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37
古可凡正在边咳嗽边绘声绘色地说着话,突然,他邻居古求胜家里传来了呼天抢地的哭喊声。
古可凡停止了说话,他说了声:“不好,又出事了!”
说完,古可凡扔下石萍他们,不顾一切地朝门外冲出去。
石萍听出来了,是古求胜的母来云娣的哭喊,石萍和王勇他们赶紧跟在古可凡后面冲了出去。胡大龙低声地嘟哝了一声,石萍不清楚他嘟哝的是什么话。
他们来到了古求胜家里,他们看到云娣披头散发两手不停地拍着胸脯说:“这让我怎么活呀,这让我怎么活呀!”
云娣呼喊着突然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她浑身抽搐着,嘴角流着白沫。云娣的双眼紧闭,脸色苍白。
古可凡大声说:“不好,快送医院。”
王勇对胡大龙说:“大龙,快,背云娣上医院。”
胡大龙有点不情愿的样子,古可凡抱起了云娣,但他的力气不够,显得很吃力。
王勇对胡大龙大声说:“胡大龙,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背云娣上医院!”
胡大龙这才背对着古可凡蹲了下来,古可凡和王勇把云娣放在了胡大龙的背上,胡大龙阴沉着脸背起云娣就出了门,一行人朝乡卫生院匆忙赶去。
王勇对石萍说:“石记者,你还是坐我的摩托车吧。”
石萍说了声:“谢谢!不用了!”
说完,她就跟在那一行人后面小跑起来,天上还落着绵绵的秋雨,石萍跟在那一行人的后面,连雨衣都忘了穿了。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卫生院,胡大龙直接就把云娣背进了抢救室,王勇抢先一步到了卫生院,他已经叫好了医生,胡大龙把云娣放在抢救台上后,医生就让所有无关的人出了抢救室开始对云娣实施抢救。他们则在卫生院的一个医生办公室里,听一个知情的妇女讲云娣的事情。石萍打开了采访机,开始录音。她还拍下了讲述人的照片。
石萍拍照片时,王勇用怪异的目光看了她一眼,胡大龙也用莫名其妙的目光瞟了她一眼。那个妇女是云娣的一个亲戚,这两天在古求胜死后一直陪着云娣。她说得十分简洁,她叙述的过程中,医院里散发出一种奇怪的气味,那种气味石萍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闻到过。她一下子想起来了,那种气味就在那个深夜她接到那个陌生人的电话后闻到过。
事情原来是这样的,古求胜死后,云娣就给丈夫古能都打了电话,让他赶快回来,她一个人支撑不了了。其实电话不是云娣本人打的,是她把丈夫所在工厂的电话号码告诉给那个亲戚,亲戚去乡邮政所帮她打的。古能都接到电话后当场就语塞了,老半天不能说话。他没有像老婆云娣那样呼天抢地的大哭大喊,而是二话不说,就去老板那里请假。老板是个不太好说话的人,他问古能都为什么要请假,现在工厂那么忙。古能都没有说自己的儿子死了,只是说家里出现了变故。老板说,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回去好好干活吧!古能都又急又气,终于说出了事情的真相。他朝老板低吼道:“我儿子死了,我难道不应该回去吗?”老板看他的脸色难看,浑身颤抖,相信了他的话。老板准了他的假。可接下来,古能都又碰到了一个难题,他已经把上月的工资全部都寄回去了,现在回家连路费都没有。他想去向工友们借钱,可工友们都和他一样,把钱寄回老家去养家糊口了,哪有钱借给他呀?他没有办法,只好再去找老板预支工资。老板沉下了脸:“这样还不坏了规矩,不到发工资的时间怎么能预支工资给你!”古能都无奈,只好朝老板跪下了,不住地朝老板磕头!老板对他说:“你就是磕破头也没有用!”要不是恰好老板的母亲有事来找儿子,帮了古能都一把,古能都也许真的把自己的头磕成烂泥也拿不到一分钱。老板的母亲是信佛的人,她见古能都跪在地上朝儿子磕头,连忙把古能都扶了起来,连声说:“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她问明了情况后,沉着脸对儿子说:“没心肝的东西,你这样是不会有好报的,快给我取两千块钱来。”老板对自己的亲娘倒是毕恭毕敬,不敢有半点的违抗,马上让财务取了两千元钱交给了母亲。老板的母亲把两千元钱递给了古能都,和颜悦色地对他说:“你赶快回去吧,这点钱你不用还了,就算我帮助你的,快回去吧!”古能都接过钱,朝她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然后就往车站飞奔而去。他乘坐最近一班的长途汽车赶往西县,可万万没想到车快到西县时翻进了一个深沟,好在古能都命大,没有死,但他的手和脚都摔断了。长途班车是私人承包去了的,那个承包商来到西县医院看望幸存者时,他问古能都有什么条件要提出来,古能都说:“我现在没有什么条件,只想请你帮我往家里打个电话。”那个承包商没说什么,就同意了。古能都让他把电话打到了一个有电话的邻居家里,自己一五一十地把情况和云娣说了,云娣听完后就呼天抢地地哭喊起来,回到家里后就昏倒了。
石萍听完了妇女的话,心想: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古求胜一家人够倒霉的了。
王勇吸了口气,说了声:“妈的,都是一个‘穷’字闹的!”
胡大龙没有说话,不停地抽烟,边抽烟边用莫测的目光瞟石萍。有一次,石萍的目光和胡大龙的目光相撞在一起,胡大龙心虚地收回了目光。石萍心想:塞进她房间里的纸条会不会是胡大龙干的,那潦草的字迹十分吻合胡大龙的身份。她有点后悔把那字条撕碎了,她应该把那些字条保留下来,交给王勇,让他去查的。
王勇把石萍叫出了医生办公室,在医院走廊一个无人的角落,他们俩站住了。
王勇对石萍说:“石记者,你也跟我们调查两天了,你说,古求胜的死应该怎么定论呢?”
石萍心里有许多疑点和可疑的人,王刚、胡大龙他们都十分可疑,甚至那个郝琼老师,但是,在没有弄清他们和王勇的关系之前,石萍是不会说出来的,那样对自己十分危险。他们连孩子都敢杀,也一定会对自己下毒手的。
石萍摇了摇头,说:“王所长,我不知道怎么定论,这要看你的了,这方面毕竟还是你有经验。”
王勇笑了笑,点燃了一根烟说:“我看还是自杀,原因是古求胜这孩子为情所困,肖莉莉死了以后,心里承受不了折磨,就和肖莉莉一样自杀了。”
石萍没有说话。她看着王勇,王勇的说法和郝琼预料的一模一样,看来他们对古求胜的死早有定论。就在这时,走廊的一扇紧闭的窗户突然打开,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突然用力地拉开了窗门,一股凉风灌了进来,一只麻雀从窗外的雨中冲进来,一头撞在了墙壁上,然后掉落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僵硬不动了。石萍看着地上的死鸟,睁大了惊恐的眼睛。
第六章
38
绵绵的秋雨一直下了两天,到星期天晚上才停止。雨停后,夜变得死寂。昨夜里,石萍没有听到乌鸡婆的叫魂,今夜她的叫魂声会不会再出现呢?她推开了窗,看到了满天的星斗。她相信,乌鸡婆叫魂的声音一定会在今夜出现。没有了乌鸡婆的叫魂声,她觉得这个夜变得那么的不完整。寂静让她更加感到了恐惧,神经也愈加紧绷着。自从她来水曲柳乡村后,她的神经一直紧绷着,简直没有让她喘息的机会。那无所不在的死鸟更让她体味到笼罩在水曲柳乡村上空的死亡气息。她甚至想,水曲柳乡村还会不会有人死去?
昨天晚上,在水曲柳乡卫生院发生了一起不可置信的事情,今天早上就传遍了水曲柳乡村。今天早上,秀秀给石萍送早餐来时,和她说了那件事。秀秀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那件事,石萍一吃完早餐就赶去了卫生院。
石萍找到了云娣的病房,可云娣已经离开卫生院回家了。她昨夜留在卫生院里观察,没想到出了那样的事情。石萍在卫生院的宿舍里找到了昨夜当班的护士宋晓阳,宋晓阳没有睡觉,她在听音乐。
石萍进入她房间后,宋晓阳把音乐的音量调小了。
石萍听出来了,宋晓阳放的是恩雅的爱尔兰音乐。石萍很喜欢的音乐,经常用恩雅的爱尔兰音乐来舒缓在城市生活挤压下紧张的神经。想必宋晓阳也是在用爱尔兰音乐来舒缓自己紧张的神经。
宋晓阳开始时用提防的目光看着这个不速之客,她不知道石萍是谁,也不知道她的来意。
石萍一进她的房间就笑着对她说:“宋护士,你好,我是《赤板晚报》的记者石萍。”没等宋晓阳缓过劲来,石萍又说:“宋护士,你也喜欢恩雅,这太好了,我也喜欢。我觉得恩雅的音乐有一种质感,让我常常身处在一种美妙的仙境,那仙境里有绿色的草地、起伏的山峦,还有鲜花和明镜般的湖水。”
宋晓阳一听石萍的话,一下子和石萍拉近了距离。音乐竟能让一个陌生人和自己的心灵相通,这是十分神奇的事情。宋晓阳的脸上漾起了笑意。她说:“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喜欢恩雅,她的歌声里有种神秘的力量,那种神秘的力量会渗透在我的血管里,让我忘却一些生活工作中的恐惧和懦弱。”宋晓阳从本质上更像一个诗人,她的谈吐告诉石萍,宋晓阳应该去写诗,而不是在这乡镇医院里当一名护士。人可以选择自己的职业,但不能选择自己的命运。
她们聊了一会儿后,石萍问起了昨夜发生的事情。宋晓阳的脸色阴郁下来,她打开了一个抽屉,从抽屉里拿出一包七星香烟,奇怪的是,石萍也喜欢抽这种柔和的七星香烟。宋晓阳点燃了一根烟,她给石萍讲述昨夜发生的事情。
石萍也要了一根烟,点燃后静静地听着。她是个优秀的听众,奇怪的是,今天石萍没有用采访机录音,也没有用采访本作任何的记录,她只是用心去听,像是在欣赏恩雅的一段音乐。
昨天夜里11点10分左右,乡卫生院里已经十分宁静了。卫生院里几乎没有住院的病人,一般的小病不用住院,如果是大病,早就转到别的大医院里去了。住院部那幢平房里,只有云娣一个人留院观察,宋晓阳准备去看看云娣,如果她没有什么问题,宋晓阳就准备去休息,找个病房睡上一觉。
住院部走廊静悄悄的,宋晓阳走在走廊上,她听到的是自己轻轻的脚步声。医院的医生和护士胆子都很大,这也难怪,他们什么死人没有见过呢,有什么比死人更可怕的呢。可是,当宋晓阳走近云娣住的病房时,她听到有人低声地说话。住院部的平房里,除了走廊的灯亮着,只有云娣病房里的灯亮着,其他病房里都是黑暗的。这么晚了,云娣在和谁说话呢?宋晓阳心里顿时充满了好奇,她蹑手蹑脚地走到了云娣病房门口,她没有推开门,只是站在那里听着。
病房里云娣的确在说着话。
云娣说:“孩子,你应该好好读书的,你看你父亲那么苦,为了谁呀,你回来就好了,一定要为我们家争气呀。为你父亲争一口气!你父亲小时候想读书都想疯了,现在,我们再苦再累也要培养你上学,你一定要好好读书,考上大学,让村里人瞧瞧,你是个有用之人!那样,我们死也甘心。”
听到这里,宋晓阳心里咯噔一下。虽然她不怕什么死人,但从云娣的口气中,宋晓阳听出来了,云娣是和她死去了的儿子古求胜说话,听她的口气,古求胜是复活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古求胜现在正在医院的停尸房里冰冻着,怎么可能爬出来和他母亲说话呢?宋晓阳想到这里,她又听到了病房里有人说话的声音,这回不是云娣的声音,而是一个正在发育的男少年的鸭公嗓。
只听那鸭公嗓说:“妈,我听你的话,一定好好读书,我不再让你生气了。”
云娣又说:“好儿子,你这样我就放心了,我们还希望你出人头地呀!”
鸭公嗓说:“妈,我心里清楚。只是我不想说出来,我不会再去死了,一定好好读书报答你和爸爸。”
宋晓阳确定,那个鸭公嗓就是死去的古求胜。他们母子俩在这凄清的夜里的对话让宋晓阳觉得不可思议。她怀疑是自己产生了幻觉,使劲地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十分疼,她这才认定自己活在真实之中。就是如此,她也不相信古求胜能够复活。正准备推门进去看个究竟,宋晓阳看到云娣病房里的灯突然灭了。宋晓阳迟疑了一下,没有推开门。就在宋晓阳迟疑的一刹那,云娣病房的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宋晓阳没有看到有人出来,而是感觉到一股冷风从病房里飘忽出来。
宋晓阳心里说了声,见鬼了。她没来得及想什么别的问题,云娣病房里的灯又亮了起来,宋晓阳走了进去。她没有看到古求胜,只看到云娣眼泪汪汪地坐在病床上,她的脸色煞白。宋晓阳还发现云娣的病床前有一摊水渍,那水渍一直延伸到门外,宋晓阳不解地问云娣:“你刚才和谁说话?”
云娣说:“我在和我儿子古求胜说话呀!他说他累了,回家睡觉去了,你没有看见他吗?”
宋晓阳看着平静地和自己说话的云娣,她不敢相信云娣说的是真的。她没再问她什么,宋晓阳抑制住内心的激动,给云娣量了体温,发现云娣的体温正常,就简单地交代了几句,出了云娣的病房。她看到从云娣病房里延伸出来的水渍一直沿着走廊到了门外。
门外正下着绵绵的秋雨,宋晓阳要跟踪水渍的去向是不可能的事情。她想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云娣和她儿子古求胜的对话是不现实的,她想到了停尸房。宋晓阳在值班室拿了把手电筒,撑着一把伞就朝医院后面的停尸房走去。宋晓阳在走向医院停尸房时,仿佛听见自己的身后有一个人在冷笑。宋晓阳回转身,用手电筒照了照。手电筒的光柱在雨帘中晃动着,她什么人也没有看见。
不一会儿,宋晓阳就来到了停尸房,停尸房门口的那盏灯在风中摇曳着,晃动的灯光让宋晓阳心里一下一下地抽紧。平常,她是很少来这个地方的。停尸房的门紧锁着。宋晓阳突然听到了猫的叫声,她不知道猫的叫声来自何方。宋晓阳没有停尸房的钥匙,她要进入停尸房看古求胜的尸体在不在的话,只有去叫醒住在停尸房旁边那个小屋里的五宝。
五宝是一个孤老头子,一生未娶,没有亲人,他是卫生院看管停尸房的人。卫生院里死了人,也由他负责把尸体送到停尸房里来。人们都说五宝身上有一种尸臭,很少有人愿意接近他。
宋晓阳敲响了五宝的小屋的门。
老半天,五宝的屋里传来了一声冰冷的声音:“谁在外面敲门,是活人的话报上姓名,是死鬼的话赶快走开,我和你无冤无仇,别来找我。”
宋晓阳听了五宝的声音,心里有些打怵,但她不可能像死鬼那样离开。宋晓阳大声说:“五宝,我是宋晓阳宋护士,你开门吧,我找你有事。”
五宝屋里的灯亮了。五宝在屋里说:“哦,是宋护士呀,你等等,我马上开门。”
不一会儿,五宝开了门,他站在了宋晓阳面前,宋晓阳觉得五宝略为浮肿的脸是灰色的。五宝阴森森地说:“宋护士,是不是又死人了?”
宋晓阳说:“没有死人,我想让你打开停尸房,看看古求胜的尸体在不在。”五宝的目光停留在宋晓阳的脸上足足有5分钟,然后说:“怎么会不在呢?”
说着,他进屋去拿了钥匙,走出了门。五宝打开了停尸房的大门,把停尸房里的灯也打开了,然后他让宋晓阳进来。停尸房里阴森森的,有种说不出的味道,宋晓阳的手电筒照在了地上,她看到了一行水渍,一直通到一个冷藏箱的下面。五宝似乎没有看到那行水渍,他问宋晓阳:“你在看什么?”
宋晓阳反问他:“晚上你进来过吗?或许还有谁进来过?”
五宝说:“我没进来过,也没有人进来过。”宋晓阳说:“那这些水渍是哪来的?”五宝说:“哪来的水渍,我怎么没看到?”
宋晓阳认为五宝一定是老眼昏花了,就没有和他较劲,只是让五宝把装着古求胜尸体的冷藏箱打开。五宝有些不高兴,他嘟哝着:“深更半夜打开尸体冷藏箱不吉利的,有什么事情发生你可别怪我。”
宋晓阳说:“五宝,就算我求你打开一次好不好?就是有什么问题,我来承担好了。”
五宝疑惑地看了宋晓阳一眼,然后来到那个装着古求胜尸体的冷藏箱前,他口里念叨着什么咒语,接着用力地拉开了装着古求胜尸体的冷藏箱。冷藏箱一被拉开,宋晓阳就看到里面冒出一股浓浓的雾气。雾气蒸发着,宋晓阳用手电筒往冷藏箱里照过去,古求胜的尸体完整地放在冷藏箱的里面,他的额头上贴着一张画着符咒的黄表纸。宋晓阳知道,那是五宝贴上去的,他的小屋里有很多这样的黄表纸,是用来避邪的。看着古求胜的尸体还在,宋晓阳的心里略微松了一口气,可就在五宝关上冷藏箱的时候,宋晓阳分明看到古求胜额头上的黄表纸落在了一边,古求胜的脸狰狞极了,他的双眼突然睁开,发出一种可怕的绿光。
宋晓阳惊叫了一声。
五宝重重地把冷藏箱关上,他说:“快走吧,晚上最好不要到这个地方来。”
宋晓阳问五宝:“你看见古求胜睁开眼睛了吗?”
五宝冷笑地说:“我怎么会看到死尸睁开眼睛呢?”
宋晓阳满脸狐疑,不可能,不可能看不到的。
五宝又冷笑着对宋晓阳说:“你要不信,我再把冷藏箱打开,让你看看死尸的眼睛睁开没有,好不好?”
宋晓阳身上的寒毛一根根地竖起来,她连声说:“不用,不用!”说完,宋晓阳逃也似的走了……
想到这里,石萍关上了窗门,尽管窗外雨后的天空晴朗起来,满天的星斗让她迷恋,但她一想到现在乡村里关于肖莉莉和古求胜鬼魂重现的传闻,心里还是多了一份恐惧。
石萍躺在了床上,不一会儿,窗外乌鸡婆的叫魂声在空旷的夜色中响了起来:“莉莉,回来——莉莉,回来——”
乌鸡婆的叫魂声回荡着。今夜无风,乌鸡婆的声音清晰极了。
石萍突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古求胜的母亲云娣为什么不和乌鸡婆一样为自己的儿子叫魂?石萍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听到叫魂声后,她不希望门外的走廊上有脚步声响起。这样的夜里,石萍的孤独和恐惧是不言而喻的。石萍突然觉得被单有些湿,她的手掌放在被单上感觉到了。她突然想起了宋晓阳说的水渍,惊坐起来,看了看房间的地板,地板上没有水渍,她又检查了一下被单,同样没有水渍。石萍把两手放在一起搓了搓,自己的手湿漉漉的,原来是手心出了汗。此时,石萍真想下楼找秀秀,让她陪自己度过这个漫漫长夜,但她没有这样做,重新躺了下来,用被子蒙住了头。就在这时,门外走廊上那有节奏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石萍的心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攥着,一阵一阵地抽紧。
39
阳光下的水曲柳乡村失去了往日的平静宁和,现在被新一轮的恐慌闹得人心惶惶。
事情是从那个叫古锋的同学开始的,这天上午第二节课的时候,古锋身上出现了怪异的事情。那时王刚正在上语文课,他也发现了古锋的焦灼不安。王刚还提醒古锋,要他集中精力注意听讲,古锋却无法集中精力,他的头在发热,好像被一种什么东西击中了,昏沉沉的,心跳也在加速。王刚讲的东西他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古锋感觉自己是得病了。他看到坐在自己前排的李小芳回头看了他一眼,还朝他微笑了一下。不一会儿,古锋就感觉到自己的右手臂上像是被蚊子咬了一口,一下子奇痒无比。古锋把手臂放在了课桌底下,挽起了袖管,用另一只手在痒痒的地方抓挠起来,被他抓挠过的地方很快就出现了一块红斑。过了一会儿,那块红斑渐渐地消失了,痒痒也渐渐地消失了。古锋松了一口气,神志也清醒起来。可是,就当他要认真听王刚老师讲课的时候,他看到了手臂上那红斑消退后的地方出现了一行拼音字母,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那行拼音字母:xiaolili。默念完后,他赶紧把袖子放了下去,他怕同学看到这行像是用钢笔写上去的黑色的拼音字母。
古锋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口干舌燥。
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在校园里和乡村里流传的古求胜死后他手臂上出现的那行拼音字母。他不知道别的同学的手臂上有没有出现这行拼音字母,他不知道这行神秘的拼音字母意味着什么,或者是一种什么征兆。古锋觉得不妙,他无法掩饰自己心中的不安和恐惧,他又悄悄地撸起了袖管,那行拼音字母还在那里,而且颜色越来越深。
古锋把左手的食指放在嘴里蘸了些口水,放在那行拼音字母上使劲地擦了擦,那行拼音字母像是刻在了他的手臂上,怎么擦也擦不掉。古锋的太阳穴猛烈地跳着,他有些不能自制了,喘息急促起来。
古锋不知道王刚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王刚低沉地对古锋说:“你在干什么?”
