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鹤骨难污(1 / 1)

南楼录 危余 2032 字 2022-10-15

(“当!——”“当!——”“当!——”丽景楼上,编钟声阵阵。钟声沉重苍茫,响彻邵京城的每一处。这钟声庄严地宣告着君王的出行,邵京外有多少虎视眈眈的眼睛,但碰见宜王,仍然要低下头颅,叫一声君上万岁。邵京的麓街两边住户奉命回避,闭门不出。若有人想要一窥君上玉颜,被巡逻的金卫兵逮到,即刻人头落地。来不及躲闪的小民们,听到钟声便立即匍伏,以额触地,绝不可抬起头来。南楼和智濯尚就在其中,她听见他叹息道,“真是不巧,一回来就得跪上这么一大会儿。”四面铜鼓的敲击声震得南楼脚下的土地似乎都瑟瑟发抖。鼓声后,墨色,紫色的龙纹散花卉散方散圆伞和各色的旗纛在风中招展,金卫军手中的枪、戟、戈、矛等发着金光闪闪的光泽。这些无一不显示着大行皇室的富贵和威风。队伍浩浩荡荡,銮仪绚烂夺目,一顶金色和苍色交织的金檐步舆缓缓从南楼身边而过。十余位抬着金檐步舆的卫兵步伐整齐,步步生根似的稳重。紧跟其后,是一把高耸的五彩华盖。两班佩着长矛的高大侍卫分列华盖两侧,紧紧护卫着步舆。南楼从未见识过这样的场景,原来天子竟是如此大的排场出行。智濯尚说这条大街,总是繁忙热闹,现如今却鸦雀无声,一声咳嗽也听不见,好玩不?街道上的店铺关门,南北同向的大道也空无一人。南楼低下头去,见膝下的土地上撒了一层湿漉漉的黑土,智濯尚说,这是为了避免御驾通过时扬起灰尘。他告诉南楼,君上去往的方向乃是大冢宰府的方向。据说大冢宰府内别有洞天,是个小型的九灵台。其中也有群峰耸立,白云萦环,奇石嶙峋,婀娜多姿,藤蔓菇郁,绿竹猗猗,松柏参天,杨柳同垂,野花芬芳,桃李争艳,蝶舞鸟鸣,鱼戏蛙唱。数不尽的石阶前卧立有几排形似各种走兽的巨石,恬静安然,犹如守候大冢宰府的卫士。大冢宰府和宫中的九灵台唯一不同的是,九灵台下有一潭泉水。这潭泉水永不枯竭,上古时期便已存在,即使是邵京大旱,其中的泉水也不曾断流。有人曾放入一纺金线放入潭中,金线慢慢拆开,到了最后仍未到底。潭称护龙潭。也有人说过,里面封印了一条千万年前兴风作浪的应龙,若放出来,天下即刻大乱,战火必将重燃。南楼笑道,那还不如叫锁龙潭呢。他道,“你将君上置于何地?”护龙潭水清澈见底,面平如镜。风和日丽的早晨,彩霞满天,紫气不断,云雾缭绕,整个九灵台中的楼台亭榭时隐时现,恰似蓬莱仙境。智濯尚问她,“想不想去看看君上长什么样子?”南楼低着头,“不是说不许抬头么?”“我爹可是大司徒,当朝的大司徒,怕什么!”他拉着南楼起来,“人都走了,也没有卫兵了。”趴着的民众们也渐渐起身。他带着南楼上了几十步外的酒楼。“这是什么地方?”南楼跟着他走上楼。进去后才发现原来此处的楼阁互相中通,从此处可以走到另一处酒楼。兰溪从未有这样的高楼,她也没有如此奇妙的经历,竟然可以从两座酒楼之间穿行无碍。浩大庄严的仪仗,就停在了大冢宰府门前。沉闷古板的铜鼓声打破了此地的寂静。大冢宰府的台阶下,虎贲首领拖长声音,“拜——”周围的官员便拜了一次。连续三次,他都拖长声音喊。南楼见一众人端正姿势,不免觉得无趣,“他们要拜到什么时候?”“等等吧,是要拜一会儿,君上那个人嘛,就是喜欢摆架子。”“兴——”喊完后,一大堆人把大冢宰府门前挤得满满的,全都匍伏在地。