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靠近兰溪乡，南楼脸色就越难看，最后一路上连一点笑容也没有了。智濯尚只听闻近乡情更怯，从没见过这个场景，如今在南楼脸上看见，也是长了见识。他们到时已是深夜，不少人家已经沉沉睡去，哒哒的马蹄声让这个小村落破了午夜的静谧。智濯尚有意让她轻松些，便说，“哎呦，这怎么一路上都没有一盏灯，客栈也不见一个，若不是咱们骑马慢些，都不知道半路上会不会被绊到了。”南楼说不会，“我认识回家的路，即使一盏灯没有，我闭着眼也能摸到。”他听到这里，也不好再多说了。不久，南楼和他便敲门进去了。来开门的不是老人家，而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男子。一见南楼，便吃了一惊，“女郎怎么回来了？”南楼道，“耶耶呢？”他指着身后的砖瓦房，道，“老缀衣好不容易睡下了。”南楼提起的一颗心终于放下，好像肩上两边一边压着一块大石头，现在那石头终于被丢在地上，她几乎软了脚。“那就好，那就好。”她害怕极了，一路上都在想着若是耶耶的病情更严重了，她还能不能赶上见他最后一面，舅父说得那样严重，耶耶定是吃了不少苦。南楼走入院子，嬢嬢正从里屋听见动静出来。一见她回来，也瞪大了眼，“你这孩子，怎么回来了？”看见她身后的少年郎，忙问，“这位是？”智濯尚正要自报家门，却被南楼打断，“他是……是母亲派来跟着我的，宗伯府那边不放心我回来，我一听闻耶耶病了，就心急如焚，母亲身子不好，你也知道，所以就叫人跟着一路回来。”她说得滴水不漏，夜色下，嬢嬢并未看见南楼不住地抿唇。明明见到她就委屈极了，但她不肯和她诉苦，要怎么说起她在邵京过得那些日子，又要怎么说自己险些死在了宗伯府，若是没有董秉实将她接出来，智濯尚拿回了她的潜华，如今她连重见嬢嬢也是妄想。嬢嬢果然让南楼把此去所见所闻的话向她叙说。“你那个不成器的母亲，过得怎么样啊？”她看似不经心，南楼将茶水递给她的时候看见了她低垂的眉眼。“宗伯夫人……母亲她身子好一些了，已经可以下床走路，所以我就来了。”听后嬢嬢长吁一口气，“求什么得什么，她也算是富贵这一生了。”南楼眼眶发红，强忍着那种从心底而来的悲痛，“正是，父……父亲待她极好，每日她喝药，父亲都要让人做许多甜嘴的糕点，他待我也极好，说我久不在他身边，他……有愧于我，所以吃的用的，一律都是最好的。”智濯尚盯着地下，始终没有抬起眼睛来。不久那仆人过来道，“客房已经收拾出来了，这位公子可前去休息。”智濯尚道多谢。嬢嬢却拉住了他，“这孩子瞧着眼熟得很。”智濯尚的心猛地提起了。莛夫人似乎一直同宗伯夫人有过节，如果南楼的外祖父母曾见过莛夫人，可能会对她的容貌有些印象。偏偏莛夫人和岚夫人又长得那样相似。子肖母，女肖父，他和她一直长得很像，父亲也说过这回事。“只是母亲的一位好友之子罢了，托母亲的嘱咐，特地相送，嬢嬢怕是看错了。”南楼道。她点了点头，“年纪大了，瞧谁都眼熟。”等智濯尚出去了，南楼急问耶耶的情况。嬢嬢却转头说起乡中另一个人。“潘大爷前日业已作古了。”南楼惊问，“是邻村潘大爷？”“对，就是那个同你耶耶最相好的，从前下地，我带你去送饭，你还见过他呢。”南楼还记得他，“是什么病症？”“一日都未害病。据说从地里回来，晚间吹了灯后，半夜出大恭，往地一蹾就死了。”南楼道，“怎么有这种事，叫了郎中去看了么？““当然请人看了，也有说是感痰的，一口气堵着上不来人就不行了。可惜了，是个勤快人，老天没有多与他些寿数，人年岁大了，就容易这样，你耶耶也是年岁大了，所以才生了病。”“是什么病，郎中说了吗？”嬢嬢似乎不想谈，“不过是老人常得一些病，用药吊着命，能撑一天撑一天。”“那你刚才为何不让我去看他，为什么？”嬢嬢就说，“天晚了，他都睡下了，明日再看吧。”南楼听了呆愣好大半晌，随即扑在嬢嬢怀里，“你一定有事没有告诉我是不是？舅父说耶耶病得很重，没有多少日子了，你却避重，不告诉我事实，到底耶耶得了什么病？”她大哭了一场，嬢嬢还是没有同她说。南楼非要去看耶耶，被她扯着回来，用帕子擦了脸，又叫她拿热水冲了脚，“反正都在家里了，明日天亮再去看他也无妨。”叫南楼钻进被窝来。被子里都是嬢嬢身上的香味，夹杂着一种老人身上独特的气味，南楼很久没有这么安心了，她还想再问，不知不觉已经睡去。嬢嬢将她的乱发拨开，露出一张干净白皙的脸来，睡着了，眉眼间的倔强也没了，看起来倒是乖乖巧巧的小女孩了。她亲在她发间，心疼不已，喃喃道，“怎么好好养着，还能瘦成这样？”一早起来，南楼就偷摸去开门，可是一打开，屋里一个人都没有。与此同时，客房里发出一阵瓷器碎地的声音。南楼急忙奔过去。瞧见了她永远都想不到的一幕。失去理智的耶耶正拿一把菜刀朝智濯尚砍去，一刀便劈裂了枕头，智濯尚好歹会几招，匆匆躲开。南楼生怕其中有误会，上前便拦，“耶耶，你怎么了，这是我邵京的朋友，你不要这样。”他慢慢转过头来，眼中一片血红。南楼被吓得呆住了，“耶……耶耶，你怎么了？”他一刀转了方向，朝南楼头上劈去，智濯尚比他更快，一掌打在他脑后，将他打晕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