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午夜(1 / 1)

月夜狼城 喏侎 3452 字 2022-10-14

(庆阳宫主殿东侧更为偏远的地方,有个杂草丛生的院落,平时罕有人至。伊若就关在里面。每当门外有动静传来,她就想着卫兵来了,即将押送自己去刑场。绞刑或者枪决,毒药或者其它残酷处决方式,这取决于阿伊达。至于时间,伊若猜测她不会让自己等太久。一天过去了,什么都没发生。晚上,卫兵送进饭食,将院门重新关上。伊若不想吃什么,只感觉口渴的厉害,于是喝了些水罐中的水。天渐渐黑了。她坐在台阶上,望着那座高高的避雷塔。从这个院子里,可将那座高塔一览无余。它犹如一只漆黑的利箭,笔直地射向夜空中的一轮圆月。夜空中一片云都没有。月轮袒露出完整无暇的身体,毫无惧色。伊若感动地望着,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有人低声说话。她注视着紧闭的院门。不多时,门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借着月光,她看清眼前的人是南宫昃。他穿过荒僻的院落,朝她走来,神色急切中透着愠怒。“小姐,你疯了是吗?竟然做出这种事!”他低声说。“他去找你了吗?”伊若平静地问,在台阶上坐着不动。南宫昃不回答,瞧了眼周围,眉头锁得更紧。“他说会去找你。没去?”伊若惊讶地问。“还没有。”南宫昃瓮声瓮气地说,“哼,一个麻烦。”伊若释然。“我父亲的死不关颐康的事。”她说。“你连自己都管不好,就不要管其他人了。”他讥讽道。“这是我自己的事。”伊若低声说。他沉默了一会儿。“时间太紧。如果多给我些时间,安排好一切,我会救你出去。可现在——”他紧紧闭上嘴唇,眉毛压得更低,几乎看不见双眸。“谢谢你的好意。”伊若柔声说,“不过,我不需要。”“什么意思?”他好奇地盯着她。“我的意思是,我自有办法。”伊若狡黠地笑笑。他飞快地扫了眼院落四周,高墙至少三米,外面的卫兵每隔会儿就巡逻一次。而这里虽然偏僻,却依旧在庆阳宫内,戒备森严。“难道你有翅膀,能飞出去不成?”他嘲弄道。“不错,肉眼看不到的翅膀。”伊若说,怅然叹了口气。她并不确定临死那一刻,会不会穿越回现代。不过,套路如此。如果不会——想到这里,她惧怕地缩了缩脖子,空咽了口唾沫。死,谁不怕呢?他如同狼一般犀利的眼神捕捉到她神色微变,幸灾乐祸地瞅着她。“南宫瀛没来看你吗?这个未婚夫可不够尽职。”他说。“婚约解除了,你知道。”伊若冷淡道。“哦,这个我倒忘了。”他嘟囔,“这么说,你是自由的。”“不错。如果活着,就自由地活;如果死了,灵魂将自由升天,无牵无挂。”伊若说。他默默思索着她的话,缓缓抬起头。从那日伊若意外穿越至雪狼堡,到现在整整过去了一个月。月亮很圆,皎洁明亮。他出神地望着夜空,目光热切而困惑。“也许,我能帮你。”他轻声说。“怎么帮?”伊若问。“有时候,我感觉体内蕴藏着难以形容的巨大力量,仿佛无所不能。但我说不清。”他摇头,烦恼地闭上眼睛。伊若凝视他额头的那道疤。月光下,那像是一个不寻常的种族标志。她忽然想起兰斯,目光落在地面的阴影上。藏在影子里的东西。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她忽然感觉南宫昃的影子看起来有些奇怪。他来回踱了几步,背对她,沉思着。她默默望了他一会儿。“给你一个建议,别和阿伊达之间搞得那么僵。雪狼堡眼下虽在你手中,可它毕竟在帝国疆界内。”她善意地劝道。他站着不动,缓缓扭过头。