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列车上讲的三个辛酸故事(1 / 2)

宝贝回家. 李西闽.. 16378 字 5个月前

1

李妙决定和朱文远、张森一起去贵州金沙,调查那个和钟秀珍长得很像的女人。罗小武本来要和她一起去的,因为身体不好,只好放弃,独自回赣南去了。他交代李妙,一定要注意安全,随时保持联系。李妙说:“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回去好好地把身体养好。那边有什么情况,我会及时向你报告。”

这天上午10点钟,穿着便装的李妙就赶到了上海南站,等了约摸十分钟,朱文远和张森也到了火车站和她汇合。彭琼也来了,她是来送朱文远的。他们乘坐的是K1251次上海开往遵义的列车,开车时间是10点57分。

在候车室里等了一会,他们就上车了。彭琼一直把他们送到站台。上车前,朱文远和她单独说了几句悄悄话,彭琼脸色看起来不好,一副浑身无力的样子。车开动后,他们看到彭琼在挥手,流下了眼泪。朱文远也朝她挥手,说:“回去吧,回去吧,我会给你电话的。”

列车开出站后,朱文远的眼睛也红了,他拿下眼镜,用纸巾擦了擦眼睛和眼镜片。

李妙说:“你们感情很深的。”

朱文远点了点头,说:“相互取暖吧。她也很难的,因为孩子被抢,丈夫和她离了婚,精神状态也不好;尽管没有像杨光明妻子那样发了疯,却也受尽了折磨。说实话,我救了她,也爱上了她。有些人说我爱上彭琼是怜悯她,同情她。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但是我的确心疼她。我选择遵从自己内心的感觉,希望能够一辈子呵护她,替她分担痛苦和折磨。”

李妙说:“她爱你吗?”

朱文远笑了笑:“也许吧,她现在依赖我,有两个方面的原因:一方面,她需要倾诉,她的亲朋好友,包括单位同事,都躲着她。因为她在失去孩子之后,总是像祥林嫂一样逢人诉说,大家都受不了她。明白大家躲着她后,她就沉默寡言了,加上她丈夫的抛弃,她就产生了轻生的念头。我救了她,并且愿意听她倾诉,这样她的痛苦就找到了一个出口;另外一方面,我答应过她,帮助她寻找孩子,她说她自己已经无能为力了,孩子是她活下去的希望,她把我当成了给她带来希望的人。我想,我会陪着他,帮助她寻找孩子,至于她爱不爱我,那是另外一码事。如果她找到了孩子,不需要我了,我会离开,其实我也习惯了孤独。”

李妙说:“你们真不容易。”

朱文远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要一想到彭琼,心里就特别酸涩,有种说不出的感受。”

李妙笑了笑:“我理解。”

张森趴在那里睡着了,打起了轻微的呼噜声。

李妙说:“他真厉害,一会就睡着了。”

朱文远说:“他也不容易,三年来,一直在找女儿,没有放弃。我知道的,很多丢了孩子的人,开始会去寻找,一般找两三个月后,就放弃了,顶多报个警或是在网上发个寻人的帖子,但那是很渺茫的事情,要撞到多大运气才能找回孩子哪。我特别佩服像杨光明、张森这样执著的人,他们的遭遇令人唏嘘,也让我感动。”

李妙说:“的确让人感动,也让人难过。我常常想,如果我不是因为运气好被解救出来,现在我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妈妈会变成什么样子。”

说这话时,她的脑海里闪过了一张胡子拉碴的脸,那是父亲的脸。此时,他还躺在病床上,希望能够见她一面,否则死不瞑目。想到父亲,她的脸上掠过一丝阴郁。

朱文远吃惊道:“你小时候也被拐卖过?”

李妙点了点头。

朱文远说:“没有想到你也有这样的经历。”

李妙说:“所以我对人贩子深恶痛绝。”

朱文远说:“我理解。”

李妙说:“对了,你的网名为什么要叫奔跑的猪?”

朱文远笑了笑,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我姓朱,又是属猪的,而且喜欢跑步,所以注册微博就用了这个昵称。还有一点,我这个人比较笨,我希望我这头笨猪不停地奔跑,不要偷懒。”

李妙笑出了声,说:“我看你一点也不笨,聪明人说自己笨,那是装傻。”

朱文远说:“你不了解我,我真的很笨的,要不然,怎么快四十岁了,还光棍一条。”

李妙说:“不是有彭琼了吗?她那么漂亮。”

朱文远说:“要是找不到孩子,估计也没戏,唉!”

李妙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无奈与哀伤,说:“好了,我们不说彭琼了,我想问个问题,可以吗?”