古锋慌忙地把袖管放了下去,他有些语无伦次:“我,我没干什么。”
王刚捉住了他的右手,拉了过来,他撸起了古锋的袖管,古锋手臂上的那行拼音字母赫然出现在王刚的眼中,王刚突然一阵晕眩。古锋迅速地抽回了自己的手,他把袖管放下后就用另一只手死死地护着右手臂,生怕王刚再次把他的右手捉去。
王刚呆立了一会儿后,好像刚才什么也没看见,慢慢地走到讲台上,继续讲他的课,但他的声音微弱起来,以致于听讲的学生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能看见他的嘴在动,却听不见他的声音。
王刚的脸色渐渐地变成了一块白纸。
同学们屏住呼吸看着王刚老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静穆中,同学们突然听到了一声浅笑,大家把目光投向了李小芳,要不是下课的钟声响起,课堂里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局面。
一下课,王刚就夹着课本和讲义神色匆忙地走了。古锋飞快地走出了校门,朝家里狂奔而去。古锋回到家里,家里没人,他打了一脸盆清水,拿来了香皂,挽起袖管,不停地洗着手臂。那行拼音字母无论他怎么洗都洗不掉,而且越洗越清晰。那行拼音字母像深重的诅咒,让古锋无法洗掉,甚至在他的手臂上黑亮起来。古锋不知如何是好,他的眼中透出绝望的光芒,他不知道古求胜临死前是不是如此绝望。
在绝望中,他似乎听到了一种声音在呼唤着自己,那种声音破空而来,似乎是天籁之音。那种声音是不是他的救命之音呢?他迷惑地想。
40
石萍看到了古锋手上的神秘的拼音字母。
学校里很快就传开了,石萍来到学校时没有见到古锋。大家都说他跑回家去了。石萍就找到了古锋的家里。古锋的家门洞开着,石萍站在他家门口叫了几声都没人应答。石萍知道,这个时候,村里的大人们几乎都下田劳作去了。石萍走了进去,她看到古锋坐在一个小板凳上,他的面前放着一盆肥皂水,那盆肥皂水上面还浮着一层泡泡。古锋挽着袖管木然地坐在那里,两眼痴呆。
石萍对他说:“古锋同学,你怎么啦,为什么不上学就跑回来了?”
古锋的两行泪水流了下来。
接着,石萍就看到了古锋手臂上的那行拼音字母,石萍在死者古求胜的手臂上见过这样的拼音字母,手写体的,一模一样的字迹,现在怎么又出现在了古锋的手臂上?学校里别人的手臂上有没有类似这样的拼音字母出现呢?石萍不得而知。
古锋不说话,他的泪水不停地流着。
石萍觉得古锋的样子有些骇人。石萍又问古锋:“古锋同学,你怎么啦,告诉我好吗?”
古锋突然站起来,朝石萍睁圆了眼睛,大声吼道:“你不要烦我,你给我滚出去!”
石萍愣了一下,她不敢和古锋的眼睛对视。
古锋的眼中充满了邪气。
石萍犹豫了一下,就转身出了古锋的家门。石萍预感到古锋会有什么不测的事情发生,她朝学校的方向走去。石萍必须找到校长朱尚文,告诉他要注意古锋了,不要等事情发生了再让人去调查什么了。
石萍没走到学校,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阳光下孑然而行。那人嘴里念叨着什么,好像和谁有深仇大恨。那人就是水曲柳乡政府招待所的服务员秀秀,秀秀中了邪似的边走边念叨,而且还边走边打着一种古怪的手势。
石萍顿时打消了去学校的念头,她悄悄地跟在了秀秀的身后,这个女孩子身上也有一种神秘的东西让石萍疑惑。秀秀全然不知自己的身后跟着一个人,她朝河边的一片树林子走去。秀秀的身影十分的飘忽,不一会就不见了她的身影。石萍奇怪,这片树林子不大,怎么秀秀一下子就不见了呢?她在树林子里四处张望,企图找到秀秀的影子。
石萍想,这秀秀怎么就突然消失了呢,这么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
石萍心里有点恐慌了,这树林子不大,秀秀不可能藏到哪里去的。石萍正想喊一声秀秀的名字,这时,她听到了秀秀的声音。石萍循声而去,悄然地靠近了秀秀声音发出的地方。那是在树林子中央的位置。石萍看到树林子中央有一个坑,那个坑不大,却有两米多深,坑中有茂密的野草,她不明白这个坑是怎么留下来的,秀秀正在坑中。石萍躲在一棵树的后面,注视着坑中秀秀的一举一动。
秀秀的左手拿着一个用布做的小人,她的右手拿着一根针,口里念叨着石萍听不懂的土语,她边念叨着边把针插入小布人的心脏。石萍睁大了眼睛,此时的秀秀俨然是一个小巫婆,她暗黑的脸上扭曲着,像一个没长好的苦瓜,她的眼中迸射出邪恶的光芒。
秀秀一针一针地刺向小布人,就像是一针一针地刺在石萍的心里,石萍感受到了某种疼痛。她十分清楚这是一种古老而又恶毒的诅咒。
秀秀的行为让石萍瞠目结舌,她没料到老实巴交的秀秀会对谁有如此大的仇恨。秀秀诅咒的那个人是谁?他一定在某种程度上侵犯了秀秀。石萍觉得这个树林子里充满了诡异的气氛,她已经深陷其中。
秀秀干完了她该干的事情后,把那个胸口插着一根针的小布人藏在了草丛中,然后脸上露出了一种笑容。她爬出了那个坑,她的衣服上还挂着青草的叶子和一些黄泥巴。石萍躲在了树的后面,秀秀显然没有发现石萍。石萍看着秀秀瘦弱的身影飘忽而去,心里升起了一股凉气。那股凉气直达她的颅顶。
秀秀走后,石萍来到了那个坑旁,她往坑里张望,她看到的只是青草,凌乱的青草,她没有看到那个小布人。那个小布人一定是被浓郁茂密的野草覆盖了。
就在这时,石萍觉得有人从后面推了一下,一股力量让她的脚滑动了一下。她一下子掉落到坑里。她在坑里挣扎了一下,往上面看了看,坑上面的周围一个人影都没有。
石萍觉得坑里凉飕飕的,像是有股冷风从坑的底下嗞嗞地往上冒,她陷入了一种恐惧之中,她想往上爬,然后飞快地离开这个诡异的小树林。她的手胡乱地在草丛中一拨拉,就看见了被野草覆盖的小布人,小布人不止一个,而是三个。每个小布人的胸口都插着一根长长的钢针。石萍心里狂跳着,她捡起了一个小布人,看到小布人的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一个人的名字。石萍一看那人的名字,失声叫了出来:“肖莉莉!”那个小布人像是烫手的山芋被她扔回了草丛中。她呆了会儿,又捡起了另外一个小布人,让她更惊惧的是,这个小布人的脸上写着古求胜的名字,她又把这个小布人扔回了草丛中,最后一个小布人静静地躺在草丛中,好像睁着一双阴冷的眼睛看着她。
她想逃离,可好奇心不可遏制地让她捡起了最后一个小布人。也就是刚才秀秀用针扎的小布人,小布人脸上分明写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字:古锋。石萍有一种行将崩溃的感觉,她迫不及待地扔掉了手上的小布人,慌张地爬出了坑,朝小树林外狂奔而去。
小树林里传来了两声清脆的鸟鸣,石萍听到鸟叫,心里更加惊慌了,她不知道小树林里会不会落下一只死鸟。
秀秀让石萍产生了可怕的想法:秀秀会不会再做一个小布人,在上面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一边诅咒,一边用针去扎小布人的心脏。她还想,肖莉莉和古求胜的死是不是和秀秀的诅咒有关呢?秀秀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是一个谜。古锋会不会像肖莉莉和古求胜那样死去?
许多问题一下子使石萍的思想变得杂乱无章。
41
朱尚文脸色肃杀,他在办公室里和王刚面对面地坐着。窗外阳光灿烂,和屋里的气氛极不相符。
王刚说:“这事真是奇怪,不知道其他学生的手臂上有没有出现那样的字符?”
朱尚文沉思着:“他突然开了口,你没搞错吧?”
王刚说:“我怎么会搞错呢,那行拼音字母的确是‘肖莉莉’三个字的拼音字母。和古求胜死时手臂上的字母一模一样。”
朱尚文沉吟道:“这真就奇怪了,没想到我马上要退休了,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王刚没有说话,他的眼中闪动着迷离的光泽。
朱尚文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叹了口气,难道真的有鬼?
王刚还是没有说话。
朱尚文又说:“肖莉莉死后,学校里不是流传着有一张什么羊皮的地图吗?这行拼音字母会不会和那羊皮地图的事有关?”
王刚摇了摇头:“这好像没有什么关系,那张羊皮地图谁也没有看见过,可‘肖莉莉’的拼音字母出现在人的手臂上可是我亲眼见着了的。”
朱尚文用手敲了敲桌面。他注视着王刚,眼中充满了疑惑。
王刚想说什么,可没有说出口。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朱尚文极不耐烦地说了声:“请进!”
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郝琼和胡大龙。
郝琼一看到王刚,眼中就掠过一丝灰暗。胡大龙的目光瞟了一眼王刚,也闪过一丝灰暗。王刚看见他们,干脆把头扭向了一边。朱尚文看了看这三个人,眉头皱了皱。
郝琼问朱尚文:“朱校长,你叫我来有什么事?”
郝琼问过后,胡大龙就没有再问,他大大咧咧地坐在了沙发上。
王刚这时站了起来,他对来不及回答郝琼的朱尚文说:“朱校长,我先走了。”没等朱尚文说什么,他就离开了朱尚文的办公室。
朱尚文摇了摇头说:“王刚是个怪人。”
郝琼吐出了一句话:“他是个流氓!”
朱尚文眨了眨眼,说:“我叫你们来,或许你们也有耳闻了,古锋同学的手臂上发现了一行和古求胜死时手臂上出现的一模一样的拼音字母。”
胡大龙嘟哝了一句:“现在的学生一个一个的都会作怪,我看这没有什么稀奇的。”郝琼说:“我听说了,我还去了古锋家,的确是那样,那行拼音字母洗不掉的,我看这里的问题很严重。”
朱尚文叹了口气说:“问题的确严重呀。学校再不能出事了,否则我真的是晚节不保了。两个学生死了,好在派出所的调查结果都是自杀。但就是自杀,这样的事情也不能再发生了。”
郝琼说:“那你说怎么办?”
朱尚文说:“这样,放学后,你把你们班的同学全留下来,挨个检查,看看你们班里其他学生的手臂上有没有那行拼音字母。有拼音字母的学生一定要注意监控,让他们家里配合这项工作。”
郝琼说:“那好吧,我去安排一下。”
朱尚文说:“去吧,一会儿我和胡科长一起去。”
郝琼用怪异的目光看了一眼胡大龙,然后扭着肥硕的屁股走了。
胡大龙看着郝琼肥硕的屁股,吞了口唾沫。
朱尚文把胡大龙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他突然严厉地对胡大龙说:“胡大龙,我看要是再出问题,就唯你是问!”
胡大龙把目光转向了朱尚文,他笑了笑,说:“我够尽心尽责的了,这段时间,我没睡过一个好觉,上午刚和王所长去医院把古求胜的尸体配合他家里人埋掉,现在又有什么事情?”
朱尚文咬牙切齿地说:“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还笑得出来!真要是查出什么问题,你难道脱得了干系,还不快走,去郝琼班上!”
放学了,这所没有围墙的学校学生们四散回家,只有郝琼她班里的学生还留在教室里,郝琼守在教室的门口,不让学生们离开。她不知道怎么和同学们解释,她只是让大家暂时不要走。不一会儿,校长朱尚文和保卫科科长胡大龙来了。郝琼小声地对校长朱尚文说:“还是你和大家说吧,我不好开口。”
朱尚文转身对身后的胡大龙说:“还是你说吧。”
胡大龙走进了教室。他站在讲台上,语气生硬地说:“大家把两手的袖子卷起来,然后一个一个走出教室门。”
说完,胡大龙就站在了教室的门口。
学生们沉默地看着教室门口的胡大龙他们,表情都十分不自然,只有李小芳脸上漾着一种笑意。大家都没有动。
胡大龙急了,他粗着嗓门说:“快点,动作快点,难道你们都不想回家吃午饭吗?”
这时,李小芳脆笑了一声站起来。她利索地卷起了袖管,走到了教室门口。她不以为然地把两条雪白的手臂伸给胡大龙看,郝琼和朱尚文站在一边,无语。李小芳的手臂上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她被胡大龙检查完后就蹦蹦跳跳地走了,她嘴里还哼着一支山歌,大家都知道,那山歌就是她和肖莉莉一起自杀时哼的山歌。
学生们动了起来,他们学着李小芳的样子一个一个地通过胡大龙的检查,走出了教室的门,然后三三两两地回家了。
检查完后,胡大龙没有发现哪个学生的手臂上有“肖莉莉”的拼音字母。郝琼无言地走了。
胡大龙说:“朱校长,我们是不是有些大惊小怪了?”
朱尚文盯了他一眼说:“我看事情没那么简单!”
胡大龙不说话了,他的眼珠子转了转,脸上出现了一种古怪的笑容。
朱校长往饭堂的方向走去,胡大龙像一条狗一样跟在他的后面。王刚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看着朱尚文和胡大龙,他的眼睛细眯着,好像是在思考一个什么问题。
学生们散光之后,校园里寂静下来,可怕的寂静。阳光像往常一样灿烂温暖,阳光中波动的恐惧情结在校园里弥漫着。在古求胜的尸体被埋葬的这天,古锋的手臂上又出现了“肖莉莉”的拼音字母,整个死亡事件变得更加的扑朔迷离。
水曲柳乡村还会迎来一个什么样的明天呢?谁都无法预知。
第七章
42
深夜,窗外乌鸡婆的叫魂声消失之后,石萍还是辗转反侧睡不着觉。晚上,她又接到了丈夫史未来的电话。史未来和她聊了一会儿,他说他知道她在水曲柳乡村。
史未来说,水曲柳乡村是个不祥的地方,让她赶快回赤板市去。史未来的口气十分的温和,而且体贴,石萍已经很久没听到他这样的话语了,她有点莫名其妙的感动。
石萍就和他说了一会儿话,无论怎样,史未来还是她的丈夫。加上石萍的确为水曲柳乡村发生的事情感到恐惧,也需要和一个人倾诉,就说了一些听上去动情的话。
她放下电话后,心里又不平衡了。她想:史未来在和她打电话的时候,身边说不定正躺着一个妖精一般的女人,那女人说不定边抚摸史未来的胸毛,边在他耳边吹着风撩拨他呢。
想到这里,石萍心里又不能忍受了,刚才和史未来通话时闪现出来的温情又一扫而光,她的眼中迸射着妒火。
石萍躺在床上,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乳房,她此时真想和哪个男人做一次那样的事情,给史未来戴上一顶绿帽子,报复一下他。
石萍和史未来结婚时,她已经是个30岁的老姑娘了。她是通过报社广告部的一个女友认识财大气粗的单身建材老板史未来的,史未来和她结婚时已经45岁了。他们没有经过缠绵的恋爱就结了婚,结婚好像不需要什么理由,只是觉得适合就结了,也没在乎史未来的过去,没在乎史未来的一切就嫁给了他。婚后,石萍过了一段幸福的生活,史未来对她百般的恩爱,让她知道了做女人的快乐。走到现在这种局面,不是石萍想要的,但是,石萍也没有后悔什么,一切好像顺理成章自然而然。
石萍想着想着又听到了门外的有节奏的脚步声,石萍的心又提了起来。这时,她很奇怪地想,如果史未来在她的身边,她就什么也不怕了,可该死的史未来在电话里根本就没有说要来水曲柳乡村看她或者说开车来接她回赤板市。脚步声消失后,石萍的神经还紧绷着,直到天明。
43
有人说,埋葬古求胜时,有人听到不远处的树林子里有个女孩子在哭泣,有人赶过去想看看是谁,可当赶过去时,树林子里什么人也没有。
古求胜的父亲古能都没有参加古求胜的葬礼,他还躺在县医院里不能动弹,也不知道他这辈子还能否健康地活着。
古求胜的母亲也没有去参加他的葬礼,亲戚们怕她会晕倒在坟地里。
古求胜是在亲戚们的张罗下下葬的,古求胜的新坟离肖莉莉的新坟不远,这座山是村里专门安葬死人用的。纸钱在古求胜的新坟上飘飞。埋葬古求胜一天后,有一个人站在古求胜的坟前,烧了一炷长香。那个人就是手上出现了拼音字母的古锋。古锋烧完香,眼中流下了两行泪水。
有一阵风吹过来,古锋浑身一激灵,然后,他朝东面的一座山走去。在走向那座山时,他看到一群小鸟在天空中飞翔,突然一只小鸟从天空中掉了下来,像是突然被折断了翅膀。那只小鸟掉在地上就死了。
古锋走了过去,对从天上掉落的死鸟看都不看一眼。
44
王勇和石萍在聊着什么。石萍被王勇叫到派出所后,他们就一直闲聊着关于乡村的死亡事件,他们还聊到了那个叫古锋的学生。王勇认为那行拼音字母一定是古锋自己写上去的,他不相信有什么鬼魂出现,人死了就死了,什么都结束了。石萍对发生的神秘事件一直抱怀疑的态度。
王勇说因为肖莉莉在同学们之间影响太大,她的死一定给曾经暗恋过她或者和她有过什么关系的人心理上强大的刺激,所以发生一些离谱的事情是极为正常的事情。现在关键是要让同学们从肖莉莉的阴影中走出来,从死亡的阴影中走出来。
石萍觉得王勇说的也有道理,但是她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王勇说,他准备到学校给同学们上上课,还要让学校配合做些工作,再到县里市里请一些心理学专家来分析一些学生的心理问题。他不想让事情再发生了。现在县里已经知道这些事情了。加上石萍的到来,如果她报道了这个死亡事件,那么很快地全市乃至更广泛的地方都会知道这些事情。他这个派出所所长的压力就会更大了。
石萍很明白王勇的意思,他还是不希望石萍把这件事情报道出去。石萍从包里拿出了一张纸条,递给王勇说:“昨天晚上,又有人塞纸条进我的房间了。”
王勇展开了那张纸条,他看到那行歪歪扭扭的字:滚回你的赤板去吧!
王勇皱了皱眉头,他说:“这是谁干的呢?”
石萍说:“这不应该问我。”
王勇说:“石记者,我们可没有赶你走的意思。这事儿我们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石萍笑笑:“这样就好。”
王勇也笑笑:“石记者,我们要不要晚上派个人保护你,在你门口替你站岗?”
石萍摆了摆手说:“不要,不要,我是谁呀!”
就在这时,王勇桌上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王勇拿起电话说:“哪位,我是派出所所长王勇。”
石萍看他听电话时又皱起了眉头,王勇是个长得十分标准的男人,他皱眉头的样子有点酷。石萍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她脸上有点发烫。她是一个一切都很平凡的女人,她为自己的想法而羞怯。
王勇听完电话,看了看石萍,他不知道石萍的脸为什么红了起来。
王勇对石萍说:“石记者,走吧,到中学去。刚才朱校长打来电话,说学校又出现什么问题了。”
石萍的心一下提了起来:“难道又有人死了?”王勇摇了摇头:“不是,走吧,到了你就知道了。”
石萍和王勇走出了派出所的大门。王勇让石萍坐在他的摩托车后座上。石萍坐上了摩托车,对王勇说:“王所长,你的摩托车不要开那么快好吗?”
王勇好像没有听见她的话,摩托车启动后怪叫了一声粗鲁地冲了出去。
石萍心里颤抖了一下抱住了王勇的腰,石萍心里骂了声:该死的王勇!
