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宜王渐渐长大,邵京外的势力从开始的蠢蠢欲动到如今偃旗息鼓,除了各方势力的平衡和邵京的文武贤臣外,小帝王的智慧和冷静也功不可没,他深知无论是姜公还是涂公,都老奸巨猾。大冢宰虽坐邵京,可无人能猜透他的心思,况大行之前,禹族不少被君王猜忌,死在皇室手中的禹族人和九灵台弟子不计其数,若他有反心,只会比那两只老狐狸更棘手。故此步步谨慎。时和年丰,民康物阜。邵京外,等待看这小宜王被拉下台的不在少数,然而始终没等到那一天,此后四夷宾贡,上下安和。虽小乱,不耽大政,天下依然只有一个大行,一个宜王。这日设朝,远在天边的涂公遣使臣入贡表章,献了许多贡礼,其中还有不少年轻的女郎,说是为帝王充裕后宫,现如今正宫未立,太后掌大行后宫,已满十七岁的宜王后宫只有两位美人,一位赵良人,一位董美人。宜王按兵不动,尽数收下,他倒想看看女人家能翻出什么花儿来,刺杀他?三步之外就有近卫兵,没等她拔出匕首或短剑,头颅已经落地。下毒?入他口的药膳等物,从来都有五个宫人亲尝。就在宜王翻览表章,稍阅贡物的时候。涂公使者说道,“除去常贡外,另有稻天袍一件。”宜王不知这是什么袍子,“涂公向来喜好怪奇之说,能入他眼,定不是寻常衣袍,你且说说来历。”“诺。”使者叩首。“《玄中记》中记载了这样的神话:千年前有一豫章男子,某日耕种,见田中有六七个貌美的女子,不知她们原身是鸟,匍匐凑近了,偷走其中一人的羽衣,取藏之,其余诸鸟各寻其衣,衣之飞去。只有一鸟独不得去,故此,男子娶以为妇。多年后生三女。等到男子懈怠,女郎就让自己的女儿去问父,一问才知,羽衣就藏在稻下,于是前往得之,衣而飞去。后以衣迎三女,三女儿得衣亦飞去。此衣便是稻天袍。”宜王听这无稽之谈哈哈笑了,“大冢宰,九灵台可听说过这样的天衣?”大冢宰上前行礼,象牙朝笏洁白光滑,在他手中越显润泽,“回禀君上,略有耳闻。”“哦,没想到竟真有这样的事。”使者得了认同,镇定不少,继续道,“青衣,名曰黄帝女魃,所到人间之处,旱灾难解,后被逐,流放大荒,这位上古女神,神元属热,若不是有天衣稻天袍护体,怕是也难以支撑。自冬历夏,她从不解下天衣,后神女被诛杀,天衣流落人间,落在涂公管辖之地,千年前,那还是荒山,如今沧海桑田,已为一座城池,遂为贺兰之地千百年镇国之宝。今日涂公不来朝贡,恐怕天子震怒,故将此袍进贡。”宜王让他们当殿将天衣抖开,却是一件不绸不缎的单袍。未免失望。大冢宰走上前去,只见这件天衣如宝如珍,有质有文,尽是世上已消失的花虫作衬。织夫无痕,巧夺天工的和谐。“大冢宰,依你所言,此衣如何?”“虽质朴无华,但觉光彩夺目。”宜王不以为然,“不过一件毫不起眼的衣服。”使臣跪道,“贺兰之地屡见刀兵,涂公见百姓连年饥馑,心中难过。今君上嗣位,涂公特遣微臣上贡,此衣,盛夏不暑,隆冬不寒,入水不濡,入火不烧,算得上一件稀世奇珍。”说罢,他向大冢宰施了一礼,“还请大人襄助。”满朝上下,恐怕只有他一人不把此物看成破布,使者心道。大冢宰见宜王和满朝文武期许的目光,从袖中拿出火折子,“得罪。”火势迅猛,从底下立刻燃起火舌,顿时吞噬整件衣袍,就在众人都觉无趣之时,那使者用力一抖,变戏法一样灭了火焰,被火灼烧过的天衣,远处观之,光怪陆离,五色不定,好像镶了无数颗宝石样子。近前观之,却又无他异。不见织造之痕,也没有缝纫之迹。方才的大火刚刚熄灭,宜王指着衣袍对西学大学士,年迈的太师武朱道,“既然方才他说水火不浸,太师不如去一触?”“诺,君上。”方才火焰猛起,太师就在附近,险些烧了他的胡子,他自然感受到了热气腾脸,但刚一碰稻天衣,觉清风习习,毫无炙热之感。“奇了,奇了!”老太师跪下长叹,“果真水火不入。”