朱文远说:“你问吧,什么问题都可以问,只要我知道的事情,都可以告诉你,别看我活了三十多年,还是心无城府,藏不住什么秘密。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是个直人,就是一根肠子到底,不会拐弯。”

李妙说:“我一直在想,这两年来,许多人在网上打拐,到底有多大的效果?你们在微博上搞的‘让孩子回家’的活动我也知道,我想了解一下,你们这个活动有多少成功解救被拐孩童的案例?”

朱文远说:“要说效果有多大,我不敢夸口,而且事情也还在做。两年多来,也确实有孩子通过我们发起的活动被解救的,你要是想听,我给你讲个例子吧。”

李妙说:“好,你讲吧,我乐意听,我乐意听到孩子回家的故事。”

2

2011年春节前的一天。刘志高又一次在微博上发出了寻找儿子刘开心的文字和照片。妻子宋琪说:“志高,会有用吗?能找到开心吗?”刘志高心里酸涩,叹了口气说:“发了总比没发好。”宋琪擦了擦眼睛,说:“都已经两年了,我们的开心到底在哪里?”刘志高沉默了。

刘志高给儿子取名刘开心,就是希望他快乐成长,可是,这两年来,他快乐吗?

刘志高每当想起两年前的那一天,就好像有一把钝刀子在割着心脏,痛苦和疼痛折磨着这个曾经是军人的男人。

刘志高原来在厦门某部当兵,当了十多年志愿兵的他,转业后没有回湖南老家,而是和妻子在厦门开了家杂货店,日子过得也不错,感觉十分踏实。那天,他进货回来,已经天黑了,看妻子在给一个客人结账。她结完账,刘志高笑着问妻子:“开心呢?”

宋琪说:“刚才还在的,是不是到隔壁的洗脚店去玩了?”

刘志高说:“你也不看住他,怎么能够让他离开店里呢。”

宋琪说:“你快去洗脚店看看吧,他经常去和洗脚店老板娘的女儿玩的。”

的确,洗脚店老板娘有个三岁的女儿,小姑娘长得像洋娃娃,她喜欢五岁的刘开心,总是甜甜地叫他开心哥哥。

刘志高来到了洗脚店,正在喝茶的老板娘笑着说:“刘老板,快来喝茶。”

刘志高笑了笑,说:“茶不喝了,我想问问,我家开心有没有到你们店里来?”

老板娘说:“没有呀,我整个下午都在店里喝茶,没有见开心过来哪,我女儿也没有到店里来,在她外婆家玩呢。”

刘志高说:“可是开心不见了。”

老板娘站起来,说:“怎么会不见呢,赶快找找。”

刘志高有点紧张了,说:“我去找,我去找。”

儿子是个活泼可爱的小男孩,平常也贪玩,刘志高想,他会不会就在附近玩呢?附近有个土地庙,他会不会跑到那里去?他来到了土地庙,没有见到儿子,在土地庙周围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儿子。他回到杂货店,问妻子:“开心回来了吗?”妻子说:“没有呀,我以为你在洗脚店陪他一起玩呢。”

刘志高焦虑地说:“洗脚店里没有,我又到土地庙找了,还是没有。”

宋琪也急了,说:“开心要是丢了,那可怎么办!”

夫妻俩把店门关了,分头去找儿子。

刘志高边走边用目光搜寻着儿子的身影,还一边喊着儿子的名字。

宋琪也一路喊着儿子的名字,目光四处搜寻。

刘志高和宋琪撕心裂肺的喊叫声,没有得到回应,俩人一直找到半夜,也没有找到儿子。深夜,他们回到店里。刘志高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妻子,突然暴怒地抓住她的双肩,使劲摇晃着说:“你怎么不看好开心,怎么不看好开心!”

妻子泪流满面,哽咽地说:“我,我,我怎么知道他会丢哪。开心,你在……在哪里——”

刘志高说:“让你好好看着开心,你总是心不在焉,现在开心不见了,你说怎么办,怎么办!”

宋琪说:“志高,快,快去报警吧。”

对,报警,自己怎么没有想到这点呢?刘志高说:“你在店里等着,也许开心会自己找回来。”

宋琪哭着说:“志高,你别说了,赶快去派出所吧。”

刘志高骑着摩托车,火烧火燎地来到了派出所。

值班民警听了他报案,说:“报孩子失踪,要二十四小时后才能立案,二十四小时后再来吧。”

刘志高乞求道:“警察同志,你就行行好,先立案找人,求求你了,我儿子真的不见了,我们都找了好几个小时了,我们需要你们的帮助。求你了,帮我们立案寻找孩子吧,儿子是我的命根子,他要是找不回来,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民警说:“可是,我们有规定的。”

刘志高的泪水流了出来,曾经是军人的他,极少体味痛哭的滋味,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坐在那里痛哭流涕。

民警见他如此痛苦,心里也过意不去,说:“你别哭了,别哭了。”

刘志高突然站起来,指着民警的鼻子喊叫道:“如果你的儿子不见了,你会怎么样?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吗?!我信任你们才来找你们报案,你们怎么就如此无情,什么规定,都他妈的扯淡!”