王勇的摩托车在学校教务处楼前停了下来,石萍总算松了一口气,她从摩托车上跳了下来,拉了拉自己的上衣。王勇停好车就和石萍上了楼,他们上楼时,碰到了下楼的郝琼老师。郝琼老师意味深长地看了石萍一眼,石萍领会了她的意思,郝琼似乎还有话要和她说。石萍走在王勇身后,郝琼走过去后,石萍回过头,郝琼也回了一下头,石萍朝她点了点头。
王勇和石萍进了校长办公室。朱尚文校长还是坐在他的办公桌前的藤椅上,他对面坐着一个和李小芳年龄相仿的女同学。朱尚文一见王勇和石萍进来,忙站起来,脸上堆着笑说:“王所长,石记者,你们来得真快呀,请坐,请坐。”
石萍觉得朱尚文脸上的笑容十分的虚假,那女孩子也站起来,显得心神不宁的样子,她脸色苍白、嘴唇寡淡,像是营养不良。王勇和石萍坐在了沙发上。朱尚文倒上了两杯热气腾腾的茶,可以感觉出来,那茶是上品的好茶,飘出来的茶香让石萍觉得不俗。这茶叶在市场上价格一定不菲,一个穷学校里的校长喝这么贵的茶叶,石萍心里顿时不舒服起来,堵得慌。
王勇问:“朱校长,究竟怎么回事?”
朱尚文看了看王勇,又看了看石萍,说:“让丘瑛同学详细给你们说吧。”
那个站在那里的女孩子就叫丘瑛。丘瑛是个很普通的女孩子,没有什么让人一下子能记住的特点。她站在那里,十分不自然。
朱尚文对她说:“丘瑛同学,你坐下来吧,把你昨天晚上碰到的事情向王所长和石记者汇报一下。你就如实说吧,不要怕,刚才怎么对我说的,你现在就怎么对他们说。”
那个叫丘瑛的女同学期期艾艾地坐了下来,她不敢直视王勇和石萍。
朱尚文见她局促的样子,又说:“丘瑛同学,你不要有什么顾虑,把事情都说出来。”
丘瑛听了朱尚文的话,吞了口口水,还是迟迟的不开口。
石萍就用温和的语气对丘瑛说:“丘瑛同学,你就说吧,不要紧张,有什么就说什么,我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石萍说话的样子俨然是一个善良的母亲或者是一个慈爱的大姐姐,丘瑛看了看她的脸,咳嗽了两声就说了起来。她说话的声音很轻,断断续续。
45
我再也不来参加学校的晚自习了,我怕……昨天晚上,9点多的时候。我一个人走出了教室,朝学校西头的女厕所走去。我们班这段时间死了两个同学,我心里怕,本来我想叫一个女同学陪我去上厕所的,可我不好意思。
我怕同学们说我是胆小鬼……一路上走着的时候,我给我自己壮胆,我告诉自己,不要怕,不要怕!校园里静悄悄的,同学们都在教室里自习,很少有人走动……我进了女厕所,女厕所的灯光很暗,学校里是为了省钱吧,特意把厕所的灯弄得这么暗。我没有发现女厕所里有人,隔壁的男厕所里也鸦雀无声或许也没人,如果有人,一丁点儿的响动都能听见的。我蹲在那里,希望自己赶紧结束,回到教室里去。
厕所里的安静让我害怕……我以为自己眼睛花了,我看到一个白影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揉了揉眼睛,那白影反而清晰起来,那是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在我眼前晃动,我看不到人的头,也看不到人的脸,更看不到人的手和脚,就是看到有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在我眼前晃动……我的胸好闷,我害怕极了,我想大声喊,可我的喉头像是被人塞进了一团棉花,我怎么也喊不出来……那件白色的连衣裙好像是肖莉莉穿过的,我记得她穿过的,我真的害怕极了,可我睁着惊恐的眼睛动弹不得,像是被冰冻住了一样。
我根本就没办法站起来……我觉得自己要昏倒了,我的头要炸掉一样……就那样过了10多分钟,我听到一声笑声,那笑声像是肖莉莉的笑声,接着,那件白色的连衣裙一晃就不见了。
我终于大声叫了出来,提起裤子就冲出了女厕所……我在奔跑时,觉得笑声和那件白色的连衣裙一直在身后追着我,我一着急,就摔了一跤。我爬起来继续奔跑……我怕极了,真的怕极了,我再也不来上晚自习了,再也不想见到那白色的连衣裙了。
46
丘瑛讲完后,她的眼中闪烁着泪花。她的胸脯起伏着,这次讲述,又让她重新经历了一次昨夜的恐惧,这是十分不人道的事情。
朱尚文在她讲完后就对她说:“丘瑛同学,你不要怕,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鬼的,你看到的东西也许是你的幻觉。你回去吧,冷静一点,要克服自己的恐惧心理。”
丘瑛擦了擦眼睛,点了点头就走了。
石萍看她出门的背影有点颤抖。
丘瑛出去后,朱尚文叹了口气说:“现在很多学生心理都有了障碍,如果学校再发生什么事情,那是很可怕的,说不定有些学生的精神就会崩溃掉。”
王勇在沉思。他的眉头紧锁。
石萍说:“如果真的像丘瑛说的那样,问题就复杂化了。”
朱尚文说:“其实现在的问题已经很复杂了。不光丘瑛反映这样,有几个住宿的学生也有类似的反映,说在夜晚看到白色的连衣裙在校园里飘来飘去。有一个学生还看到白裙子在一个空教室里跳舞。空教室里没有灯光,看到的同学说,白裙子会发出白色的光亮。”
石萍听了朱校长的话,心里凉丝丝的。
她担心白裙子在晚上的时候会出现在她的房间里。
王勇突然说:“这一定是心理问题!但是,不可能很快就让同学们变异了的心态恢复正常。这需要一个过程,我们必须拿出一个教育的方案出来。”
朱尚文点了点头说:“王所长说得没错,李副乡长在电话里也是这样说的。我很感激你们,给我分担了这么多。对了,石记者,我看你的新闻报道还是不要写的好,因为事情扩大化后对学生的心理教育不利呀。”
石萍无语,她是不可能表态说不写这个新闻的。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有摸清事情的本质,一切都还云里雾里的,况且,他们都好像是商量好的一样,阻止她的写作。
石萍突然对他们产生了怀疑,她想起了郝琼的话,他们是有一个圈子的。郝琼在她上楼时朝她投来的那个眼神让石萍急于想见到郝琼,或许她说的话是正确的。可是,石萍能相信郝琼吗?如果像王刚说的那样,郝琼和李洪球有一腿的话,那么郝琼也是值得怀疑的。
石萍的头脑确实云里雾里的了,一切都是那么不确定。像她的人生一样。石萍没有表态,朱尚文和王勇也没说话。朱尚文的办公室里一片沉寂。郝琼的出现,打破了沉寂的局面。她门也没敲就冲了进来。郝琼显得很激动,她的胸脯一起一伏。王勇的目光粘在了郝琼的胸脯上。
郝琼有些气喘地说:“朱校长,古锋同学还是没有来上学,我去他家里找他,可他父母亲说他不见了,正要来学校看他有没有来上学呢。”
朱校长说:“这是怎么回事?”
他十分焦急的样子。
郝琼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学校里没有古锋,他父母亲在村里也没找到古锋,他好像是失踪了。他昨天下午也没来上学,他父母亲说昨天古锋晚饭也没吃,把一个人关在房间里不知道在干什么。今天古锋就不见了。”
石萍突然说:“他会不会……”
朱尚文赶紧问她:“他会怎么样呢?”
石萍的脸红了,她没有说出后面的话,但她后面要说的话在场的人心里都十分清楚:古锋会不会像肖莉莉和古求胜那样死了呢?
王勇说:“古锋失踪了,这可不是小事,赶快组织人去找。对了,这事不能在学校里声张出去。郝老师,你赶快去让古锋的父母离开学校,到学校外面去找,朱校长让胡大龙组织几个老师秘密地在学校里找,我马上回派出所去,和李副乡长联系一下,也组织人手去找古锋。”
说完,王勇把朱校长办公室的人都撇下了。自己一个人出了门,下了楼,不一会儿,朱校长办公室里的人就听到了王勇摩托车发动后的声响。石萍听到摩托车的响声,心里奇妙地颤动了一下。
47
阳光一如既往的灿烂。午后的校园寂静极了。操场上没有同学在打球,原先那几个酷爱打球的同学也不见了踪影,远处河滩上放牧的老头儿坐在一块石头上,往学校这边张望,那只大水牛在河滩上吃着草,悠闲的样子,不时用尾巴扫着腿上的苍蝇和蚊子。镇上的人和学校的部分老师找了一个上午也没有找到古锋,看来古锋确实失踪了。
他会到哪里去呢?谁也不知道。
那棵肖莉莉和古求胜死的大榕树下,站着一个人,他是派出所的民警小张。想到事态的严重,派出所所长王勇特地派了一个民警在这个地方守着,以防止有学生在这里殉身。
死亡的气息在校园里流动着,尽管阳光灿烂,校园里还是有一种阴郁的气氛。小张站在榕树下,他点燃了一根烟,他的目光落在远处河滩上放牧的老头儿身上。有风吹过,几片枯叶从树上飘落,有一片枯叶还落在了小张的大盖帽上。小张吸完了一根烟,把烟头扔在地上,然后用皮鞋尖使劲地拧了拧。突然,天空中有一小团黑色的东西急速下落,掉在了小张的脚面上。小张心里咯噔了一声,他看清了,那是一只死鸟。
他看着那只死鸟从他的脚面上滚到了地上。
他抬头望了望天,天上一群小鸟尖叫着掠远。
小张又低下头,看了看地上的死鸟,若有所思的样子。当小张再次抬起头,他看到了空旷的操场上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朝他这个方向走来。
小张说出了声:“古锋!”
是的,没错,他就是失踪了一个上午的古锋。
小张在调查肖莉莉的死因时,曾经找过他,古锋的出现让小张不安。他为什么会在这阳光灿烂的午后来这里?是不是……小张不敢往下想,古锋似乎没有看见小张,尽管小张的警徽在阳光下十分耀眼。
古锋径直来到了大榕树下,他面带微笑。
小张对古锋说:“小古,你去哪儿了,大家都在找你!”
古锋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他微笑地坐在了大榕树的树根上,然后面对着东面的那个山峰,口里喃喃地说着什么。
小张觉得古锋身上有一种诡异的味道,古锋说的什么对他而言是另外一个世界里的语言。
小张身上不禁发起冷来,他看着古锋,生怕他从身上的某个地方拿出装有老鼠药的饮料,一口气地喝下去。
小张边看着古锋边拿出了手机,拨通了派出所所长王勇。
他告诉王勇,古锋出现了,就在大榕树下。
王勇在电话里焦急地说:“小张,你一定要看好古锋,我们马上赶过来。”
王勇和石萍还有朱尚文此时正在古锋的家里。
小张打完电话,心里感觉稍微好了些,就在这时,古锋的声音停止了,他突然头一歪,就倒在了地上,嘴角冒出了许多白沫,他的身体抽搐着,脸也扭曲着。不一会儿,他就不动了,他扭曲的脸上,似乎还留着那微笑的影子。
小张大声喊道:“不好!”
他背起古锋,往校门外狂奔而去。不远处的那个老头儿还在木然地看着这边,仿佛一切和他无关,还有那只大水牛,也依旧悠闲地在河滩上吃着草。
48
古锋死了。石萍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恐惧,忧伤,还是什么?
古锋事先在进入校门时就喝了老鼠药,然后才走到榕树下死的,医生没能把他抢救过来。派出所长王勇猛烈地训斥了小张一顿,小张哭丧着脸,一句反驳的话也没有。
古锋的死让学校更加恐慌了,学生们也陷入了一种极度的恐惧之中,上学放学都结伴而行,有些家长干脆就送自己的儿女上学,然后来接儿女回家。整个水曲柳乡村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气氛中。
王勇带着下属挨家挨户地让每家人上交老鼠药,以防不测,每天还派一个警察守在那棵大榕树底下,只要有什么异常情况,马上送医院处理。
学校由于没有围墙,他们指定学生们只从一个入口进入,并且派人检查他们身上有没有带老鼠药,还看他们的手臂有没有出现那一行神秘的拼音字母。学生们更是紧张,他们心神不宁,上课时,不时地撸起袖管,看自己的手臂上有没有出现拼音字母。
整个学校似乎要崩溃了。在这种情况下,只有李小芳脸上仍保持着自然的笑容,仿佛一切都和她无关。她也几乎不和其他人来往,自己一个人在学校里快乐着,也没有同学和她搭话。有时,她也会钻进王刚老师的宿舍,老半天才出来。
学校里暂时取消了晚自习,只要一到晚上,学校里就一片死寂,那些住校生到了晚上也不敢乱走,哪怕是上厕所,也是结伴而去。睡觉时,他们也不敢关灯。老师的心里也有顾忌,虽然他们不会像学生那样恐惧,但入夜后,也少出来走动,各自在自己的宿舍里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石萍在古锋死的第二天夜里,想找秀秀聊聊。古锋死的那天晚上,石萍就想找秀秀聊的,但那天晚上她没有找到秀秀。
石萍觉得这里的人都十分可疑,她就像陷进了一个漩涡,随时都有被吞没的可能,这两天秀秀都没有给她打饭,她就在一个小卖店里买了一些方便面和饼干之类的食物充饥。她不知道秀秀是否也失踪了。
白天,她也没问李美凤,她看见李美凤的脸色也很不好。
这天下午,派出所所长王勇,还有朱尚文校长和李洪球副乡长坐着一辆桑塔纳轿车离开了水曲柳乡村,石萍知道,他们都去西县县城开会,开会的内容也许就是关于水曲柳中学相继发生学生死亡事件的事情。
石萍本来想一起去采访,看看西县方面抱什么态度,但是,那几个人对她怀有戒心,她也就没有去。她留在了水曲柳乡村,她相信只要采访下去,事情一定会水落石出的。
入夜了,石萍随便吃了几块饼干就给报社的袁主任打了个电话,汇报了一下情况,然后,就下了楼。
楼下静悄悄的,不像往日,有电视的声音传来。
招待所接待室里的灯亮着,她以为秀秀在里面,她边敲门边喊着秀秀的名字。
接待室里一点声音都没有,石萍就推了一下门,门没有上锁。
石萍推开门后,发现里面的确是空无一人,她把门关上了,就上了楼。走过楼道时,石萍仿佛觉得背后有人,她不敢回头张望,就快速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看都没看外面就顺手关上了房门。她害怕那脚步声再响起来。
秀秀到哪儿去了?
难道她又到那片小树林里去了?
石萍真想去看看那片小树林里有没有作怪的秀秀,但她不敢一个人前去,夜色会把她吞没掉,连骨头都不剩地把她吞没掉。
她一低头,又发现了一个信封。
她想,是谁在她下楼的这一小段时间里把这封信塞进了她的房间呢?她上楼时没有碰见任何人下楼,这楼里好像就她一个人。
她检查了一下房间,发现什么人也没有。
窗外有朦胧的月光,石萍走到窗前,她看到不远处的一棵树下站着一个朦胧的人,那人的身影她十分熟悉。她把窗门关上,刷地拉上了窗帘。
石萍知道那人是谁,她不明白那人为什么不放过自己,也许,从缝里塞进来的信就是他写的,但她不能确定,她还是那个想法:水曲柳乡村的人都十分可疑。
窗外乌鸡婆的叫魂声又响了起来,石萍听到那叫魂的声音,不禁全身一阵发麻。
她还是捡起了地上的那个信封,信封到了她手上后,她觉得分量比以前的信封要重。她打开了信封,从信封里掏出了一封信,这封信有三页纸,手写的,字写得娟秀,像是个女孩子的字迹。这封信竟然不是让她滚出水曲柳乡村的信,而是一封向她反映情况的信,这不能不让她意外。
她在乌鸡婆的叫魂声中阅读这封没有署名的信。
她在阅读的过程中拿信的手不住地微微颤抖。
49
尊敬的石记者,你也许会很惊讶,谁会给你写信,你不必惊讶,也不必知道我是谁,我只是一个知情者。
平常,在学校里,我不大爱说话,但我不像古求胜那样孤僻。肖莉莉和古求胜以及古锋的死都是我想象不到的,他们死得一点都不合情理,可他们死了。
我对他们的死也感到恐惧,说不定死亡在某时某刻也会降临到我的头上。我知道你来我们这个地方就是为了了解肖莉莉的死亡真相,你也没想到古求胜和古锋也会相继死去吧。我相信,你目前为止了解的东西和我知道的不一样,你了解的只是表面的东西,没有人会和你说真话。
在你来之前,他们就统一好了口径。我想把我了解的真相告诉你,是出于一种良心!你如果相信,你以后可以把它写进你的文章里,如果不相信,你就当做一个故事来读吧。
学校里贴出过告示,辟谣的告示,说没有鬼魂。在此之前,我也不相信有什么鬼魂,但在那天晚上,碰到的事情让我疑惑了。
我是住在学校里的住宿生,就在肖莉莉死的第三天晚上,我刚躺下,就听同寝室的同学在谈论肖莉莉。他们在谈肖莉莉和古锋的事。肖莉莉是我们学校的美女,古锋是我们学校的帅哥,美女和帅哥发生点什么故事是很正常的。
他们说肖莉莉和古锋时,当然也说到了古求胜。他们说得有些复杂,我总结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是这样的。古求胜给肖莉莉写情书的事情是学校里公开的秘密,学校里有多少男同学暗恋肖莉莉那才是真正的秘密。在很多人眼中,肖莉莉根本就对古求胜那个丑八怪不屑一顾,大家也知道李小芳去警告过古求胜,都以为是肖莉莉授意的。而古锋也威胁过古求胜,让他不要再写信给肖莉莉了,据说古锋还打过古求胜。
讲心里话,我还是十分同情古求胜的,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他的错,谁都有喜欢别人的权利。表面上,古锋是肖莉莉的护花使者,实际上,肖莉莉并不喜欢古锋,而肖莉莉真正喜欢的人是古求胜。
说起来这谁也不相信,我要不听他们说,打死我也不信,但他们说,是有证据的,有人偷看过肖莉莉的日记本,肖莉莉在日记本上写着她对古求胜的感情。因为古锋为了肖莉莉打了古求胜,肖莉莉还找过古锋,狠狠地骂了古锋一顿,还掴了他一耳光。
说来也让人有些相信,有一天下午,古锋来学校,他的左脸红红的,还有些肿,那一巴掌肯定打得不轻。有一点,就是肖莉莉对古求胜好,但她从没对古求胜有过什么表示,所以,古求胜也不知道肖莉莉是怎么想的。古求胜至死都不知道肖莉莉对他有意,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
他们说,肖莉莉的死和古锋有关系。他们说的这件事不知有多少真实性,但听起来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他们说古锋不是东西。古锋对肖莉莉早就打上主意了,他总是不遗余力地讨好肖莉莉,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有一天晚上,晚自习结束后,肖莉莉就和李小芳一起回家。古锋就跟在她们的身后,她们也许没有发现古锋一直跟着她们。那天晚上不知怎么回事,肖莉莉没有和李小芳一起到对方的家里去,她们俩形影不离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她们在一个三岔口分了手,各自回家。当肖莉莉走到村外的一个稻草垛边时,古锋在后面闪现出来,追上了肖莉莉。他叫住了肖莉莉,他说他要和肖莉莉说几句话。肖莉莉对他说:“我不想和你说话,我要回家。”古锋就挡在了肖莉莉的面前,哀求肖莉莉和他说话,肖莉莉气得又要抽他的耳光。
肖莉莉没想到古锋会把自己的脸迎上去,死皮赖脸地说:“肖莉莉,你打吧,最好天天都能打我。你打我,我也开心。”
肖莉莉没想到他会如此无赖,她的手在古锋的面前停了下来,肖莉莉气恼地说:“你这个癞皮狗,有话就说,有屁快放吧。”
古锋就说:“莉莉,我爱你。”他说完就跪在了肖莉莉面前,抱住了肖莉莉的脚。肖莉莉呆了,她没想到古锋会做出如此之举。就在她呆立的刹那间,古锋疯狂地站起来,把肖莉莉扑倒在了稻草垛上。古锋的力气很大,肖莉莉挣扎着,骂着古锋……古求胜的出现解救了肖莉莉,或许古求胜来晚了,古锋逃走后,肖莉莉的白裙子已经被古锋扯落了。肖莉莉在月光下哭着提起了裙子,她冲着古求胜怒吼道:“你也滚!”说完,她就飞快地跑回家了。据说,古求胜没有滚,他只是跟着肖莉莉跑,那情景很能让人误解,好像是古求胜疯狂地追逐肖莉莉。肖莉莉回家后,古求胜还站在肖莉莉的楼下,久久不愿离去。
他们说,肖莉莉是受了古锋的凌辱才自杀的。
他们正说着,突然有一阵阴风从窗外吹了进来。他们谁也不说话了,不一会儿,我就听到了他们睡着后发出的鼾声。
我睡不着,我在想着问题。突然,我觉得有人在我的脸上摸了一下,摸我脸的手冰一样凉。
我一激灵地坐了起来,喝了声:“谁?”