宜王揉了揉眉头,来人不是省油的灯啊,要是真是一件俗衣,他冷言几句便过去了,可现在满朝文武都亲眼看见确实是一件宝衣。“所以涂公贡此衣给孤王,是想要什么?”那使者接着道,“仰恳天恩,念在涂公一片赤诚为百姓谋,免贺兰后三年朝贡。”宜王听闻,眉头渐渐皱了起来。沉思难断。他对涂公的盘算一清二楚,这是今年贺兰第一次朝贡,他就敢派遣使者免以后三年朝贡。要是不许他,恐失了他臣服之心,有失王室之体。然而,许他免贡,收了天衣,又叫人嘲笑邵京帝王没见过世面,这种异宝竟出于贺兰。此外,假如不要这件袍子,还许他免贡,又太便宜了他。宜王这一番踌躇,不知该如何。朝中有些眼力见的,看出了君王的为难,可一时也没有破解之法,又担心错了言辞,让帝王失颜。大冢宰在旁测知宜王之意,道,“还请使者们稍事歇息,待晚宴之时,君上自会答复。朝中政务繁杂,君上还有其他要事。”大冢宰替他回了使者,宜王的脸色并没有变好,他稚气地想,这般叫人难以决策,不如直接叫他们滚出邵京,大行也不差他们的朝贡,但他知道只是孩子的怒气罢了。待使者们退下后,大冢宰启奏道:“君上,贺兰后三年的朝贡,不可以不放免,但是又不可以全然放免。同理,天衣,不可以不收,又不可以全收。”天子道:“大冢宰有何高见?”“依微臣愚见,可收了这件袍子,之后,放免他后三年朝贡。但要当着使臣之面,将袍子赐给有功之臣。一来表我大行宽大之德,叫他明白并非是因这件袍子,才免他三年朝贡。二来,他口口声声说袍子珍贵,可君上却转手将此赏了功臣,可见我主不稀罕这件宝贝,所宝只有贤臣之意。君上以为如何?”宜王听罢,喜道,“甚好,就将这件袍子赐与大冢宰罢。”他推辞道,“臣修行之人,居安乐之地,并不需要此物,这样的宝衣应赐给刀光剑影中的将军或其他劳苦功高的肱骨之臣。”大司徒顺势道,“微臣有一想法,不如赐给此前痛击过涂公得力战将的伍乾将军,君上可接受?”宜王细细一品,忍着笑意,这不是打涂公的脸面,叫他以后听话些吗?“不错,就赐给他吧,几场战事打得不赖。”晚宴之时,接过涂公使者的敬酒后,大冢宰身后走来一人。“禀大人。”遂近了他耳边说了一番。“桃木脸谱?”“是,小人去查,发现是宗伯府的南骋公子在找。”酒杯的边缘光滑圆润,他的指尖轻轻打转,思忖着什么,“我记得大司徒府有一个?”“正是,可需小人去问大司徒要回来?”他摆手,“不值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对了,宗伯府的人不一定能从大司徒府要来,你去问九灵台的砂阁掌事人要一件,送入那卜师手中。”“南骋公子是要给家中的母亲还有妹妹治病,但此物并不能——”他微微抬起眼,那人便不敢多言了。“和掌事人多说一句,叫他把前些时候抓的鹍雀碎魂放入桃木脸谱中。”鹍雀若化而为妖,人间浊气太过,故此她只能返回林中产子,但一边挂念其夫,一边不能带走其子,鹍雀常会舍弃骨肉,弃于野地,此后若听闻孩童泣声,便会十分思念自己远方的孩子。终其一生,都在寻找自己丢弃的孩子。这日,南楼回了宗伯府,没等她叹息头疼见那群大人,有个紫色的身影已经像棉花一样轻轻地跑了过来,一把裹住了南楼。母亲紧紧抱着她,“南楼,你回来了,我本来要去门口迎你,又不知你喜好我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你瞧着这件欢喜吗?”拉着她焚香燃烛,告说祖宗,说女儿终于回来了。南楼觉得奇怪,此前她虽然也体贴,但全然没有今日的热情。她将南楼按在怀里,“都是母亲不好,叫你伤心了,小时候我舍了你,都是我不好,你生了重病,我却不能照顾你,又是我一错,但以后,母亲一定好好保护你,再也不叫任何人欺负了你去。”眼神钩子一样盯着岚夫人和卿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