民警很有耐心地说:“我们办事都按规定来的,请你原谅。你的笔录我们做过了,到了二十四小时,我们马上立案,到时会通知你的。”

刘志高心里充满了绝望。

他愣愣地看着民警,突然“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在地,说:“民警同志,救救我儿子吧!他可能是被人贩子拐走了,这不是一般的失踪哪!民警同志,请你行行好,救救我儿子,再晚就来不及了。”

民警把他扶起来,说:“起来吧,起来吧,我们先给你立案。”

尽管如此,还是错过了堵截的机会,刘开心被人贩子带离了厦门。刘志高开始了漫长而痛苦的寻找儿子之路。刘志高心里很自责的是,他把儿子被拐的消息告诉了老家的亲人,导致八十岁的老奶奶出了事。老奶奶听到自己的曾孙子不见了,当时就扑倒在地,昏迷不醒;抢救过来后,也走不了路了,至今瘫痪在床,经常以泪洗面,思念曾孙。

警察调来了事发前后两小时内杂货店附近八个路口的监控录像,确定刘开心是被人贩子抓走了。监控录像显示,在离杂货店最近的那个路口,一个穿黑色T恤的男人,抱着刘开心快跑着横穿过马路,刘开心不停地挣扎。因为男人跑得太快,过马路后摔倒在地,刘开心也摔了出去,趴在地上大哭。当时路上有些行人,那些行人显得十分冷漠,没有人上前去问问什么,也没有人去把孩子从地上拉起来,都无动于衷地离开。那男子从地上爬起来,看没有人管,抱起刘开心,飞奔而去。监控录像上,看不清那男子的脸,只可以判断个子不高,有点胖。

刘志高希望警方能够尽快帮自己找到儿子。

同时,他也开始自己寻找儿子。

听说刘开心失踪,刘志高的岳母也赶来了厦门,到处寻找小外甥。由于急火攻心,岳母晕倒在马路上。刘志高赶到医院,看着病床上的岳母,心里难过极了,心里说,我自己不能倒下,我要是倒下了,这个家就完了!

于是,在家人面前,他尽量地掩饰自己的愤怒和哀伤,也不再责备妻子了。

在厦门找了几天,刘志高觉得儿子肯定已经被人贩子转移到外地了,他就决定让妻子留在厦门看店,自己到外地寻找儿子。离开家的时候,面对几度将要崩溃的妻子,他说:“你放心,我一定要找回儿子,找不回儿子,我誓不为人!”

刘志高坚信能够找回儿子,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儿子比较好认,他的前额有块黄豆大的疤,那是他在一岁时摔伤后留下的。刘志高的行李很简单,包里除了换洗的衣服,其他全部是印刷好的寻人小卡片,小卡片上有儿子的照片以及他的特征,还有联系电话。走到哪里,他就把卡片发到哪里,希望有心人帮他找到儿子。

刘志高还把全国各地所有能够联系上的战友都联系上了,让他们也一起帮助自己寻找儿子。

那年五月,是黑色的五月。

刘志高的第一站是成都,因为有个战友在菜场买菜时,发现了一个女人领着一个和开心长得很像的孩子。当时战友没有在意,那女人带着孩子走后,战友才想起这事。他马上就打电话给刘志高,让他到成都来寻找。战友陪他找了几天,没有见到那孩子的踪影。就在他准备离开成都时,汶川发生了大地震。战友单位组织人员到灾区抢险救灾,刘志高也跟着战友进入了灾区。

在一所小学校里,他和战友从废墟中刨出了一具具孩子的尸体。

看到那些尸体,刘志高泪流满面,心在颤抖。

他无法说出自己当时的心情。

在那个黑暗的夜里,战友和他的同事们疲惫地和衣而睡,他一个人钻出了帐篷,来到废墟上,希望能够寻找到活着的孩子。他心里深知失去孩子的疼痛,作为一个父亲,他不忍把孩子扔在废墟和黑暗之中,仿佛废墟中埋着的,就是他心爱的儿子刘开心。他竟然在废墟上大声喊着:“开心,开心,你听到爸爸的喊声了吗?开心——”

突然,他听到微弱的声音:“爸爸,爸爸,救我——”

是开心的声音?