没有人回答我,我的室友们睡得像死猪一样,我的一声断喝也没有将他们吵醒。
窗外有月光,我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从我眼前晃过,从窗口飘了出去。
我着魔了一样看着那窗口,起了身,傻傻地走到了窗口边上,望着窗外。窗外站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
我看不到那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的人的脸,也看不到她的四肢。
那白色的连衣裙发出了笑声,笑声妩媚地穿过月光,到达我的耳畔。我浑身一颤。
我爬出了窗口,走了出去。
那白色的连衣裙飘动着,引导着我走。我不知不觉地跟着那白色的连长裙,走到了那棵大榕树底下。
这时,白色的连衣裙突然消失了。我听到了有人在哼那支山歌的声音。
“月光华华,点火烧茶。
茶一杯,酒一杯,滴滴答答讨新媳;
讨个新媳矮墩墩,蒸个饭子香喷喷;
讨个新媳高喃喃,挑担谷子好清闲;
讨个新媳笑嘻嘻,三餐不食肚不饥;
讨个新媳嘴嘟嘟,欢喜食甜也食苦;
食得苦,不怕苦;
不怕苦,脱得苦;
脱得苦,有福享;
有福享,要回想……”
山歌的声音飘来荡去的,令人迷醉。我就在山歌声的驱使下坐了下来,合上了双眼,我想我要到另外一个世界里去了。那时,我完全忘记了肖莉莉曾在我坐的地方自杀,我只觉得我的身体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要飞上天……
我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还是躺在寝室的床上,室友们睡得还是很死,只有我一个人是清醒的。想起那个过程,我不免毛骨悚然。石记者,那绝对不是我做的梦,不是,古求胜死后,我就想是肖莉莉把他带走了,她把她爱的人带走了。
古求胜死后,我一直很害怕,害怕自己的手中出现那行拼音字母,害怕肖莉莉把我也带走,说不定肖莉莉也喜欢我,谁知道她还喜欢谁呢。古锋的死让我也很震惊,我以为肖莉莉只会把她心爱的人带走,没想到也会把她厌恶的人送进地狱。我相信古锋的死和肖莉莉有关系。我还听说肖莉莉并不像她出现在我们面前那样好像十分纯洁的样子,我听说她和别的男同学不清不楚,她和李小芳也好得有些过分……这些,我就不说太多了。
石记者,我保证我说的全是实话。我知道你刚开始读我的信和读完我的信后,你同样会发出这样的疑问:写信的人是谁?我想这不重要,也许我就是下一个被肖莉莉带走的人。我提心吊胆,我和你说出了这些,心里也释然了很多,希望我说这些东西能给你提供些什么有用的东西。我也希望学校能够太平起来,再不要有死人的事情发生了。
50
石萍看完这封信,她的手一松,那三页写满密密麻麻娟秀小字的白纸滑落在地。她的头一歪,把脸转向了窗口,窗门是紧闭的,可那窗帘都在飘动着,难道有空穴来风把那窗帘吹起来?石萍觉得身上一阵一阵地发冷。水曲柳乡村的死亡事件越来越扑朔迷离。石萍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黑洞而无法自拔,她又想逃离被死亡阴影笼罩的水曲柳乡村,但又有一种神秘的力量让她留下来,继续探寻下去,直到发现事情的真相。可事情的真相都被一层层的迷雾阻拦着,目前她无法拨开那层层的迷雾。那三页纸突然从地上飘起来,像三片羽毛,一直飘到了窗边,粘在了飘动的窗帘布上,石萍看着那三页写满字的白纸,心里扑通扑通跳着,仿佛那三页纸要把她带入一个神秘的灵异的世界。她不敢走过去,只是坐在那里,灵魂像是被什么东西带走了,她只剩下了一具毫无意义的肉体,这具毫无意义的肉体已经在冰凉中僵化。石萍的眼中突然出现了一种雾一样的白光。她根本就失去了知觉,就那样僵坐着。她根本就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就像对自己的未来浑然不知一样。
第八章
51
石萍坐了一夜,她看着窗外的天空慢慢明亮起来后,内心的恐惧感才得到了有效地缓解。粘在窗帘上的三页写满娟秀小字的白纸飘落在地上,像是那窗帘失却了磁性。窗帘已经静止了,不再飘动。
石萍缓过了神,她觉得自己僵硬的身体慢慢地有了温度,慢慢地柔软起来。
她站了起来,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发现现在才6点多。她来到窗前,拉开窗帘,推开窗门,让清新的空气吹拂进来。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往不远处的那棵树下掠过去,她惊讶地发现,昨天夜里树下站着的那个人还站在那里,她不知道这秋天的露水有没有打湿他的头发,他一直在朝自己窗口这个地方眺望。
石萍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石萍突然想主动和他谈谈。
她下了楼,石萍一下楼就看到楼下的接待室走出了胡大龙,他一转头就发现了石萍,他咳嗽了一声,边扣上衣扣子匆匆地朝门外走去。
不一会儿,石萍就听到了胡大龙启动摩托车的声着,听到摩托车的声音,石萍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水曲柳乡另外一个骑摩托车的人——派出所所长王勇。
石萍心里明白,胡大龙一定和李美凤在接待室的床上度过了一夜。
石萍突然明白,为什么秀秀会不在。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石萍推开了接待室的门,李美凤还躺在床上,她一下子抬起头,问了声:“谁?!”
石萍笑了笑:“是我,石萍。”
李美凤的头又落回了枕头上,她说了声:“石记者,今天起这么早呀,也不多睡一会儿。”
石萍说:“睡不着觉呀,哪像李所长的心态如此之好,真是让人羡慕呀!”
李美凤说:“石记者真会开玩笑,我们的心态有什么好不好的,日子将就着过呗,说不一定哪天就死了,那样一切都没有了。”
石萍又笑笑:“还是李所长想得开,及时行乐也蛮好的。”
石萍这话触动了李美凤的神经,她一下子警觉起来:“石记者,你这话什么意思?”
石萍笑笑:“没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
李美凤不说话了。石萍也没再说什么,就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她朝招待所的门外走去。她朝那树下望去,王刚还站在那里。石萍朝王刚走去。她在朝王刚走去的过程中,碰到了李小芳,李小芳背着书包一跳一跳地朝招待所走去,她还朝石萍笑了笑,那笑容阳光般灿烂。
石萍实在不明白,学校里的同学们现在都成了惊弓之鸟,她李小芳怎么就这样的镇定自如呢?她快乐的根源究竟在什么地方?
52
李小芳推开了乡政府招待所接待室的门。李美凤尖锐地问了声:“谁?”
李小芳关上门,说:“妈,是我。”
说着,李小芳走到了李美凤的床前,她趴在李美凤的胸前,撒娇地说:“妈,你怎么跑到这里来睡了,早上我一起来就发现你不见了,我就想,你一定是在这里的。”
李美凤摸着女儿的脖子,她觉得女儿的脖子特别凉,没有一点热度。
李美凤说:“傻孩子,秀秀这两天回家有事,我总要来这里值班,这里还住着一位记者呢。”
李小芳十分善解人意:“妈,我知道,我又没有怪你,我不是也过来陪你了吗。”
李小芳的手突然摸到了李美凤的枕头底下,她从李美凤的枕头底下摸出了一个压扁了的红色盒子,放到李美凤的面前说:“妈,这是什么?”
其实李小芳知道那是什么,那是一个装避孕套的盒子。
李美凤粉嘟嘟的老脸一下红了,她一把夺过那个红色盒子,胡乱地塞在了床底下,尴尬地说:“这是什么东西呀,乌七八糟的。一定是秀秀那丫头放在这里的,这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了,看我不解雇了她!”
李小芳叽里咕噜地笑着。
李美凤闻到了一股怪味,这段时间,她总是在李小芳身上闻到怪味,她想李小芳是不是上火了,嘴臭。
她对李小芳说:“小芳,你是不是上火了呀,晚上妈回家给你熬些凉茶喝。”
李小芳说:“我能上什么火,我不是好好的吗。”
李美凤说:“我看你是上火了,嘴巴都有味了。”
李小芳听完母亲的话,拉下了脸,她说:“妈,你怎么能这样和一个女孩子说话,也不怕人家难为情?”
李美凤轻轻地拍了一下李小芳冰凉的脸,说:“孩子,你身上怎么这么凉,全身上下没有一块热乎的地方,简直就是一个大冰块。”
李小芳说:“你不知道,皮肤凉的人身体健康呀。”
李美凤说:“你这个孩子,就知道贫嘴。”
李小芳没再贫,她突然问母亲:“那个秀秀什么时候回来呀!”
李美凤说:“今天吧,我让她一早回来的,现在该到了吧。”
李小芳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神色,看上去有点儿神秘,她说:“我看秀秀身上有种鬼气。”
李美凤说:“孩子,你怎么这样说秀秀!”
李小芳又说:“是的,每次我见到她,她看我时,眼中就有一种鬼气。”
李美凤坐了起来,她只穿着一件胸罩,肥大的奶子半裸着。她从床边随手拿过一件衣服,边穿边说:“我可没有发现她有什么鬼气,秀秀是个老实的女孩子。她挺可怜的,我只知道她也想读书,可是没有办法,我和你爸说过,让你爸帮助帮助她,可你爸说,天下要帮助的人太多了,他也没办法。”
李小芳没说什么了,她站了起来,走到了门边,把门拉开了。
李小芳看到秀秀黑沉着脸站在门口,她的手上提着一个竹篮子,竹篮子里装着一些山梨。
秀秀的目光中闪烁着蓝色的光芒,李小芳和她对视了一会儿,淡淡地说:“秀秀,你回来了。”
秀秀黑沉着的脸上慢慢地漾起了一股笑意,她说:“小芳,我回来了。”她把那篮子山梨提起来,送到了李小芳的面前说:“小芳,吃梨吧,这梨是我家里自己种的,很甜,我奶奶让我带来给你们吃的。”
李小芳没有拿竹篮子里的山梨,她回到了母亲的身边。这时,李美凤已经穿好衣服了。
李美凤对秀秀说:“秀秀,你回来啦,快放下东西去打扫卫生吧。”
秀秀走进了房间,把那篮山梨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就走出了接待室的门。她一出门脸上生硬的笑容就消失了,她的目光中出现了怨恨的光芒。
李小芳看她出门后,就对李美凤说:“妈,我看秀秀的眼中真有一股鬼气。”
李美凤拍了拍李小芳的头说:“别胡说八道,秀秀是个不错的姑娘。”李小芳朝李美凤吐了吐舌头。
53
王刚看着石萍朝自己走过来。他的喉结滑了滑,想先开口说话却没能说出来。王刚穿着一条灰色的西裤和一件白衬衫,白衬衫上面套了一件毛背心。石萍想,如果王刚真的在这棵树下站了一个晚上,那么王刚也许已经冻僵了,他穿那么一点衣服,怎敌秋天夜晚的风寒。石萍来到了王刚的面前,面对这个年纪比自己小的中学语文老师,石萍觉得他身上任何一个地方都透出一种让人难于揣摸的诡异。
石萍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就开了口:“王老师,你在这里站了一个晚上?”
王刚点了点头。
石萍有点心动,他为什么要这样呢,他是不是有自虐倾向。
石萍说:“你的双腿站麻了吧。”
王刚没有回答她,他一动不动,像是生了根一样站在那里。
这时有一群鸟呼叫着从他们的头顶飞过。石萍惊愕地抬头望了望那群飞掠而过的鸟儿,害怕会突然落下一只死鸟。结果这回没有死鸟落下,石萍心里轻轻地舒缓了一口气。
王刚突然开了口,他的口气有点哀绵。
他幽幽地说:“昨天晚上11点乌鸡婆开始叫魂,11点半,那个人进入了招待所,你的窗帘是在10点半拉上的,你又是在6点10分把窗帘拉开,把窗门打开的,那人是在6点20分离开招待所的。那人是个混蛋。”
石萍知道他所说的那人就是和李美凤偷情的胡大龙。他一定恨死了胡大龙,但石萍不知道他恨不恨李美凤。石萍说:“你好像一直在跟踪我、监视我!”
王刚自言自语地说:“人其实都是自由的,又怎么要在乎别人的跟踪和监视呢?人有生的自由,也有死的自由,为什么要在乎别人的生或死呢?我是一个忧天的杞人。”
石萍觉得他说的话十分的深奥,但也和他一个中学语文老师的口吻是相符的。石萍叹了一口气说:“王刚,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你就坦诚地说出来吧,我洗耳恭听。”
王刚又沉默了,这真是一个怪人。
石萍突然想到了那封三页纸的长信,她问王刚:“你在这里站了一夜,你知道昨夜还有谁去过乡政府招待所吗?”
王刚摇了摇头。王刚终于松动了生根一样的双腿,他动了动双腿之后,就坐在了地上。王刚坐在地上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也许是他全身的血脉通了,血活了之后脸就红了。
石萍没有像他那样坐下,她还是站在那里,在大自然清新的风中站立着。远处的田野上,已经开始有农人劳作了,这本来是多么美好的一个清晨呀,天空蔚蓝如洗,如果不是死亡的阴影笼罩着这片乡土,石萍会感到惬意和舒快,这种感觉在日夜喧嚣的大都市里是无法找到的。
石萍没有说话。
王刚坐下来后,他从裤兜里摸出了一包香烟,从里面抽出了一根,然后又从裤兜里摸出了一个一次性的打火机,颤颤地点燃了香烟。他狠狠地吸了一口,又狠狠地把烟吐了出来。
烟草的香味弥漫开来,石萍闻到烟草的味儿就自然想到了丈夫史未来,曾有一段时间,石萍承认自己是多么迷恋他身上男人特有的烟草的香味。她曾是一个自认为嫁不出去的大龄女青年,没想到会和史未来这样的男人结婚。有了史未来的那段日子,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王刚抬起了头,他说:“石记者,你在想什么问题呢?其实,你在思考问题时是很迷人的。”
这样的恭维话似曾相识,好像史未来也向她说过。无论怎么样,石萍还是乐意听这样的话的。她笑了笑说:“没想什么,只是觉得你是个奇怪的人。”
王刚的脸上好不容易挤出了一个笑容。石萍觉得今天王刚的话特别的少,不像上次那么滔滔不绝。但是,她希望王刚打开话匣子,把想说的话都吐出来。
石萍说:“王老师,你的学生又死了一个,你有什么看法呢?”
石萍一提到死人的事,王刚脸上好不容易挤出的笑容又消失了,他似乎很难过。他说:“石记者,古锋这个同学我还是比较喜欢的,他性格开朗乐意助人,可他怎么也死了呢?我有一件事应该告诉你,但到目前为止,那只是一个传说,我没有见过那张画在羊皮上的古老地图。在以前,没有人传闻过,可自从肖莉莉死后,学校里就开始流传着古老地图这么一回事。我知道,在学校里是不会有人和你说这件事的,他们都统一了口径。”
石萍睁大了双眼:“什么?古老地图,画在羊皮上的古老地图?”
王刚坚定地点了点头。石萍没有想到在迷乱的线索中又会出现一张什么羊皮的古老地图,这让水曲柳中学的死亡事件又涂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石萍惊讶的样子似乎让站立了一晚上的王刚有了说话的欲望,他只要一打开话匣子就滔滔不绝起来,忘记了疲劳。
54
我听说有神秘地图那天,正下着雨。
其实也就是在肖莉莉死的第二天,雨水似乎要把学校里的死亡气息冲刷干净。那天晚上,学生们正在晚自习,我去上厕所,你知道,学校住宿的条件差,我们教师的宿舍里也没有洗手间,只好和学生们共用公共厕所。学校说了多少次了,要为我们建一栋条件好一点的教师宿舍楼,可说了几年了也没见什么动静。学校是穷,可老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留不住人哪,好一点的老师都被好的学校挖走了。
那天晚上下着雨,我撑着一把布伞去上厕所。
通向厕所有一段泥泞的路,我走时不小心差一点摔倒在地。
我骂了声什么。
快到厕所时,我看到有一个白影从女厕所里飘忽出来,一晃就不见了,我认为自己是眼花了,没在意。我进了厕所找了个坑位蹲了下来。
这时,我听到隔壁的女厕所里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那说话的声音本来引不起我的注意。但是她们说话时提到了肖莉莉,我一听到“肖莉莉”三个字,马上就集中了注意力。
她们先是说肖莉莉死了太可惜了,听了这话,我也觉得。我不但觉得肖莉莉死得可惜,而且是太让我觉得意外了,一个人怎么说死了就死了。她们说着说着就提到了那张羊皮地图。
她们说肖莉莉死前出示过那张羊皮地图,李小芳见到过的。
那张羊皮地图上标注着一个神秘的地方,肖莉莉和李小芳说,她们要去寻找那个神秘的地方。没想到肖莉莉死了,那张羊皮地图也失踪了。那两个女生说,也许羊皮地图藏在了李小芳那里。她们说得很悬,把我引入了另外一种想象中。
我在第二天的中午去了李小芳家。我舅舅和舅母都不在,李小芳不知道在房间里干什么,我敲了一会儿门,她才开门。
李小芳开门时,用怪异的目光看了我一眼。然后脸上才露出了笑容,让我进去。我看见她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这裙子穿在她身上显然太长太大了。我记得肖莉莉曾穿过这样的连衣裙。
我坐在她家客厅的沙发上,随手拿过一本杂志翻了翻,李小芳倒了杯茶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我让李小芳坐下了。我放下手中的杂志,看着李小芳略显苍白的脸,说:“小芳,我想问你一件事。”
李小芳笑了笑说:“表哥,你今天的神情很怪呀,你有什么问题就直说吧。”
我停顿了一下说:“小芳,你见过那张羊皮地图吗?”
李小芳的脸上掠过一丝迷惑的神色,她摇了摇头,反问我说:“什么羊皮地图呀?”
我接着说:“小芳,你难道真的不知道有那么一张羊皮地图?有人说,肖莉莉给你看过的,你们还要一起去寻找地图上标明的那个神秘地方。”
李小芳又摇了摇头,说:“没有这回事,我们从来没见过什么羊皮地图,也没说过要一起去寻找那个神秘的地方。你是从哪听来的,表哥?”
我看着李小芳的眼睛,她不像是在说谎,她应该不会骗我吧。
我又说:“你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是不是因为肖莉莉死了,你不愿意说出真相?”
提到肖莉莉的名字,李小芳浑身触电般颤抖了一下。李小芳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她喃喃地说:“我们从来没见过羊皮地图,没见过。我们没有去过什么神秘的地方,我和肖莉莉只想上天堂,可她去了,我都没去成。”
我感觉到李小芳的话语阴冷起来,她的神色也变得凄凉。她的眼中甚至流出了泪水,红色的泪水,像血一样红色的泪水,不过,那红色不一会儿就消失了。我怀疑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无论怎样,那是在肖莉莉死后,我唯一的一次看到李小芳流泪。她内心不可能平静的,从那以后,她的笑容在我的眼中都是假的,我有时在梦中,也会梦见李小芳流下红色的血水一样的泪水。我知道李小芳不会说出羊皮地图的秘密,她心里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不想逼她,只好离开了她家。
我走出她的家门,午后的阳光依旧灿烂。
我想总有一天,那个关于羊皮地图的秘密会大白于日光之中,我相信有那么回事。石记者,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向你说羊皮地图的事,这或许对你有所帮助,学生死亡的事件让我也推翻了许多原先的想法,一切都那么无头无绪。
55
石萍听完王刚的叙述,天边的朝阳穿破了云层,金子般的阳光洒在了水曲柳乡村的大地上。王刚的脸上也洒满了阳光,这是一张疲惫的脸,上面写满了一种不确定的忧伤和焦虑,他好像还有什么话要对石萍说,可他没有说出来。
这时,石萍看到李小芳在金子般的阳光下一蹦一跳地朝他们这边走过来,她背着书包,来到他们面前,笑着说:“表哥,你和石记者在这里干什么呀?”
王刚看着她没有说话。
石萍看着李小芳的笑脸,突然觉得她的笑脸真的那么的虚假,完全是装出来的,她的快乐是多么的不充分,一点依据都没有,就像学校死亡事件的各种推测都是那么的充满玄机,无从推敲。
李小芳对石萍说:“石记者,我妈让你回去吃早饭了。”
石萍点了点头,她向王刚使了个眼色,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他们,朝乡政府招待所走去。
李小芳和王刚好像还在谈论着什么,不一会儿,王刚就站了起来,他们一起在阳光下朝学校的方向走去。
学校的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胡大龙和另外一个老师在检查学生的口袋和书包,看他们有没有带老鼠药到学校里来。他们还让学生把手臂露出来,检查有没有那行神秘的拼音字母。学生们的神色都十分的沉重。
石萍回到了乡政府招待所,她一进门就看到了秀秀。
她问秀秀:“秀秀,这两天怎么没有见到你呀?”
