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我干什么?”伊若定了定神,平静地问。“因为,只有你能救我,也只有你会救我。”颐康安详地说。“我现在只是一名宫女,不再是顾家小姐。”“如果你还是顾家小姐,还真救不了我呢。“颐康的手指交叠着,搭在胸口。伊若转念一想,可不是吗?那样一来,一切都未发生,自己也不可能待在这个地方。“也许我能救你。不过,前提是你必须告诉我,谁杀了我父亲。”伊若抱着双膝。“你认为呢?”颐康犀利地盯住她。“我猜是你。”伊若说。此刻,她的眼睛早已适应光线,于黑暗中清晰地看见颐康的脸。她观察着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对于你的愚蠢,我很失望。”颐康闭上眼睛。“那就解释一下吧。”伊若说。颐康沉默了会儿,倏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瞧着伊若。“你真的认为是我让兰斯杀了你父亲?”“我不确定。”伊若回答,“可我的确认为和你有关。”颐康摇摇头。“不是我。伊若,是阿伊达。”他说,“这些日子我仔细回想,意识到很多事情不对劲。我怀疑兰斯和阿伊达之间发生过什么,那种事情,明白吧?”他鄙夷地冷笑,“阿伊达可不是个安分的女人,为了她儿子登上帝位,她没什么事干不出来。兰斯背叛了我。”伊若默默听着。她想起莲花台上,兰斯和阿伊达目光相遇的霎那。不错,颐康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的。只是,她能就此相信他吗?眼前的迷雾更浓了。“想想吧,近来发生的一切。“颐康继续说,“我父皇的死。哼,他死了究竟多少天,只有阿伊达清楚。我怀疑莲花台宫宴那晚,他就已经不在了。”“她利用兰斯,利用你,还有其他人。她的人生信条是,利用一切人,实现自己的目标。她的目标甚至不是让颐坎成为皇帝,而是自己成为女皇。如今,她距离这个目标向前迈了一大步。”“你和她没什么不同。”伊若讥讽道。“错!我和她完全不同。我觊觎皇位,是因为我是靖帝的儿子,有资格坐在那里。她却不然。你知道她的出身吗?她来自西方,一个贫寒家庭,她母亲不过是个——”颐康鄙夷地做了个手势,伊若明白了。“你污蔑她。”伊若低声说。“我污蔑她?哼!回去后仔细观察一下她,她身上流着她母亲的血,一生的风**华都凝聚在血液中。”颐康激动地说。伊若感到嘴唇发干,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就算是,那又怎样?”伊若大声说,“并不是只有皇帝的儿子有权触碰皇位,你的优越感是你父亲给你的,不是你拼来的!”颐康瞅了她一会儿,忽然笑笑。“伊若,你太感情用事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阿伊达不可信。”他平静地说。“你可信吗?”伊若立即反问,“杀死我父亲的匕首的确是兰斯的,他肯定看到我父亲的奏折。你敢说你对我父亲并无恨意?”颐康摇摇头。“我不恨任何人,正如我不爱任何人。如果我想除掉谁,只有一个原因,他挡住了我的路。如果他肯让开,对我俯首称臣,我就会接纳他,忘掉过往。”“那沾上咖啡印渍的奏折,你怎么解释?”伊若问。“你相信那是你父亲亲笔写的奏折吗?你辨认过笔迹吗?”颐康问。伊若怔住,半晌说不出话来。“那是阿伊达的诡计,你们都被骗了!”“可那天在大殿上,你并未否认。”“当时很多事来的突然,我也感到意外,想不到那么多,直到我被关起来,才渐渐想清楚,可惜已经晚了。我只承认一点,那只美洲豹的确是我偷偷带进宫的,目标是阿伊达。一旦我的宠物完成训练,助我实现计划,就必须处死。然而那只野兽实在美丽,我有些不忍心,所以计划耽搁了。这是我犯下的致命错误。”颐康闭目长叹。伊若心惊胆战地听着,感到困惑极了。父亲支持的人究竟是谁,这个秘密也许随着他的死,一并长眠地下了。她越想越感到这幽深宫殿的神秘可怕。“伊若,”颐康缓声说,“为了替你父亲报仇,你必须救我出去。记住,只有我能帮助你。因为你和我有共同的敌人。”伊若默默地听着,思索着。“看守这座哨塔的卫兵每晚这个时候都去皇宫卫队驻地赌博,前后大约一个时辰的时间,这里无人看守。我关进来之后,通往五层和三层的楼梯口都用水泥封死了,从这一点你也能判断出,阿伊达根本没打算让我活着出去。所以,我只能从窗子逃出去。”颐康说。“怎么逃?”伊若问。“你明晚带着绳索来,从洞口扔给我,再弄一套卫兵的衣服给我,其它就不用管了。”颐康说。“你打算去哪儿?”“去雪狼堡。”“雪狼堡?”