步舆掀开,一个身穿玄端常服,脚蹬鹿皮朝靴的十七八岁少年走了出来。虎贲首领高呼,“起!——”数百人之声,震天撼地,“尊主万岁,万万岁!”大行之前的人尊命,大行之人尊神,到了百姓口中,君上就是尊主。在伏地的一片黔首之中,那黑色玄端衣着的少年从容不迫,尚不过弱冠之年便已高大轩昂。这就是大行的王,天下之主。朝气蓬勃,如同新生的明日。君上庄重地走向大冢宰府门。他远远望见府门前那个熟悉的身影,眼前一亮,唇边掩盖不住的笑容,孩子般稚气,眼看就要跑向他。很快便反应过来,微微皱眉头,压制兴奋,恢复了原有的庄严。那个站在门外的男子,肌肤细嫩而白皙,未脱去少年的影子,但身上却有一种浸润岁月的儒雅,在儿郎和男人之间的气质叫人捉摸不透他的年龄。高耸的鼻梁,凤眸之上,长睫如华扇,眉梢略略下沉。像是发现高处俯视的目光,他微微一仰头,目光在白昼下柔和如风。南楼尚没看清他,吓得往后一缩,“他们不会看见我和你吧?”智濯尚说不会,“谁能想到这楼上竟有人敢偷窥君上和大冢宰,你说是不是?”南楼放下心了。君王的威仪下,照理说任何人都会被压制着不能舒展身姿,但他不是,他就站在那里,静静的,不卑不亢,不矜不躁,宛如一枝跻在狭窄迂折、布满碎石的山崖之间,却开出的峭壁之花。南楼失了魂一样走近栏杆,楼阁背后是湍流的瀍河,水雾弥散,在雾气中,那人的身影若隐若现。“有失远迎,望君上恕罪!“大冢宰行礼道。“孤不是免你跪拜了吗?这些人真讨厌,本想一直走到你住处,看看你这几日不上朝,是不是在府中睡懒觉?”宜王孩子口吻一样调侃道。他明亮的双眸中满含和煦的微笑,“君上所到之处足以地动山摇,微臣睡得再沉,也不会毫无知觉。”君上和大冢宰走进了府中,随行队伍仿佛一条长尾巴,紧紧贴在他们身后,一起跟进其中,护卫兵马则在外面守着。智濯尚叫人去捧了一碟花生过来,那伙计知道这里能看见大冢宰府门外,君上正在出行,吓得面无人色,颤着腿爬到楼上给他们送去这碟花生米。他还在絮絮不止,“君上亲临,对旁人来说也算是稀罕了。一辈子都等不来一次,不过咱们这位宜王尊主,年幼时就由大冢宰陪伴,说到底,大冢宰还算是帝师呢,如果太师大人愿意将功劳分给大冢宰的话。”“公子尚,要是无事,小人要先下去了。”他在一边问道。智濯尚在他耳边轻声道,“花生米就酒,才是绝配,你光给我拿花生来,酒水呢?”“是,小人这就去拿公子平常最喜欢的鬯羊酒来。”伙计走了,智濯尚见南楼不说话,以为她不开心,道,“君上常在宫中见大冢宰,假如他有要事不在,那君上就要亲自来拜访他,一开始是偷偷溜出来。你可能不知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有一回,君上为了溜出来找他,穿着缀衣小助的衣裳,被大冢宰训了三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个人……就是大冢宰吗?”智濯尚道,“你说刚才门口那个等着君上的人?”“嗯。”“是啊,我不是和你说过一遍了吗?你被君上的气势吓呆了,连我的话都没注意听。”南楼看得久了,脖颈发酸,仰头一望,见楼阁柱子高处刻着一句“鹤骨难污世上尘,乌啼霜凝野云深。”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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