秀秀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反而奇怪地问她:“你怎么还没有回去?”
石萍说:“我为什么要回去呢?”
秀秀不理她了,仿佛她是一个陌路人,秀秀继续在拖她的地板。石萍觉得秀秀两天不见就像变了一个人。
在乡政府招待所里,石萍没有见到李美凤,她或许是回家去了。
石萍回到房间后,她还是想和秀秀长谈一次,她想把河边小树林里那坑里的秘密和秀秀说出来,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但现在看起来,秀秀是不会采取合作的态度的。如果肖莉莉、古求胜和古锋的死和秀秀有关,那么,她下一个下毒咒的目标又该是谁?秀秀不在的这两天里,石萍没有收到让她滚出水曲柳乡村的字条,那字条会不会和秀秀有关系?
秀秀是个捉摸不透的女孩子。
今天该干些什么?派出所所长王勇和朱尚文校长去西县了还没有回来,调查该怎么进行下去呢?
石萍突然想起了郝琼,她一定有什么话要和自己说的,在她那里说不定也可以了解一些情况。想着想着,她就背起了采访包打开了门。她一开门,吓了一跳,秀秀一声不吭沉着一张黑脸站在门口。
石萍说:“你——”
秀秀没说话,她转身就走了。
望着秀秀弱小的背影,石萍心里有一种无可名状的感觉涌了起来。石萍下楼路过接待室时,接待室的门开着,秀秀木然地坐在那里,她没有在看电视,一副心事很重的样子。石萍见她的样子,心里有些害怕,她想,她应不应该离开这里回赤板去呢?或许秀秀下一个诅咒的小布人就是自己。
想着想着,她就快步走出了乡政府招待所的门。
石萍朝学校的方向走去。石萍来到了学校,她看到学校有人在学校的周围做木栅栏。她从校方指定的入口走进了学校,她看到那棵大榕树下有一个民警在守着。
她正想朝那个民警走去,身后响起了一个沙哑的声音:“石记者,现在同学们都在上学,老师们也在上课,你来的不是时候。”
石萍一扭头,就看到了满脸横肉的胡大龙。石萍讥讽地说:“胡科长,你是不是也特别希望我离开水曲柳乡村?”
胡大龙脸上没有表情,他说:“我希望你还是回去,真的,你在这里找不到你要的东西,你只是在给我们添乱。”
石萍的脸色也变了:“你,你怎么这样说话!”
胡大龙有些蛮横:“我就这样说话,怎么了?”
石萍气得跺了一下脚说:“我不和你这样粗鲁的人说话。”
说完她扭头就要往校门口走。
这时,郝琼迎面走来,她对石萍说:“石记者,你来了。”
石萍此次来学校的目的就是为了找郝琼,郝琼的意外出现让石萍心里的怒气平定了些,她对郝琼说:“郝老师,你没上课?”
郝琼笑笑,说:“我上午没有课,怎么,要走?”
石萍说:“本想回招待所去的,你来了,我们聊聊,可以吗?”
郝琼说:“我也想和你说点什么,怎么样,到我宿舍去吧。”
石萍说:“好吧。”
她们就一起朝郝琼的宿舍里走去。
胡大龙望着她们,一声不吭,眼中充满了怨恨。
石萍不知道为什么胡大龙今天会如此反常,是不是因为早上她看见了他从乡政府招待所的接待室里出来。石萍暂时不去想这些问题。
她和郝琼到了郝琼的宿舍里,郝琼又是让座儿又是倒茶。
石萍说:“郝老师,你不必这么客气。”
郝琼和石萍面对面地坐着。
郝琼叹了口气,说:“现在学校都变成什么样子了,如果再死人,看来就要休课了。现在县里也发现问题严重了,听说上头要派工作组下来进驻学校了。”
石萍说:“问题是相当严重,如果不制止住死亡事件,那可真是无法交代的事情了。我看水曲柳乡村的人都老实,死去学生的家长要一起告学校是有充分理由的,学生是死在学校里的,学校要负责任的!”
郝琼说:“我们都巴望学校里不要再死人了,现在上面要派工作组下来也好,要让那些人彻底地交代一些问题了。”
石萍说:“此话怎讲?”
郝琼站了起来:“说,等会儿,门外有狗,等我把狗赶走再和你说话。”
郝琼来到门口,猛地拉开门,趴在门上偷听的胡大龙马上站直了身子。
郝琼大声怒斥道:“你给我滚,滚!”
胡大龙盯了郝琼一眼,悻悻而去。
郝琼骂了声:“真是条癞皮狗!”
石萍也说:“那人很无趣的,刚才在校门那边还让我不要再采访了,要我回赤板去。我想,你是谁呀!”
郝琼说:“不要理他,要是工作组下来查出什么问题,他也跑不掉的,他也是个帮凶,不是个好东西!”
石萍点了点头。
56
石记者,本来我不想和你说这些的,可我看到他们在学校的周围修木栅栏,我心里就有气。他们这是亡羊补牢,你想想,一个学校,连个围墙都没有,怎么管理好学生呀!不是说上面没有钱拨下来,问题是上面拨下来的钱都不知用在什么地方了。
李副乡长和朱校长在城里都买有新房。他们早就为自己安排好了后路。你来水曲柳乡也有几天了,你也许听说了一些关于我的谣言。我知道,王刚找你说过,他一定说我和他舅舅李洪球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我和你讲过的,他这个人就是喜欢造谣,造我的谣。
我虽说和丈夫的关系不好,但也不至于到处和别的男人睡觉。况且我是个老师,还要为人师表的。我的确也想找个情人什么的,报复一下我那没良心的丈夫,但我还是不敢迈出这一步。
我承认李洪球是我大学的同学,在大学里我们曾相互有过好感,但没有发展下去。
肖莉莉和李小芳是好朋友,你也是知道的。关于学校围墙的事情,款是由县里拨到乡里的,乡里管文教的副乡长就是李小芳的父亲。有一天晚上,李小芳和肖莉莉晚自习完后一起到李小芳的家里睡觉。很晚了,李副乡长醉醺醺地回到了家里,和他一起回家的还有朱尚文校长。他们喝完酒后到李副乡长家喝茶,谈事。他们那天晚上谈的就是关于围墙那笔款的问题,原来那笔款子被他们巧立名目瓜分了。
谁想到,肖莉莉没有睡着,他们说的什么都被她听到了。
第二天,李副乡长才知道,那天晚上家里还有个外人。
他没想到肖莉莉在一次和我谈心时,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告诉了我。李副乡长还让李小芳告诉肖莉莉,千万不要把这事儿告诉给别人。
我知道这事儿后,因为李副乡长是我同学,我就好心找到了他,和他说了一些知心话,让他不要在一些问题上栽跟斗,影响了自己的前程。
李副乡长还给我表态,说绝无此事,他坐得正行得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他还在一个晚上找到我宿舍,那是一个星期五的晚上,他和我长谈了一次,意思就是让我不要把此事说出去。他还给了我一个信封,信封里装了些钱,我没有接受他的钱,我们还推让了好大一会儿。
后来,肖莉莉就死了,学校里也接二连三地发生了死亡的事件,我猜测,是不是这些同学都知道了围墙的事情,如果是,那就太可怕了。
我估计,围墙的事情肯定还有人知道,那么下一个死的是谁?
可是我不敢确定死亡事件和围墙的事情是否有关,他们不至于因此去杀人吧?可我拿不准,我脑袋里有时就是一片糨糊,越想越不明白。正如我和李副乡长根本就没什么事,可外界传得沸沸扬扬。李美凤那只母老虎还来找过我,恨不得把我吃了。我可不怕她,她凶神恶煞地骂骂也就算了。我知道她怕她老公,她也不敢太张扬了。
我对她说:“你有本事把你老公管好,让他不要在外面拈花惹草!”她气得要死!她气的时候我只有笑,这样对她而言只有更生气。我不生气,气自己是最傻的,石记者,你说对不对?唉,有时觉得做人也真没意思,家里也不安稳,在外面也不舒服,做人怎么就这么难?
57
石萍听完郝琼的话,心里又陷入了另外一个谜团之中,如果真像她说的那样,事情就很严重了,这不是一般的死亡事件了,而是恶意的谋杀了。石萍脑袋里也是一片糨糊。这个世界上的很多问题让她分辨不清真伪。她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蹚这个浑水。那个深夜里莫名其妙的电话是罪魁祸首,那打电话的人是谁?到目前为止,她没有解开那个谜。
学校下课的钟声响了。按理说,学校一下课,校园里顷刻会热闹起来,那些冲出课堂的学生们就会像放出笼子的小鸟,到处唧唧喳喳地叫个不停。可现在,下课的钟声敲响之后,校园里还是一片寂静,可见学生们内心是多么的沉重和恐惧。不一会儿,郝琼的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那敲门声显得那么的害羞和拘束。
郝琼站起来,走到门边,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两个女同学,她们长得都很瘦,眼睛大大的,眼神单纯而又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复杂。
郝琼温和地对她们说:“进来吧。”
她们进屋后站在那里,她们发现石萍也在,都显得很拘谨。
郝琼这时像个慈母,不像个老师,她的声音又柔和又充满了慈爱:“你们随便坐吧,不要紧的,来老师这里,不用那么紧张的,石记者不是外人,你们也不用怕的。”
两个同学这才忐忑不安地找了椅子坐了下来。
她们坐下来后,郝琼又忙着给她们倒水。
她们都腼腆地说:“郝老师,我们不喝。”
郝琼微笑地把水放在她们面前,说:“不要和老师客气。”
那两个女学生欲言又止的样子。
郝琼轻声地问她们:“你们找老师有什么事吗?”
她们看看郝琼又看看石萍,两个人脸上都有难色,好像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石萍也笑着对她们说:“你们有什么话就说吧,你们放心,我们给你们保密。”
那两个女同学又望了望郝琼,然后,其中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还是你说吧。”
那个女同学迟疑了一会儿,终于开了口,她小声地说:“郝老师,我们不想读书了,我们想回家。”
郝琼一下紧张起来:“你们碰到什么问题了吗?有什么问题老师可以替你们想办法解决的。”
那两个女同学是住校生,她们的家在比水曲柳乡还要更偏远的崇山里,她们能出山来读书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那个女同学就说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一件事儿。
原来,昨天晚上,她们见到了让她们心惊胆战的事情。自从学校传闻闹鬼之后,晚自习没人来了,学校里就更充满了诡秘的气氛了。住校的同学都在宿舍里自习,他们不敢像往常一样在校园里走动了。晚上就是上厕所也要结伴而去。昨天晚上,到了深夜时分,说话的那个女同学要去上厕所,她就叫上她平常玩得比较好的同学一起去。她们打着手电筒往厕所那边走去。
厕所是学校的“西伯利亚”,在学校最偏的那一头。她们俩走着走着就觉得阴风四起,朦胧的月光也像在晃动起来。她们手拉着手,胆战心惊地走进了厕所。她们各自地蹲下来后,其中一个人就说:“我们不会碰到肖莉莉吧?”
一提起肖莉莉,另外一个女同学牙关就打起了战,她说:“你不要提肖莉莉好不好,我都快拉不出来了。”
她们觉得厕所里阴森森的,那盏昏红的灯泡突然一闪一闪起来。
她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希望自己赶快拉完,离开女厕所,回到宿舍去。突然,灯泡灭了,厕所里一下子陷入了黑暗之中,仿佛是万劫不复的黑暗。她们相互叫着对方的名字,相互提醒对方把手电筒打开。
结果是她们的手电筒好像没电了或者是小灯泡烧了,怎么也打不亮了。
她们的哭音都出来了,还是相互叫着对方的名字。
她们叫着叫着就听到有一个女声在唱着一支山歌。那支山歌她们听了都快吓疯了,就是肖莉莉死时唱的那支山歌。
她们相互说着:“咱们快跑吧!”
可她们蹲在那里,好像有人把她们使劲地压着,不让她们起来提裤子走人。
她们在黑暗中听着那若隐若现的歌声,心灵在经历着从未有过的恐惧。她们最后都放声大哭起来。她们的哭声和缥缈的歌声融合在了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女厕所的灯突然亮了,她们手中的手电筒也突然亮了起来。就在灯和手电筒光同时亮起来的刹那间,她们在惊悚中听到了一声笑声,那笑声听起来十分的瘆人。
紧接着,她们看到一件白色的连衣裙飘出了女厕所,那笑声渐渐地远去。她们这才缓过神来,停止了哭泣,提起裤子,跑出了女厕所的门,手拉着手一路狂奔回宿舍,其中一个女同学在奔跑时一只鞋子丢了,也不敢停下来捡。她们的确是吓坏了,回到宿舍后,一个晚上她们都紧紧地抱在一起,不敢松手,生怕有什么东西会把她们分开,然后各自地带走她们。
那个女同学说完后,泪水也流出来了。
石萍十分同情她们,或许她们真的看到和听到了什么。
郝琼却安慰她们说:“你们不要怕,你们也许是神经太紧张了,产生了幻觉。你们想想,这世上真的能有鬼吗,如果昨晚上你们碰见的真的是鬼,那么你们还在这里吗?”
她的话还没说完,上课的预备钟响了起来。
郝琼就对她们说:“你们快回去上课吧,无论怎么样,课程是不能耽误了的。你们能够读上书,多么不容易呀!至于有什么问题,下课后我找你们谈,好吗?”
她们点了点头,可以看得出来,她们点头的样子是那么的勉强。
她们期期艾艾地离开了郝琼的房间,手拉着手走了。或许,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她们都会手拉着手,以此来抵抗恐惧,以此来相互依存。
郝琼叹了一口气,她对石萍说:“石记者,你相信她们说的吗?”
石萍望着郝琼,不知怎么回答她,一切都是那样的离奇和令人不可思议。
石萍说:“也许还有更多我们想象不到的事情在等着我们,还有更多令人恐惧的事情在阳光下出现,或在黑暗中徘徊。”
郝琼的眼中闪过一丝忧郁,像是黑夜里枯萎的花朵。
第九章
58
这个正午石萍自己泡了碗方便面吃。本来郝琼准备请她到乡村的路边小店去吃一顿当地土菜的,可她没有胃口,谢绝了郝琼。秀秀也给石萍送来了饭菜,石萍看秀秀阴沉着脸,想起她在那青草坑里干的事情,就让秀秀把饭菜端走了,并且吩咐她再不要去食堂给自己打什么饭菜了。秀秀端着饭菜退了出去,她走时,瞟了石萍一眼,石萍觉得那一眼意味深长。
她真有点害怕秀秀会做一个小布人,然后用针去扎自己的胸口,把自己的心脏一针一针地扎烂,扎得她鲜血横流。
秀秀走后,石萍觉得自己很累,吃完方便面,就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她担心着有没有学生会在警察的眼皮子底下死去。她也不知道明天调查组进入水曲柳乡村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她还想到了王刚。她离开郝琼时,在出门时碰到了他,他没有和她打招呼,只是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和秀秀离开她房间时的那一眼一样意味深长。石萍真的分辨不清他和郝琼说的谁是真谁是假,她也找不到证人,似乎也很难求证。石萍想着想着,突然觉得心口疼痛起来。
她说了声不好。她从床上跳了起来,走出了房间的门。她下了楼,听到接待室里有电视的声响,好像是中央电视台的午间新闻。接待室的门是关着的,她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人应答,也没有人来开门。
石萍喊了一声:“秀秀——”
房间里还是没有人理会石萍。
石萍推开了门,接待室里除了电视机开着,里面一个人也没有,那桌子上还放着秀秀给她从食堂里打来的饭菜,估计也凉了。秀秀会到哪里去呢?石萍想起了河滩上的小树林。她觉得心口一直在疼痛着,她二话没说,就出了招待所的门,朝河滩上的小树林奔去。
石萍走到半道时,她又看见一群鸟儿从东面那座高山的方向惊叫着飞来,在掠过她头顶时,突然又掉落了一只死鸟。
她呆呆地看了看地上渐渐僵硬的死鸟,心想,是不是又有什么死亡的事件要发生了?石萍突然想到了校园里的那棵大榕树,她便疯狂地朝学校跑去。石萍从木栅栏的门中跑进了校园,看守门的一个老师叫了她一声,她似乎没有听见,一口气跑到了那棵大榕树下。
大榕树下,今天又是那个叫小张的警察在守卫着。他看到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石萍,奇怪地问她:“石记者,发生什么事了?”
石萍喘着气说:“天上有没有落下死鸟?”
小张惊讶地反问她:“石记者,我没有看到什么死鸟呀?”
石萍摇了摇头:“你没有看见就好。”
她原想是想问他有没有学生死亡的,看情形,显然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石萍的心口疼痛起来,她又想到了那片小树林,便朝那河滩上的小树林走去。
小张看着她失魂落魄的身影,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这世界他妈的怎么啦?”
59
李美凤在吃完午饭后,就让女儿李小芳午休一会儿,到点了她会让女儿起来去上学的。李小芳就进了自己的房间,把门重重地关了起来,并且反锁上了。
李小芳中午才喝了一点点冬瓜汤。自从肖莉莉死了之后,她吃得很少,比一只小鸟吃得还少,多次吃饭,都是象征性地吃一点点东西,这让李美凤十分不解。原先的李小芳食欲很好的,而且还老喊着饿,每天去上学,书包里还要放许多零食,现在可好了,正餐她都吃得很少,零食就更不用说了,根本就不吃了。
李美凤问她怎么啦。
李小芳一句话把她戗住了。李小芳说:“妈,你希望把我喂成肥猪呀。”
李美凤想:现在的女孩子都讲究以瘦为美,或许小芳也是这样想的。
女儿进房间后,李美凤也进了房间,她半躺在床上,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脸,另一只手却伸向了电话机。她拿起了电话,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然后软绵绵地说着,脸上的神色不一会儿就风情万种起来。
她的手又不禁地往自己肥硕的乳房上摸了起来,还发出轻微的**声。
就在李美凤和她的情人在电话里调情的时候,李美凤突然听到李小芳的房间里传来了歌声。她一听到歌声,仿佛雷击了一般,匆匆和情人说了句话后就挂断了电话。
李美凤走出了自己的房间,来到了李小芳房间的门口,她贴着李小芳的房间的门倾听着,没错,歌声是从李小芳的房间里传出来的。
这歌声让李美凤心惊肉跳,就是那支山歌,她叫了声,小芳房里面没有人应答。李美凤听到山歌的声音还在继续着,就慌了神。
她使劲地敲起了门。门突然开了,山歌声也消失了。
李小芳脸色苍白地站在门里,冷冷地对李美凤说:“我在睡觉,你吵什么吵!”
李小芳还穿着那件白色的连衣裙。
李美凤说:“你刚才在睡觉?”
面对满脸狐疑的李美凤,李小芳说:“你说我不在睡觉我在干什么?”
李美凤的心还在乱跳着:“刚才山歌是谁唱的?”
李小芳说:“你疯了,你听到什么山歌声了?”
李美凤往房间里看了一眼,里面没有什么人。李美凤说:“难道是我的耳朵出了问题了,你真的没有唱歌?”
李小芳砰地把门关上了,说了声:“神经病!”
李美凤愣在那里,她担心山歌声再度响起。
60
石萍在阳光中匆匆独行,她的心像针扎一样疼痛。
石萍认定,一定是秀秀在往写着她名字的小布人上扎着针。可她还没有进入那片树林子,她就看见秀秀从那片树林子里出来,朝另一条路上走去。虽说秀秀的身体十分的弱小,但是在石萍的眼中,她身上似乎聚敛了一种力量。
秀秀似乎没有发现石萍。石萍看着秀秀走远后,才进入那片树林子里。
石萍进入了树林子,像是进入了一片黑暗中。她回忆着那个秀秀进入的坑,在树林子里摸索着,终于进入了那个坑里。
在坑里,石萍闻到了青草的气息,青草的气息让她迷醉,但她不可能沉浸在青草的气息之中,她现在没有这种心情。
石萍扒开了覆盖的青草,看到了一排整齐排列的小布人,有肖莉莉的,有古求胜的,有古锋的,另外还新增加了两个小布人。石萍拿起了其中一个新增加的小布人,一看,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李小芳”三个字。
石萍心里一惊,她不知道此时李小芳的心是不是也在疼痛着,她把插在小布人心脏位置里的针拔了出来,连同那个小布人一起扔回了草中。
她又捡起了另外一个新增加的小布人,定眼一看,心口又剧烈地疼痛起来。她分明看到小布人上写着“石萍”两个字。
那两个字尽管歪歪扭扭,可她还是分辨得出是什么字的。她使劲地从小布人的胸口拔出了那根钢针,她心口的疼痛感顿时消失了。她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颓然地瘫在了坑中。她此时看不到天日,四周似乎沉寂下来,沉寂进了一片漆黑之中,她闭上了双眼,觉得自己要虚脱了。
突然,石萍感觉上面小树林里有人活动的声音,她听到一串细碎的脚步声远去。她爬上了草坑,小树林里静悄悄的,鬼影都没有一个。
石萍浑身发抖,逃也似的跑出了这片小树林。当她重新站立在阳光下时,她觉得自己身上已经凝结成冰了,温暖的阳光也根本无法让她感受到幸福所在。
61
石萍回到了乡政府招待所。她没有见到秀秀,却看见了李美凤。
李美凤从接待室里走出来,问石萍:“石记者,你看见秀秀了吗?”
