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濯尚便道,“你尽管挑,看中什么都送你,我还是有些积蓄的,不像董秉实那小子,成了婚,以后手上一个子儿都没了。”他顾着和南楼说话,此时才瞧见南楼身后跟着的正是公子尚,“公子来了,今日是带——”智濯尚急忙拿杀鸡抹脖子的眼神吓唬他。他住了口,假装不认识他,只看南楼挑选什么。掌柜的知道南楼是看中了胭脂盒的精美,但那最底下都是做废了的,或者被退回来的,他也不想欺瞒,叹息道,“女郎拿的那个原本是盒好胭脂,丹华,苏木、落葵、山榴花都是配得好好的,可惜不知怎么的,一日有个老主顾来,说是用了以后脸上全是水痘,老夫本以为是来讹人的,结果没过两天,又有人上门来,偏这胭脂用料珍贵,女郎瞧,装胭脂的盒子都是精致的月白贝壳,美人舌。”南楼点头说,“这胭脂确实配得好,不光颜色妙,朱红中还含有些有趣的杂彩,应是数十年前传承下来的大祁崔氏的造胭脂法,称为落朱虹。这种制作方法,后世摹仿者颇多,不过,这个调胭师傅,或许想着秋冬干燥,加些蜂蜜可以滋养肌肤。”“女郎火眼金睛,确实加了蜂蜜,且如你所说,师傅也确是奔着滋养肌肤的念头加了些自己的配料。”他撇撇嘴说,“就是至今不明白,为何有女子不大能使用。”南楼笑笑,打开其中一盒道,“《本草纲目》中有记载,嘉庆子花和于面脂中,有很好的美容之效,可以‘“去粉滓黑黯”,“令人面泽”,对汗斑、脸生黑斑等有良效。”掌柜的就说,“那又如何,李花与蜂蜜同在胭脂中,并不少见,能引起面部瘙痒更是少见。”“确实如此,但往常他们的配比中,李花几乎不到蜂蜜的十之一,可我细嗅这盒发现其中的李花的配比远远超出常态。”掌柜的一愣。很快就反对道,“你不知这胭脂是哪位师傅所配,他定比你聪明,不会不晓得这个道理,我们从他那里所购胭脂,从来都抢购一空,他的名气,全邵京都知道。”智濯尚沉思片刻问道,“是赵裳敬?”南楼不识,“他是何人?”“邵京城中,上到宗亲贵族,下到烟花之地,有女郎的地方,就没有人不认识他。”“很厉害?”“你说呢?能在邵京风靡起来的胭脂口脂什么的,大多出自他手,所以有一两赵,一两金的说法。”他说道。南楼点点头,“名头确实吓人,不过……”“不过什么?”掌柜问。“智者也有一疏嘛。”他笑了,“女郎要是说不出所以然,就不要胡说一气了。”南楼有些生气了,“你要是见了那位,记得替我说一句,他用的蜂蜜不对,是李花酿的蜜,原就有李花了,再多加了李花酿的蜜,可不就错了配方吗?”说罢,留下了一张字条,“若是你去求证,说是我对了,还望掌柜的能给个活计,要是说错了,只来宗伯府找我便是。”唬得掌柜的瞪了眼,南楼前脚刚走,他即刻问道,“这位是?”智濯尚摸了摸鼻子,压低声音,“她是……大司徒府……没过门的儿媳妇。”走了一圈又走回了宗伯府。南楼还想扭头走回去。智濯尚已经按住了她的肩膀,他大她几岁,比她高大得多,“你害怕?”南楼侧头道,“不……不是。”“南骋在,你母亲也在,我写信回来,南骋说,宗伯夫人的身子已经大好了,你不必担心她再病着。”“嗯嗯嗯。”她敷衍道。智濯尚笑着开解道,“不是天底下的父母一等孩子出生,就知道如何做父母。我小时候也不是生母带的,跟在大夫人身边长大。”说着,脸上很是难过。南楼心软道,“她待你不好?”智濯尚见骗到了她,哈哈笑道,“当然不是,她人很好,我生病时她亲自照顾我,喝药必须让奴婢们尝过两次,要是他们无碍,才给我喝。”“她很疼爱你,看样子。”“没错,比我生母更爱惜我。”“这样很好,她没有苛待你,你也不曾受苦。”“可是就是这样一个慈母,在我印象中,却常常和我父亲生气,不是拿火钳追着他满院子跑,就是抡起砍柴的斧子要砍他,我父亲的同僚甚至都说他娶了河东狮。”南楼觉得不可思议,“为何会这样?”“她啊,和我父亲说不到一起去,有时候她自己的孩子也对她发脾气,她忍不了又舍不得打孩子,就打我爹喽,说孩子是随了他。”“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怎么还有这样的事?”南楼笑个不停。“乳母和我说过,有一次母亲带着我在河渠岸边骑小木马玩儿,那是我很小的时候,之后我父亲就来了,他们早晨吵了架,午间我父亲就出来找她了。”“然后呢?”“三两句说不通,又是一场争执。接着他们就走了——”“他们把你一个人丢在那里了?”智濯尚说不是,“他们争执时把我推倒在河渠里,然后才走的。”“扑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倒栽葱倒下,头埋在快干涸的淤泥里的时候,腿还骑着小木马……”这是一件很悲伤的事,可南楼实在忍不住,好像那一幕她亲眼见过了一般,她笑得无法起身。忽然,没等他们开门,宗伯府的大门已经敞开了。南欣清脆的声音蹦了出来,“你们在说什么啊,笑成这样?”在她身后的不是宗伯夫人,而是岚夫人。“是啊,有什么趣儿说出来大家一起乐一乐?”南楼对她没有好印象,和南欣道,“母亲醒了吗?”南欣跳下台阶迎她进府,“当然啦,我们等你很久了,还有哥哥,他买了好多好多好多好吃的,说你一路过来,肯定吃不好,睡不好的,对了,你的床榻,母亲叫人全部都换过了,院子也都翻新了……”她像是只快乐的鸟雀,叽叽喳喳。两人都不理岚夫人,一起走了进去。智濯尚站在后面,没跟着南楼。经过岚夫人之时,她叫住了他,“你多日没来,去哪里了?”他道,“我去了哪里,你心里不清楚?”“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