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庆阳城到了。阿伊达在王宫大厅接见了他们。绮罗的母亲阿古香上前与阿伊达拥抱时,伊若注意到,这姐妹俩的确有几分相像,同样美貌动人,只不过阿伊达三十岁左右,阿古香已年近四十了。“今晚我在莲花台安排了欢迎宴会,顾然以及几位大臣也前来参加。”阿伊达微笑着说。听到父亲的名字,伊若心里一动,眼圈发热。“谢娘娘,”郑卓躬身,“不知陛下身体怎样了。我此次是特来探病的。”“陛下还在修养。”阿伊达说。“我希望尽快见陛下一面,有些事情须面谈。“郑卓说。“我会转告陛下的。”阿伊达转向南宫昃,“听说昃公子时隔数年,终于赢得了雪狼堡,如今还有幼时的记忆吗?”南宫昃微微一怔。“娘娘知道我幼年离开雪狼堡的事?”“当然。我见过你母亲茉伊。她可不是个简单的女人哪。”阿伊达似有深意地笑笑。“你出生时,我正好在雪狼堡。这双眼睛和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她仔细端详着他。南宫昃默然躬身,没有说话。阿伊达注意到伊若。“这位小姐是谁?”“顾伊若,顾然的女儿。”南宫昃介绍道。伊若屈膝施礼。“哦,长得很美。”阿伊达点点头,目光随即落在绮罗脸上。“姐姐,绮罗长得越来越像你年轻时的样子啦。”“毕竟是我的女儿嘛。”阿古香安详地说。“至于阿博,”阿伊达望着那个年轻人,“你出生时,我曾让宫廷占卜师算过一卦,说你长大后非同凡响。今年你多大了?”“十八岁。”“看来,到了我们拭目以待的时刻啦。”阿伊达愉快地笑着。阿博脸微微一红。寒暄之后,阿古香和绮罗去后殿休息,郑卓和阿博去前厅见几位大臣,南宫昃准备去雪狼堡在庆阳的驿馆,却被阿伊达暂留,说她还有话要说。伊若趁众人不注意,悄悄躲进一根柱子的阴影中。这样一来,阿伊达就看不见她,她却有机会将大殿内的一切纳入眼底。“娘娘,”南宫昃郑重道,“我今天进宫,是作为雪狼堡新堡主,从礼节的角度,前来觐见陛下。”阿伊达含笑道,“我明白。陛下的原则是,对于帝国领主家族内部纠纷,非必要不干涉。我也认可这一点。”“多谢娘娘。”南宫昃躬身。此时,除了门口的侍卫,大殿内只剩他们三人,也许在阿伊达看来,只剩下她和南宫昃两人。伊若站在阴影中不动。“昃公子不打算邀请我去雪狼堡做客吗?”阿伊达微笑瞧着他问。“那是我的荣幸。“南宫昃不卑不亢地说。“凭心而论,昃公子的邀请可不算盛情呢。”阿伊达嗔道,“顺便说一句,你哥哥南宫瀛给我写过信,关于雪狼堡的事,他希望获得帝国的军事协助。”“娘娘打算怎么做?”南宫昃说。“昃公子希望我怎么做?”阿伊达娇媚地笑着。“照惯例就是。”南宫昃不假思索地说。“可按照瀛公子的意思,这不属于领地内的继承纠纷。他认为你无权染指雪狼堡。”阿伊达慢慢地说,观察着南宫昃的神色。南宫昃的脸腾地红了,眼中喷射出怒火。“当初就是他设计诬陷我母亲,我父亲才将我们母子驱逐出家门。这么多年过去,他依旧恶毒。”他恨恨道。“说句不该说的话,你母亲当初就不该由着他们欺负,应该努力抗争才是。她性格太软弱,连带着你也受了这么多年苦。”阿伊达同情地说,轻轻叹了口气,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裙子的褶皱。“在我眼中,她是世上最慈祥的母亲。”南宫昃怅然说。阿伊达沉默了一会儿。“昃公子,我若突然造访雪狼堡,你会感到意外吗?”她轻声问。“不会。”南宫昃平静地说。“那么,你会让我失望吗?”阿伊达紧接着问,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我一向努力不让身边的人失望,然而事实上——”南宫昃苦笑了一下。“昃公子这么说,是将我看成身边人咯?”阿伊达轻声笑着。南宫昃脸一红,低下眼睛。阿伊达幽幽叹了口气。“可惜呀,陛下病重,颐坎年幼,我一时走不开。否则,我真想去看看那片森林。那是我记忆中最美的地方。”阿伊达感慨道。“娘娘贵为一国之母,自是国事繁重。”南宫昃说。“如果公子肯帮我,也许事情有所不同。”阿伊达似有深意地瞧着他。“但有吩咐。”南宫昃说。“这话可保留得很。”阿伊达扬起眉毛。“抱歉,娘娘,我是个森林野人。”南宫昃说。“你是南宫家的人,而南宫家族是赫赫有名的世家贵胄,何必鄙薄自己。”阿伊达轻蹙眉头。