石萍本想说在小树林里看见秀秀出来的,但忍住了,没说出来。
石萍只是对李美凤摇了摇头。
李美凤的脸色十分难看,她又问石萍:“中午秀秀没有把东西送上去给你吃吗?怎么还放在接待室里。”
石萍笑了笑说:“李所长,是我自己不想吃的,一点胃口都没有。”
李美凤叹了口气说:“不要说你没胃口,我也没有胃口,学校里接二连三地出事,谁又有胃口呢!你说是不是,不过,人是铁饭是钢呀,人还是不能饿着的,身体还是自己的,该吃还是要吃。”
石萍说:“你说得没错,大家都要注意身体,对了,李副乡长还没有回来呀?”
李美凤说:“谁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没准还在县里挨剋呢!他这个绿豆芝麻一样的小官难当呀,事情做好了,功劳全是别人的,事情要是弄砸了,挨批挨罚是他自己,你也应该体谅我们家老李呀,以后笔头儿动时要手下留情。”
石萍没再和她说什么,就上楼回房间里去了。
回到房间,她又看到了门缝里塞进来的一个信封,难道又是谁要向她用匿名信的方式反映情况?她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信封,抽出了一张白纸,白纸上面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石萍,你怎么还不滚出水曲柳乡,回你的赤板去!
这口吻特别像胡大龙的口吻,石萍冷笑了一声把白纸揉成了一团,从窗口扔了出去。
从窗口望出去,她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朝这里张望,难道他还有什么话要向自己说?但石萍此时一点心情都没有,她根本就不可能去找他听他烦琐的叙述。
石萍想给报社的袁主任打个电话,但打消了这个念头。她给袁主任打过几次电话,袁主任都焦虑地问她进展如何,她却说不出什么进展,现在还是没有什么进展,要是给袁主任打电话,还是毫无意义,说不定袁主任会在电话里不分青红皂白地训斥她几句,那样她更无话可说了。
就在这时,她听到楼下李美凤大声说话的声音。显然,李美凤是在生气地训斥谁。
石萍打开门,下了楼。
她站在接待室的门口,看到了这样一幅情景:秀秀眼泪汪汪地站在接待室里面,李美凤母老虎一样双手叉腰,大声地训斥着秀秀。
李美凤大声地说:“你死到哪里去了?你的脚是不是生了风,一刻不跑就不舒服!招待所一个人都没有,你是怎么上班的,接待室里的电视机要是让人搬走了,你赔得起吗!”
李美凤见石萍站在门口,叉在腰间的两手放了下来,马上换上了一副笑脸:“石记者,你有事吗?”
石萍摇了摇头。
李美凤低沉着声音对秀秀说:“看你以后乱跑,我就开除你!”
说完,李美凤走了出来,对石萍说:“石记者,我出去办点事,你有什么事和秀秀说,不要客气。”
石萍点了点头,李美凤说完就走了。
石萍想:李美凤不会光天化日之下去和胡大龙干那苟且之事吧。
李美凤走后,石萍进了接待室。她看着在擦眼泪的秀秀,秀秀的目光躲避着石萍。
石萍叹了一口气,她真不想在这个时候对秀秀发难,秀秀有可怜的一面,可她可憎的一面又让石萍欲罢不能。
石萍对秀秀说:“不用哭了。”
秀秀突然跪在了石萍面前,凄声说:“石记者,我对不起你!”
石萍把她拉了起来,说:“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呢?”
秀秀低着头说:“我知道,你都知道了。”
石萍叹了一口气:“我是知道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用这么歹毒的方法对付别人。”
秀秀还是低着头,她的声音是颤抖的:“我不想那么做,可是我恨,恨他们,也恨你!”
石萍说:“你说说,为什么要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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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记者,我,我没有想到他们会死,我只是想让他们心口痛,我也只是想让你心口痛,让你离开这个地方。李美凤和胡大龙他们恨不得你走,早点离开,你不走,他们就很生气,你来这里对他们不利,他们一生气就看我烦,他们看我烦就骂我,所以,我也希望你离开这里,我不想让你死,我也不想让他们死……
我奶奶讨厌我妈,她们老吵架,也老打架,奶奶吵不过我妈,同样也打不过我妈。有一天晚上,爸爸妈妈都不在家,我在弟弟睡了之后,来到厅堂里,我听到奶奶的房间里传来说话的声音。
我透过奶奶的门缝,看见奶奶一手拿着一个小布人,一手拿着一根针,她念着咒语,一针一针地往小布人的心窝上扎。
奶奶为什么要扎小布人,我当时根本就不知道。
我推开了奶奶虚掩的门,问奶奶:“你在干什么?”
奶奶看了看我,眼中有很恶毒的光芒,我有些害怕。奶奶放下了手中的小布人,摸了一下我的头说:“孩子,别怕。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做个小布人,在上面写上他的名字,然后用针去扎他的心窝子!”
我问奶奶:“你刚才扎的是谁!”
奶奶咬牙切齿地说:“是个贱人!”
我不知道奶奶说的贱人是谁,后来我妈生了一场大病,她大病后,就不和我奶奶吵嘴打架了,对我奶奶也好了起来。从那以后,我没再见过奶奶用针扎小布人,可我记住了奶奶的话,也记住了奶奶的咒语。在我们那个小山村里,奶奶是个人见人怕的人,有人说她是老巫婆,都躲她远远的……
我恨肖莉莉,她是那么的神气。我本和她无冤无仇,可她瞧不起我,还骂我。那天,她来招待所找李小芳,李小芳不在,她非让我去找,我说我到哪儿去找她。肖莉莉就用眼睛白我,说我就是个当服务员的贱命。我当时没和她吵。她走后,我一个人偷偷地哭了,我家里要是有钱,我也会去念书,不会在这里当服务员,受人的气。肖莉莉比我命好,她神气,我气不过,就做了个小布人,写上她的名字,用针去扎她的心窝,让她也知道什么是痛苦……
我本来不识字,每次回家,弟弟都要教我写字。为了我弟弟,我做牛做马都愿意……
古求胜也欺负过我,我以为他是个老实人,没想到他也瞧不起我。那天,他来招待所找你,你是知道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李所长也知道了,她就告诉了胡大龙,胡大龙当天晚上就去找了他,威胁他不要再和你说什么了。他以为是我告诉他们的,他找到了我,使劲地揪住我的耳朵,恶狠狠地骂我是无耻的看门狗,我的耳朵都快被他揪下来了,痛得我眼泪都掉下来了,他还不放手,我恨死他了。我生气,我也要用针去扎他的心窝,我不喜欢别人打我骂我,他们凭什么打我骂我,还诬陷我……
古锋也不是个东西。有一次,我在路上碰见他,他很下流地冲我笑,问我长奶子没有,怎么胸脯那么平,他还抱住我,用手去摸我的胸脯,要不是我用力挣扎逃跑,不知道他会对我干出什么样的事情来。这样的流氓我更要用针去扎他的心窝……
还有李小芳,她也嫌弃我。我辛辛苦苦从山里带来的山梨她连看都不看一眼,还说我身上有种鬼气,我也恨她。她不过是投胎投得好,找了个好人家,不像我的命这样苦,我也要往她的心窝上扎针,让她知道什么是痛苦,她一定没有尝过什么苦头……
石记者,你千万不要和别人说这件事,我再不做这样的事了,石记者,求求你了!我真的不知道他们会死,为了我弟弟能继续上学,你就饶了我吧,我再不干这事儿了,我这就去把小布人全烧了。石记者,你放过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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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秀秀恶狠狠地用针扎小布人心窝的情景,还有她那怨毒的眼神和可怕的咒语,石萍就不寒而栗。可眼前的秀秀哭成了一个泪人,和那个在青草坑里的秀秀判若两人。
石萍想:“人是不是生来就有多张面孔的。
她叹了一口气对秀秀说:“别哭了,我不会说出去的。你还是去毁了那些小布人吧,如果被村里人发现,你不但不能在这里工作了,还有可能被人打死。”
秀秀擦了把泪水,点了点头。
石萍觉得头很胀,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痛,大脑里像有什么东西要往外面冲突,也许她的大脑里也有一个魔鬼。她站起身,出了接待室的门,往楼上走去。她的确需要休息了,她的身体太疲惫,头脑太乱了。
秀秀听到石萍上楼的声音,眼中又迸射出怨毒的光芒。她喃喃地说了声什么,就走出了接待室的门,把门锁上,朝招待所门口走去。
64
一片漆黑,是的,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石萍不知自己身居何处。她只是在摸索着行走。她身上很热,她觉得自己像团火,但周围的黑暗是一片冰窖。她身上的火焰根本就无法将这黑暗的世界温暖。她发现有无数只冰凉的手朝她摸索,她身上一丝不挂,每一只手摸在她身上后,都要取去她一块皮肉,她感觉到了疼痛。她还听到了咒语的声音如急雨一样落在她脆弱的耳膜上。石萍窒息着,她无法透过气来。她开始挣扎,她疼痛难忍的身体往外流着炽热而粘稠的液体,她知道,那是她的鲜血,她的鲜血会不会在这黑暗中流干?她想喊,却喊不出来,那些手还在往她身上摸索,还在取走她的皮肉,那是谁的手?是肖莉莉的,是古求胜的,是古锋的……是一切死去的人的手,那些手注定要让她体无完肤吗?她十分惊骇,觉得自己的头发也被大把大把地抓下来,在黑暗中消失……
石萍是做了一个噩梦。
她从下午一直沉睡到晚上。
自从来水曲柳乡村,她从来就来没有睡过这么长时间的。石萍睁开眼时,发现有月光从窗口倾泻进来。她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
她起了床,拉亮了电灯。
她摸了摸头,发现头发少了许多。她惊骇地发现床上的枕头上落满了她一绺一绺的头发,这根本就不像是自然脱下的头发,难道在她沉睡的时候,有人把她的头发一绺一绺地拔下来?
她检查了一下门锁,反锁得好好的,根本就不可能有人进来。
难道有人从窗口爬进来?
她想到这里,赶紧把窗门给关上了,刷地拉上了窗帘,把月光拒绝在了屋外。
石萍看了看表,此时已经是晚上9点多了,9点多的水曲柳乡村已经一片沉寂。
她本想去下面的洗漱间洗一个澡的,但想了想,还是没有下去。
她想:还是明天再说吧。
但今夜,她无论如何也是睡不着了。她不知道如何度过这难熬的漫漫长夜,她在孤独和恐惧中等待那脚步声的响起,等待乌鸡婆的叫魂声响起,或者说等待一只死鸟破窗而入,等待白色的连衣裙在房间里晃动……
石萍按住了自己的胸口,是不是秀秀又在用针扎她的心窝了?不可能,秀秀已经答应她不再干那种事了的,那她在这寂寞的夜里又缘何心痛?
这时,门外的楼道上传来了脚步声。
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因为紧张,她暂时忘记了心窝上的疼痛。
那脚步声一下一下的沉重而有力地敲击着石萍的心房,这会是谁?
脚步声到了门口,和往常一样停了下来。
一切都好像静止了,石萍的双眼圆睁着,她害怕门外的人或者什么会破门而入,那是她一个弱女子无法抵御的。
她浑身的冷汗又出了一身。
敲门声打破了沉寂。
难道是秀秀?
但她的脚步声没有那么有力。
石萍用颤抖的声音问了声:“谁?”
门外的人或许没有听到她细微的声音,敲门声有节奏地在继续着。
石萍提高了声音,但那声音还是颤抖的:“谁?”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声低沉但极为有力的声音:“石萍,开门,是我!”
石萍的心都快跳出来了,这声音是那么的熟悉,但她还是不能确定他是谁。
她又问道:“你是谁?”
门外低沉而有力的声音又响起来:“是我,史未来,快开门!”
石萍呆了,史未来?
史未来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她的房间门口,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石萍没有马上开门,她此时十分理智。她想:是不是别的男人冒充史未来骗自己开门呢?在这样的夜晚,石萍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事情。她对着门外说:“你真的是史未来吗?”
门外低沉而有力的声音回着:“石萍,快开门,我真的是史未来。”
石萍又说:“那你说出我身上最大一颗痣是长在哪里的?”
门外低沉而有力的声音不假思索地回答:“长在你右边的大腿根部。”
石萍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此时的她心里最柔软的部位被击中了,就像当年嫁给史未来那样被击中了。在这寂寞、恐惧的夜里,史未来的出现无疑是对她最大的安慰,也是一种爱的表现,证明史未来心里还是装着她的。
石萍在开门前的那一瞬间,已经原谅了史未来的一切,她心里被巨大的感动和幸福充满了。
门一开,史未来高大的身影晃了进来,他一进门,石萍就赶紧关上了门。
石萍关上门,就扑进了史未来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史未来。史未来的身上冰凉冰凉的,石萍把头贴在史未来的胸膛上,动情地说:“未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史未来没有说话,他的一只大手搂住石萍的腰,另一只大手在石萍的背部摩挲着。
石萍又说:“未来,无论怎么样,你能来看我,我很高兴。”
史未来良久后才长叹了一声,说出了一句残忍的话:“石萍,我不是专程来看你的,但是,我要你跟我离开这个地方,你本不应该来到这个地方的。”
石萍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一下子推开了史未来,仰起脸,满脸疑惑地问他:“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史未来一字一顿地说:“石萍,我真的不是专程来看你的,我是来看我母亲的,不过,我真的不希望你在这个地方出什么问题,你和我一起走吧,现在就走!”
石萍这下听得千真万确,敢情史未来不是专程来看自己的,而且又冒出来了一个母亲。在石萍的记忆中,史未来从来没有提及过他的故乡,也没有提及过他的亲人,石萍有时提起,史未来也很巧妙地掩饰掉了,石萍也没有再追问。她没有必要去追问,她和史未来结婚,不在乎他的任何背景。
她只知道他是一个老板,更是她的丈夫,这就足够了。
石萍的泪水流了下来,她喃喃地说:“你不是专程来看我的,你不是专程来看我的!看来我们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史未来说:“石萍,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走吧,连夜就回赤板去,我的车就在马路边停着。”
石萍又说:“你还有个母亲?你母亲是谁,她在哪儿?”
史未来脸上的神色十分无奈和悲伤,他说:“你和我上车,上车后我把一切都告诉你,行吗?”
石萍摇了摇头:“你现在就告诉我。”
史未来把两手放在了石萍的肩膀上,说:“我告诉你,告诉你后,你就跟我走,好吗?”
石萍把他搭在自己肩上的两手拨掉了,然后说:“你先讲吧,把一切我不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
史未来坐在了床沿上,无力地说了声:“好吧。”
石萍给史未来倒了一杯水,自己也倒了一杯,然后她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的丈夫,比她大10多岁的丈夫史未来讲他的故事。他的故事在今夜的出现巧合而又离奇,让石萍无所适从,在史未来讲述的过程中,她没有插一句话。
65
石萍,我一直想告诉你,我的家乡就在水曲柳乡,我的母亲就是乌鸡婆,但我一直不敢开口。我在外面发财后,就回赤板市买了户口,在赤板市做起了生意。我拿到赤板市户口的那一天,就觉得自己再也不是水曲柳乡的人了,我的一切已经改变。加上娶了你之后,我就更加远离了水曲柳乡。
可是,你知道吗,只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会想到家乡,想到母亲。那是一种煎熬,我体内的血是无法改变的,哪怕是哪天我拿到美国的绿卡,一夜之间成了洋人,我的血管里还是流着水曲柳乡人的血。
我很清楚,一切都源于我骨子里的那种自卑,我再有钱,我也还是一个乡下人,这是无法改变的,是一种宿命。
我还是简要地从头给你说起吧,说实在的,我真的感激你,从不追问我的过去,但我也害怕有一天你知道我的过去后,会另眼看我。今夜,我已经无所顾忌,哪怕我们已经走到了尽头,我也不在乎了,我要告诉你,你应该有这个知情权的,我不再伪装自己了。
我从小就和我的母亲乌鸡婆相依为命,我是个遗腹子,我生下来,就没见过我死去的父亲。我母亲含辛茹苦地把我拉扯大,供我上学。可我高中毕业后还是留在了乡村里。母亲没有对我失望,她说:“只要你好好活着,在哪里也是一样的。”我当然明白母亲的心思,她当然希望我能到外面的世界里去过另外一种生活,不要在农村受苦。
你知道了乌鸡婆就是我的母亲,那你一定会想,那个叫肖莉莉的死去的女孩子一定是我的女儿啦。你也许会问,肖莉莉为什么姓肖,而我姓史。我告诉你,我的确姓肖,“史未来”是我后来改的名字。肖莉莉名义上是我的女儿,但确切地说,她不是我在她妈肚子里种下的种子,她是个野种,也是我一生的耻辱。
肖莉莉她妈是我一生中的第一个女人,她嫁给我时的确长得如花似玉,而且我们也百般恩爱。直到在我们婚后不久,她的肚子渐渐隆起,我才觉到了不妙。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因为我当时真的爱她,我不想把这事儿说穿,我忍受着一种痛苦的折磨,也不能和我母亲说。我母亲问我,我也只是说我们在婚前就那个了。母亲听了也十分高兴,对肖莉莉她妈百般地照顾和呵护,每次我看到母亲拿她用心血换来的积蓄去村街上买回一点猪肝之类的东西做汤给肖莉莉她妈补身子时,我心里就像刀割了一样难受。
终于有一天,我的火山爆发了。
那天晚上,我在外面和我朋友胡大龙喝了好多酒,我把这事儿和胡大龙说了,胡大龙就骂我没出息,这么大的事情也可以姑息。我听了他的话,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了。
回到家里,我关上房门就把肖莉莉她妈从床上提溜起来,我朝她低声怒吼道:“你这个臭**!你说,你肚子里的野种是谁的?”
我不敢大声吼叫,怕我母亲听到后伤心。
肖莉莉她妈吓坏了,她没想到我会发现这个问题,她一直以为我是傻瓜,并且告诉我,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们的。就是到了这节骨眼儿上,肖莉莉她妈还是说:“你说什么呀,什么野种?我不明白,这明明是我们的孩子。”
我气坏了,或许她说真话不再骗我,我也许会好受些。
我二话没说,就在她的脸上狠狠地打了一耳光,骂道:“你这个臭**,要死了还嘴硬,你想骗谁!你给我老实说,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挨了我一巴掌的她有点呆了,她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她的嘴唇翕动着,满脸委屈的样子。
我威逼道:“你快说,你肚子里的野种是谁的,否则我杀了你!”
她突然从床上下了地,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声泪俱下:“你,你放过我好吗?不要逼我,不要让我说出来,我心里在流血,求你放过我好吗?我一辈子会当牛做马一样伺候你的,我明天就去医院把这可怜的孩子打掉。”
我听着她的话,心软了,真的心软了。
这时,我母亲好像听到了什么动静,她在门口问我们:“你们怎么啦,半夜三更也不睡觉,要注意身体。”
我对肖莉莉她妈使了个眼色,她是个聪明人,马上就不哭也不作声了。我装着心平气和的口气对我母亲说:“妈,没什么事情的,你放心去睡吧,不用管我们。”
我母亲听了我的话之后就去睡了。
我看着跪在地上的女人,心里十分的复杂。可我还是扶起了她,把她放回床上,让她躺好,然后对她说:“这事儿就算从来没有发生过,你睡吧。”我一个人坐在那里到天明。那一夜,我想了很多,顾及方方面面的问题,我还是留住了她肚子里的孩子。那孩子就是肖莉莉。
自从这个孩子降生后,我心里一直不舒服,心里的死结解不开时,总想哪一天离开这个家,离开这对让我伤心屈辱的母女俩。在孩子不到3岁那一年,发生了一件我预想不到的事情。
那年村里来了一个要饭的老头儿,我到现在,还不知道那老头儿是人还是鬼。他住在村里的一个破庙里。有一天晚上,我和胡大龙在小酒店里喝完酒,就往家走。我自从这孩子有了之后,就一直借酒浇愁,那段时间,我欠了小酒店很多的钱。我走到破庙旁边时,听到了**的声音。我打着手电筒走进了破庙,在结满蜘蛛网的破庙里,看到了那个要饭的老头儿。他蜷缩在一张破草席上,双手捂着肚子,痛苦地**着,他脏污的脸扭曲着。我这个人原来还是有同情心的,不像现在,钱赚得越多,心就越黑。
我对他说:“老人家,你怎么啦?”
