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博被带到阿伊达面前时,一脸困惑。阿伊达注视着他,紧蹙的眉头略微舒展,似乎松了口气。“阿博,这是你的东西吗?”阿伊达问,将那两根套马索递给他。阿博接过,仔细看了看。“是我的。怎么了?”“昨夜,颐康用这两根套马索逃走了。”阿伊达说。阿博略微定了定神。“也许有人偷走了它。”他若无其事地说。“你的意思,有人放走颐康,嫁祸于你。”阿伊达说。阿博摇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如果娘娘怀疑,尽管调查。”他坦然说,旋即补充,“一定是有人偷走的。我确定。”“我并不怀疑你。”阿伊达微笑着,“如果是你,不会这么傻,还留在宫里。”“娘娘英明。”阿博说。阿伊达沉思片刻,忽然问,“绮罗呢?”“这些日子,她一直待在住处,谁都不见。”阿博回答。“去叫她。”宫人匆匆跑开。阿博看了眼伊若,隐隐猜出了什么,目光透出不解。伊若心中五味杂陈。绮罗来了,无精打采,脸色苍白。看到伊若,绮罗勉强朝她笑笑。“绮罗,颐康逃走了。”阿伊达说,密切观察着绮罗的神色。绮罗一怔,“哦”了一声。“知道他是怎么逃的吗?”阿伊达说,指着地上的绳索,“这个认得吗?它可是北境王族的专用之物。”绮罗的视线落在绳索上。片刻后,她平静地望着阿伊达。“娘娘怀疑是我?”她问。“昨夜你是否来过这里?”阿伊达说。“我来过,但不是昨夜。”绮罗说。伊若震惊。绮罗来过哨塔,颐康对此只字未提,很大可能是他根本不知道。以绮罗的性格,多半是远远地看他一眼而已。她不喜欢他,可她的命运和他纠缠在一起,让她对未来感到茫然。“那么,你认为是谁呢?”阿伊达问,“阿博承认是他的绳索,上面也有北境的标志。你是颐康的未婚妻。那日在大殿,你曾为他求情。”“我的确不喜欢颐康,可我也不希望他死或者被囚禁。”绮罗坦然说。“所以,你放走了他,是吗?”阿伊达缓缓说道,“你想过这么做的后果吗?这会挑起两国之间的战争,而你和阿博,都将作为永久的人质,再无回到北境的可能。”绮罗紧紧咬着嘴唇,低声道,“不是我,我发誓。”“我甚至怀疑这是你父亲的指使,”阿伊达继续说道,“你父亲对颐康依旧抱着希望,这就是他不同意解除婚约的原因。利用颐康以及他的残余势力,逐渐渗透帝国。这就是你父亲的企图。为此,他不惜牺牲你。”“娘娘!”阿博急切道,,“我父亲不会——”阿伊达做了个制止的手势,意味深长地瞧着绮罗。“告诉我,绮罗,你和颐康之间,是清白的吗?”绮罗苍白的脸猛然涨得通红,嘴唇哆嗦着。“如果你已经是他的人,绮罗,我理解,并且会考虑宽恕你。”阿伊达说。绮罗盯着地面。过了会儿,她平静下来。“我很好奇,娘娘希望听到什么样的答案。”绮罗奇怪地微笑着。“我想知道事实。”“事实是,“绮罗一字一顿,“我鄙视这儿的一切!”她眼里闪着无比仇恨的光。“那很遗憾。”阿伊达淡淡地说,“在事情查清之前,绮罗,你恐怕要被暂时囚禁了。”“那就把我关起来好了。”绮罗干脆地说,“我不在乎。我不想回北境,不想看到父亲忧心忡忡的样子,也不想留在庆阳,在这里,人人看着我的眼神要么充满怜悯,要么充满嘲笑。娘娘,这幽深的宫殿,你真的喜欢吗?否则为何用尽心机,甚至不惜遭受诽谤?如果关于先帝的那些传闻是真的,娘娘想过后果吗?颐坎如今还小,等他长大,会怎么看待您?我敢断定,娘娘,你会后悔的,你——”“够了!”阿伊达大声呵斥道,“你太放肆了,绮罗!”绮罗微微扬起脸,神色平静。“娘娘,你就当是我放走颐康的好了。反正我也——”她眼圈红了。“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你虽是北境公主,可我手里有阿博,就算杀了你,你父亲也不敢怎样!”阿伊达轻蔑道。“我从未这么想。”绮罗忧伤道,“姨妈,杀了我,把我葬在风语森林吧。我喜欢那儿。这是我唯一的请求。”阿伊达半晌不语。伊若忽然上前一步。“娘娘,放走颐康的人是我。”阿伊达回过头,吃惊地看着她。“你说什么?”她失声问。“我说,昨夜放走颐康的人是我。”伊若缓缓说道,“套马索是我谎称驯马,从阿博公子那借来的。我还借了阿博的出宫令牌,偷了一套侍从的衣服。昨晚,颐康就是这样逃出宫的。”她如实叙述了一切。“令牌还在颐康身上,不信您可以问阿博,他肯定拿不出令牌。”伊若最后说。阿博绝望地跺脚,绮罗震惊地捂住了嘴。阿伊达盯着伊若。“是你?”伊若点点头。“是我。”“为什么?”“娘娘希望在这里听到答案吗?”伊若平静地问。目光相遇,阿伊达眼中一闪。伊若清楚,她已经猜出一切。“带她回宫!我要慢慢审问。”