刘志高一阵狂喜。

是的,他是听到了一个孩子的呼救声,而且是个男孩子。

他找到了孩子被埋的位置。

他看不到孩子,只能够听到他奄奄一息的呼救声。

刘志高颤抖着说:“孩子,你不要说话,保存体力,我们一定会救你出来的。”他不顾一切地在废墟里刨了起来。刨了会儿,觉得不对,靠他一个人很难把孩子从废墟里刨出来。他赶紧回到帐篷,把战友和战友的同事们叫醒。他焦虑地说:“我发现废墟里有个孩子还活着,赶快去救他。”

战友和同事们赶快爬起来,跟着刘志高来到了埋着孩子的废墟上。

他们都听到了孩子奄奄一息的呼救声。

他们一直挖到天亮,才把孩子挖出来。遗憾的是,孩子挖出来不久,就离开了人世。刘志高抱着孩子的尸体,痛哭流涕。不知道的人,以为刘志高抱着的是他自己的儿子。战友理解他,清楚他内心的疼痛。战友也落下了泪。

离开灾区时,他把身上还剩下的两百元钱,给了一个失去父亲的孩子。

这个时候,恰好朱文远在灾区采访。

他采访了刘志高,刘志高没有什么好说的。战友在旁边说了他的情况,朱文远听了十分感动,表示要帮助刘志高寻找孩子,并且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留给了他。后来,朱文远给刘志高做了个专访,讲述他寻找孩子的艰辛和痛苦,希望得到社会的帮助,找回他的儿子刘开心,让这个有着开心名字的孩子真正地能够开心成长。朱文远还让他上网,在网络上发帖寻找儿子。刘志高四处奔波,尝尽了人间苦难,虽然连一点儿子的消息都没有,却在寻找的过程中结识了很多失去孩子的父母。他们建起了QQ群,有了自己的微博,还在一些民间的寻子网站发《寻人启事》。刘明亮和这些同病相怜的家长们,相互取暖,相互支持,扩大寻子范围,希望多些找到孩子的机会。

朱文远的那篇专访,在报上发表后,引起了反响,很多报纸转载,包括厦门的报纸。刘志高回到厦门,他有个想法,要把自己的杂货店搞成寻儿店。他在杂货店店外挂着横幅,横幅上写着这样一行字:“悬赏十万元,征集当日目击者提供线索”。他还在店门外做了个灯箱,灯箱上写着:“儿子,盼你回家”。

那些日子对他夫妻来说,是种煎熬,就像活鱼被放到锅里煎。

媒体的报道,加上他的寻儿店,有许多市民打电话来,给他们提供线索,安慰他们。刘志高不会放过任何一条细小的线索,尽管最后还是失望而归。每天,他都会上网,看有没有关于儿子的消息,结果还是失望。

在一次次的失望之中,他又踏上了寻子之路。

他深知,那条路很难很苦,希望也十分渺茫,可是,他不会放弃。不仅是自己对儿子的深情,就是为了妻子,他也要寻找到儿子。宋琪在儿子被拐后,一直郁郁寡欢,人也很快消瘦下来,变得脸黄肌瘦,她总是自责没有带好孩子,有时看到有人抱着孩子从店外走过,她会神情呆滞地盯着孩子,等人家走后,她眼中的泪水就悄然滑落。儿子让他牵肠挂肚,妻子也令他伤感,刘志高是个男人,是男人就要让孩子回家,不再让妻子流泪。

刘志高不光寻找自己的儿子,还在帮助别人寻找孩子。

他说他自己没有多高尚,只是看不得孩子在苦海里挣扎。

刘志高在广西寻找儿子的时候,有个网友发现了来宾县西山村有个男孩很像微博上寻找过的孩子,而这个孩子的父亲是他在寻找之路上认识的难兄难弟。因为孩子的父亲远在山东,不能及时赶过来,刘志高和当地一个热心记者前往调查。经过调查,那个男孩的确是从人贩子手中买来的。刘志高让记者去报警,他自己守在村里,担心孩子被转移。

刘志高替那位从远方赶来的难兄难弟高兴。

世上又有一对失散的父子将要相聚了,他想象着他们相聚的情景。

就在这时,他被一伙拿着棍棒的村民围住了。

其中一个老头,指着他说:“哪来的野狗,多管闲事!”

刘志高心里咯噔了一下,不好,看来今天是要受皮肉之苦了。

他说:“我管什么事情了?”

老头凶巴巴地说:“还明知故问,大家给我打,打死了算我的,反正我这把老骨头也活不了几天了。”

那些人疯了般冲上来,棍棒齐下,当场就把他打瘫在地。

刘志高被打断了两根肋骨,身上伤痕累累,躺在医院里。那兄弟带着被公安解救出来的儿子来看他时,刘志高笑了,笑完后就哭,他替这个兄弟高兴,也替自己哀伤。他希望自己也能够尽快找到儿子,希望天下所有被拐的孩子都能够脱离苦海,和亲人团聚。要是能够找到儿子,或者让别的难兄难弟找到孩子,就是再被打断两根肋骨,他也甘愿。

……

2011年大年廿九这天下午,刘志高和妻子坐在杂货店里,愁眉苦脸。又一年过去了,儿子还是没有找到,这个年,夫妻俩又将在痛苦之中度过;还有刘志高瘫在床上的老奶奶以及其他亲人,也将在痛苦之中度过。千家万户都在团圆,他们却无法团圆,这是人间悲剧。