这个动作吓了伊若一跳:他的肩膀甚至都未曾动一下,依旧朝向前方,脸却已转向身后。“有本事就来夺好了。”他狞笑道,“南宫瀛也好,帝国也罢,我不在乎。若容我些时间完成一些事,我会将雪狼堡当成垃圾一样扔给他们。哼!那漆黑一团的东西!”“然后呢?”伊若问。“然后回到我的野人世界,那片森林。”南宫昃眯起眼睛,“我属于那里,谁也夺不走。”“你被文明遗弃了,或者说,你遗弃了文明。”伊若说。他瞥了她一眼,整个身体转向她。“你所谓的文明,不过是披着一件假模假式的外衣而已。实际上,它比野蛮更野蛮,比原始更原始。就算我认不得几个字,没读过几本书,可我坚信这一点。”他嘲笑着。伊若无语。“丛林有它永恒的法则,人类却永远嬗变。”他愤恨地说。“可你也是人类。”伊若提醒。“也许我不是。”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或者,不完全是。”伊若震惊地睁大眼睛,被他神秘的语气震慑住。这一刻,她有种强烈的直觉:他说的是真的。他望向夜空。“比如这样的夜晚,我会想起什么,忘记什么,脑子里十分狂乱,”他困惑地说,“我感到体内的力量不断膨胀,仿佛能一步跨过森林,无所不至。也许我能救你,带你离开这儿。”“离开这儿。”伊若低声重复。“是的,离开这儿。”他继续说,“前往一个真正自由的世界。”是月光还是他的声音,伊若产生了幻觉,看到四周的院落正在不断缩小,夜空犹如清澈的湖水,荡漾着缓缓沉落。无需舟船,她将飘浮在银色水面上,任意游骋。过去,未来,乃至现在,不过是一道道闪烁的波光而已。“小姐,你不能进去——”来自门外的声音打断了伊若的遐想。“你不知道我是谁吗?”是绮罗的声音,“我是北境公主绮罗!你竟敢拦我!”“可是小姐——”卫兵焦急地解释。南宫昃大步走到门口,将门拉开。“让她进来吧。”他说。绮罗诧异地看着南宫昃。“你是怎么来的?”“你这样硬闯是不行的,小姐,”南宫昃讥笑道,“如果没有摄心的本事,口袋里时时揣点钱才好。”绮罗脸一红,经过他身前,走进院子。门在她身后关上了。“绮罗,你怎么来了?”伊若从台阶上站起身问。“我打听了一天,直到晚上才知道你关在这儿,立即过来看你。”绮罗焦急地说,“阿博也想来。他都急坏了。”“替我谢谢他。我骗了他,险些连累他。他不怪我吧?”伊若歉疚道。绮罗摇摇头。“他很担心你。知道吗?明早,你就会被——”绮罗说不下去了,难过地望着地面。伊若点点头。“没关系。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她说。绮罗看了眼南宫昃,迟疑着。“怎么了,小姐?”南宫昃怪笑着,“我在场,妨碍你了?”绮罗鼓起勇气。“我是来救她的,如果我猜得没错,你也是。”南宫昃移开目光。“伊若,我和阿博商量过,”绮罗瞥了眼院门,压低声音,急切道,“咱们俩身材差不多,夜里卫兵看不清。待会儿你换上我的衣服,假扮我离开这儿。阿博在通往东殿的回廊拐角那等你。他已经安排好一切,送你出宫。”伊若吃惊地睁大眼睛。“不!万一被发现,你们兄妹都会受到连累。”“我不怕。别忘了,我是北境公主。阿伊达不会真的把我怎么样的。”绮罗故作轻松地笑笑。伊若摇摇头,坚决地说道,“不行。昨天阿伊达怀疑阿博放走了颐康时,就有些恼火。如果宫里接连发生这类事,她不可能善罢甘休。我想连累任何人。”“放心吧,你不会连累到我们。”绮罗试图说服伊若。伊若依旧摇头。“我不怕死,绮罗。对我来说,这是一种解脱。我本就不属于这里。也许只有这样,我才能回去。”“回去?”绮罗疑惑地看着她,“回到哪儿去?”“自然是我来的地方。”