阿伊达吩咐,转身走了。富丽堂皇的寝宫内,只有阿伊达和伊若两人,其余人都被打发出去了。阿伊达坐在贵妃榻上,安详地瞧着伊若。“你被颐康的花言巧语骗了,伊若。”“我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心去想。”伊若说。“你看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我看到的事情让我难以置信,娘娘,那么高的地方,兰斯是怎么上去的,又是怎么离开的。除非他不是人;我想到了我父亲的固执和愚痴,他为帝国效力半生,终究凄惨而死;我还想到自己和父亲一样痴傻,被利用了竟浑然不知。很多,娘娘,我看到了很多,也想到了很多。”伊若说。阿伊达冷笑。“你能想到这些已经不错了。还有一点,我猜你大概也能想到,那就是发生这些事情之后,你不会活着走出庆阳宫。”“我猜,娘娘将我留在宫中时,就已经看到了我的结局,对吗?”伊若定定瞧着阿伊达。“你高看自己了,顾伊若。”阿伊达淡淡地说,“你不值得我多费心思。不过,我看到了你父亲的结局。为帝国效力半生?哼,恐怕他是为自己地位的稳固钻营半生吧。甚至连同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惜当成权衡势力的筹码。”伊若脸色苍白。晨曦透过窗前低垂的纱幔,将浅淡的光影洒满大殿。阿伊达坐在榻上,一只优美白腻的胳膊随意搭在扶手上,精致的五官隐入幽暗,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你太单纯了,顾伊若。”阿伊达继续说,“临死前,你有什么想说的?”伊若缓缓抬起头,凝视着大殿某处。死亡能让自己回到现代帝国吗?不清楚。没什么可留恋的,除了风语森林。这一点,她和绮罗愿望相同。她眼前浮现出南宫昃的脸,额头那道奇怪的伤疤,眼眸深处无法掩饰的热情与渴望。她叹了口气。一切终将成为隔世的记忆。“我想知道,娘娘,我父亲的死,是您主使的吗?”伊若问。阿伊达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后站定,平静地瞧着伊若。“事到如今,我不妨告诉你一切。实际情况是,我通过某种方式,提前获悉了颐康的部分计划。莲花台宫宴那晚,我带着颐坎在马厩挑选小马时,让人悄悄把兰斯叫来,告诉他我什么都知道了,可实际上,我知道不多。我不过是恫吓兰斯而已。”“兰斯当时有些吃惊,但很快恢复如常。他请求我宽恕他,说他明白接下来该怎么做。我让他提供保证,他让我去找一本沾着咖啡印渍的奏折。”“我将颐坎留在宫里,命人看护好他。我希望死的人是颐康,对我来说,这无疑是最好的结果。但兰斯很聪明,选定的是你父亲。这既给了我一个交待,又为颐康留了条后路。这个狡猾的家伙!”阿伊达恨恨道。“那份奏折不是我父亲写的,对吗?”伊若问。“是郑达伪造的。那晚和兰斯在咖啡馆聊天的人不是顾然,而是郑达。”阿伊达说,“郑达是颐楠的老师,为了扶持颐楠,他用尽了心思。他伪造你父亲的笔迹,写了那份奏折。即便事情败露,也很难查出伪造者是谁,自然不了了之。这么做,虽不会让颐楠一举登上储位,可只要先帝看过奏折,无异一种提醒,颐楠背后也有强大的支持者,是不可忽略的储位人选。只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那晚他遇到兰斯。兰斯稍稍用计,便获悉了一切。”“这很容易被揭穿。”伊若说。“以前会,眼下却很难。”阿伊达说,“先帝病着,几乎不召见大臣。郑达知道。”“这么说,兰斯为了向娘娘交差,让我父亲成了替罪羊。”“也许,他看到了天象的某种预兆。”阿伊达说。“将这样一个人留在宫中,娘娘不害怕吗?”伊若问。阿伊达洞察一切地瞧着伊若。“顾伊若,别想借我的手复仇。我自有办法对付兰斯,无需你提醒什么。”阿伊达傲慢地说。伊若苦笑。兰斯。她默念这个名字,浑身莫名地战栗着。她清楚,即便自己能活下去,也不是这个人的对手。他手中究竟掌控着奇异的魔法力量,或者只是拙劣可笑的伎俩,她搞不清,也来不及查明了。“多谢娘娘,让我死的明白。”伊若平静地说。阿伊达沉思片刻。“你想怎么死?我可以成全你。”“如果可以的话,娘娘,请让我死的不那么难看。”“这很容易。”阿伊达顿了顿,“我为你可惜,伊若。你很聪明,也不乏勇气,可惜用错了地方。”伊若沉默着。阿伊达走到榻旁,伸手拉了下铃绳。大门开了,两名侍从疾步走进来,将伊若带了出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