就在他们无奈、绝望、品尝思念之痛之际,远在江苏常州的一个大学生给刘志高打来了电话。这个大学生在北京上大学,平常十分关注微博上寻子的信息,对那些失去孩子的人心怀同情。前两天,他就在微博上看到刘志高最近发的那条寻子微博,心想,过年了,这些失去孩子的家庭多么不幸。这天上午,他到乡下亲戚家里玩,发现村里有个男孩和刘志高说的很相似,尽管那孩子长大了不少,额头上那块疤却还没有变。他从亲戚的嘴里得知,这个孩子不是那家人亲生的,而且孩子的养父已经得癌症死了,孩子和养母一起生活,十分艰苦。大学生马上按照刘志高微博上留的联系方式,给他打了电话,向他告知了这个消息。

这个消息,无疑是在这个春节来临之际最好的消息。

可是,这消息可不可靠呢?

儿子被拐之后,他接到过无数这样的电话,最后都无功而返。

这一次呢?

他在犹豫。

宋琪说:“志高,你不是说过,不放过任何一条线索的吗?哪怕是微小的线索。我想,这可不是一条小线索,要是开心真的在那个地方,我们放弃的话,那可铸下大错了哪!赶快拿主意吧,志高,这事情拖不得!”

妻子的话是正确的。

刘志高说:“那我就相信他的话了。”

就在这时,那个大学生把孩子的照片传过来了,他看了后,说:“这就是开心,就是开心哪。”

宋琪抹着泪说:“快让他回来,志高,求你了,现在就出发,去把开心带回来。”

他吸取了在广西挨打的教训,先到派出所去报了警。

派出所长决定,大年初二派警员出发,和刘志高一起去常州解救刘开心。

那是难熬的两天,夫妻俩哪儿都没去,只是看着儿子的照片发呆。终于到了大年初二,这天,天上下着微雨,刘志高和那个叫庄义龙的警官出发了。庄义龙是个话痨,一路上就他在说话,天南海北,无所不聊。刘志高的话很少,庄警官说的话大都变成了他的耳边风,有时他神志不清,不知道庄警官在说什么。尽管看了大学生发过来的照片,刘志高心里还是忐忑不安,生怕是假的,生怕这又是一次猴子捞月。

大年初三这天,他们来到了常州。就是到了常州,刘志高也还不能见到儿子,因为警方办案要走流程。这时,朱文远也从上海赶到了常州,见到如热锅上蚂蚁般的刘志高,朱文远安慰他,让他耐心等待。庄义龙在当地警方的配合下,摸清了孩子被收养的情况,这孩子是他死去的养父花两万元钱买来的。

警方决定在大年初五行动。

没有想到,那天孩子不在养母家,去外婆家拜年了。他们不能贸然到孩子外婆家里带走人,那样会惹麻烦。

听到这个消息,刘志高快疯了,这不是在折磨他吗?他真想一个人冲到孩子那里,强行把自己的亲生儿子抱走,管他刮风还是下雨。庄义龙安慰他:“老刘,你要体谅我们的苦衷,我们必须一次性干净利索地解决问题。要是在那里出现了麻烦,对谁都不好,影响最大的还是你,所以要忍耐。”

朱文远也劝慰他。

这个晚上,刘志高特别失常,一会儿哭一会儿又吼叫,犹如困兽。

朱文远理解他的心情,一直在宾馆里陪着他。

警方考虑到刘志高的情绪,生怕他做出什么不当的事情,就在大年初六的下午冒险赶往孩子的外婆家。好在事情往好的地方发展,没有遇到阻挠和抗法,警察把孩子和养母带回了派出所。

接到警方的通知,朱文远就和刘志高赶往派出所。

在出租车上,刘志高大口大口地吸烟,脸色苍白,浑身哆嗦,伸出一只手,死死地抓住朱文远的大腿。好在是冬天,朱文远穿得厚实,否则大腿都被他抓破了。刘志高边抽烟边喊冷,眼泪直流。朱文远的心情也很紧张,在安慰他的同时,也落下了泪水。

赶到派出所门口,刘志高站在那里,不敢跨进派出所。

朱文远鼓励他:“刘哥,进去呀,你马上就可以见到儿子了,马上就可以结束噩梦般的日子了,可以带他回家和亲人们过年了。”

刘志高猛地冲进了派出所。

当他见到那孩子时,他愣了几秒钟,然后疯狂地扑过去,抱住孩子,失声痛哭。

刘志高边哭边吼:“开心,我终于找到你了哇。开心,爸爸想死你了哇。要是找不到你,爸爸都不想活了,开心,我的儿子,你让我找得好辛苦哇,嗷嗷嗷——”

孩子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傻傻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一个民警对他说:“你别喊叫了,不要吓坏了孩子。”

听了民警的话,刘志高松开了抱住孩子的手,站起来,顾不得擦去满脸的泪水和鼻涕,拿出手机就给妻子打电话。

这时,庄义龙俯下身,嘴巴凑到孩子耳朵边上说:“他是你爸吗?”

