你在意我?”“那还用说!”南宫瀛愠怒。“可订婚当日,你跑了,把我扔下,否则不会有后来的这些事。”“那是为了保存我的实力!”南宫瀛忿忿道,“留得青山在,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伊若抱紧双膝,低声道,“如今说这些,没有意义。”南宫瀛脱下外套,走过来,为伊若披上。她本能地想抗拒,却忍住了。他的衣服残留着他的体温,散发着他的气息,一股淡淡的香气。也许,那是阿伊达留下的。“谢谢。”伊若低声说。南宫瀛叹了口气。“我们都没有回头路啦,伊若。阿伊达要我答应,婚礼当夜,随她返回庆阳。这个自私狠毒的可怕女人。”伊若默然。尽管春宵数度,阿伊达并不信任南宫瀛。将他从绮罗身边带走,防止雪狼堡和北境暗中勾连,这么做是必要的。“阿博的病怎么样了?”伊若问。“好些了。阿伊达命人时刻看着他。”南宫瀛脸色冷峻,眼底掠过一道阴霾。地牢也随之更加阴暗了。伊若靠坐在墙角的阴影中,南宫瀛的脸正好呈现在窄窗光亮下,使得她能更仔细的端详他。她还记得大厅墙上南宫策的肖像画。此刻,南宫瀛的五官神情,俨然就是年轻时的南宫策。她又想起南宫昃,说不出来什么地方,这父子三人的确长得很像。“如果我说,阿伊达和你很配,你会生气吗?”她问。南宫瀛温柔凝视她:“我不生气。凡是你说的,我都不生气。”他走过来,俯下身欲亲吻她。她坚决地把他推开。他直起腰,没有显示出不高兴,依旧安详地看着她。“如果有一天,我告诉你,你什么地方最吸引男人,那种魔力会立即消失。”伊若面无表情:“我并不想吸引谁。”南宫瀛偏头思索,“你脸上有些我说不清的什么。大约只是一种感觉。很小的时候,我在另一个女人那有过这种感觉。”他陷入回忆。“那个女人是谁?”南宫瀛兀自说着,“我讨厌她,可我不得不承认,她很美。只是那种美中透着邪恶。”他若有所思地搓着下巴,眯起眼睛。伊若明白了:是茉伊。“好啦,我们谈谈正事吧。”过了会儿,南宫瀛瞥了眼半开的小门。门外是漆黑的走廊,墙体的石块反射出微弱的光。夜风袭来,摇晃着远处的树木,在地牢内投下浅淡的影子。那影子微微晃动,仿佛看不见的幽灵,在吊索下挣扎,无法摆脱。“还记得我说过的话么?”南宫瀛问伊若,“绮罗也好,阿伊达也罢,她们都不算什么。只要你愿意成为我的情人,将来有一天,整个帝国都是我们的。”伊若讥讽道,“这话我方才听过,意思差不多。”南宫瀛一怔,“丛叁。”伊若不语。南宫瀛哼了一声,“我能像牵一条狗那样牵着他走。”“你为什么非要选择我呢?”伊若问,“女人很多,以你的身份地位,帝国内的美女随你挑选。”“你太不了解自己啦,伊若,”南宫瀛亲切地望着她,“首先,这会最有效地打击南宫昃;其次,你不仅美丽,而且聪明,关键时刻能保持冷静。对女人而言,具备这一点的可不多。”“顺便加一句,你不像这个时代的女人。”他总结道。伊若轻轻叹了口气,我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女人。“总之,我喜欢你。”南宫瀛郑重地说。“你还是好好待绮罗吧。”伊若黯然道。南宫瀛撇撇嘴,“绮罗是个小傻瓜。只要我和她过一次夜,即便心里还有别人,她也会死心塌地跟着我。当然,我暂时还不能碰她。我答应了阿伊达。”“而你不同,伊若。阿伊达不喜欢你干干净净,她要把你变成一个身子脏,心里更脏,像她一样贪婪的女人,这样才好利用你。女人越是干净,就越不清醒。越脏,力量就越强大。不过,我不会让她得逞的。”南宫瀛冷笑着。“好啦,我要走了,不然阿伊达会疑心。等绮罗来雪狼堡,我会安排机会,让你们见面。”南宫瀛朝门口走去。拉开小门,他站住了,背对着她。“给你个忠告,伊若,打消不该有的念头。这对你没坏处。”小门咣当一声关上了。锁链哗啦一阵响,脚步声沿着石阶向上,依旧像来时那样沉重,心事重重。寒冷的夜幕沉沉落下,一切陷入沉寂。看守每天早晚送来面包和水,伊若只吃得下一点点。