伊若惊呆了,“你是说去找南宫昃?”“不错。”颐康说,“莲花台宫宴上我悄悄观察过他,他不谙政治,也不想参与到这些事中。他是个表面粗野,内心热血的男人,和他哥哥南宫瀛完全是两类人。他不但不会出卖我,还会帮我隐藏起来。”“我倒希望你去找南宫瀛。”伊若喃喃道。“除非我疯啦,顾小姐,”颐康懒洋洋地说,“此刻,就算南宫瀛派人捎信来,说他会营救我,我都不可能相信他。他是我见过的最精明狡猾的人之一。这种人从无立场,不,应该说,这种人的唯一立场,就是自身的利益。”伊若思索着,意识到颐康的判断是对的。她暗暗为南宫昃担心。帮助颐康,意味着和阿伊达彻底对立,也意味着他这个雪狼堡堡主的身份将不被帝国确认。也许,用不了多久,南宫昃将再次被驱逐出雪狼堡,回到风语森林。想到这里,她同情地叹了口气。“伊若,你答应帮我了,是吗?”颐康柔声问。“还没有。”伊若绷着脸回答。“你刚才提出的问题已经透露了你心思。”颐康注视着伊若,“只要你小心点,没人知道你来过这儿,所以,你不会因此而引来麻烦。我是杀死你父亲的嫌疑人,人人知道你恨我,自然不会有人怀疑是你放了我。”“你考虑的真是周到。”伊若讥讽道,“只是有一点,在我父亲的问题上,你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我的确无法证明,”颐康坦然说,“可你想过吗,伊若?我若死了,你父亲的死就更成了一个不解之谜。阿伊达为所欲为,无人能够约束她。也许有一天,你也会像你父亲那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这庆阳宫,或者其它某个地方。”他顿了顿,“而且你认为,兰斯真的消失了吗?”伊若的心猛然一紧,盯着颐康。“他在哪儿?”颐康摇摇头。“我不知道他躲在什么地方,可我确定,他并未离开庆阳宫。”“你怎么知道?”“作为通灵师,兰斯有个习惯,就是夜里很少不睡觉,而是观测天象。你找找看,庆阳宫最高处在什么地方。凭你的聪明,这不难。午夜零时,如果你看到那里闪烁着水晶球的光亮,就知道兰斯在那儿。”“既然如此,那天在大殿上,你为什么不说?”伊若狐疑道。“兰斯既然背叛了我,我总不至于急着找到他,给自己增添罪证吧?”颐康嘲弄道。“这么说,阿伊达为什么不让兰斯出来做证呢?”伊若不解地问。“理由很简单,她已经击败了我,无需再急于踩上一只脚,”颐康冷酷地说,“目前,让兰斯暂时隐匿起来,对她显然更有利。”伊若似乎有些明白了,却也不甚明白,紧紧咬着嘴唇。“听我说,伊若,”颐康坐起身,望着她,扶了扶金丝边眼镜,“你是个不寻常的女孩,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甚至有种感觉,你并不属于这里,而是属于一个很远的地方,一个寻常人无法企及的地方。我承诺,伊若,如果你帮助我逃出这里,将来有一天我击败阿伊达,当上帝国皇帝,将封你为皇后。我说到做到!我不承诺爱情。我不爱你,不爱任何人。可我承诺皇后的位置给你。我发誓!”伊若苦笑着摇头。“你以为我稀罕那个位置吗?不,我不要!我只要求一件事,查清我父亲的死。可是,如果——”她顿住了,不知该怎么说下去。她想说的是,如果你说了谎,我父亲的死的确和你有关,怎么办?颐康立即明白了,举起一只手,正色道,“如果我说了谎,就让天降大火将我烧死,让我永坠地狱!”伊若定定注视着他,良久。“好吧,我答应帮你。”颐康喜形于色,跳下铁床。“那么说定了,明晚!”他说。伊若点点头。“明晚。”“这会儿你赶紧回去吧,万一撞见卫兵就糟啦。”颐康说。伊若站起身,感到万千只蚂蚁正啃噬着自己的双腿。“我等着你,伊若!”朝窗子走去时,她听见颐康柔声喊,却并未回头。回到住处,她独自坐在黑暗中等待。快到午夜时,她走出房门,朝庆阳宫大殿东侧高高耸入夜空的避雷塔走去。那是一座高高的尖塔,至少有四十米,站在地面拉开一段距离,隐约能看到顶端塔尖。尖塔底座直径不到四米,越往上越窄。据说里面沿墙有砖梯,然而大门紧锁,锁具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不像有人曾进去过。她目不转睛地凝视塔尖,很快感到头晕目眩。她闭上眼睛,定定神,随后睁开,继续注视着。她渐渐适应,感到不那么晕了。这时,午夜到了。她听到庆阳宫大殿内传出铛铛钟声,庄严沉稳。几乎于此同时,塔尖上银光一闪,随后又是一闪。那不是闪电,更像坠落的几点星光。而它不是星光,因为星光从不诡异,唯有浪漫。那是兰斯!伊若的心停止了跳动,指尖发冷。当钟声停息,黑夜恢复沉寂,她久久站在原地不动,紧盯着那扇锁着的大门。直至天亮,塔内始终无声无息,并无人走出。 , )