孩子细声说:“他是我爸,我记得的。”

接通了宋琪的电话,刘志高喊叫道:“老婆,老婆,是我们的开心,是我们的开心!”

宋琪在电话那头泣不成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刘志高抹了一把鼻涕和泪,说:“老婆,你别挂电话呀,我让儿子和你说话。你别哭了,孩子和你说话,你要和他好好说,别哭了,孩子都找到了,你哭什么。”

他让妻子别哭,自己的泪水却无法止住。

刘志高把手机递给了儿子,说:“开心,快和妈妈说话,妈妈和爸爸一样,一直都想着你,从来没有放弃过思念你。”

孩子接过电话。

开始,他没有说话。

听到宋琪在那里叫唤他之后,他才开口说:“妈,妈,我想你——”

这时,他的泪水才流淌下来。

宋琪哽咽地说:“开心,妈妈每时每刻都想着你,快回来吧,妈妈给你做好吃的,做你最喜欢吃的蛤蜊炖蛋。”

孩子说:“妈妈,你怎么不和爸爸一起来,我也好想你——”

刘志高长长地叹了口气,压在心中三年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他仿佛听见了被压迫了三年的心脏自由自在地放松的声音。

孩子的养母站在一边,仿佛是个多余的人,这个养育了孩子三年之久的女人,也流下了泪水,那泪水不知道是辛酸,还是感动。

……

3

朱文远讲完刘志高的寻子故事,李妙已经用光了一小包纸巾了,每次讲到泪点,她的泪水就会滑落。朱文远讲到动情处,眼睛里也闪动着泪光。张森还趴在那里沉睡,在朱文远讲述的时候,他轻微的呼噜声有时会停止,过不了多久又会响起。张森也许是真睡,也许是假睡,真睡还是假睡,朱文远都理解他。如果是真睡,那他的确是太累了,一年到头也睡不上几个好觉;如果是假睡,那他是怕听到这些事情,触动内心最柔软的那个部分,增加思念女儿的痛苦。

列车向前疾驶,缩短着到目的地的距离。

李妙望着车窗外掠过的田园和山峦,内心平静不了。

无论是朱文远讲的关于刘志高的故事,还是她要追捕的钟秀珍,抑或是躺在病床上渴望见上她一面的父亲……李妙的内心此刻就像是一口翻滚着开水的锅。

刘志高的故事让她流泪,以美好的结局收场,十分励志。

钟秀珍是李妙的一块心病,她曾经两次在李妙手中漏网,不抓住她,李妙愧对自己的职业,愧对那些无辜的被拐孩童。想起钟秀珍,仇恨之火就会在她体内燃烧,不光是钟秀珍,所有人贩子都是她的仇人,钟秀珍是他们中间的一个代表人物。这次贵州之行能否抓住钟秀珍,她心里没底,这也是她内心烦躁不安的原因。

关于父亲,她心里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头绪,每当母亲的话突然萦绕在她耳边,她就想张开嘴巴狂叫。李妙暂且尽量不去想父亲的事情,一切等这次贵州之行完结之后再考虑。李妙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避免陷入父亲的泥潭之中不能自拔。

她微微叹了口气。

朱文远递过来一个苹果,笑着说:“吃吧。”

李妙说:“谢谢,我不喜欢吃水果。”

朱文远说:“水果是好东西,一定要吃的,特别是你们这样的年轻女孩,水果会让你们更加美丽。吃吧,挺甜的。”

盛情难却,李妙接过了那个红苹果,咬了一小口,说:“还真挺甜的。”

朱文远说:“其实我也不喜欢吃水果,这是彭琼上车前给我的,既然带上车了,总归要吃掉,否则浪费了。”

李妙笑了笑,说:“是怕辜负了彭女士的一片心意吧。”

朱文远说:“也可以这么说。”

他们说着话,话题很快又回到了被拐儿童的身上,这是他们说不完,也无法回避的话题。

朱文远说:“为什么很多人在孩子被拐后不报案呢?我真是想不通。”

李妙说:“不报案的大都是农村孩子的家长,我想有两个原因:一是他们对警方不信任,因为这类案件的复杂性造成破案效率比较低,他们认为警方根本就破不了案,或者不去破案;还有一个方面,是我们宣传不够,有些人根本就不知道有报案这一说,这在偏远的山村比较普遍。”

朱文远说:“被拐孩子的家长不报案,在打拐工作中,就会有很多问题无法解决,比如解救后的孩子找不到亲生父母,给孩子造成二次伤害。”

李妙说:“这个问题相当严重,很多孩子找不到亲生母亲,最后就被送进了孤儿院。然而又有个别孤儿院把孩子卖掉,甚至卖到国外。所以,我们希望所有被拐孩子的家长都能到当地警方报案,然后抽血储存起来,日后找到孩子,就算孩子长大,音容笑貌有所改变,做下DNA的比较,就可以找到父母了。”

朱文远说:“有解救后找不到父母的案例吗?”

