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光,百花明媚,莺飞草长,景怡人爽。经丘书院的绿木下,楚冬青望着九段白玉石阶,不禁想起八岁那年,第一次来这的情景,他跟在佝偻的郭山长身后,心怀敬意地拾阶而上。六年过去了,而今他即将辍学,以后恐怕会很少来这,一念及此,不免有诸多感慨。虽然要辍学了,但他却一如既往地整理仪容,怀着满心敬意,才踏上白玉石阶。经丘书院作为国学院,自是大得很,在仆役的引领下,走过几折廊道,穿过几曲香径,来到书院的深幽处,只见一间简朴的书斋,匾额上篆刻着“守心斋”三个大字。书斋外,有一潭睡莲池,池边有一株不高不矮的苦楝树,二者的花期还未至,所以比之一路上明丽春景,这里作为山长居住之地,无疑稍显不尽人意。这些年,楚冬青虽在书院修学,却鲜少见到郭山长,每次见到让他,总觉得他又苍老不少。郭山长盘腿坐在蒲团上,佝偻着身子,脑袋刚刚高过书案,他微眯着眼问道:“你要肄业?”楚冬青点头道:“学生,欲专心于修道,是故求学与修道,两头难以兼顾,无奈只好舍其一。”“你倒是与昨天那小家伙一样的实诚耿直!”郭山长笑道,“昨日鲁氏小儿郎,也是你那壬寅堂的同窗,也来老夫这禀明肄业,你是要去修道,他是要去修武,不似那些拐弯抹角的小滑头,非要寻个好名头,来搪塞老夫。读书生智,但巧伪不如拙诚。在书院读书数载,到头来,却成了弄巧之辈,委实令老夫伤心。你二人甚好,老夫欣慰。读书者,讲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但修道求武,亦可说是殊途同归,没有武将安邦,道师诛邪,光靠读书人的嘴皮子,断然是不行的。既然你打算专心修道,往后切莫忘了初心,辜负韶光。”“学生谨记山长大人的教诲。”楚冬青这才知道,昨日鲁旦没来书院,并非请假,而是辍学了。因为还要去井泉书院与及春玉楼,故而辞道,“那学生告辞了!”“莫急着走!”郭山长抬手示意,让其坐下。楚冬青有些诧异,却是端然坐下,静待下文。郭山长笑问道:“虽说你要一心修道,但闲暇时,仍可读读书。‘世间读书郎,应如天上星’,这话想必你是听过的。”楚冬青点头道:“学生听过,但一直不明就里。”郭山长解释道:“此话出自那位神秘的国之儒师,起初并没有人明白此中意思,但晏国以儒治国之后,已有数千年,自是涌现了不少才华横溢,心性脱俗的读书人。他们死后,却可以神灵之姿态,降临这人世间,拥有媲美炼气士上境者的实力。只不过,祂们存在的时间极短,之后便隐没于人世间,之后重现于世,就需要一定的契机,而且过世得越久,越难降临。所以,儒修于国而言,其终点也并非只是治国而已,也是可卫国的,但只有那些真正领悟儒家至理的读书人,才算得上是儒修。读书郎成为儒修,便宛如天上之明星。”楚冬青听罢,震撼不已。“原本这些话,得等你们结业后,才会告知,但你即将辍学,那老夫便也提前告诉你,此中用意,你可明白?”郭山长问道。楚冬青一愣,沉吟道:“学生愚昧,不甚明白。”郭山长嘬了一口茶,润了润嗓,继续说道:“修儒并非如修道一般,可按图索骥,有法可依,如何才算得上是儒修,至今还无人彻底参透,只知祂们皆是明理,心善之人,至于学识,却是有高有低,无法一概而论。譬如晏国最近一位儒修,便是才高八斗,学识渊博之辈,祂便是令尊的先生,人称残儒的虞修。而晏国第一位儒修,其才学却很一般,但祂却是重返人间次数最多的儒修,祂便是十二守护神,孝字桥的奠定人王求鲤。这也是为什么十二桥,只有孝字桥有祈福续命的神迹。那正是祂显灵,造福百姓的手笔。虽然儒修一道,很是虚无缥缈,但没到身死一刻,谁也不知成儒与否。老夫希望你本秉持本性,并在闲暇之时,继续读些书,如此,你便依旧在修儒的途中。”楚冬青听得神情恍惚,这些都是他闻所未闻的,他收敛思绪,拜谢道:“谢山长大人授教,学生定会谨遵教诲。”郭山长又呡了一口茶,没来由地问道:“想必你之后还要去一趟井泉书院,拜会苟前辈是吧?”楚冬青点头道:“苟山长于我有启蒙之恩,辍学一事,自是要告知苟先生。”“你可知当世最有可能成为儒修者,有哪些人?”郭山长问道。楚冬青沉思道:“莫不是苟先生?”“还有呢?”郭山长继续问道。楚冬青摇头不知。郭山长自答道:“还有就是你爹和你爹的师弟幸之南,井泉书院的朱屠,以及你师父钟渔。”“那山长你呢?”楚冬青问道。郭山长苦笑道:“一言难尽!”楚冬青辞别郭山长,出了经丘书院,便直奔井泉书院去。京城书院有十余座,除了国子学经丘书院外,名气最大的,便是井泉书院了,其出名,并不是书院的先生教学有多了得,而是这座书院富有神奇色彩,神奇的不止是书院,还有当代老山长,也就是井泉书院的创始人——苟文。苟山长并非宣安城人,而是出身于苟氏。苟氏乃是岭南四大士族之一。在苟山长二十几岁时,他便被岭南苟氏族谱除名,逐出宗族,并不许其踏入家门半步。当年,苟文从岭南初至京都,错交了一群纨绔子弟,误入歧途,终日声色犬马不说,更是染上赌瘾,输光所带钱财,并多次派人回岭南骗讨银钱,最终纸包不住火,其风评传回岭南。而苟氏家风之严,当属士族之最,得知此事后,当代家主一气之下,便将他逐出家门。哪怕苟山长如今名誉晏国,但苟氏仍是没有恢复其族谱之名。苟山长也终生未娶,便如无根之浮萍,屈身于井泉书院。这无疑成了苟山长一生之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