她默默数着日子,婚礼临近了。然而,雪狼堡声息皆无,毫无喜事即将到来的迹象。晚上,伊若忽听外面门响,随后一阵轻快而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她心中一喜,猛地站起身。门开了,绮罗站在门口。她还穿着旅行的衣服,披着蓝色斗篷,鞋子布满尘土,显然才到城堡。看到伊若,绮罗大喜过望。“伊若——”她喊道。伊若眼里含着泪,“你来啦。”绮罗重重点头,“我刚到,就赶来看你。你还好吗?他们怎么把你关在这个阴冷潮湿的地方?”她抹着眼泪。“别哭,绮罗,我是死过一次的人,这已经很好了。”伊若微笑着说。“走,我们不要在这里。”绮罗冲动道,拉起伊若的手就往外走。伊若拉住她,轻轻摇头,“绮罗,陪我坐一会儿吧。这里清静,我们说会儿话。”绮罗回头望着她,目光凄楚,“好。”两个女孩在干草上面对面坐下。“你瘦了。”绮罗打量着伊若说。“你也瘦了很多。”伊若怜惜地端详那张清秀甜美的脸。绮罗压低声音,“昃公子呢?”伊若简略叙述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颐康的到来,兰斯的不速而至,丛叁的背叛,雪狼堡的深夜陷落等等。绮罗认真地听着,神色忧伤。“你回到雪狼堡的这些天,南宫瀛没少去庆阳宫里找阿伊达。他穿着普通侍卫的衣服,没人认得出。阿博有一次远远看见他的背影,认出是他,但不确定。”“五天前,我接到阿伊达关于婚礼的旨意,本想求父亲拒绝,可是想到阿博和你都在这儿,就决定借这个机会过来看看你们。我是不会嫁给南宫瀛的。就算婚礼举行了,他也休想碰我一下。我谁都不嫁。”绮罗神色坚定。伊若踌躇道,“有件事,我还没告诉你。”她深吸一口气,定定望着绮罗,“昃公子是狼人,兰斯也是。他们这会儿大概在野狼岭。”绮罗震惊:“真的?”伊若点点头。绮罗沉思着了会儿。“原来真的有狼人。那次我还对阿博说,让他带我去野狼岭看看呢。”“你怕么?”绮罗天真地摇摇头,“不怕。他们跑起来像风一样,对吗?还有,他们能在黑暗中看到很远很远,对不对?”伊若温柔地看着她,“小傻瓜,你想的太浪漫了。”绮罗笑笑,“其它狼人我会害怕,可昃公子,我一点都不怕。”“见到阿博了吗?”“见了,他好多了。阿伊达不许他来见你。他很难过。”“他没事就好。”伊若说。正聊着,咚咚脚步声传来,南宫瀛出现在门口,一脸焦急。“伊若,我现在送你走。”他催促道,将一个包袱递过来。伊若接过,震惊地看着他,“发生了什么事?”南宫瀛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阿伊达答应了丛叁,今晚,他就可以和你过夜,两天后放你出地牢,成为这里的女仆总管。”伊若呆住,脸色苍白。“她居然——”“没有时间了,你赶紧换衣服,我想办法送你离开。”南宫瀛着急地说。“怎么离开?阿伊达的人都在这儿。”绮罗焦急道。“我已经把丛叁支开,命他立即去镇子上找主持婚礼的牧师。我们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南宫瀛说。伊若不再多问,打开包袱,掏出一件长袍套在外面,又披上一件厚厚的斗篷。“不,你披绮罗的披风。”南宫瀛说。伊若愕然,“为什么?”“照我说的做就是。”南宫瀛蹙着眉头。绮罗顺从地解开披风,递给伊若。伊若披在肩上,默默系好带子。南宫瀛上前,替她将兜帽向上拉起,遮住大半张脸。“还记得那辆马车吗?”南宫瀛意味深长地望着她。伊若明白了,用力点点头。“出去以后她怎么办?”绮罗不安地问,“一个女孩儿,能去哪儿?”南宫瀛沉默片刻,“就看她的命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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