李妙说:“有的。”

朱文远说:“能否讲来听听?”

李妙说:“让我想想。”

她的目光注视着窗外,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十二岁小姑娘脏污的脸,还有她那双呆痴的眼睛。

4

赣南市郊,有座虎形山,在虎头位置的山脚下,有栋新盖的二层楼楼房,这地方属红星村管辖,离红星村五里路的距离,红星村人都知道这栋新楼里住着什么人。

新楼的主人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红星村的人都叫他光头佬,他的头皮光溜溜的,一片不毛之地。在新楼落成之前,他住在村里的老房子里。那时,他喜欢和退休的小学老师赵学文一起在村中央的老樟树底下下棋。光头佬脾气好,下棋赢了输了都一样,笑眯眯的;赵学文则不一样,赢了就洋洋得意,输了就大声嚷嚷。观棋的人都说,赵学文不像老师,光头佬的修养倒像老师。赵学文有时会气急败坏地说,这和老师有个鸡毛关系。大家就笑了,有人说,怪不得红星村的孩子上学后,就不会好好说话了。

光头佬的确是和善之人,比如,有哪个孩子看到他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光头,提出要摸摸,他就俯下身体,低着头,让孩子摸。一边的大人骂孩子没有礼貌,光头佬就说没有关系。就连那些女孩子想摸他的头,他都让摸,一点也不顾忌。

光头佬有两个儿子,一个在南昌,好像是个什么干部,很少回来,就是回来,也呆不了两天就走了,他不和村里人说话,碰到村里人眼睛往天上看,也不怕看不清脚下的路,摔个跤什么的。村里人都说他有官架子,当官后就没有人味了。每次他走后,光头佬都要给儿子擦屁股,碰到村里人就点头哈腰,替儿子说好话。光头佬的另外一个儿子据说在广东做生意,是个大老板什么的,这个儿子就更少回来了,两年回来一次就烧高香了。不过,他回来的时候可是对村人十分热情。两年前,他在离村里两公里的虎头山脚下建了栋新楼,让父亲搬出了红星村。

村人都纳闷,光头佬一个人住那里,如果有个急病什么的,找人也不方便,他要是死在楼里,尸体臭掉了也没有人知道。光头佬刚刚搬到新楼里住的那段时间,还会骑辆脚踏车回村里来找赵学文下棋。

可是后来就渐渐地不回村里了。

他就是骑车到城里去,路过红星村,也不下车歇歇脚。

没有了光头佬这样脾气好的棋友,赵学文很不习惯。

他和别人下棋,要是输了发脾气,别人不仅不会让他,还会和他吵,弄得鸡飞狗跳。

有人对赵学文说:“赵老师,你应该和光头佬学学,脾气大伤身体哪。”

赵学文说:“我要不发脾气会闷死的,没有办法,这脾气是改不了了。”

劝他的人叹气,说:“你这辈子也够不容易的,可怜你那些学生,遭了你多少罪哪。”

赵学文脸红耳赤地辩解道:“被我骂过的学生,哪个没有出息?那些笨蛋学生,我还懒得骂呢。”

劝他的人就哈哈大笑。

笑得他怒火冲天。

赵学文是红星村脾气最大的人。

而光头佬是红星村脾气最好的人。

赵学文找不到光头佬下棋,还真不习惯,他需要光头佬这样一个可以忍受他坏脾气的人,否则红星村永无宁日。

所以他会骑着脚踏车去山脚的新楼里找光头佬。

第一次去,赵学文发现楼里没人,他敲了很久的门,里面就是没有反应。

他只好灰溜溜地离开,心想,光头佬这鬼老头会到哪里去?