那老头儿听到了我的话,他说:“我饿——”
他的声音十分微弱,一定是饿坏了。
我心里一动,我对他说:“老人家,你等等,我马上去给你弄吃的。”
现在想起来,我不知道当初我为什么会那么的好心。我回到家里,在厨房里翻箱倒柜地找吃的东西,那时候家里穷,那时又是春夏之交,青黄不接的时候,哪有什么吃的。
我母亲听到我在厨房里弄出的声响,就起来了,她问我干什么。我告诉了她原委,我母亲思量了一下说:“你以后少喝点寡酒了,这样伤身哪!”说着,她回到了她的房间里,拿出了一小口袋的地瓜干。她说:“你就拿点儿去给那个老人充饥吧,难得你有这一片好心,我们可不能见死不救,本来,这点地瓜干是留着实在撑不下去了的时候吃的,莉莉饿我都没拿出来给她吃。”
我知道我母亲对莉莉好。我二话没说,抓了几把地瓜干放在一个搪瓷盆里就赶回了破庙,那时老头儿已经**不出声了。
我把装着地瓜干的搪瓷盘放在了他的面前。在我的手电筒光下,我看见老头儿的眼睛发出了一束光亮,他干枯的手伸向了搪瓷盆,抓起一把地瓜干就往嘴里塞。他满脸幸福的样子,咀嚼着地瓜干。我对他说:“老人家,你慢慢吃。”可不到两分钟的时间,他就张大了嘴巴,他的眼珠凸起着,像是要弹出来,一只枯瘦的手在喉头抓着,抓出了血。他像是噎住了,我怎么就忘了给他带点水去呢?
不一会儿,他呜咽着,嘴里冒出了白沫。
这时,我吓坏了,束手无措。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交给了我,我接过那东西,来不及看,老头儿就咽了气。他也许是活活被噎死的,我想救他,没想到却要了他的命。他给我的东西是一张羊皮地图。
那张地图我认为是一张藏宝图。或许老头儿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寻宝的,没想到他竟噎死了。或许他是为了报答我的好心,才在临死前把那张羊皮地图给我的。
你也许会认为我是靠那张羊皮地图找到了什么宝藏而发的财,如果你那么想的话,你就彻底想错了。其实那张羊皮地图到我手中不到三天,就不见了。我记得我回家后把它藏在了一个隐秘的地方。可我要把它找出来,按图去寻找宝藏时,我怎么也找不到它了。
我问肖莉莉她妈,看到它没有,有没有取走它,她说没有。
我很怀疑,就是她拿走了那张羊皮地图。
过了几天,在一个晚上,肖莉莉她妈出去了一个晚上没有回来,我四处寻找也没有找到她。第二天中午时分,她回来了,我质问她去了哪里,她笑而不答。她的样子特别奇怪,自从那天晚上我逼问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之后,她就一直不快乐,一直很少有笑脸。但是那天,她笑容满面,似乎是过着蜜糖般的幸福生活。看到她这样子,我反倒有些害怕了,我也不问她了。
就在第二天的午后,有人到田里来告诉我,我老婆在山上的一棵树下喝药自杀了。那时,肖莉莉不懂事,我让村里人和我母亲,不要告诉她她母亲是怎么死的,就说是她和别人私奔了。
她死后,我就离开了水曲柳乡。
我没想到我出去后会发财,也没想到会娶到你。我想忘掉过去的一切,可怎么也忘不掉,过去的一切就像一条蛇一样紧紧地缠绕着我。
我根本就没想到肖莉莉也会像她妈一样死在那棵树下。这也许是一种宿命。我本想在今夜回来把母亲接走的,可她不和我一起走。我说:“你守着这里干什么,我在外面请一大群保姆服侍你,让你过神仙一样的生活!”
没想到她不和我走,非要守在这里,守护那个不是她亲的死鬼孙女。她还骂我,骂我狼心狗肺,怎么不把自己的女儿带走,非要留在这里,她还说是我害死了肖莉莉!
我又造了什么孽呢?
我想不明白,不明白!
石萍,你和我走吧,我再也不回这地方了,再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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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未来说到最后时,话语都走了调。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种绿莹莹的光芒。让石萍害怕的绿莹莹的光芒。他的眼睛像是被一层水雾迷蒙住了,石萍看不清他眼中的色泽。史未来的声音也变得十分的冷酷起来:“石萍,你跟我走,我厌恶这个地方,厌恶这里的一切!”
石萍顿时觉得史未来十分可怕,但只是一种直觉,具体他可怕的地方在哪里,她还一无所知。
石萍站了起来,离他远了一点,说:“我现在不能回去,你先走吧。”
史未来站了起来,朝石萍一步一步逼了过来,他的声音朔风一样冷还带着一股肃杀之气:“石萍,我告诉你了那么多,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了,你必须跟我回去。”
石萍往后退着,说:“我是不会回去的,我在这里还有许多工作要做,你还是先走吧。”
史未来高大的身躯朝她逼了过来,把她逼到了靠墙的地方,她已经没有了退路!
这个曾经是她最爱的人,她认为可以托付一生的人,现在让她害怕。
她说:“你你要干什么?”
史未来狞笑了一声,阴冷地说:“一切都是假的,假的,连我自己也是假的,或许我根本就没有什么父亲,我也是一个野种。石萍,你不是说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吗?在哪里?在哪里?你不是一直不愿意生孩子吗,是不是不愿意和我生,是不是你也要给我生一个野种,给我的心口上的伤再撒上一把盐?”
石萍说:“你走开!我看你是疯了!”
石萍感觉到来自自己丈未史未来的威胁,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在史未来面前是如此的弱小。
史未来狞笑着把双手朝她伸过来,企图掐住她的脖子。
石萍觉得自己无路可逃了。她说:“史未来,你就掐死我吧。”
史未来突然狂笑了起来,然后扭头走了,边走边说:“一切都是假的,假的!”
史未来的脚步声消失后,石萍才缓过神来,她砰地关上门,反锁上了。
她的胸部起伏着,她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
她头痛得厉害,太阳穴仿佛要炸开。
一个和她生活了几年的男人,她竟然不知道他的内心世界,一切被虚假的表象所遮蔽,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石萍更加无法入眠了,到现在,她又产生了放弃采访的念头了,她决定,一回去就和史未来分居。她要放弃这个婚姻,独身到老。
她看了看表,已经是午夜12点了。
她正想着乌鸡婆的叫魂声怎么没有响起来的时候,浑身触电一般颤抖了一下。她听到了乌鸡婆阴森森的声音:“莉莉,你回来——”
这阴森森的声音不是从窗外的旷野上传来的,而是就在她的房间里面响起来的。石萍四周搜寻了一遍,什么鬼影都没有,只有乌鸡婆的声音在她面前回荡着。石萍听着听着,似乎就变了一个人,她的目光痴呆起来。
然后,石萍觉得乌鸡婆的声音从房间里到了门边,她一步一步跟着乌鸡婆的声音来到了门边。乌鸡婆阴森森的声音穿过门缝飘了出去,她打开了门,跟了出去。乌鸡婆的声音在前面飘着,石萍在后面痴痴地跟着。她在乌鸡婆声音的引导下,一步一步地穿过楼道,下了楼梯,往招待所门外走去。她路过接待室门口时,接待室的门是紧闭着的,里面传来电视的声音。
石萍似乎没顾及任何东西,就在乌鸡婆声音的诱引下走出了乡政府招待所的大门。此时的石萍没有一丝恐惧感,她只是痴痴地跟着乌鸡婆的声音行进。她看不到乌鸡婆的人,只能听见她的声音。
石萍走上了一条沙土小道,一直在乌鸡婆声音的指引下,走向河滩上的那片小树林。月光冰冷,残酷地给大地涂上了一层恐怖的银色,就像纸钱上让人置身于冥界的那种银色。
石萍在银色的月光下走进了小树林里。她看到了一个灯笼,挂在那棵树的枝丫上,乌鸡婆的声音在石萍进入小树林后消失了。她一进入小树林,就朝那灯笼走过去。突然,一个白影在她面前晃过,她看清楚了,那是一件白色的连衣裙。白色的连衣裙飘过后就不见了,可她分明看到从连衣裙上掉落了一件什么东西。
她准确地找到了从连衣裙里掉落的东西,这时她突然清醒过来。她想:我怎么会到这个地方呢?石萍的心里感到极度的恐惧,她捡起了从白色的连衣裙上掉落的东西,那是一块羊皮,难道是传说中的羊皮地图?她想都没想就把那块羊皮塞进了自己的裤兜里。
石萍看见了那灯笼发出的红光,她想离开这片小树林,但她还是朝灯笼那边走去。她心里自己在对自己说话:石萍,不要怕,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的。
当她走近那棵挂着灯笼的树时,她吓坏了,忍不住惊声尖叫起来。
一阵秋风瑟瑟地吹刮过来,小树林里响起了各种各样的怪声,仿佛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在吵,有人在骂……石萍顾不了那么多了,转身就跑,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跑出这幽冥的世界。那些各种各样的怪声在她奔跑的时候在她身后尖锐地追逐着她,有的声音呼啸着从她的耳边滑过,超在了她的前面。石萍的心被恐惧压迫着,蹂躏着。
石萍觉得有结实的绳索把自己的双脚捆绑住了,她怎么跑也跑不快,似乎是在原地踏步。她在这寒冷的秋夜里,浑身冒出了冷汗。那些尖锐的怪声在她四周将她紧紧地包裹在里面,她就像是一个蛹,被自己吐出的丝包裹着。她相信那些怪声都来自于自己的心灵。但她无法摆脱恐惧。
刚才她看到的一幕令她无法置信。
她看到在那棵挂着灯笼的树上,还挂着一具尸体。白色的灯笼见证着那具苍老的尸体,那是乌鸡婆的尸体,她干枯的尸体吊在树枝上,不停地晃荡着。
让石萍惊惧的是,尸体穿的是一套红色的布衣,是那种水曲柳乡村年老妇女穿的侧襟衫和宽大的裤子,尸体的鞋也是一双红色的绣花鞋。更让石萍惊惧的是,她的这位不知道自己就是她儿媳的婆婆干枯的脸已经成了褐色,她的舌头长长地吐出来。那是石萍一生的噩梦。
石萍飞快地跑着,但她觉得自己跑得像蜗牛一样缓慢,她担心自己在奔跑中气绝身亡,那些尖锐的怪声几乎让她的神经崩溃。
第十章
67
石萍的头很痛又很沉重。昨天晚上她记不清是怎么回招待所的,又是怎么沉睡过去的,昨夜的许多事情她记不起来了。很多时候,她梦醒后记不起梦境中的细节,可昨夜不是梦,不是。
依稀地,她记得史未来来过,和她说了许多的话,她后悔没有把史未来的话用录音笔录下来,后来史未来走了,接着是一段空白,再后来……对,再后来她看见那个白灯笼了,然后,她看见了吊死的乌鸡婆……对,乌鸡婆死了。
乌鸡婆是她的婆婆,她那么老的人了,怎么把自己吊到树上去的呢?
昨天史未来来过,他一定去看过他的母亲乌鸡婆,他就是回来接她走的,可她没走,却死了。会不会是史未来……他马上给史未来拨电话,可他的手机已经关机。
他该回到赤板市了吧,石萍又往家里打电话,家里的电话没有人接。
史未来此时在哪里?
这时,秀秀推门进来了。
石萍警觉地从床上挺起来,她大喝了一声:“谁?”
秀秀朝她微笑了一下,说:“石记者,是我,你的门没反锁,我一推就进来了。”
真该死,她的门竟然没锁上,要是,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她今天早晨就醒不过来了。
秀秀温婉地说:“石记者,我给你打来早饭了,你起来洗洗吃了吧。”
石萍感觉到秀秀今天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嘴巴也特别甜,难道她——
石萍不敢往下想,现在,她好像对任何人都不信任了。
石萍说:“秀秀,我不是让你不要再给我打饭的了吗,你怎么还这样做?快把它端走吧,我不想吃。”
秀秀把早饭放在了桌子上,然后说:“石记者,你还是吃点吧,不吃饭怎么能行呢?”
说完,秀秀就出了门,把门给带上了。
石萍在秀秀走了之后,她的手摸到裤兜的地方。
她的裤兜鼓鼓囊囊的,这是什么东西,她已经记不起来了。她把手伸进了裤兜,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原来是一张古旧的羊皮。这张羊皮在她摊开后,一尺见方,上面是一幅地图。石萍心里一惊,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羊皮地图吗,怎么到了自己的手上?
她有些呆了,她浑身颤抖了一下,马上就产生了一种念头:按照羊皮地图上的标记,去寻找那个宝藏。那个宝藏,就在水曲柳乡东面的那座高峰上。
68
一大早,就有人发现了乌鸡婆上吊的尸体,村人们把她的尸体解了下来,抬回了她的家,准备等她的儿子回来后发丧,她的亲戚们来了,为她守灵。
水曲柳乡村相当的落后,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实行火葬。
人们百思不得其解,乌鸡婆一生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她怎么会去自寻短见,上吊了呢?
村里人谁也不知道她的亲生儿子回来看过她。
人们只是得出这样一个粗浅的也合乎情理的结论,是因为她的心爱的宝贝孙女死后,她太悲伤了才去死的。
乌鸡婆的亲戚们在她家里翻箱倒柜地寻找她儿子的联系方式,可是怎么也找不到。有人提议,去学校里找胡大龙,他和乌鸡婆的儿子是好朋友,从前老在一起喝酒的,说不准他和乌鸡婆的儿子有联系。于是,他们就选了一个叫肖悟凡的中年汉子去找胡大龙。
肖悟凡走到学校门口时,看见学校门口排了一溜长队,胡大龙和一个老师正在检查进入学校的学生。
肖悟凡的儿子也在其中。他看胡大龙在忙着,就在一边找了个地方蹲下来,抽上了烟,他心里想:胡大龙真他妈的神气。
肖悟凡的儿子看见了父亲,他把头扭向了一边。
有一个同学对他说:“哎,你爹在那里干什么呀?”
他没有理会那同学,恰好临到他检查了,他一检查完,就飞也似的跑进了学校。
肖悟凡说:“这小子,上了两天学就不认老子了,还嫌老子给他丢脸,以后要是上了大学,还不把老子忘得一干二净了。哼!没良心的东西,你就是当了国家**,我也是你老子。呸!看你以后也没多大出息,连爹都嫌弃的人,不是好东西!”
他的话说得大声,惹得好多同学都看着他,要是在往常,同学们一定会哄然大笑的。可现在,他们谁也笑不出来。
时间过了一个多小时,胡大龙和那位老师才检查完学生。
这时,肖悟凡才站起来,朝胡大龙走了过去,胡大龙正想往教务处的那栋楼走去。
肖悟凡追上去叫住了他。
胡大龙回过身,站立在那里虎着脸问他:“你找我有什么事?”
肖悟凡递上一根烟,胡大龙看了看烟的牌子说:“不抽,不抽。你有什么事就说吧,别耽误我干事。”
肖悟凡就说:“你知道吗,乌鸡婆上吊死了?”
胡大龙不耐烦地说:“就这事呀,我知道了。”
肖悟凡就说:“你和她儿子是好朋友,你能告诉我怎么才能联系到他吗?”
胡大龙的脸色阴沉下来,他说:“多少年没联系了,只是听人说他在外面发了财,当了大老板,其他我一无所知,你问我是问不出什么来的。”
肖悟凡又说:“那谁知道呢?”
胡大龙盯住肖悟凡的脸看了一会儿说:“你问我我去问谁呀?”
说完,他就扭头走了。
肖悟凡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对着他的背影说了声:“呸!什么东西,还是人家的好朋友呢,人家母亲死了也就这种狗屁态度!”
说完,他也往校门外走去,他要回乌鸡婆家里去,让他们另想办法。
他边走边骂骂咧咧的,好像和谁有深仇大恨一样。
这时候,有几辆车开进了学校。
他回头看了一下那些开进学校的小车,吞了口唾沫,说了声:“乖乖,那么多小汽车呀,敢情是中央首长来了,不是中央首长,也应该是什么大干部吧,咱们乡里的领导怎么坐得起这样的小汽车。”
他不知道,是县里的工作组到了,他们是来调查学校里接连不断发生的死亡事件的。
李副乡长和朱尚文校长还有派出所的王勇所长,都在那车里面。
69
石萍走得浑身是汗,这秋日的阳光在她眼里似乎比夏日的阳光还毒辣。她按着地图上的标记,迎着毒辣的阳光走向了水曲柳乡村东面的最高峰——阴那山。一路上,石萍边走还边给史未来挂电话,但史未来就是手机关机,家里的电话也没有人接。她知道今天上午,西县的调查组要来,她本想和西县调查组一起调查的,可是她却鬼使神差地走上了这山路。冥冥中像是有一种力量在推动着她走向高高的阴那山。阴那山有什么东西在等着她,她一无所知。石萍不知道,正当她花了三个多小时爬上阴那山的半山腰,也就是地图所标识的藏宝所在地的时候,学校里发生了一件她怎么也想不到的事情。
70
在这凉意袭人的秋天,尽管阳光十分的温煦,但穿一套裙子在这山区里显然是不行的了。但有一个人就穿了一身白色的连衣裙来上学了。那白色的连衣裙穿在她身上显得宽大而又太长,裙摆都拖到了地上。她就是李洪球的女儿李小芳。
她今天脸上没有了笑容,而且苍白,苍白中带着点灰,她的眼眶很黑,像大熊猫那样,她的眼中一点光彩都没有,还有她的嘴唇也是呈褐色的。她的这一身穿着和她的脸,看上去有些怕人。
她走在同学中间,同学们今天都本能地躲着她,因为她身上透出一股子冷气,她就像是一块冰,身上散发出的冷气同学们都能感觉到。
她坐在课堂里时,整个教室里都透着一股阴气。
那股阴气也感染了上课的语文老师王刚。
王刚看着自己的表妹,以为她昨夜没睡好,或许是穿得太少而冻坏了身子。他走到了李小芳的面前,低声对她说:“小芳,你是不是穿得太少了,不行的话快回家去换一套衣服穿吧。”
李小芳好像没有听见她的话,只是愣愣地平视着前方,一副雷打不动的样子。
王刚见李小芳没有理自己,就继续讲他的课了。
李小芳的反常行为让王刚不解,他准备下课后和她好好谈一谈。
终于下课了,同学们都出去了,就剩李小芳一个人还坐在那里,没有一点生气。
王刚正要过去和李小芳说话。
这时,郝琼匆匆地走了进来,她对李小芳说:“小芳,快跟我走,县里的调查组要找你去问话呢,你爸也在那里。”
李小芳这时站了起来,她口里喃喃地说起了话:“我的羊皮地图怎么丢了呢?怎么会丢呢?”
王刚和郝琼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他们呆呆地看着她走出了教室。
李小芳走出教室后,没有往教务处那边走,而是走向了操场,她一路无阻地在同学们和老师们的众目睽睽之下,走向了那棵大榕树。
看守大榕树的还是派出所的民警小张,小张正为一只死鸟而纳闷呢。就在不一会儿前,小张突然看见一只鸟儿从天上急速地降落,掉在地上扑棱了几下死了。
小张看着那只死鸟,心里怪怪地难受。
不一会儿,他就看到李小芳走了过来。
李小芳走到了那棵大榕树下,仰起头,看了看天空,天空中阳光灿烂,蔚蓝的天十分的迷人。
小张正要走过去问她什么,只见李小芳直直地倒了下去,僵硬在地了。
王刚飞快地跑过来,抱起李小芳的身体就往乡医院跑去,他后面跟着民警小张。
郝琼说了声不好,她赶快去叫李小芳的父亲李洪球,告诉他,他女儿李小芳出事了。
在教室外面的同学们都吓呆了,他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嘴巴张得大大的,眼中都呈现出惊恐的色泽。他们或许在想,像李小芳这样的人会再度去死,这也算个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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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萍来到了这个地方。没错,这是一个马蹄形的山坳,这个山坳很小,也就是几百平方米大小,这里没有长一棵树,连草都没有长,全是石头。
那些岩石奇形怪状,看上去鬼斧神工。
石萍惊讶地发现,这里的石头上,有许多死鸟,从这半山腰的小山坳往西边望去,就是水曲柳中学,她还可以看到对面山上蜿蜒的乡间公路。
她突然想起了第一天来水曲柳乡村时,车坏在路上,她发现有鸟儿掉落的地方就是这里。石头上的死鸟让石萍心惊肉跳,难道这里是一个死穴,或许这里是一个巨大的磁场,像魔鬼百慕大三角区那样的死亡之地?