“我在森林里待惯了,不喜欢约束。娘娘有命,我尽力就是。”南宫昃说。阿伊达点点头。“对了,你母亲葬在哪儿?”“风语森林。她死时,连棺材都没有。”南宫昃眼圈一红。“可怜啊,当初,她的美足以惊诧世人。”阿伊达沉思道,一时间有些出神。南宫昃默然不语。“不过,”阿伊达正色道,“昃公子,你应该清楚,从地理以及战略角度,帝国绝不允许掌控雪狼堡这般重要之地的人置身帝国之外。这意味着潜藏的危险。所以,你必须意识到自己的重要性。”“是的。”南宫昃附和道。阿伊达忽然语气一转,柔和起来。“昃公子,你出生时,我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比你大不了多少。当时我正巧在雪狼堡,偷偷看见了一切。知道吗?你出生在马厩里。你母亲刻意避开所有人,连你父亲都不知道。我记得那是午夜时分,月亮很圆。你落地的一刻,风语森林里传来群狼的嚎叫,犹如末日狂欢。”南宫昃默默地听着,脸色苍白。“说起来,这些年,我为你保守了不少秘密呢。”阿伊达似有深意地笑着“秘密?”南宫昃不解地看着她。“是的,秘密。”阿伊达重复,“我一度以为你们母子命丧森林了。”“所幸我还活着。”南宫昃平静地说。“也许你我会成为朋友。我很期待。”阿伊达说。南宫昃再次躬身。来自大殿后门的一串奔跑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妈妈,我的小马死了。”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跑进大厅,哭喊着。阿伊达忙起身走过去。“别哭,颐坎,不就是一匹小马吗?我这就去马厩,给你挑选一匹更好的。”她蹲下,抚摸着他的小脸,柔声安慰。“可我只喜欢它。”颐坎哽咽道,“我不想要别的马。”“那是因为有了它之后,你对其它小马连看都不看。它们同样很可爱。走,我现在就带你去马厩。”阿伊达拉着他的手,站起身。“晚宴上见,昃公子。”她回头看了南宫昃一眼,迈着轻盈的步伐,朝后门走去。转瞬间,大殿只剩南宫昃和躲在柱子后的伊若。伊若舒了口气,走出来阴影。“她在用雪狼堡的安全暗示你,协助她儿子登基。”伊若说。“我不参与政事。”南宫昃冷淡地说。“这由不得你。除非你不在乎雪狼堡。”“即便丢了它,任何时候只要我想,都能再次夺回。”他自信地说。“得不到帝国的支持,你将内外交困。”伊若提醒。南宫昃奇怪地看着她。“由南宫瀛的未婚妻提醒我这件事,还真是令人感动。”他怪声怪气地说。“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伊若转身朝大殿正门走去。“你去哪儿?”过了会儿,南宫昃追了上来。“去找我父亲。”伊若简短地回答。“我不准。”他蛮横地说。“我是南宫瀛的未婚妻,无需你的准许,况且这里是庆阳,不是雪狼堡。”伊若继续往前走。她快步走下大殿台阶,穿过宫门,前面是一条狭长的宫墙夹道。南宫昃跟着她。“看来是我错了,应该将你关在雪狼堡才是。”他故作懊悔道。“是啊,”伊若瞥了他一眼,得意道,“现在后悔,晚啦。在庆阳,我是自由的。”“有件事,进宫前,随从告诉我,你父亲正在雪狼堡的驿馆等你。”他说。伊若站住,狐疑地看着他。“真的?”“也许离开了。”他面无表情。伊若呆住,不明白他究竟什么意思。“阿伊达方才说你父亲会参加晚宴,现在还剩半个时辰。”他说。她环顾四周,看到旁边有个月亮门,里面是个花园。“我去那里等吧。”她说。在门口,她被宫人拦住,告诉她里面是专属宫廷女眷的花园,外人不得擅入。她转过身,见南宫昃正抱着双臂,幸灾乐祸地瞧着她。“我还是和你去——“她尴尬道,然而话未说完就被他打断。“既然你找到了消磨时间的方式,晚上见,小姐。”他大步走开了。伊若瞪着他的背影。明知道我无处可去,唉——,她觉得这个人实在可恨。经过整整一日的马背颠簸,此刻,她疲惫极了。晚宴应该梳妆打扮,明**人才是。她低头看了自己,一身黑色骑马装,鞋上蒙着灰尘,脸上油腻腻的。她背靠宫墙蹲下,凝视暮色中的天空。不知过了多久,天渐渐黑下来。正殿另一侧传来悦耳的丝竹声。莲花台上,宫宴即将拉开帷幕。不知为何,她有种不详的预感。父亲。她心中默念,你会在哪儿吗?她站起身,按揉着酸麻的双腿,朝丝竹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