光头佬搬走后,赵学文一共去找了光头佬五次,只有一次门开了,光头佬笑容满面地把他迎进新楼。

新楼里面装修得很豪华,在赵学文眼中简直就是皇宫,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豪华的房子。光头佬带他楼上楼下参观,赵学文看得眼花缭乱,甚至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怀疑。赵学文说,你儿子对你真孝顺,造这么好的房子给你住。光头佬点头,说:“是好,是好。”赵学文说:“我那儿子要是像你儿子一样就好了,可惜他自己的钱都不够花,还老盯着我口袋里的那几块钱退休金。”光头佬说:“我不会赚钱,也没有退休金。要会赚钱,有退休金,也给他们花。”赵学文参观到底层时,发现有个小楼梯通向地下室,地下室有道封闭的门。光头佬没有带他到地下室里去。赵学文对地下室倒是十分好奇,这两层楼的房子,那么宽敞,还要地下室干什么?主人没有带他参观地下室的意思,他也没好意思提出来。

离开那里时,赵学文好像听到地下室里有响动,光头佬神色有些慌乱,赶紧把他拉到楼上喝茶了。

光头佬泡茶,说:“我这是好茶,听老二说,几千块钱一斤。”

赵学文说:“一万块钱一斤的茶叶,我也不稀罕,来,杀一盘吧,手痒了。”

光头佬说:“喝茶吧,不下棋了,我家里没有象棋。”

赵学文说:“你家的象棋呢?”

光头佬说:“留在老屋里了,没有带过来。”

赵学文说:“为什么不带过来?”

光头佬说:“那副象棋是旧物,儿子不让带过来,说新家全部要用新东西,就连我的衣服都全部买新的。”

赵学文说:“他们又不回来,你拿过来,他们也不知道。”

光头佬说:“不能拿,要是他们突然回来,发现家里有旧物,他们会不高兴的,我儿子对我孝顺,我不能让他们不高兴。”

赵学文说:“你又不是他们的儿子,你想干什么他们管得着?”

光头佬说:“话不能这么说,人要相互尊重,这点你比我清楚,你是有文化的人。”

赵学文嘿嘿干笑,说:“那你也可以买副新象棋放在家里哪,没事打个电话给我,我就可以过来陪你下象棋了。”

光头佬笑了笑说:“一直想买,总是忘记。”

赵学文说:“下次我给你带副新象棋来,你一个人住在这里,没有人找你玩,你会闷死的。”

光头佬说:“不闷不闷,没事种种菜,看看电视,喝喝茶,挺好的。我儿子说,这叫修身养性,颐养天年。”

赵学文哈哈大笑。

因为没有象棋,光头佬又不肯和他回村里去下棋,赵学文觉得索然无味,他是个一天不下棋会死的人,坐了会,喝了几杯茶,就急着回村里找人下棋去了。离开光头佬家,赵学文还在琢磨,光头佬要那个地下室干什么,地下室里为什么会有响动?这个问题困扰着他,一直到揭开真相。

有一天,光头佬从城里回来,骑车路过村里,碰到了赵学文。赵学文怒气冲冲的样子,他刚刚和别人下完象棋,因为输了,十分光火,发了脾气,对方也不相让,和他针锋相对,弄得他气急败坏。

光头佬被他拦了下来。

赵学文还在喋喋不休,还要光头佬给他评理。

光头佬说:“息怒,息怒,气大伤肝。”

赵学文发现他自行车前面的筐子里有条崭新的不锈钢锁链,锁链上还有个皮项圈,心里十分好奇。他的怒气顿时云消雾散,拿起锁链,疑惑地说:“你买这个干什么用?”

光头佬神色有点慌乱,但是很快镇静下来,笑了笑说:“儿子说准备给我捎条外国狗回来养,我先买条链子准备着。”

赵学文说:“你真有雅兴,看来真要过上等人的生活了,怪不得不回村里和我们玩了。”

光头佬笑了,笑得有些难为情。

赵学文说:“对了,你买新象棋了吗?要是买了,我就经常到你家去下棋,红星村的其他人都没有棋德,只有你配和我下棋。”

光头佬说:“哎哟,我忘了,下次一定买,一定买。买好象棋,我会通知你。好了,我家里还有事情,先走了,改日再玩。”

赵学文说:“有什么要紧事,来,陪我下完一盘棋再走,好不容易碰到你来村里。”

光头佬无奈,只好和他下棋。

下棋前,光头佬强调说:“学文,说好就下一盘棋的,我家里真的还有事情。”

赵学文说:“好,好,就下一盘。”

这盘棋下了好长时间,最后还是赵学文输了,这个臭棋篓子,棋艺不精,还特别喜欢下棋,输了还发脾气。光头佬本来想让他赢的,想想,还是赢了他。输了棋,赵学文依然骂骂咧咧,话说得特别难听,根本就不像一个老教师说出的话。光头佬一如从前,他骂他的,自己站起身,微笑着说:“好了,你慢慢骂,我要回家了。”赵学文不解气,拉住他,还要下一盘。光头佬扯开他的手,说:“走了,走了,下回再下。”

光头佬走到脚踏车旁边,准备骑车回家,却发现脚踏车前面筐子里的不锈钢拴狗链子不见了。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双手在发抖。赵学文不骂了,问他:“怎么不走了,是不是还要和我下一盘?”

光头佬突然大声吼叫道:“谁拿了我的链子!谁拿了我的链子!”

他从来没有如此大吼过,把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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