她在想这些问题时,仿佛听到了一种召唤,她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在召唤着自己。
她把羊皮地图摊开了,看着地图上的一小段文字说明,然后找到了一块极像马头的石头,在突起的马头一样的石头旁边,找到了一块拳头粗大的小石头。她拿起了那块小石头,按照图中的说明文字,在马头石上敲了三下。她在敲击马头石时,听到了铜钟一样的声音。
突然,她看到岩石上出现了一个四方的裂缝,那块岩石像是被人方方正正地切开,然后陷了下去,不一会儿岩石上就出现了一个四方的洞口。
石萍看到洞口出现了蓝光,那道蓝光诱引石萍进入了那个洞穴。这是一个约摸两百平方米的洞穴,里面一片蓝光。
通过蓝光,她看到了一副打开的石棺,石棺上堆满了金块,而在金块的最上面,放着一个类似于青铜一样的篮球那么大的金属圆球。她发现,蓝光就是从它身上发出来的。
石棺的四周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但里面寒气逼人。
石萍的心浸在寒气中,突然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她想抓起一个金块来,但她这个念头一出现,她的目光就被那个金属圆球吸引了过去。
她呆呆地看着那个金属圆球,那金属圆球里突然幻化出一片鲜花的原野,那片鲜花的原野中有许多人在嬉戏,她看到了熟悉的人,那个最美的姑娘就是肖莉莉吧,她摘起了一朵鲜花,对着石萍说:“来吧,到天堂里来吧,这里很宁静很美丽,是一块净土……”还有古求胜!还有古锋,对了,还有李小芳。她们围拢在肖莉莉的周围,也一齐对石萍说:“来吧,这里是天堂……”
石萍浑身颤抖着,她觉得那发出蓝光的金属圆球有一股巨大的吸引力,要把她的灵魂和肉体一齐吸附进去。不知过了多久,那蓝光突然消失了,洞里面顿时一片黑暗,那打开的石洞的门也不知什么时候封上了。
石萍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可她什么也看不到,她仿佛置身于一个冰窖之中,她感觉到的就是寒冷。在寒冷的黑暗中,她听到了哭声,那哭声刚开始时只是隐隐地传来,像个婴儿的啼哭,渐渐地那哭声大了起来,听上去像个少女的哭声,不一会儿,从黑洞的四面八方,都传来了各种各样的哭声,这仿佛就是个炼狱。石萍还听到有人在说,是很多人在说:“我要上天堂,上天堂……”石萍心里也在说:我要上天堂,上天堂……她觉得自己的心智开始迷乱了。
石萍不一会儿就大声喊了出来:“我要上天堂——”她这一声喊出来后,顿觉痛快淋漓,五脏六腑都十分的畅快。这时,她看到了一块四方的天,阳光从那四方的口子中直射进来。她此时已忘记了那石棺里的金子,朝那个阳光透进来的四方口子中爬了出去。阳光特别的刺眼,她好像不习惯这灿烂的阳光了。那洞口慢慢地封上了,看不出一丝痕迹。她茫然四顾了一下,山上一个人也没有,她想:自己该到哪里去?
72
李小芳的尸体放在手术台上。医生经过解剖,得出了一个让人不能置信的结论:李小芳其实在肖莉莉死的那一天就死了。令人不解的是,她为什么死了也能在人世间行走那么多天。李洪球夫妇俩听了医生的活,吓得脸色都变了,他们的悲伤被恐惧代替了。乡卫生院的宋晓阳护士说了这样一件事情:
那天下午,肖莉莉和李小芳是同时送到乡卫生院抢救的,肖莉莉没抢救过来,死了。李小芳当时是还有一丝游丝,但没有苏醒过来,就放在急救室里打着吊瓶,等待她的苏醒。到了晚上,李小芳还没有苏醒过来,那天晚上恰好是宋晓阳值夜班。
值班医生休息之前特地交代宋晓阳,一定要看护好李小芳,一旦有什么事情马上叫他。
宋晓阳因为那晚李小芳的床前一直有李美凤在陪着,就在护士值班室里干着自己的事情。到了半夜,宋晓阳看到有一个白影飘过值班室的窗玻璃,她赶紧走了出去,什么也没有了。
她来到了急救室,看到李小芳还躺在病床上。
哭肿了眼睛的李美凤也实在太困了,在那里打着盹。看李美凤难过的样子,宋晓阳就对李美凤说:“你回家休息去吧,我在这里看着她,没事的。”
李美凤说:“不行,我一定要看着我女儿醒过来。”
宋晓阳劝慰她:“你还是回去吧,有什么事情我会及时打电话给你的。”
经过宋晓阳的再三劝说,李美凤还是回家去了。
宋晓阳在李美凤走后,就在急救室里看着李小芳。
李小芳的脸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宋晓阳心想:这孩子,年纪小小的,怎么就要去吃药呢?
这时,窗外传来了几声野猫的叫声,猫的叫声十分瘆人。
宋晓阳把窗户关了起来。
突然,护士值班室的电话响了起来。
宋晓阳就走了出去,她在护士值班室接电话时,是背对着门的,门外走廊里发生什么事情她根本就无法看到。这么晚了,是谁打来的电话呢?
宋晓阳刚开始以为是李小芳的父母亲打来的电话,但一接听,才知道是停尸房的老头五宝打来的电话。
宋晓阳听到五宝的声音,心里很不高兴,她问五宝:“你这么晚打电话来干什么呀?”
五宝在电话的那头阴森森地说:“有人死了吗?”
宋晓阳没好气地说:“现在有谁死了,我看是你死了吧,鬼魂才会那么晚打电话给我。”
五宝听了她的话,一点也不恼,他在电话的另一端还是阴森森地说:“我预感有人死了,宋护士,你不相信吗?”
宋晓阳骂道:“死五宝,你这老不死的,你是不是活得太无聊了想泡我呀!”说完,她就把电话撂了,她和五宝打电话也就打了几分钟的时间,打完电话,她没有马上回急救室去。
她上了一趟厕所,她在厕所里时,听到外头有一个女孩子在唱山歌,她觉得奇怪,但那山歌声不一会儿就消失了。
宋晓阳认为那是幻觉。她快到急救室时,听到了猫的叫声,她赶快走到了急救室,发现李小芳不见了!
而李小芳躺过的病床上,有一只野猫站在那里,睁着琥珀般的眼睛看着她。
宋晓阳大叫了一声:“不好!”赶紧去叫值班医生了。
李小芳怎么就不见了呢?
值班医生赶紧打电话到李洪球的家里,值班医生还没说什么,接电话的李美凤就说:“谢谢你呀,我家小芳好了,没事了,她已经回家了。没事了,你们不用管了,这丫头也真是的,也不和你们打一声招呼就回来了,真是谢天谢地呀!”
值班医生听完,就撂下了电话。他对宋晓阳说:“这个李小芳,没事了,她已经回家去了。也真是的,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了。对了,明天你打电话给李所长,让她来补办一下李小芳的出院手续。”
宋晓阳点了点头,说:“好的。”
可她心里一直纳闷,李小芳那么微弱的心音,怎么就苏醒过来走回家去了呢?还有那只野猫,怎么进急救室的,同样让宋晓阳百思不得其解。
现在看来,就是在宋晓阳出来接五宝的电话时,李小芳已经断气了,那只野猫的进入让李小芳的尸体活了,然后在宋晓阳上厕所时,李小芳的尸体走出了病房,回她家去了。
可她是个死人了,怎么还会说话,还会行走?这是一个难解的谜,或许是一种神秘的现象,科学也未能解答的神秘现象,这种神秘现象或许和那只野猫有关。野猫是十分灵异的动物,它使李小芳假性地复活了,那么,古求胜和古锋的死也许都和李小芳有关系,这不过是猜测。
73
石萍是在下午4点多才走进乡政府招待所的,她有点儿痴呆。她身上的手机一直在响着,可她像是没有听见。她的眼睛直勾勾的,显得毫无生气,她一进乡政府招待所,就看见秀秀朝自己迎面走来。
秀秀微笑地对她说:“石记者,县里工作组的人也住进招待所了,你不知道吧,来了不少人,楼上都住满了,带队的是张副县长。对了,张副县长还找过你呢,他还问我,你去哪里了,我说我不知道,他们都在找你。”
石萍呆呆地看着秀秀,她仿佛没有听见秀秀说的话,也仿佛秀秀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她从秀秀的身边飘了过去,上了楼。她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门也没关,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她的耳畔老是响起一句话:我要上天堂。
不一会儿,纷沓的脚步声从楼下一直到楼上,秀秀走在最前面。她身后跟着一群人,其中一个在她身后高大俊秀的汉子就是张副县长。
他们走进了石萍的房间。秀秀指着石萍说:“她就是石记者。”
张副县长笑容可掬地对石萍说:“石记者,你辛苦了。”
说着,他伸出手去要和石萍相握,石萍没有站起来,还是坐在那里,她朝张副县长傻傻地笑了一下。张副县长说:“你们报社的领导给我们来过电话了,让你取消这次采访,他们一直打电话找不到你,我和你们报社的袁主任是大学的同学。另外——”
张副县长话还没说完,石萍又傻笑了一下,还是痴呆呆的样子。
张副县长这时回头看了一下自己带来的人说:“看来石记者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石萍呆呆地坐着,仿佛他们都不存在。
张副县长就对手下说:“你们帮石记者收拾一下东西,把她扶上我的车,送她回赤板吧,也许是她知道她丈夫的事情悲伤所致。”然后,他又说:“人呀,感情呀,都是奇怪的东西。”说完,他就出了石萍的房门。
张副县长的手下倒是利索,不一会儿就帮石萍收拾好了东西,然后,有两个人扶着石萍,一个人提着石萍的东西,下了楼。
当他们走出招待所大门时,秀秀突然掩面而泣。
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而哭。
石萍被送上了一辆蓝鸟小轿车。
司机开动车的那一刹那间,石萍又喃喃地说了声:“我要上天堂。”
司机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她还是痴痴地望着前方,司机没听清她的话。司机的车开得很稳,张副县长目送他的车载着《赤板晚报》的女记者石萍离开了死亡气息笼罩的水曲柳乡村。
车子开出了水曲柳乡村,到了西县,从西县上赤板的路上,石萍浑身一激灵,她清醒过来。她问司机:“你是谁?我怎么会在你车上?”
司机觉得奇怪,他说:“我是西县张副县长的司机呀,张副县长让我送你回赤板去。”
石萍问:“为什么要送我回赤板,我在水曲柳乡的采访任务还没结束呢!”
司机说:“张副县长说,是你们报社领导不让你的采访继续下去了,你可以打电话问一下你们报社领导。我还以为你知道这件事了呢。”
一听说电话,石萍赶紧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她一看,一共有35条未接电话,都是她的顶头上司袁主任打来的。
她马上打电话给袁主任。袁主任一听是石萍的声音,马上就说:“石萍,你怎么搞的,打了你无数个电话你也不接,你现在在哪里?”
石萍说:“对不起,我的手机开震动,放包里了,没有听见。我现在在回赤板的路上,我想问袁主任,为什么让我终止采访?”
袁主任说:“这个问题很复杂。西县领导有反映了,他们给省里的有关部门交涉了,上头指令下来说这件事儿不宜报道,所以让你回来。另外——”
袁主任说到这里时,停顿了一下,他的口吻显得有些不安。
石萍一听袁主任的话里有话,她马上说:“袁主任,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我承受得了的,不要吞吞吐吐的,如果是不想再让我干了,我回去写辞职报告。”
袁主任叹了一口色,哀伤地说:“看来张副县长没有告诉你,你真不知道,我也不想亲口告诉你这个事实。”
说到这里,袁主任又停顿下来了。
石萍着急地说:“袁主任,有什么事你就快说吧,不要再折磨我了,你这样下去我会疯的。”
袁主任沉吟了一会儿才说:“唉,这事你迟早会知道的,我就如实告诉你吧,但有一点,你一定要记住,并且答应我,无论我说的是什么,你都要给我挺住。”
石萍说:“你放心,你说什么我都能挺得住,我是个成年人,不是个孩子。”
袁主任说:“你能挺住就好,我希望你坚强些。我告诉你吧,你丈夫史未来今天早上在离赤板市五公里处的地方发生车祸,他的车撞到了一棵大树上,因为车速过快,当场就——”
石萍一听这话,大脑嗡的一声响,全身都麻木了,她手上的手机也掉了下去。
袁主任还在电话里说:“石萍,你要坚强些,你要挺住呀!”
但是,他的这些话石萍都听不见了。
74
夜深了,石萍独自回到了家。她在袁主任的陪护下去看了史未来的遗体,并且拿回了史未来的部分遗物。袁主任陪护她时,一直挽着她的手,他是担心她随时会倒下去。袁主任满脸的悲戚,石萍第一次觉得袁主任这个人的心肠还是蛮好的,像个大哥似的。
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回忆着她和史未来有过的幸福和怨恨。
她看着茶几上史未来的几样遗物,手表、手机和一个包,心里刀割一样难受。她拿起了自己的手机,拨通了史未来的手机,《爱在西元前》的曲子一遍一遍地响起,可石萍就是听不到有人接电话了。
就那样,石萍一遍一遍地拨着史未来的手机,《爱在西元前》的乐曲也一次一次地响起。
她拨着拨着,眼泪就流了下来,她此时真的恨史未来。爱和恨其实都是一样的,都是一种性质,但她的恨已经变得毫无意义,人都死了还能怎么样?
她拨累了,把手机放在茶几上,她此时的心是一坨冰。
突然,她听到有人在说:“刚才谁在拨我的手机?”
那声音阴森森的,石萍惊悚地站起来,她挨个房间挨个房间去看,哪有史未来的影子?
石萍又重新坐在了沙发上,她相信自己再也不会拨史未来的手机了。
这时,她家的座机突然响了起来,铃声刺激着石萍的大脑神经。谁会在深夜里来电?
石萍想:难道是史未来从阴间里打来的电话?
不可能,不可能!
也许是袁主任打来的,他是不是怕自己太悲伤了,打个电话来安慰下自己?想到这里,石萍拿起了电话,她喂了一声后电话里就传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和那个她和史未来吵架那个晚上接到的电话一模一样的沙哑的声音。
石萍心惊肉跳起来,她问:“你是谁?”
75
石记者,你不用问我是谁,我没想到你没有采访完就逃回赤板去了,你不配做一个记者!我知道你是史未来的妻子,也知道史未来是肖莉莉的父亲,尽管他在外面改头换面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可是我找到了他。
我曾去过赤板,找过他,我让他认肖莉莉,把肖莉莉带在身边,因为肖莉莉没有了母爱,也没有父爱。
一个没有母爱和父爱的女孩子她会怎么样呢?
我现在告诉你一个现实,肖莉莉在学校里对男同学经常挑逗,然后又把那些男同学折磨得神魂颠倒时甩掉。古求胜和古锋都是她的牺牲品。
我知道,肖莉莉已经变异了,她甚至和李小芳搞同性恋,她让李小芳叫她“老公”,她们经常在一起睡。李小芳也被她弄得神魂颠倒,李小芳的日记里说她死也要和肖莉莉在一起,凡是与肖莉莉接触密切的男同学,李小芳都怀恨在心。古求胜和古锋的死都和李小芳有关系。
肖莉莉曾多次对我说,她不明白她的父母为什么都要弃她而去,给再多的钱又有何用呢?我理解她内心的痛苦,所以我千方百计找到了史未来,我把肖莉莉一切内心深处的痛都告诉了他,希望他珍视自己的女儿,让她有一颗明澈的心灵和光明的前途,否则会毁了她。但史未来拒绝了我,他残酷地拒绝了我。
我本想带肖莉莉去见她父亲的,但我没有那样做。我怕他见了她之后不接纳她,她会更痛苦。
肖莉莉死后,我打过电话给史未来,让他来看肖莉莉最后一眼,他同样拒绝了我。我没见过一个比史未来心更狠的人。我之所以打电话告诉你,是想让你采访到最后的时候,发现肖莉莉之死的元凶就是史未来这个狠心的父亲。我要让你知道史未来的真实面目,让你鄙视他,让你离开他,让他不能那样快活地生活在水曲柳乡村以外的地方。
没想到,你没有采访完就逃离了水曲柳乡村。我告诉你这些,就是要让你知道史未来是一匹狼,狼心狗肺的狼,他母亲也死了,上吊死了,我给他打电话,他就是不接。你告诉他,如果还有那么一丁点良心,就回来给他母亲送个葬吧。
76
石萍听完这个人的话,她对着话筒说:“你在胡说,肖莉莉的死和史未来没有关系!顺便告诉你,史未来他也死了,就在今天早上,撞车死了。他们一家人应该在地狱里团聚了。你告诉我,你是谁,你不会是王刚吧?”
对方听完石萍的话,啪地把电话挂了。石萍心里十分的不平静,一切是那么的复杂,这人世间的恩恩怨怨让她沉重。她不知道这个打电话的人是谁,他是谁又怎么样呢,好像已经没有意义了。石萍还想到那个往水曲柳乡招待所214房里给她塞恐吓信的人,那人又是谁,好像也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关于秀秀,石萍还是十分的同情这个乡村里野草一样的女孩子,她有她自己的爱恨情仇。石萍的头或者会一直疼痛下去,但是,她不认为和秀秀的诅咒有什么关系,她的头痛和她自己的身体有关系,她一直有头痛病。此时,石萍想的是另外的一些问题。
她想,如果不是被张副县长送上车,或许她会像史未来的前妻,像肖莉莉他们一样死去,或许就会死在水曲柳中学的那棵大榕树底下,那个地方和阴那山的那个洞穴一定有某种密切的关系,但她现在已无法获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了。也许进入过那个洞穴的人只要离开了水曲柳乡村就会安然无恙,像她一样,在这一点上,她是不是应该感谢西县的张副县长呢?她相信肖莉莉他们都进入过那个洞穴,也许那洞穴里的金属圆球就是罪魁祸首。它上面也许有一个巨大的诅咒,它身上有致人产生致命幻象的某种稀有元素,那是一个谜,或许是永远无法破译的谜。
石萍经过对在水曲柳乡村的经历的梳理,头脑里有了一个关于水曲柳乡村死亡事件大概的想法。
石萍是这样想的:事情的起因应该就是那张羊皮地图。那张羊皮地图被史未来藏到了一个他自认为隐秘的地方,结果他的妻子发现了它,并且把它据为己有,或者她也认为那是一张藏宝图,她知道史未来对她来说不一定能够长久,她必须为自己准备一条后路。为了证实羊皮地图的真实性,她开始了行动。结果,她没有从那个洞穴里得到什么让她一生衣食无忧的宝藏,自己的生命却因为被那个散发出蓝光的金属圆球带进了死亡的深渊。那张羊皮地图一定在她死前被她藏起来了,后来在这个秋天,被她的女儿肖莉莉意外地发现了。肖莉莉的好奇心让她也进入了那个洞穴,她应该是和李小芳一起进入那个洞穴的,她们也被那个散发出蓝光的金属圆球迷惑了,产生了天堂的幻象,她们就在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离开了人间。如果李小芳和肖莉莉一样被埋葬了,或许古求胜和古锋就不会死去。李小芳利用那张羊皮地图先后把他们也带进了幻象中的天堂。那么石萍她自己为什么会捡到那张羊皮地图呢?也许是李小芳不小心把羊皮地图遗落在了小树林里,恰好被她捡到了,也许还有另外不可知的原因……如果石萍没有捡到那张羊皮地图,李小芳或者不会那么快死去,她或者会让更多的同学死去。可是,古求胜和古锋手臂上的拼音字母又怎么解释?
石萍觉得自己的右手臂有点痒,她神经质地撸起了自己右臂的袖子,右手臂上什么也没有,她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石萍不敢往下想了。
她把那张羊皮地图摊开了,羊皮地图突然发出一种幽蓝的光芒。那幽蓝的光芒刺得石萍的眼睛疼痛。她想毁灭这张羊皮地图,但是她考虑良久后有了另外的一个想法。
77
石萍把羊皮地图交给了考古部门。考古人员进驻了水曲柳乡村,他们打开了那个洞穴,并且带走了里面的所有东西,包括那个金属圆球。正如石萍所想象的,从那以后,水曲柳乡村里再也没有发生过离奇的死亡事件,也没有死鸟从头上掉落了。有三个科学家对那个会发出蓝光的金属圆球进行了专门的研究,他们在研究前并不知道它是什么金属元素,为什么会致人产生天堂的幻象,他们也不知道这个石穴是什么时代的产物。如果破译了这些秘密,或者将是一个惊天的发现。可是,在事情过去两个月后,据可靠消息,那个金属圆球和三个科学家都在同一天里神秘失踪了。
那天,石萍早上起来,觉得阳光异常的灿烂,时光已经到了冬季,她渐渐地将在秋天里发生的事情淡忘了。她赶着阳光匆匆去上班。她走在人潮如涌的街上,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活力,一切仿佛都在重新开始。石萍走着走着,突然发现天空中有一群小鸟鸣叫着飞掠而过,她一抬头,就看到一只鸟儿像是在暴风雨中折断了翅膀,从空中掉落在她的脚边。她看着死鸟,浑身触电般地颤抖了一下,她突然中了邪一样痴呆地说:“我要上天堂,天堂里有鲜花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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