伊若平静地笑笑,轻轻拍拍绮罗的手,“替我谢谢阿博,不过真的不用。”“也许你有你的办法,可万一行不同,我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啊。”绮罗说。“我会带她走的。”南宫昃忽然插嘴。两个女孩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怎么走?”绮罗问。南宫昃环顾四周,神色平静。“等会就知道了。”他低声说。此刻,已经接近午夜。三个人默默地站着,谁都不说话。伊若凝视高高的避雷塔。它仿佛一个神秘的磁场般,深深吸引着她。她有种直觉,今夜,兰斯应该会出现。仿佛心灵感应,果然,她看到塔尖闪过一道光,犹如一道银色的箭,迅速纵入夜幕。她正欲定睛细看,忽听身旁的绮罗低低惊呼了一声。她回头望去,见绮罗捂着嘴后退一步,双眸紧盯南宫昃,神色惊恐。南宫昃依旧站在原地,热切而狂乱的目光盯着夜空,对他来说,周围一切仿佛都已不存在。他向前迈了一步,又一步,动作缓慢而坚定。屋檐下,他站定,双手向上轻轻一攀,人就到了屋顶。他轻捷地在屋顶行走,脚下毫无声息。月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地上,两个女孩惊恐地看到,那不是人的影子,而是一只身形巨大的丛林狼在地上的投影。而屋顶上的南宫昃身形并未发生任何变化,只是双眸更加明亮,神色更加热切。他回头望着伊若,声音如同掠过森林的风般轻柔,却又无比清晰:“我带你走,再等一分钟。”他说,回头凝视着月光。那一刻,伊若觉得,他即将飞身而去,纵入月色。庆阳宫大殿的钟声响了一下,午夜到了。冥冥中,伊若扭头望去,避雷塔塔尖上,又一道白光闪了几下。与此同时,仿佛一只神秘的手忽然伸出,扯过一朵乌云,挡住月亮。骤然间,大地笼罩在无边的黑暗之中。南宫昃体内的力量仿佛被骤然抽空,脚下一滑,一片屋瓦坠落下来,跌碎在地。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昃公子——”卫兵喊道。南宫昃怔怔地望向门口,眼中的狂乱消失了,显得有些困惑。敲门声更加急促。“昃公子!绮罗公主!”绮罗打开门,卫兵走了进来。“兰斯大人奉了旨意,马上就会过来。昃公子,绮罗公主,你们必须离开这儿。”卫兵焦急地说。伊若回过头,看到南宫昃已经回到地面,神色愠怒。“他来干什么?”南宫昃沉声喝问。卫兵不安地看了眼伊若。“大概是顾小姐——”卫兵不敢说下去了。伊若明白了。“你们走吧。”她对南宫昃和绮罗说,“我正想找他,他倒自己来了。”“不行。”绮罗一把握住伊若的手,冲口道,“听我的,现在还来得及。”“不,绮罗小姐,你回去吧。”南宫昃平静地说,“我留在这儿。”“你?”伊若震惊地看着他,“阿伊达会知道的。”“知道就知道,能怎么?”南宫昃蛮不在乎地说。“失去帝国的支持,雪狼堡会——”伊若试图提醒他,却被他做了个手势打断了。“这几天,我让柯管家讲述了雪狼堡的历史,你知道,我并不认识几个字,只好仰仗别人。雪狼堡从前并不属于帝国,而是独立的。它的独立史甚至比北境还要悠久。”“你是说,你想宣布独立?”伊若惊讶地问。“如果多给我些时间准备的话,有何不可?”南宫昃自信地笑着。“那老头子——我是说南宫策,若地下有知,会后悔当初将我驱逐。因为相比之下,我比南宫瀛更像雪狼堡的子孙。”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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